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帅府依然挂着白,一片刺目的白,半空中飞舞着片片白色的铜钱,似这八月下起了鹅毛大雪。
也不需要人通报,顾非池就带着萧燕飞进去了,径直地去了灵堂。
最近这几天,顾非池一直住在元帅府的,与谢无端一同守灵,处理丧事。
远远地,两人就看到一袭白袍如雪的谢无端背对着他们地站在灵堂里,堂内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具具棺材。
谢无端自风吟的手里接过了三支香,静静地对着香案的上那一排牌位上了香。
将那三支香插入香炉后,他转头面向了顾非池与萧燕飞,神情平静地微微一笑:“你们来了。”
这淡淡一笑,便给人一种月明清风之感。
仿佛把一切的悲痛都放下了。
但谁又能真的放下。
“谢公子。”萧燕飞上下审视着谢无端,他瞧着好了一些,精神了一点,不似先前那般有种不属于这尘世的飘忽感,也就是脸上多少透着点疲惫。
萧燕飞回头去看顾非池,眉梢挑了挑。
顾非池摸了摸鼻子,讷讷道:“……表哥跑了一趟并州,刚回来。”
她说了,谢公子得好好休养的!萧燕飞危险地眯了眯眼。
顾非池:“……”
“二少爷,时辰到了。”同样穿着孝服的李大管家这时来了,拘谨地提醒了一句,也同时解了顾非池之危。
谢无端轻轻地“嗯”了一声,环视着安置在灵堂里的这一具具棺椁。
不仅有昭明长公主与谢以默的棺椁,还有谢家其他人的棺椁,斩首后,他们的尸身被抛到了乱葬岗。
是顾非池一一收敛起了尸骨,安放在庆云观。
在谢无端回京后,一并迎回了谢府停灵。
谢无端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慢慢道:“起棺。”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第139章
巳时过半,谢元帅府的大门再一次开启了。
谢无端这次回京相当高调,头三天办的事桩桩件件皆是惊人,在京城掀起了一片波澜,但是自柳汌行刑后,他又转为低调,元帅府闭门谢客,无论是去吊唁的,还是去问候叙旧的,一概不理。
直到此刻元帅府的正门大开,一个个漆黑的棺椁从府内被抬出来,京中才知道谢以默与昭明长公主于今日出殡。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出殡的队伍才走过了三四条街,谢元帅今天出殡的消息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整个京城为之一震。
京城的百姓们自发地聚集在前途的街道两边。
那些刚刚才下朝去衙门当值的官员们还没来得及互通消息,消化今□□上的惊天巨变,就又赶紧换件衣裳,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或是设置供桌,或是挥撒纸钱,或是洒了酒,做路祭。
不知何时,天空中浮现一片片阴云,太阳隐于厚厚的云层后。
京城的街道上、半空中,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纸钱纷纷扬扬地飞舞着,翻滚着,平添一种悲怆的气氛。
谢无端神色平静地举着那雪白的引魂幡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面,幡布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后方的十几辆灵车上运载着一个个沉甸甸的棺椁,在引魂幡的指引下,车队静静地跟在谢无端的身后。
一行队伍冷冷清清,安安静静。
没有吹奏唢呐,没有哭丧,也没有一众亲人相随。
谢家也只剩下一个举着引魂幡的谢无端了。
相较别家的出殡队伍,眼前这一幕只有“寂寥”二字。
车队所经之处,引来路边百姓的一阵阵啜泣声,哀嚎声,掷杯声,还有百姓自发地跟随在出殡队伍的后方,帮着谢无端一起为谢元帅送灵。
当车队从西城门出去时,后方至少浩浩荡荡地跟着数百人,目送谢无端一行人走远。
谢家没有祖地,也没有宗族。
谢家先祖不过是个乞儿,南下逃荒时,被一伙流民抓走,做了两脚羊,后来被太祖救下,赐名“策”,之后谢策就一心跟随太祖,从一个小兵,一步步地成长为一军之帅。
谢策战死后,太祖在皇陵千秋山附近赐了一块地作为谢氏陵墓。
千秋山距离京城足有三十里,当他们抵达谢氏陵墓时,已经未时一刻了。
陵园中,一片静谧无声,一眼望去,苍松翠柏满山青,半山腰的位置,三四十道灰色的墓碑林立其中。
