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正洙耐心听完,禁不住笑了,"你既然能够告诉我这么多,也就是说我必死无疑了?"
韩庚没有答话。
"好!那我只有一个请求......"
刑场
"英云啊,对不起,哥......不能听你的话好好活着了,哥,想陪你一起走。"身着囚服的朴正洙拢拢金英云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哥,我......"金英云一下子抱住朴正洙瘦弱的身子,"哥~英云跟你永不分离!"
没有荣华富贵又如何?没有生命又如何?只要能在一起,天上地下都是幸福。
"韩庚,你羡慕吗?虽然命已至此,可我却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你呢?皇位已在你手,谨循祖训的你能跟挚爱厮守么?父皇的一生,父皇最后的结局你都看到了吧?韩庚,庚靖帝,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刑场上的朴正洙看着韩庚像是诅咒一般语言韩庚的未来。
牢房
"韩庚,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望你成全!"
"说!"
"讲我跟金英云合葬!"
"......"
"求你!"
"好!"
一生的追寻,也只是对幸福的追逐,到头来,却等到失去性命的时候才看透,这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十二、
韩庚一直都在想自己做的这么多,做了这一切到底值得不值得......
是否在十五岁那一年就该离开?但是即便是离开又该何去何从?思来想去竟是天下之大竟无我韩庚的容身之地。
每逢初一十五便去秋水别苑的祭奠,让韩庚在知道自己非丽贵妃亲生之后偶然得知自己的生母竟然是叶嘉氏。
讽刺吧?当年养母的一句话变成了灭杀生母的一个契机。
政模......那个整天喊着自己"三哥"的孩子也许才是自己该喊哥的对象吧?
政模,对不起......
赫哲氏被杀的时候不该那样的错怪你。母亲的仇我已经报了,你可以安心。
政模,对不起......
让你一个人漂泊这么久,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承担了那么多的痛苦和艰难......
政模,对不起......
哥抢了你的父母的爱那么久......
政模,对不起......
哥说过永远要跟你在一起的话要食言了,保护不了你,也许以后的路会很难,但是也要坚强!
政模,对不起......
这一生的孤独来惩罚哥的错误吧!但愿这一生不会太长......
庚靖阁
登基之后,韩庚并未搬离这里,一直留在自幼便住习惯了的庚靖阁,让韩庚有些安心。
门外一阵衣料细碎的摩擦声,韩庚心里一紧,"谁?"
殿门被轻轻的推开--是基范!那个总是用很忧伤的眼神望着韩庚的孩子,总是默默地给韩庚诊治、疗伤......替自己保密开脱,这个弟弟在韩庚的生命里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皇......"一直以来伺候着韩庚的明心因为没有及时通报而想要开口,却被韩庚挥手退下。
金基范站在殿外,并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韩庚,一直一直的盯着他看,在韩庚以为他已经失去说话能力的时候,金基范突然跑进屋里一把抱住了韩庚!
韩庚的身体立刻僵直,上次的事情之后,对于任何人的靠近,他总是很敏感,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小孩子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基......基范,你怎么啦?"韩庚试着开口询问。
"......哥,你幸福么?"基范梦呓一般开口,韩庚感觉紧靠着自己肩膀的地方有些微微的凉意,口中喷出的热气打在脖子上让韩庚觉得更加的紧张,"哥,得到现在的一切,你......幸福么?"
"幸福?"韩庚有一瞬间的懵懂,稍稍回神,便有了一丝的怒意,"哼!每个人都问我幸福与否,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幸福对我来说算什么?金基范,你告诉我,什么是幸福?你告诉我你的幸福是什么?告诉我属于我韩庚的幸福到底应该是什么?!"想要挣脱死死抱住自己的基范的钳制却似乎是徒劳的。
金基范双手拢住韩庚的肩膀,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又似放开手便会失去一样,"哥~我以为看着你就是我的幸福......我以为看着你好好的便会是我金基范的幸福,只要你能得到幸福,即便那个人是......那个人,只要你可以感到开心,得到幸福,我便可以笑着祝福你......
"可是,我......错了!哥,我错了太多太多,看着你一步步地走到今天,推掉了自己的未来,只为了给那......个人一个完整而又平稳的江山,只为了能够给他一个交代,你将自己逼上了绝境......
"所以,哥~从今天开始,我,金基范,不会放手!不会再让你失去什么,我金基范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你失去任何东西!"
说完这一席告白一样的一席话,便轻轻的松开了韩庚,稍顿,轻轻吻了一下还在失神人的脸颊就走出了庚靖阁。
谁也不是谁的谁,可是金基范已经悄悄地将自己的一辈子赔给了韩庚!
若可以,便希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每个人都在退让,都在想要给自己最重视的人一个最安全最完整的未来,却看不到对方心底的柔情为谁而存在,也听不到自己心底灵魂的痛哭......
