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极力保持镇定,脚下拼命倒腾。
可刚走了几步,一听吴风这话,林思浅也顾不得再装,扯着竹香就跑了起来:“快快快。”
可哪成想,皇帝那高大的身影一闪,堵在了她的前面,语气温柔:“浅浅,你不能走。”
“陛下,民女不是什么浅浅,您认错人了。”林思浅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拉着竹香往旁边走。
将后宫的女人们都送走,为的就是给他的浅浅腾地方,陆离岂会让她就这般离开。
一个箭步再次挡在了她面前:“浅浅听话,先跟我回去,我们慢慢说可好?”
看着那些姑娘们虽然哭哭啼啼频频回头,可却陆陆续续往宫门口走过去了,林思浅急得不行。
连着往旁边绕了两下,都被堵住了去路。
情急之下,她扑通跪地:“恳请陛下开恩,放民女出宫。”
竹香站在林思浅身后,见状也跟着立马跪地磕头:“奴婢恳请陛下开恩。”
身为九五至尊的天子,陆离每日被无数人跪拜,对此说不上麻木,但也早已习以为常。
可如今看到浅浅跪在他面前,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当即沉了脸,弯腰伸手就去扶她:“起来。”
林思浅躲开他的大手,俯身把头叩在地上:“恳请陛下开恩。”
陆离眸色阴沉,两只大手握在她的肩上,将人强行扶了起来。
他微微躬身,凑近小姑娘的脸,一字一顿:“我说了,不要跪。”
你以为我想跪呢,还不是你这个缺德玩意儿不让我出宫。
林思浅在心底暗自腹诽着,扭动肩膀,膝盖弯起,身子用力往下坠,又想跪,嘴里继续念叨着:“民女恳请陛下开恩。”
陆离暗磨后牙槽,伸手把小姑娘肩上的大包袱拿下来,随手一扬扔给一名墨羽卫:“把这丫鬟先送到碧华宫去。”
“是。”墨羽卫接过包袱,扶起竹香的胳膊,架着她就走。
竹香吓得带着哭腔喊:“主子,主子。”
林思浅转身就去够:“香儿。”
可她的肩膀被那男人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根本就动不了。
看着香儿被架着走远,她转身对着陆离怒目而视:“陛下为何带走我的丫鬟?”
陆离扶着小姑娘的肩膀,温声解释道:“放心,不会伤她,只是让她先回你的院子等你。”
林思浅又急又气,也懒得去想碧华宫什么时候成她的院子了,跺了下脚质问道:“陛下已经下旨放民女出宫,可如今又这般阻拦,陛下金口玉言,难道是要出尔反尔吗?”
陆离盯着气鼓鼓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困惑问道:“浅浅,你出宫是为了见你的远之哥哥,可我就是你的远之哥哥,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仍旧执意要走?”
胡说八道。
她出宫是为了自由的生活,为了她的小面馆,为了和香儿养满了猫狗鸡鸭的小宅子。
陆远之这个网友那不过是顺带,成则成,不成则已。
毕竟是网恋,她早做好了有可能见光死的准备。
只不过,哪成想,这见光死,居然死得这么彻底。
林思浅脑袋往旁边一歪,气哼哼道:“民女惶恐,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陆离盯着小姑娘的脸看了一会儿,见她歪着脑袋就是不看他,他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抬脚就走。
陡然凌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抱着就走,林思浅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力量,心中害怕起来,她踢蹬着双腿,声音发了颤:“陛下你想干什么?”
陆离把胡乱扑腾的人抱牢了些,安抚道:“浅浅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第33章 第33章
林思浅那小胳膊小腿小力气的, 扑腾了几下,就被高大的男人牢牢抱住,带离了宫门, 往回走。
郑福呼哧带喘刚跑到宫门口, 就撞上这一幕,他一脸震惊地在原地愣了片刻, 又转身颠颠跟着往回走。
心中却是困惑不解, 陛下着急忙慌地要把所有人都立马送走,这怎么的, 又把这位林美人带回来了呢。
还是抱着的,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林思浅挣脱不开, 敢怒不敢言, 只好把头一歪, 眼睛一闭, 不看那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陆离垂眸看着臂弯里轻飘飘的小姑娘。
见她双眼紧闭,脸快埋进他怀里, 他的嘴角忍不住缓缓上扬。
传音的时候,小姑娘那般大胆放肆,总是大大方方地喊他亲爱的,说起喜欢他来也毫不扭捏。
可如今他不过是抱了抱她, 她倒是害起羞来了。
高大的帝王抱着个女子匆匆离去,这一幕被宫门口那些往外走的昔日宫妃们留意到,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那是陛下?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未见呀。”
“被陛下抱着的人是谁?”