谢家几代人为大景守北境,抗长狄,谢氏子弟大多英年早逝,死在战场上,尸骨不全,就没一个人活到知天命之年。
其中更有不少是衣冠冢。
坟土一撬一撬地堆在了棺椁上,一点点地将那些棺椁彻底覆盖,堆砌起一个又一个坟包。
尘归尘,土归土。
萧燕飞默默地跟着顾非池一起上香,磕头,烧纸。
烛火点燃了纸扎与纸元宝,赤红的火焰飞速窜高,只瞬间就将它们吞没,也映红了众人的面庞与眼睛。
谢无端亲自把一块空白的墓碑立在了双亲的坟堆前,又将引魂幡和丧棒插在了坟头。
之后,他静静地跪在墓碑旁,右手执一把刻刀,一笔一划地在石碑上刻着下先父谢以默和先母昭明的名字。
盯着墓碑的眼眸深邃,表情专注凝重。
他刻得很慢。
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顾非池和萧燕飞都没有走,肩并着肩,站在不远处。
两人都没有去打扰谢无端,也没有劝他回去。
这是他为人子的执念。
下午的阳光一半洒在树梢,一半照在他们身上,周围分外安静,唯有那沙沙的风拂枝叶声,越发显得这陵园空寂。
萧燕飞扫视着这里的一块块灰扑扑的墓碑,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就让人心头凭空生出一种悲伤的感觉。
谢家人四代人几乎没一个得善终。
萧燕飞的目光最后投向了在场唯一的谢家人身上,谢无端还跪在那里刻着墓碑。
上午他们从谢家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但现在,已经日头当空了。
阴云早就散去,日头灼烈,哪怕萧燕飞戴着帷帽,也还是被晒出了一片薄汗。
阳光暴晒下,谢无端的脸色苍白如雪,额角凸起根根青筋,愈来愈虚弱,仿佛随时会脱力,却依然固执地捏着手里那把刻刀。
温润的青年即便不言不语,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任他狂风暴雨也无法撼动的执拗。
“他总这么熬吗?”萧燕飞拍了拍顾非池的肩头,用下巴指了指谢无端。
顾非池点点头:“……对。”
“你也是?”她又歪过头,斜睨着顾非池。
当她从这个角度看他时,眼睫浓黑,眼尾微微向上倾斜,妩媚而漂亮,帷帽旁边垂下的面纱飘飘荡荡。
顾非池:“……”
他觉得这种送命题还是不答得好,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命真大啊。”萧燕飞幽幽叹道。
某人轻轻摇了摇她的手指,像是大猫欢快地摇着尾巴,又似是在撒娇。
萧燕飞努力地板着脸,训道:“以后不许了。”
秋水般的眸子里止不住的笑意。
“好。”他又轻轻地摇了摇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薄唇间逸出一个浅笑,绽出似骄阳般绚烂逼人的光华。
下一刻,萧燕飞无情地放开了顾非池的手,转过了身,朝马匹那边走去,只丢下一句:“我去给谢公子倒点水。”
萧燕飞说是去倒水,其实是从她急救箱里拿了一袋葡萄糖。
葡萄糖通常是注射用,不过在人疲累过度,急需补充水份和能量时,也可以直接饮用。
她把葡萄糖倒在了杯子里,拿过去给了顾非池,顾非池亲自送到了谢无端手边。
“表哥。”
顾非池轻唤了一声,谢无端这才停在了手中的刻刀,嘴唇早就发干、发白。
接过顾非池递来的杯子,谢无端喝了一口,发现这杯水是甜的,眉目微微舒展,心知肚明地朝萧燕飞看了一眼。
糖水什么的自然不是他这个表弟的风格,以阿池的性子,也素来不注重口腹之欲,这小子恐怕连自己的口味都没留心过。
这杯糖水是谁准备的,显而易见。
谢无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糖水,唇角轻轻地翘了翘。
放下空杯子,他又一次执起了那把刻刀,眼神沉淀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往下刻。
顾非池早就退到了萧燕飞的身边,不近不远地看着墓碑上面刻的这一列列字,瞳孔一点点地变得深邃,心里有点沉沉的。
忽然,他低声以只有萧燕飞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从前,表哥有一手好字,纂刻也是,华阳姑祖母常说,表哥的字已有了风骨,骨力遒劲,若是专心于此道,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一代大家。”
“如今,字是好字,却少了些力道。”