"哥,我们~回高丽去吧......"金英东独自在院子里喝茶,听到这句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缓,"为什么?"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当......就当我是你的亲弟弟,就这样,好不好?"金政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就当我们从来没有来过中原,也不知道现在所有的事情,好不好?"
"甘心放下一切回去么?"对于他的离开,金英东并不是特别的意外,只是这里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唉,当初父亲离开的时候似乎交给了自己难度很高的任务。
"有什么不甘心的,这里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不舍~的吗?"金政模颓然的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着自己的玉佩,当初离开的时候母亲--佳贵人留给自己的惟一的东西,事实上它是应该属于韩庚的吧,金政模一直都带在身上,将本应属于韩庚的东西带在身上,就像是离他更近一点。
"你的......皇位,你的天下,你的荣华富贵,你的......心,都会舍得?"金英东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今天说的话格外得清楚,让人不想去听明白都不行。
"我的......一切......"金政模喃喃自语,握着玉佩的手捏的紧紧地,忽而变笑了,"我的一切在今天才看透......"
皇位,天下,荣华富贵,这些都能入得了金政模的眼么?不错,自幼便失去了一切,来中土之前自己的确是跟金英东讲过"我要夺回属于我金政模的一切"这样的话。
这些在金政模的严重真的那么重要么?他所说过的那句"一切",其实便只有幼时韩庚对自己讲过的那句"赫哲韩庚对政模一辈子不离不弃"吧,若是这样,属于他金政模的便只有韩庚而已。
昔日火海燃起的时候叶嘉氏也即韩庚的生母便拚死救了自己一命;十年后生母赫哲氏死在了政权夺位的斗争中,韩庚也替自己报了仇,更不用说这么多年来韩庚他为自己顶着皇子的名号接下了多少杀戮,这样的纠葛,这样的付出,仅仅是一个皇位,一世的荣华富贵可以换来的么?若这些是韩庚想要的,拿去便是。只是他金政模这辈子都拿不回属于他的--韩庚了。
思及此,金政模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因为不能再也存有一丝的希望,心仿佛被掏空一般,没有了信念,没有了支撑,只余一幅驱壳。
"英东哥......我,决定放弃......让他好好的,让他能够安心的坐他的皇帝,我,放弃!"这样下了这么大决心的金政模却又被金英东接下来的话搅乱了心神。
"政模呀,可是我不能,"金英东呷了一口茶水,"还记得当初父亲因何而故的么?"
听到此,金政模的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说......"
"没错。若我安好,那么便只能是另外一个人了......"
高丽的富商使节金光皓金氏一族又不为人知的遗传性隐疾,每代只遗传一人,而在这一辈中只有长子英东,次子政模二人,而政模又非亲生,英东身体健康,那么隐疾所在之人便只有韩庚了。
"英......英东哥,不会的,对吗?不会的?是不是?"金政模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口不择言。
"我也希望不是。不过你大可放心,隐疾病发之时已是而立之后,韩庚现在只有二十有二,还有十余年的光阴,他身边的那个金基范也非等闲之辈,决不会没有察觉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样,你还忍心弃他于不顾,独自回高丽,过你的桃源生活么?"金英东从茶碗中抬起头,斜眼看着一脸惨白的金政模。
金英东最后的一席话实属废话,但明知那样还是要金政模一个最明确的回答给自己那个费尽心思保护着心底的人的弟弟一个交待。
看过了这么一路走来的韩庚,看着这么辛苦的保护自己心底的人的弟弟,他怎会袖手旁观,自然会想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明知韩庚那样的性子不会就这样稳稳得坐了龙椅,想要去跟他确认追个答案的心刚刚平复,却又得知了这样的事情。
金政模的心~乱透了......
十三、
韩庚坐了马车从宫苑侧门出了皇宫。车夫不敢一丝怠慢直奔城东崔相府而去。
下人去通报后不一会儿崔始源便迎了出来,随即入府。
"人怎么样了?"往府内走去的时候,韩庚突然问道。
"伤势已好转,只是伤了心脉,并非一时半刻好的了的......"崔始源自始至终盯着韩庚的脸看。
"死不了便好。"韩庚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恨意,"带我去看他。"
稍一迟疑,还是迈开了步子去了侧院。在厢房门口,韩庚止住一行人等,"朕自己进去便是,你们守在门口。"
"哥~"崔始源担心犹在。
"放心,现在的他可动不了朕!"说完便推门而入,而后阖上房门。
门内门外是一样的寂静。
由阳光充足的午后的屋外进入阴凉的厢房内,韩庚稍一闭眼便适应了这里的亮度。
床榻上的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唇上不着一丝血色,若不是有淡淡的气息,与死人无二。
"朕知道你能听得到。"韩庚踱至床边,反背在后背的双手紧紧地拧在一起,床上人并不答话,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了几下。
"为什么救朕?"
