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又是那个梦。做了几百次,几千次都一成不变的梦,可怕的梦。迷惑的梦。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梦到那个黑暗的房屋,听到那个孩子哭泣的声音。为什么总是再推开门后,会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是个小孩子的。可是,他是谁呢?那个背对着我的高个子男人。为什么每次他一转过身来。我都觉得有股寒气由心底生起。然后,我就醒了。
"怎么啦?枫,又在发呆了,最近你总是发呆。"我的妻子,峙田和子。一个温柔娴慧的女人,她的脸上带着微笑,总是默默地尽着她做妻子应尽的义务。总是说着很少的话。我也是个话少的人,不知我们怎么会走在一起。我不知道。好象是为了什么事,我曾醉倒在街头。不对,是醉倒在一间名叫樱泪的酒巴内。樱泪,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凡是跟樱有关的东西我都喜欢,樱花,樱桃。带樱的名字等等,我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天生的吧。
"没什么,你去睡吧。"我向和子笑了一下。
"明天你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她总是那么温柔。叫人无法拒绝。
可是睡下去,是否又要做那个梦呢,为什么总是做那个梦。梦久了,自已都烦了,也更加困惑了。
樱花心理珍所。为什么我去的地方都有个樱字呢。不过这儿的医生并不姓樱。
藤真建司。一个长着一双褐色大眼的漂亮男孩子,这么漂亮的人做心理医生,真得行吗?
"你怀疑我的能力?"藤真向后靠在灰色皮革的沙发上。
"是的。"坐在他对面的人并不比他大多少,一身雪白的西装。他的肤色与西装的色彩一样。白得吓人。
"你是心理有迷惑。"藤真盯着他。盯着他的衣服。"而且你今天在出门时是很匆忙。"
"怎么?"对面的人笑了。
"为什么打黄色的领带。你不觉得这跟你这件衣服的色彩很不相配嘛。尤其是是这种很土的黄色。"藤真将手肘托着自已的下巴。
"是的,是急了一些。"对面的男子承认了。"我叫流川枫。"
"我知道。"藤真笑了笑。"说吧。有什么烦恼的事?"
"你做梦吗?"
"人人都会做梦。不过。就看你做的什么梦了。"
"一直都是这样?"
"是的,一直都是。"
"有多长时间了?"
"十年了。"
"十年?十年都做这样的梦?没梦过别的什么?"
"梦过。很少。"
藤真瞪大了眼,他还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十年都做相同的梦。
"所以我现在根本就不敢怎么睡觉。"
"但这个梦对你的身体并没什么影响,只是心理觉得迷惑是不是?"
"是的。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做梦到现在也没人能完全说清楚。不过。你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我白天没有想这个。"
"那你可能是在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你曾经看到过什么事情令你印象过于深刻。"
"那会是什么事呢。"
"因为一时想不起来了,所以才会感到迷惑。"
"怎么才能解决?"
"什么都不要想。把眼闭上。让我来帮你回忆。"藤真医生的心理催眠法。可是如果真是十年前发生的事,能使流川想起来吗?
"十年前你多少岁?"
"十岁。"流川坐在藤真专制的一张椅子上。是木制的,很凉爽。
"十岁。哪儿上学?"
"山泽太阳小学。"
"在什么地方。"
"东京"
"想起什么了吗?"
"有一条街,那条街经常都能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不过。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今天就到这儿吧 . "
"我想把它全部回忆起来。"
"不行,要慢慢来。我不能一直使病人处于这种状态。这样对你不好。"
"那好吧,我星期三再来。"流川枫站了起来。
"不要想太多,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也不要总想着那条街,放松心情。如果实在不行,有空可以去打打网球,或者听听音乐。"
"谢谢。关于付费的事。"
"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治好了再收费。"藤真建司办这个诊所还不到两年,不过,这两年来。被他医治好了的心理病人不下一百人。经他治疗的病人没有一个会后来反弹。没有一个不满意 .
