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说来还真是神奇。离上次还没过多少时间,现在,相同的人、相同的景色,确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撇过头去看肩上的流川,感觉两个人的距离竟然是如此的近。他的眉眼皱在一起,揉成一团,怕是太多酒精在胃里惹地他难受了吧。我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额,把皱起来的眉心抚平。触摸到他光滑滚烫的皮肤,手心不禁一颤--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呢,竟然喝了这么多,这下好了,知道难受了吧。
车停在他家的门口,我拍拍他的肩喊他:"喂流川,醒醒,到了。"不应我。推推搡搡地喊他,仍旧没有回应。看看后视镜中司机有些不耐烦的眼神,情急之下捏住他的鼻子,没法顺畅呼吸的他,立即推开了我的手--总算醒了。
拖着这个身高与我相差无几的大男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门铃按了好久都没有人应--父母都不在家吗?
"喂,钥匙在哪里?"
"......"他仍是迷迷糊糊,嘴里恩恩啊啊。
"......流川,钥匙呢?"
"......口、袋......"
伸进他的左边裤袋,摸了好久,一直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却还没有摸到钥匙。
"白痴......右、边,右边啦......"
气息直喷在我的侧脸。混蛋,不早说么!
好不容易打开门,找到卧室把他放在床上。气喘虚虚。
这才发现,他是一个人生活。不仅仅只有一间卧房,就连玄关处的拖鞋、桌上的杯子,都是一人份的。不与父母同住的吗?看来我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他呢。环顾这个家里的摆设,干净简单,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地有条不紊。
去卫生间打了条湿毛巾来,给他擦一把脸。冰凉的水给了面部刺激,看他微微睁开来的眼睛--该是清醒些了吧?
没多久,只见他眯起眼睛来,随即勾起嘴角,微微笑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不禁呆住,握着毛巾的手僵持着。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伸过手从床的另一边拉过被子来替他盖上:"明、明天周末,你好好休息,多睡会吧......我回去了。"
不知是因为听到我要回去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皱起眉头,伸手来勾我的颈项。
被他硬生生地拉到面前,只有鼻子顶着鼻子的距离,他微红的脸瞬间被放大。他还是眯着眼,带着些许笑意地望着我。仿佛这一刻,这个房间里安静地只有两个人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
他兀地仰起头来吻我,我惊讶地甚至来不及闭上眼。平日里的冷静,在这一刻似乎都失效了一般,剩下的只有慌张和不安的喜悦。感受着带着醉意的流川温暖的亲吻,渐渐挑开我紧咬的牙关,也意识他在我身下略微地扭动,虽然是无意间的动作,但却让此刻的我气血直往上涌。喂,流川,不要给我点火啊。
刚想回应他的热情,抬头却看到床头边茶几上摆放着两张显眼的照片。一张是尚是少年时期的流川与父母的合影,另一张,则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相片上,他自然地搂着身边的女人,淡然的眼神中透着的却是无限的温柔。
大脑仿佛是停止了一切运转。
"流川,你喝醉了。"
我在那一刻猛地推开他,嘴上淡淡地说。他像是完全地清醒了,坐起来,揉揉太阳穴道:"......抱歉。"
他又沉默了,像是回到了平日里的那个流川一样。
"那个,是你女朋友?"我想要知道他的故事,想要拼命地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不,不是!"他这才意识到我在说那张相片,仿佛是极力想要解释些什么,有片刻的激动,随即又恢复平淡的语气:"她......走了四年了。"
"走?去了哪儿?"
他不作声,末了,轻轻地说:"是车祸。"
我抬起头来看流川,想要试图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来。流川,你还爱她吗?
而他仿佛明白我想要问的话一样,连忙道:"我只是觉得内疚,虽然过了这么久......"
眼前的流川似乎变得尤其脆弱。他断断续续地同我说了他的故事,我坐在他边上安静地听,也不插嘴。
那是二十岁的流川。接受了默默喜欢了他三年的女孩子的表白。女孩欣喜若狂。她给过流川很多,数不清的关怀与爱,三年始终如一日。只是交往了不满一个月,女孩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去世了。那天,流川也在车上,只是,坐在前座的他,却活了下来。
残忍的记忆将流川拉回了十六岁的少年时光。四年前的流川,拥有过与现在相似地惊人的经历。同样是一场车祸,同样是在同一辆车上,死去的是流川的父母亲,而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恨自己,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偏偏却要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带走。
十六岁那一年,亲眼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沉默的少年第一次流下炙热的眼泪。四年之后,医院病床上,看着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就这样,因为抢救无效而慢慢失去意识,一直到死的时候,都要紧紧地握着流川的手。她说:"流川,抱歉啦......以后可没法替你做便当啦......"感受着手心里的那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慢慢失去温度,最后变得冰冷,他又一次流下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去?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要我一次又一次地去尝孤独的枯涩?
