「听您跟爹爹谈事情,珞儿不想打搅!」云珞乖巧地说。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不再唤云夜「娘」而是「爹爹」了。
他这个年纪还不懂什么性別之分,只是云夜让他这么唤便唤了,只有正式场合才以「母后」相称。云珂经常为这个暗自可惜,他可是很喜欢听珞儿管云夜叫「娘」的,不过云夜既然不愿意,也只好作罢。
「珞儿真懂事!」云珂夸道。
「珞儿,这个时候你过来做什么?」云夜在旁问。
云珞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珞儿想问问父皇,什么是选妃?」
云夜挑挑长眉,「谁告诉你的?」
「庆亲王皇叔公。」
果然!云夜冷哼一声。
云珂也僵了一下。
这个皇叔......
「珞儿,你现在还小,长大了父皇再告诉你。」云珂对儿子敷衍地说。
云珞更加肯定,选妃绝不是什么好事!
云夜当天下午,便以皇后的名义广发邀请函。邀请了无双公主与所有上了选秀名册的大家闺秀,参加三日后由皇上皇后主办的赏花宴。
这件事虽属后宫皇室的寻常家宴,但仍然震惊朝野。
因为整个京城,犹记得皇室最后一次以皇后的名义举办这种宫廷家宴,还是二十八年前,当今皇上的生母,先帝明敬帝的皇后时候的事情了。自明敬皇后仙逝以后,整个后宫二十几年来未曾再有过女主人,如何举行这种宴会。
虽然云珂和先帝也曾办过各种赏花、赏月或是为了联络君臣情谊的宴会,但缺少了女主人,总是性质不同,不能称之为皇室家宴。
这便能体现出所谓皇后在百姓和朝臣的心目中,不仅是一个乾巴巴的位子,还是一国之母的象徵。而现在,云夜作为云珂的另一半,正要一步步地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一国之「母」。
昭阳侯被立为皇后的这几年,因为是明月王朝第一位男后,许多事都没有先例,皇上又一向纵容,新皇后有什么新规矩、新命令,大家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地接受了。
即便是庆亲王他们,也无法挑出什么毛病,毕竟是无从比较,无以为例啊。
可是此事一出,消息传得极快,顷刻之间,整个京城都被这件新鲜事震动了。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百姓官僚,哪一个不在谈论此事。大家对这位当今男后本就好奇之极,此时更是议论纷纷。
庆亲王等一派盼著皇室开枝散叶的老皇派,也对云夜的做法不太理解。
这些秀女都是身份高贵、达官贵人家里的千金小姐,云夜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难道是他想通了,想和公主、秀女们搞好亲善关係,以后共事一夫吗?这个念头,即便是庆亲王自己,都觉得好像是在做白日梦......
云夜对京城里的汹波暗涌置之不理,恍若未觉,只是交代宫人们將赏花宴准备好,一切用度、规格全部参照明敬皇后的標准。一向清静的后宫,难得地忙碌了起来。
云夜这个人,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性子是冷淡之极,可是真要做起事来,却是魄力十足。
三日后,睽违了二十八年之久,由一国之母皇后主办的皇家赏花宴,终於在雅致秀美的御花园里缓缓拉开了序幕。
「喜丸,大家都在忙什么?」云珞看著一向清静幽雅的御花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宫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
「太子殿下,昭阳侯殿下要举办赏花宴,邀请了许多人来参加呢!」
「什么?母后要举办赏花宴?」云珞瞪大眼睛,惊异之极。他虽然年纪小,但对自己的爹爹还是很瞭解的。爹爹只把父皇放在心上,连自己这个儿子都不怎么在意,对宫里的事也一向不闻不问,今日怎么会主办什么赏花宴?