“不知道, 没看清脸。”
“那身粉色,好像是方才站在我旁边的林美人。”
“哪个林美人?”
“就是先前住在蕙嫔偏殿, 后来被赶去雅音殿的那个。”
“是她啊,陛下怎么单单带她走了?”
“就是, 她不是连唱都还没唱。”
“这也太不公平了。”
……
见众人喧哗不止,吴风高声宣布:“各位姑娘们的家人已在外等候多时,天色不早,请尽快出宫。”
众人无奈,在墨羽卫的催促下,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很快,寿宁宫的太后得到了消息。
她震惊道:“什么,陛下把所有嫔妃都送走了?”
景运宫的宫女跪在地上:“是。”
太后:“秦贵妃呢?”
宫女:“贵妃娘娘也被带出宫去了。”
太后气得拍床:“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些来禀报哀家。”
宫女忙磕头:“太后恕罪,陛下的旨意来得太过突然,又是墨羽卫亲自督办,贵妃从娘家带来的人都跟在贵妃身边一同出宫去了,奴婢是等墨羽卫走远,方才敢悄悄来报。”
太后语气急迫:“如今人到了哪儿了?快给哀家更衣,哀家要去把婵儿带回来。”
荆嬷嬷挥手让那宫女下去,这才劝道:“太后,陛下三更半夜把人送走,想必就是不想让您知道了生气,陛下心里念着您这个母后呢,您又何必非在这个时候和陛下对着来。”
太后怒道:“今儿他下了那劳什子遣散文书,又给各宫嫔妃送了嫁妆,哀家当他心气不顺,故意胡闹,便没理会,可谁知,他竟将婵儿也送走了。”
“哀家要去宫门口,亲口问问他,他眼中可还有哀家这个母后。”
荆嬷嬷跪下去苦劝:“太后三思,那日用膳一事,陛下已经不悦,何况后日又是陛下的生辰,接贵妃回宫一事,还不是太后您一句话的事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不如先缓缓?”
想起那日用膳时皇帝冷着脸离开的场景,太后沉着脸坐回了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罢了,先随他。想必此刻他对那不知名的女子正在兴头上,等过阵子,他那新鲜劲儿过去,哀家再把婵儿接回宫来不迟。行了,你起来吧。”
荆嬷嬷见太后听劝,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身:“是啊,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等得了陛下的青眼。”
太后冷哼一声:“待陛下把人接进宫来,哀家也要好生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能惹得陛下做出此等惊世骇俗之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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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宫。
陆离把林思浅抱进殿内,将她轻轻放在榻上。
伸手帮她解着身上的披风,并吩咐跟在身边的郑福:“去端些热饮来,再让尚膳监赶紧做一份八宝鸭来,还有山药糕,要甜口的……”
陆离快速点了一大串吃的,语气听起来甚为愉悦。
郑福一一应是,转身赶紧出去办。
殿门嘎吱关上,屋内就剩下两人。
陆离把林思浅的粉色披风摘下来,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又伸手去摘她身前挎着的包袱:“这是什么,背着可累,拿下来可好?”
“回陛下,是猫。”林思浅躲开他的手,自己把包袱摘下来,把昏昏欲睡的小橘猫抱了出来,就那么抱在怀里,摸着它的小脑袋。
陆离站在林思浅面前看了一会儿,也挨着坐在了榻上。
见小姑娘身子一僵,他又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刻意和她保持了一个人左右的距离。
坐下去之后,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在那里摸猫。
看着看着,嘴角又忍不住上扬:“浅浅,这是你那小桔子吧?”
林思浅掩耳盗铃,顺嘴胡诌:“陛下,民女林念瑾,这小猫叫小土豆儿。”
看着小姑娘在这睁着眼睛说瞎话,陆离觉得甚是有趣,没忍住轻笑出声,试探着问道:“浅浅可是在生我的气?”