谢无端何止是不能动武,连握笔、握刻刀的力度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仅仅是想到这点,顾非池的心头便犹如一阵翻江倒海。
在别人看,谢无端能活下来已经是大幸,可他与谢无端从小一起长大,谢无端了解他,他也了解谢无端。
如果他是谢无端,他又岂能甘心!
萧燕飞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掌,掌心贴着他的。
墓园里又安静了下来,太阳慢慢地向西方倾斜。
等谢无端刻完最后的“子谢无端敬立”这四个字,夕阳已落下了大半。
那些抬棺的下人们早就被顾非池打发回去了,就他与萧燕飞一直没有走,在这里等谢无端。
谢无端以清瘦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墓碑,拂去碑上的石屑与尘土。
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墓碑。
他转过身,没有留恋地往顾非池与萧燕飞那边走去。
“我们走吧。”
谢无端微微地笑着,眼眸清澈,像是那不染俗世尘埃的山涧泉水,在这满山葳蕤之中,透着一种豁达通透的气度,肃肃如松下风。
顾非池朗朗一笑,吹了声清脆的口哨,三匹马就欢快地撒腿跑了过来。
或者说,萧燕飞的那匹黑马是顾非池的那匹红马咬着缰绳牵来的,它嘴里还咋吧咋吧地嚼着一段草。
再看看顾非池和谢无端的马,萧燕飞真是觉得丢人啊。
红马将缰绳送到了萧燕飞,萧燕飞很顺手地摸了摸它,奖励了它一块糖。
就听谢无端道:“绝影很喜欢你呢。”
“我也很喜欢它。”萧燕飞又摸了摸绝影修长的脖颈。
谢无端含笑斜了顾非池一眼,又道:“绝影从前在西北是野马群的一匹马王,是阿池亲自驯服了它。”
萧燕飞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看向谢无端,又去扯了扯顾非池的袖子。
顾非池点了点头。
“绝影的性子很野,除了阿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这么喜欢一个人。”谢无端微微地笑,翻身上了马,“这大概是……”
爱屋及乌。
他一夹马腹,驱马而出,最后这低不可闻的四个字也被黄昏的晚风所吹散。
三人一路策马疾驰,总算赶在西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这个时间出城进城的人不少,他们也免不得降下了马速,慢慢地往前踱着。
“阿池。”穿过城门后,谢无端对着身旁的顾非池低唤了一声,“你看那里。”
他浅浅笑着,若无其事地以目光牵引着顾非池看向了街旁的一个茶楼。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向默契十足,往往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明白另一人的意思。
顾非池不着痕迹地抬眼望了过去。
茶楼二楼一扇窗户的竹帘子放下,挡住了里面的人,但隐约可从竹帘的缝隙窥见帘子后的人影以及一把放在桌上的弯刀。
这是留吁鹰的佩刀。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倒是有心了。”顾非池似笑非笑道。
谢无端只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策马继续前行,了然道:“朝上变得太快,由不得他再等下去了。”
“阿池,万寿节那天,他定会去找你。”
夕阳差不多彻底落下了,百姓大都归家,街上越来越空旷,马匹欢快地撒腿飞驰。
顾非池先把萧燕飞送回了城西的葫芦胡同,可他甚至没机会跟萧燕飞道别,黑马九夜“恢恢”叫着,迫不及待地进了殷家大门,生怕晚一步它就会被带去卫国公府似的。
马背上的萧燕飞回头对着门外胡同里的顾非池挥了挥手,笑得不可自抑。
九夜这家伙其实挺聪明的嘛。
“知道怕了吧?”萧燕飞摸着马脖颈,俯首凑到它耳边吓唬它,话才说了一半,前头传来一个局促的女音。
“外甥女。”
萧燕飞闻声抬头,就看到两丈外佘氏探头探脑地等在二门那边。
那副焦虑不安的样子似已经等了很久了,整个人显得有点疲惫,表情有些为难,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萧燕飞翻身下了马,将缰绳交由门房婆子,主动问道:“舅母,您这是怎么了?”