不过云珞到底是个小孩子,这些心思一转,立刻又高兴起来。无论如何,爹爹的这个赏花宴,他一定要去凑凑热闹的,「都邀请了什么人?」
「邀请了北玄国的无双公主,还有......好像还有一些秀女。」喜丸摇著脑袋仔细想了想,將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太子。
云珞不大明白秀女是什么,但是北玄国公主的事他是知道的。一想到那天听到父皇和爹爹的谈话,心里疑惑了一下,立刻明白了。
爹爹不喜欢那个什么公主,父皇又不能把她轰回去,所以爹爹打算自己动手了。那些个秀女,大概就是庆亲王皇叔公说的什么要给父皇做妃子的人了。
哼!他才不要那些女人给他生什么皇弟、皇妹呢!父皇有自己一个就好了,干嘛要那么多人来分享啊!
云珞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眼瞳周围竟奇异地映出一股流彩。喜丸在旁边一看,便知道小太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暗自祈祷自己不要倒霉。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太液池边清风拂柳,莲花娇放,园子里的群花也正开得娇艷,伴著丛中翻飞蝶舞的群蝶,煞是美妙。
收到邀请的秀女们陆陆续续地到了。福气领了云夜懿旨,提前来关照一声。
「皇后吩咐了,各位小姐们不用拘礼,赏花宴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大家可以在御花园里隨意走动,欣赏一下景色。」
这些年轻的贵族小姐们,初时尚有顾忌,但皇家御花园的风景天下无双,还有许多从全国各地献来的珍奇花卉,京城里是见不到的。
有哪个女儿家是不爱花的?她们平时多少在京里都互相认识,很快便熟识起来,三三两两地在花园里散了开。
无双公主来的最晚。她与这些淑女都不相识,又自恃身份高贵,不屑於与她们一起欣赏,便自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拿著云国的仕女扇,端雅地坐著。
永夜宫里,云夜正不慌不忙地让几个小太监服侍,换著皇后的云服。云珂进来一看,眼睛一亮,对那几个小太监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云夜挑挑眉,看著云珂过来亲自帮他收好衣襟,束上锦带。
「时辰还没到,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云珂笑道:「幸亏我来得早,才有幸亲自服侍你更衣啊。」
「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明日庆亲王又要来责问我的不是了。」云夜也笑道。
当年云夜骨伤未癒,一直坐著轮椅,行动甚不方便。
他人极是好强,又不喜別人隨便碰触,上、下轮椅都是自己来,后来又不断练习行走,磕磕碰碰的不知有多少。他自己不放在心上,云珂看在眼里却极是心疼,所以许多事都是他亲自照顾。
云夜从小被他照顾惯了,虽觉得温馨,但心里並没什么特別的感觉。福气和宫里人也都知道二人一贯如此相处,也习以为常。
谁知那日,云珂陪著云夜在太液池边下棋,正好庆亲王云瑄和荣亲王云环父子二人来找皇上议事。云夜除了军政之事,其它国事並不参与,便自去后园练剑。
待庆亲王他们告退时,云夜正好舞完一套剑法回来,额上淡淡一层细汗,衣饰也有些零乱。云珂便像往日那样帮他整理好。
这种事对两人来说再自然不过,可是庆亲王和云环却是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他们父子二人当时虽未说什么,但第二天,云环便跑去找皇上谈心,说什么皇上威仪无可比擬,什么皇上气度非凡,气势不输常人。
云珂莫名其妙地听了半天,才搞明白荣亲王是在拐弯抹角地暗示他要振兴夫纲,不仅心下好笑,面上却装作有听没有懂,把云环急得不行。
庆亲王那边,则直接去找云夜,倚老卖老地想劝云夜多为皇上考虑,不要让皇上做出失仪之事。
云夜淡淡地问什么是失仪之事。庆亲王咳嗽两声,便拿出头一天的事情说话。云夜听了,只说:「如果这便是失仪之事,那皇上在万花谷和永夜宫还做过更失仪態的事。庆亲王想知道吗?」
结果不用说,皇上、皇后这对默契十足的「夫夫」俩,把串谋已久的庆亲王父子给活活气走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庆亲王更加坚定要把皇上从皇后手中「拯救」出来的决心。
而为皇上选几个温柔美貌、嫻熟得体的嬪妃,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做法了。不仅能让皇上重振夫纲,为皇室再添血脉,开枝散叶,还能压压皇后的气焰,不让他专宠於前,岂不是一举数得?