林思浅低头撸猫,沉默不语。
陆离接着道:“怪我不好,我该早些将我的身份告知浅浅。”
林思浅在心底冷哼。
她要是知道陆远之就是皇帝,她才不会和他聊天呢,更别说搞什么网恋。
上辈子活了那么久,她见过最血腥的场面,就是饭店后厨的大师傅们杀鸡了。
可面前这男人,却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恐怖所在。
御花园那一幕,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皇权的可怕。
她是打心眼里惧怕这个连话都不需说,抬抬手指就能要人命的男人。
哪怕他此刻说话那么温柔,语气那么和善,可她还是忍不住怕他。
再说,虽说她的网恋对象就是皇帝本人,可这也掩盖不了,她身为宫妃就红杏出墙的事实。
现如今,他对她这么温柔,估计是乍然见面,还兴奋着。
回头等他冷静下来,回过味来,指不定怎么处置她呢。
那吴风不是说嘛,皇帝最恨有二心的人,那他一个不高兴,砍了她的脑袋也不是没可能。
早知道如此,她就算孤独死寂寞死,也不搞这什么破网恋了。
所以,哪怕他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可她就是不能认。
她不认,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机会,能够逃出生天。
反正,此刻,她只是林念瑾。
只要她拒不承认,皇帝就没法证明她就是浅浅。
要是今晚糊弄过去,回头她就把玉佩藏起来,或者扔了,再也不戴了。
林思浅忐忑不安,自欺欺人地这样想着。
林思浅不回话,陆离也没再开口。
两个人并排在榻上坐着,林思浅低着头,陆离看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又微妙的气氛。
陆离有些不解,先前在网恋的时候,小姑娘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怎么见了面,她却这般拘谨,连话都不肯说了。
一个人,当真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面?
他就是陆远之这件事,就这么令她难以接受?
知道浅浅就是林美人那一刻,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可更多的,却是欢喜,喜悦。
可为什么,小姑娘却这么别扭呢。
陆离心中有些酸涩。
看着小姑娘有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了脸颊,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想帮她把头发掖到耳后。
林思浅以为他要摸她脸,一歪头躲开了:“陛下赐了遣散文书给民女,民女已经不是陛下的宫妃了。”
陆离的手指僵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收了回去,却也没生气。
他打量着小姑娘那张白皙的小脸,温声道:“你当真只是林念瑾?”
林思浅重重点头:“是。”
看着别别扭扭的小姑娘,陆离语气平和地问出了个问题:“既然你只是林念瑾,那你为何同我这般说话?”
林思浅神情一愣,抬起头来看着皇帝。
是啊,她怎么敢这么跟皇帝说话?
她刚才和皇帝说话,竟然是往日里和陆远之说话的语气。
林思浅扪心自问,在知道皇帝是陆远之之前,她敢如此吗?
答案显而易见,打死她也不敢。
所以,她这是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陆远之多一些吗?
她一边努力狡辩,死活不认。
一边又把和陆远之相处时候的任性拿了出来,她这不是不打自招,自己打脸嘛。
林思浅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变,把小橘猫放在一边,跳下地就要跪。
陆离快一步伸手,掐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放回榻上:“给朕坐好。”
皇帝挡在她面前不让下地,林思浅就直接跪在了榻上:“民女惶恐,请陛下恕罪。”
见她又跪,陆离不悦:“起来。”
林思浅不听,头又趴低了些:“民女惶恐。”
看着那缩成一团的小怂包模样,陆离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伸手按了按。
片刻之后,语气无奈地开口:“浅浅,你想怎样?”