“晚上风凉,我们进去说话吧。”
她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只一个浅浅的笑容,就仿佛能够抚平任何的不安与焦虑。
佘氏眉心的褶皱浅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外甥女,我……我想带着你表弟表妹搬出去住。”
对于老爷子的大度,佘氏是心怀感激的。
哪怕是殷焕犯下了弥天打错,老爷子从来没有提过要把她与儿女赶走。
可是殷焕弑父,又被京兆府定了死罪,眼看着就要秋后处斩了,她和一双儿女实在没脸继续赖在这里了。
佘氏骚得满脸通红,干巴巴地又道:“外甥女,我和你表妹表弟也都商量过了。”
《四十二章经》说:财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舐之,则有割舌之患*。
儿子殷皓不再是老爷子的嗣孙了,那就不能让他对殷家的荣华留有贪念。人不该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这孩子早晚跟他爹一样。
她特意去侯府问了祝嬷嬷,祝嬷嬷也觉得好,夸她这《四十二章经》读得通透了,让她以后也要继续读佛经给家人积德积福。她这才鼓起勇气来找萧燕飞。
萧燕飞一边与佘氏说话,一边往正院方向走,颔首道:“如此也好。”
“我做主,给舅母一个宅子和两间铺子,都在京里,并一个京郊的庄子,皓表弟虽不能科考,但学着做做生意,也是不错的。”
佘氏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些年,老爷子、太太逢年过节零零碎碎地给过她与子女不少赏赐,她本来想着这点产业也够她一双儿女的婚嫁了。
她完全没想到外甥女竟然还愿意再给自家一份产业。
这真是意外之喜。
如此,他们日后的日子也就不用愁了。
殷皓可以学着做生意,她可以把老爷子这边当作亲戚走动,有了老爷子作为靠山,他们孤儿寡母至少不会随便被人欺负了。
佘氏简直快喜极而泣了,又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代你表弟表妹谢谢你。”
“你放心,你舅父的那几个姨娘我也会一并带走的,不会给外甥女你添麻烦的。明天我就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
萧燕飞又是柔柔一笑,宽慰道:“舅母,不用急,慢慢收拾就成了,也不差这两天。”
她的外甥女还是这般贴心周到。佘氏心里真是熨帖极了,看着她的眼神似专注到近乎虔诚。
佘氏跟着萧燕飞去了正院,一路走,一路说,说起儿子其实也没什么读书的天分,不如学做生意,说起很快他们家要守孝,幸好女儿年纪还不大云云,一副与萧燕飞掏心掏肺的样子。
等到了正院,萧燕飞就把事情大致与老爷子一说,殷湛二话不说就应了。
不仅如此,他还又给添了一份:“佘氏,你们母子三人也不容易,我再给你们一百亩的良田,算是给萱姐儿日后添妆。”
佘氏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有这百亩良田作陪嫁,女儿便能挑个不错的人家了。
哎,公公婆母都是好人啊,一切都是没良心的殷焕造的孽,这种人死了也活该,偏还要连累儿女。
佘氏心里又把殷焕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感激涕零地对着老爷子说了一通好话,说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带孩子回来请安的,说两个孩子都会记得老爷子的恩典云云。
足足谢了一盏茶功夫,佘氏这才告退。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外祖孙三人,门帘落下时,一阵夜风从门帘的缝隙刮进来,吹得烛火轻轻摇曳。
“外祖父,”萧燕飞拿起茶壶亲自往殷湛的杯子里添了茶水,唇畔浮现一个慧黠的笑容,“这几日,应当会有不少人上门送礼,您记得交代一下门房,什么礼都不收,什么人都不见。”
殷湛是个聪明人,立即品出了萧燕飞的语外之音:“是阿池?”