女孩的弟弟,像是情绪失控了一般地抓着流川的衣领,眼泪流地满脸都是:"流川枫!姐姐为你付出过这么多,到头来你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是你害死姐姐,是你害死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流川任凭他吼,任凭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说一句话。
之后的流川变得更加的寡言,很少与人相处,对话。或许他不会承认,但他确实在害怕,他害怕有人接近他,更害怕来到他身边的人会以最残忍的方式被带走。就像他的父母;就像那个女孩子。他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于是就紧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
都说,有的人之所以会变得沉默寡言,是因为背负的回忆太多太厚重。
或许流川就是这样。
那个女孩子离开之后,那张床头边的相片,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那些疼痛的过往。这段如同暗涌一般汹涌澎湃的记忆,犹如被携刻在他的生命中,要陪伴他度过未来的日子似的。
四年之后,又是四年,如今二十四岁的流川,依旧能够清晰无误地喊出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泽北由纪。
七 暖意
平日里,一直嫌他的话太少,今天忽然听到从他口里说出这么多的话来,却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情绪。
眼前的流川,深深地低下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眉眼,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小兽,无处躲藏。把记忆里这些枯涩的再翻出来是件很疼痛的事,这就如同把结了痂的伤疤再硬生生地撕开,伴随着皮肉相扯的痛苦。
虽然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眼泪,口气听来也是相当的波澜不惊,但我却看到他握紧了的拳,骨节突出泛白。我靠近他,把他拥抱进怀里。两个人都沉默着,而我却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地拥抱他,仿佛是要把揉进我的身体里去一样。我心疼他,心疼他这样的善良与倔强。这么几年来,一个人承受着这些。
流川,我想和你一起,想和你一起承担这些。
流川,太倔强不好,真的。
"流川。"我轻轻喊他,他不出声,但我知道他在认真地听。"你惩罚自己这么多年了,真的够了。"
"流川,我是说,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承担这些,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不想你难过。"
一股脑地把这些全都说出来,一口气都不歇。这些,放在心里掂量着这么多日子,终于在这样的一个时机,全部抖露出来,认认真真地全都说给他听。
我感到怀里的人略微地一颤,他是惊讶么,是喜悦么,还是别的什么?我心里忐忑,等待着他的答案。我不知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些是否应该,是否合适,但心里却有强烈的愿望促使我这么做--想要保护流川,不想他再这样生活,想他开开心心的。
他轻轻争脱开我的怀抱,淡淡地说了一句:"仙道,我二十四。今年,刚好二十四岁。"
我知道,他在害怕。
四年对于他来说,像是一个可怕的轮回。冥冥中像是早有定数。十六岁、二十岁、二十四岁。
"流川,"我认真地把他拉过来:"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爱你,你呢?"
他回避我的眼神,最后与我的眼睛对上的时候,冷漠地道:"不爱。"
虽然是冷漠的表情和眼神,但我却得到了真正的答案。我明朗地笑了--那么没有底气的语气,你要骗谁呢。这样的时候,还不忘逞强。
"喂流川。"
"......"瞥我一眼,不作声。
"流川,流川......"
"什么?"
"流川流川流川......"
"白痴。"看我故意这样闹腾,想笑却又硬是忍着没笑出来。
我凑过去吻他,他抗拒着。推搡着我的手被我抓住,将他整个人推到床上。又是那样的距离,鼻尖与鼻尖的距离,近地让人不敢大口呼吸。他在紧张。这家伙,还真是的啊。
停顿之后又是凑下去深深浅浅地亲吻,过了很久之后感觉他已无意反抗。感受到他变得粗重的呼吸,一路向前,在他的颈项,前胸,小腹上留下印记。回上来,看到面若潮红的他,不禁地浅笑起来,咬住他的耳垂,没想到这样轻易的动作惹地他一阵轻颤,喉咙口也传来轻微的闷哼。
又是一阵亲吻,疯狂地让人窒息。他渐渐开始回应我,温柔的吻落在脖子,锁骨上。他的手紧紧地拥抱住我的背脊,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手指探下后方,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刺激,喉间传来声音。我放开他的唇,他才喊出来:"白痴你在做什么啊!"