林思浅抬起头来:“回陛下,民女想出宫。”
说罢,再次低下头去。
看着那宛如一个缩回壳子的小乌龟模样的小姑娘,陆离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明明事实就摆在眼前,可浅浅为什么就不能大方承认呢。
说一不二的天子,一向霸道惯了,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
如今这种情况,他岂会让她就这么离开。
她亲口说过,也喜欢他,心悦于他。
先前,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今晚,她也亲眼看到了,后宫已经空了,只剩她一个,他可以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为什么还要出宫呢。
陆离心中百般困惑。
一个想相认,一个死活不肯认,二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陆离站在地上,看着榻上跪缩成一团的小姑娘,阵阵无语。
浅浅不承认,他们就没法接着往下聊,可他不知,该如何让她承认。
陆离打量着小姑娘,视线无意扫到她露出的那一截白皙脖颈上的红绳。
他心中一动,眼尾稍扬,对着那根红绳伸出了手。
感受到脖子上那温热的手指,林思浅心尖一抖。
他这是想干什么?掐死她,还是想……
林思浅不敢往下想,捂着脖子坐了起来,目光警惕地盯着皇帝。
就见皇帝的手还在她脖子附近,不拿开。
林思浅低头一看,就见他手里捏着她玉佩的绳子。
她刚看清,皇帝的手就微微用力往下一扯,把她的玉佩就那么从她脖子上拽了下去。
想起陆远之知道这玉佩开启的方法,林思浅心头警铃大作,慌乱不已,可随即又镇定下来。
把小姑娘一瞬间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陆离扬唇,微微而笑。
他拿着那枚小小的乳白色月牙玉佩,轻轻摩挲了一下,突然举着玉佩往前,快速在林思浅唇上贴了一下。
陆离动作太过迅速,林思浅往后躲了一下,却没能躲过。
不过没所谓,反正,打死她,她也不会“哎呦”的。
可下一刻,皇帝伸手把玉佩放在了她耳边,而他则将他右手上的扳指抬到他嘴边,轻声说了句:“浅浅,我是陆远之。”
听着同一时间从耳边玉佩里传来的声音,林思浅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陆远之那边不也是玉佩吗,怎么对着扳指说话?
不过这不重要,问题是,她还没“哎呦”啊,她的玉佩怎么就,就开启了?
还不等她那短路的脑袋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开口,给她解了惑:“浅浅,你这玉佩只需亲一下,无需哎呦。”
无需哎呦?
竟然无需哎呦?
林思浅再次震惊。
想起那无数个夜晚,她开的时候哎呦一声,关的时候哎呦一声,那一声一声哎呦……
陆远之全听了去?
这可恨的陆远之,竟然就在那光听着,既然知道,可为什么从来没提醒过她。
林思浅胸脯剧烈起伏。
犯蠢被人看了那么久热闹的羞恼。
被看出身份死活不认,最终还是被拆穿的难堪。
对她那无疾而终的网恋的哀悼。
她心中那温文尔雅白衣飘飘的陆远之,再也没有了的惋惜。
入宫以来受的各种委屈。
还有对皇帝的惧怕。
更重要的,她那出宫开面馆的希望破灭。
一时间,积压了一个晚上的所有负面情绪全涌了上来。
活了十几年,从未经历过如此复杂境地的小姑娘,再也绷不住,趴在榻上呜呜哭了起来。
林思浅这一哭,把陆离吓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中,小姑娘总是那么活泼,那么快乐,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往好的方面想。
即使遇到什么烦心事,也顶多气哼哼说上几句,很快就能想开了。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姑娘哭,还哭得如此惊天动地。
他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想去看她的脸,语气焦急:“浅浅,你怎么了?”
反正已经被拆穿了,林思浅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想再虚与委蛇了,理都不理,趴在那继续哭。
本来懒洋洋蜷在榻上睡着的小橘猫被林思浅哭醒,凑到她身边,拿小爪子拍着她胳膊,不停地喵喵叫着。
林思浅伸手把小橘猫捞进怀里,接着哭。
小姑娘跪趴在那里,缩成小小一团,哭得肩膀止不住地颤。
陆离心疼不已,可他从来不曾哄过什么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伸手在她头上试探着轻轻摸了一下,声音温柔:“浅浅,你别哭,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都去帮你寻来。”
见她没说话,却也没有拒绝他的抚摸,他又轻轻在她头上摸了一下,笨拙地哄着:“浅浅,你可想吃八宝鸭?”
林思浅哭得抽抽噎噎:“你别、别理我,让我哭、哭一会儿。”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早在爸妈去世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可她现在就是想哭,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她辛辛苦苦打工那么久,眼看着就能领工资了,却莫名其妙到了这里,白瞎了那么多钱。
到了这里,先是被蕙嫔欺负,不得不装瘸。
后又在御花园撞到皇帝杀人,吓得发了烧。
然后又在泰和殿站了一个晚上,冻得感冒,还因为被罚害得她好几天没吃好。
好不容易网个恋,可谁知网恋的人,又是她打死不想扯上关系的皇帝。
最可恨的是,她都接受要在这后宫孤独终老一辈子了,可皇帝又说可以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