除了顾非池,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各府都兴冲冲地往殷家这边送礼了。
跟外祖父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萧燕飞点了点头,简明扼要地吐出两个字:“监国。”
“……”饶是殷湛自认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掩动容之色。
他端起外孙女沏的那杯茶,喝了两口茶水压压惊。
他早就知道阿池非池中物,可……怎么这才几天这孩子就一步从世子到监国了?
这怕是连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殷太太默默地探过一只手,两根指头捏了殷湛的手腕一把,痛得殷湛低呼了一声。
好吧。
他确信了,这不是梦。
殷湛深吸了两口气,心绪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拍了拍萧燕飞的小手,温声安抚道:“燕儿,你放心。”
“你外祖父我可是商贾出生,商人最会的是什么?”
不等萧燕飞回答,他就笑呵呵地自问自答:“和气生财。”
他就是不收礼,不见人,也绝不会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
殷湛自信满满地笑了,神情慈爱地看着萧燕飞,睿智中又带着几分洒脱。
“外祖父就是厉害!”萧燕飞贴心话张口就来,“八面玲珑说的就是外祖父您了!”
“哪像我就会在您跟前撒个娇,卖个乖。”
三言两句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殷湛当下就吩咐婆子把金大管家叫了过来,把其中的要害一一叮嘱了,平日里一贯跟笑面狐狸似的金大管家第一次露出了失态的表情。
金大管家刚想郑重地应一番,话还没未出口,廖妈妈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禀道:“老爷子,礼部郑郎中家刚送了帖子来,听说老爷子病了,郑大人想来探望您,还送了一支两百年的老参。”
廖妈妈想不通:这官宦人家可是素来瞧不上他们商贾的。
萧燕飞气定神闲地一摊手:“我说的吧!”
她估计,今天一整天这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谢家呢。
直到谢无端从陵园回来了,这些人才有心思去做“别的事”。
整个京城中,卫国公府是最难进的。
而武安侯府常年没有主子在,他们也只能辗转登殷家的门。
门房得了主子的叮嘱,说的话好听极了,不仅表达了老爷子对郑老爷的感激,还把两百年的老参夸了又夸,说不可夺人所好,最后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改日等老爷子身子好了,必会亲自登门致谢”云云,轻飘飘地就把来敲门的人给打发了。
一番话说得前来送礼的郑府管家心里舒坦,但等殷家的门一关,再回想对方说了什么,承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天色已晚,眼看着宵禁要到了,这人也不好意思再敲门,灰溜溜地走了,但走了这一波,次日一大早又迎来了下一波。
一连几天,天天都有人来殷家送礼,络绎不绝。
但是,谁也没能进殷家的门,在门房那里就被三言两语地给打发了。
京城里,弥漫着一种浮躁的气息,不少人心思浮动。
朝堂上却在短短数天内恢复了平静。
实在是朝政积压得太久了,顾非池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所有人都被他指使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更没时间再胡思乱想,忙着处理积压了半月的奏折。
就连一开始有些迟疑和忧心的徐首辅也渐渐地放平了心态:反正他只是首辅,当好他的首辅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