还未完全进入,指关节就疼地像是要断掉:"喂,放松啊......现在觉得痛的是我才对啊......"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得不再反复地亲吻他的耳垂耳廓,发现那里的敏感之后,就更抓着不放。此刻的他,别过头去捂住嘴,我却坏笑着把他的手拉开:"又没有其他人会听到......"他瞪我,还没来得及骂出那句白痴,就被快感淹没。
感觉后面已经差不多了以后,我挤身慢慢进入。刚有所动作,就见他眉头都拧在一起,嘴唇被自己咬地发白,我立即停下来,伏再他身上不敢再向前。伸手触及他的下体,呻吟声立即从他嘴边漏出来。到了最后,却是他先忍不住道:"......可,可以了...白痴你快点啊。"虽然一下子的进入仍旧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感,但这种疼痛随即就被快感替代。
最后两个人乏力地倒在床上,他枕着我的手臂,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
在他耳边蹭两下:"枫,我爱你......"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道:"竟然还弄在我里面,混蛋。"
"你还真是不浪漫啊,"我看着微微脸红的他,又笑了起来,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那一起去冲澡吧。"
又瞪我一眼,一副"被你折腾成这样,哪里还走地动"的模样。
喂喂,这算是暗示么,还是存心点火?立即把他打横抱起:"哇,好轻。"
他被我这突然的动作吓地惊叫一声:"喂白痴!放我下来!!"
我笑着把他抱进浴室。原来,冷酷倔强的流川也会脸红着不好意思。能看到这样的流川,我该有多幸福呢。在浴室里还是不停地和他拌嘴,但我却觉得这样的时光是如此的珍贵。我想多看看不好意思的流川;想多看看微笑的流川;想多看看话多的流川,哪怕多听他骂几句白痴也会觉得满足。
后来,他一脸倦意,趴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道:"彰,我爱你。"
声音那么轻,可却那么清晰,一字一句。
在那一刻,我满足地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是呢,整个世界都可以不要,有你在就足够了。
一早醒来的时候,发现流川还在睡,仍旧枕着我的手,一动不动,像只懒惰的猫。我试图抽出手臂,但是却感受到一阵酸疼和麻木。唔......被这家伙当了一晚上枕头,不麻了才见鬼呢。
他似乎是感到我的动作,但却砸咂嘴,挪动了下身子继续睡。
趿着拖鞋起身,打开关了的手机才发现有这么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打来的。糟了,我一个晚上没回去,都没有事先和爸妈说,他们和绫子该是着急了吧。顾不得洗漱,立即回了电话回去。
"喂,这里是仙道家。"是绫子。
"啊啊--绫子啊!"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呀?一整个晚上电话都拨不通。爸妈都着急死了......"
"啊,杂志社昨天出去庆功......呃,有同事喝多了,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就留下照顾了,告诉爸妈别担心哈。我很快就回来。"
"恩。"
这丫头,要是平时一定得揪着我不放地拷问我,是不是去了女孩子家过夜呀?是怎样的女孩子?交往多久了,怎么都不带回来看看嘛?今天怎么只是恩了一声就沉默了?
"喂?绫子,你没事吧?"
"......没,没事......"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后,绫子开口:"我昨天......和三井说了我的心意了......"她越讲越轻,最后听不到声音,只听到那头的哽咽声。结局根本不用猜吧,三井那家伙一定是拒绝绫子了。
"乖,别哭。等我回来再说。"
那个傻丫头,默默喜欢了那么久,终于有勇气把藏了这么久的心情表达出来,却被直白地拒绝。不论哪个女孩子都会无法接受吧。更何况,那个人是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三井,是她一直最关心的三井。
没有想到,最后让绫子得不到幸福的人--居然是我。
是我,阻挡在她前面,硬是抢了本该属于她的爱与快乐。
匆忙地进行了一番洗漱,进厨房做了简单的鸡蛋和三明治,有牛奶和橙汁。
转过身来,见到流川。
"早上好。"对他摆出无敌招牌笑容。
"......早、早上好。"他显得有些窘迫,这家伙还为昨天的事而感到不好意思么。我笑地更猖狂了。见我这般,他又甩给我一个白眼,转头进去刷牙。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走,毕竟家里还有绫子等着我回去。
我走过去,轻轻亲吻他的柔软的黑发:"我得走了,一晚上没回去,家里在等我。"
他死瞪我,一副"昨天又没人硬不让你回家"的杀人眼神。
"可真是冷酷啊......昨天可是你先点火的诶......"我弯下腰去盯着坐在桌前的流川,还想说些什么逗他,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嘴里就被他塞进一片面包。
出门前,我转过头来一副"过来,亲一口"的表情,他斜眼看了看我:"白痴,死开啦。"
还是与往日里没有分别的表情,但眼底却透露着一丝暖意。
这样的流川,只有在我这里才看得到,一想到这些,我的那些成就感和私心就好象要溢出来一样。
八 猜疑
到家的时候,隔壁的三井正准备出门。
"出门?"
"恩。去便利店买些速食来。"
"今天不过来吃饭吗?"
他低了低头,淡淡地说:"不了......绫子她......"
"我知道......那丫头和我说了。"我打断他,停顿之后正视他,认真地说:"三井,无论你是否接受绫子的感情,你都不能伤害她。"
"......我明白。"
"对了,一直都想再去调调鱼,明天,一起去吧?老地方。"看到他赞同的笑容,转身准备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