云珂听他提起庆亲王那件事,柔声道:「庆皇叔年纪大了,又是朝中的元老重臣,做事难免顽固点。可他到底是我的亲叔叔,从小对我疼爱有加,有些事情虽然喜欢针对你,但也是出於好意,你別太放在心上。」
云夜冷哼道:「他一个老头子,值得我放在心上吗!」
云珂就是喜欢他那高傲不屑的劲儿,忍不住搂住他,吻上面颊。亲了几下,便双唇相交,又上下其手地大吃豆腐,待好不容易分开,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衣服都乱了......」云夜推开他,脸上潮红未退。
云珂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吻最没有抵抗力,却故意挑逗他。云夜不由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是荡漾著春意的眸子却把怒气都变成了诱惑的媚意。
云珂自然爱极了他这个恼意中又略带羞涩的神情,忍不住再度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云夜挡了两下,还是软下手来。
这一吻过后,两个人可都衝动了起来。云夜全身贴在云珂身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热情。云珂动了动,让两个人的慾望隔著衣服摩擦了几下,在云夜耳边轻声道:「我想要你。別去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赏花宴了。」
云夜轻吟了一声,紧紧攀著他的肩膀,胯下的慾望隨著云珂的气息,似乎也胀大了几分。他喘息了几口气,终於还是推开云珂。
「不行。您这个皇上可以缺席,我这皇后可不能不去。」
云珂叹口气,知道云夜已决定將此事管到底了。这虽然是迫他正视自己的皇后身份,並藉此在皇室和朝堂前立威的好机会,但却有些担心他的做法,况且他的身体......
云珂放开云夜,帮他整理好云服,转移了话题:「夜儿,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这次赏花宴上准备了什么『节目』?」
云夜轻笑一声:「节目我没准备,不过看戏的热闹是一定要凑一凑了。就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
果然如此!
云珂笑道:「皇后要去看戏,朕岂敢不陪!」说著,携了云夜的手,二人踏出永夜宫。
一向寧静幽美的御花园,今日格外地热闹,满园的春色中穿梭著形形色色或娇柔,或艷丽,或活泼,或高雅的妙龄少女,平添了许多动人的色彩。她们或倚在池边赏荷,或躲在花丛边窃窃私语,当真惹人遐思。
因为时候久了,皇上、皇后还未到,她们渐渐放开心思,浅声笑语起来。悦耳动听的声音,在花园外也可隱隱听见。
「皇后驾到!」
隨著突然响起的这声传报,女孩们都慌张地迎到园前的宫道上,曲身行礼。
云夜刚才已在园外静佇半晌,见这些大家闺秀果然各有千秋,每一个都是绝代佳人。
庆亲王果然有眼力!云夜心中冷笑。
他对这些女人自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她们都是梦中佳人。
刚才云夜与云珂一起出了永夜宫,不过突然有內侍监来报事,云珂便让他先来,自己隨后即到。云夜此时倒有些好奇,不知待会儿云珂见到这些佳丽,会有什么反应。
想必微微的心动和欣赏,总是免不了的吧?