"......"
"赎罪么?"
"......"
"还是因为他?!"
"......"问到后来韩庚的气息开始不稳。但不管韩庚怎么问话,床上的人始终不曾开口,只是胸口开始起伏的越发快了,喘息也开始有些不稳。
"你可知朕恨不得要你的命!"韩庚弯下身去,左手缠上床上人的脖子,"赵奎贤,你对朕做的事情朕永远都无法原谅你!即便是你这次丧命,朕也好恨!"掐着赵奎贤的手不由得缩紧,本就重伤在身,这下赵奎贤更加的呼吸困难,迫得韩庚松开了手。
韩庚也为自己刚刚差点亲手杀了人这样的事情微微有些不安。这是自己么?那个被所有人看作是善良的人的所为?
稍稍调整呼吸,"朕,放你走!朕~还想要你陪在他身边,永远的陪在他身边。于他,你......重要;于我,他......"生生截住这话便返身走了出去。"于我,他更重要!"这样的话始终未能说出口。
重不重要已无所谓,这一生的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已是遗憾,岂能再夺走这么一个可以衷心跟他一辈子的人?
若说为他人做嫁衣已是悲苦,那这为爱的人做越老岂不是更苦?
韩庚走出去之后,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满满的是映入他人眼底的凄凉。
自幼便陪着的人心里只有别人,一心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谁晓得日后便为那人失了心神,这一默默地注视便是六个年头。六年来月月看着他站在花前月下满眼的思念与痛苦只为了那个也一心牵挂他的人谱写,身边两个痴心等待望眼欲穿的人却怎么都看不到。
有时还暗自高兴他们二人心底的仇丝隔断了他们的情路,到头来却不知道绕进这复杂情债的人又多了一个赵奎贤!
那次对韩庚用强的,说是为了报复金政模对他的情多过自己,谁又晓得那是他赵奎贤早就不能从韩庚那里自拔的感情的变化,一日日的窥望,一日日的看着他为了金政模将善良的自己包裹到"冷漠"之中,心中对他的疼痛,谁人又知晓?
赵奎贤自认他对韩庚的感情并不比别人少,可是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自己?
恨他?!
听着韩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赵奎贤的心揪得更紧了。
"你还不如杀了我......"
苦笑一下,还要自己回到那个人的身边,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想要了赵奎贤性命的人何止你韩庚一人?!那个每天给自己换药的人,那个每日带了人来照顾自己的人,还有那个曾经跟自己日日缠绵的人......都心心念念的想取了自己这个强了韩庚的人的性命吧?
好!你要我陪着他,我便去做,至少这是你对我的要求,若被他一掌打死也非我所愿,如此便不能说我背弃了你的冀望吧?
是夜,一袭黑影由崔相府后门踉跄而去。
退朝后,韩庚便回了自己的宫苑。
适才一干大臣又在朝堂上提出了什么纳妃立后的上议。
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什么"无出事小,立后为先"......
只崔始源和金基范二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一个一脸的不耐烦,一个一脸的若有所思,让韩庚有心想要求助于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只得一句"朕自有分寸"便退了早朝。
那个赵奎贤已经消失了一阵子,该是回去他身边了吧?
这不是自己一直最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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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永远不会背叛政模的人陪着他,照顾他,不去做什么江湖的"艳阎罗"。虽然那个孩子小时候总是跟自己说要长大后去做行侠仗义的侠客,可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现状有怎能去陪他行走江湖?
最好,自己能给他一个安稳的江山,他也能安稳的过以后的日子。
或许,如果能够娶妻生子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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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痛呢?
这一阵子的事情委实太多,发生的太快,快到让韩庚只能笑着去面对--因为发生太快,连表情转化的时间都来不及给与--一切就都奔涌而至......
先是基范对自己的告白,而后是这孩子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全数告知,说什么隐疾,什么心疾已久,还有什么"而立而发""发而凶猛""重可毙命"......
先前还在跟基范说着一些乐事的韩庚,突而听到这样地的话,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退,接着便笑得更深了。
"是么?"韩庚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刚刚进贡得来的叫什么"西洋钟"的玩意儿地给基范,"基范啊,听洋人说这个东西叫什么时钟,计算什么时间的,这个长的转一圈,短的便转一格,短的转两圈,便是一日的时候......"金基范有些不明就里,"你告诉哥,哥还能看着这玩意儿转多少圈儿......"
"哥~"金基范拿着钟表的手抖了一下,那个钟便一下子落到了桌子上,"基范说过了,不会再让你失去什么,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它既便是转上数万,数十万,数百万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