想到这里,云夜禁不住心下微沉。
从行礼的秀女中穿过,无双公主站在尽头,微一敛俯,轻点了下秀美的头颅。
她是邻国的公主,自不用行云国国后之礼。可是如此简慢的態度,却实在无礼之极。
云夜好似没看到她,在高高在上的主座上坐下,淡淡地道:「平身。」
秀女们没想到是皇后一人来了。皇后身上隱隱散发的冷气,胆子小的便心下惴惴,胆子大的便存较量之心。她们不知道皇后本就是冷漠之人,气势原就霸道寒冷。待皇后一声「平身」,所有人没有松气,反而更紧张了。
无双公主心里气恼,刚才云夜竟然对她视而不见,逕自从身边走过,对她实在是莫大的侮辱。她却忘了自己对一国之后又
是如何无礼。
「都入席吧。」
按照云夜的吩咐,秀女们按各自的身份级別排在主位向下两侧的座位上。在主位左下方有一席位,是特別留给北玄国的无双公主的。
大家各自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一时无人说话。
「妳们抬起头来。」
云夜一手轻支在靠椅上,神情悠閒,一双丹凤眼清冷如水。
秀女们大胆地抬头,都不由自主地向这传说已久的男后望去。如果说她们心中曾对皇后有过无数种猜测,那么此时,这些猜测便都纷纷落空了。
一个对皇上爱恋至深,佔有慾极强,甚至不惜以男子之身逆天孕子也要將皇上拴在身边,又次次阻挠皇上纳妃选秀的人,想必应该是个嫉妒心极强、城府极深之人。但无论怎样,都逃不出以色事主的事实。
可是此时一见,眾女只觉眼前这人英姿俊朗,气势凛冽,虽身著华服,以身事夫,雌伏於身下,却分明是一英挺的俊男儿。年幼经不起事的,脸上便禁不住红了。
云夜扫视一眼,这些女人心里在想什么自然能猜到几分。可是这些事於他都不关痛痒。淡淡吩咐道:「开席。」
「等等。」
云夜瞥去,是无双公主在发话。
「皇后,皇上还未到,怎么能开席啊?」
「怎么不能。」云夜淡淡一笑,「皇上来了也一样要开席,何必让小姐们久等。」说著一挥手,下面的小太监们便一一將席筵摆了上来。
「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来?」无双公主自恃身份高贵,毫不掩饰自己对皇上的期盼。
「大概一会儿就到吧。」云夜漫不经心地道:「公主等不及了吗?」
无双公主被他一语双关的话噎得够呛,脸都红了,只怕不是羞赧而是气的,却偏偏无法回他。只得使劲地拧著手上的凉扇。
下面那些秀女,本就对这个无双公主没什么好感,此时都不禁心中暗笑。
「本宫只是关心皇上。如此皇家盛宴,皇上不和皇后一同出席,实在让人意外。」无双公主重振旗鼓,笑得客气,却话里
有话。
一直在旁服侍的福气心里冷哼一声,暗道这点本事还要来挑拨离间,怕是要自討苦吃。
果见云夜轻描淡写地道:「皇上有事耽搁一下,一会儿就到。公主这么关心本君和皇上,倒让本君意外呢。」说完也不再理她,去看那些秀女们。他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合適的舞台,是来看好戏的,可不是让人看的。
「本君听说妳们都是大內侍监宫按照歷届標准推荐,由庆亲王亲选的,不知都有什么长才?」
修长有力的手指把玩著手中的玉脂杯,云夜的目光从她们面上一一清冷地扫过,「想必妳们也知道,我朝自吾皇登基以来还未曾进行过选秀之事,妳们现下只是上了名册,还未得到正式的册封,皇上会不会选中妳们之中的谁,那是谁也不知道的。
「待会儿皇上来了,妳们大可以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华,让皇上仔细欣赏欣赏。」
云夜语气平淡,毫无亲切之意,话语却偏偏是鼓励她们各凭本事去勾引皇上,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心下更加忐忑。
云夜见了她们不安疑惑的神情,淡淡一笑,道:「你们以为本君是在敷衍妳们吗?这样吧,只要妳们之中谁有本事,能让皇上把手上的玉扳指赐给她,本君就亲自向皇上举荐,册封她为贵妃。」
云夜此话一出,不仅在秀女们中引起一片哗然,连无双公主都是一惊。要知道皇上手上的玉扳指虽然名贵,但並不难获得,只要皇上高兴,隨意便会赏赐了。何况明贞帝的俊雅与温和是举国皆知的,想必不难討好。
一个秀女大胆地问道:「皇后此言可是当真?」
「本君说话自然是当真的。」云夜高傲不屑的神情,让那个秀女不由自主地產生冒犯失言之感。
「请问皇后,本宫也可以参加吗?」无双公主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