"你很有自信。"
"你也一样。"
从诊所出来,才下午四点。抬头看看天,天色很好。可是,流川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好。他不是不相信藤真大夫,是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如果真的做这个梦是为了很久一个忘却的回忆。如果那个回忆并不好,他情愿不要让自已想起来。但是,他并不是失忆。以前很多事他都能想起来。他的脑子很正常,也没受过伤。但是,却一直怀疑是有什么事,在自已脑中留下很深的印象。而那个最深的印象恰好被他给忘记了。
和子是个很好的女人,不过。流川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个梦。这个一直困扰了多年的梦。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和子是那种流川稍微有一点事都担心得不得了的女人。
流川有心脏病只是因为在读书时经常打兰球,身体还算不错。加上一直在医生的叮嘱下吃药。工作又不是很累。所以看上去很健康。只是,流川特别讨厌吃药。但又不忍看着和子难过。跟和子的结合,并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就是缘份。和子原是一家公司的一个女职员。与流川枫所在公司有业务来往。两人经常因电梯坏而呆在里面。也不知这是不是巧合。某一天,流川就向和子提出约会,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不是流川不喜欢和子,是真的喜欢,虽然在读书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冷酷。可是流川的也是个有感情的人。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也会爱上某个女人。然后象正常人一样跟她成立一个家庭。十年了。不知怎的。最近他的心里总觉有些烦。
"我们去领养一个吧。"流川抚着妻子的长发。没有一个孩子成了和子的心病了。
"不,我们还年轻。以后会有的。"和子固执地摇摇头。"洗澡水放好了。"
"孩子。"流川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仰头看着粉白色的天花板。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
星期三很快就到了。流川如约去了那里。今天藤真是不是还采用催眠法呢。
"你没有什么问题。吃点药多休息,不要想得太多。,"藤真送走了一个女病人。
"可是我觉得我最近神经衰弱。老睡不着觉。"女病人看着藤真,两只眼直冒泡泡。
藤真知道她们这类病人。其实心理根本就没其它的病。但藤真也不好说。总不能当面说别人花痴。谁叫他长得那么帅呢。所以只能好言安慰。等她看饱了,她也就自然走了。"你来了。"送走了那个花痴女病人。藤真刚放下手上的文件,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色西服的年轻男人。
果然与上次一样。只是这次藤真觉得不太顺利。花了半天也没能让流川进入睡眠状态。
"我需要病人跟我配合。"虽然强制入眠藤真做得到,但他认为这样没有让病人直接进入状态好。
"我。。。"
"你心里有别的事?"
"没有。"
"如果你想解开你那个梦。就要好好跟我配合才行。"藤真的样子有些严肃。"先把其它事放下吧。"
"我没别的事。我也没想。"
"你害怕是吗?"
"害怕?"
"对,怕解开做那个梦的原因。所以你的潜意识在抗拒它。如果你不想再回忆。我也不会勉强。"藤真从来不会强求他的病人。他们愿意来就来。.愿意接受他的治疗就接受他的治疗。只是,若是那个人再来找他时,他就不会再给别人治了。
"不。请给我催眠。"流川坚决地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他也要解开这个一直困了他多年的问题。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他都要勇敢地去面对。
"好,我们开始吧。"藤真的脸上带着微笑。
"你曾说你听到一种奇迹的声音,它听起来象什么?"
象。"流川的记忆回到了过去。"象 ..... 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慢慢想,不要着急。"
"实在不行。"
"是打铁的声音吗?"
"不是。"
"猫的叫声?"
"猫的叫声?"
藤真放了一段猫的录音。也不知他哪弄来的。因为他看出他流川在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有一点点像。但是,好象,还有尖一些。"
"比猫还要尖的声音。会是什么呢?"藤真皱着眉头。难道会是小孩子?是女人?不对。是小孩子。而且是那种没有几个月的婴儿。因为婴儿的哭声有时跟猫很相似。但流川听到的却是尖叫。婴儿怎么可能会尖叫。
"那你听到这种声音有什么反应?"
"我因为好奇,所以就跟着那个叫声走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又想不起来了。"
"别着急。明天才来吧。你已经要慢慢将你忘却的事回忆起来了。"
"谢谢。"
"枫,你最近去哪儿啦。我打电话,你的同事老是说你不在。"吃晚饭时,和子看着自已的丈夫,突然问了一句。但没等流川回答,她又马上来了一句。"对不起,我是担心你。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最近我在跑业务。"流川不想让她知道自已在看心理医生,而且是为了一个十年不变的梦。和子当然不会笑他。但是会担心。流川不想让妻子为自已担心。
"是这样阿。那你可以交给三井君办阿。"
"也不能总是去麻烦别人阿。和子。"
"嗯?"
"你想回老家吗?"
"回老家?你是说回神奈川吗?"
"是的。"
"可是那儿我们已没有一个亲人啦。"和子低着头。"为什么要回那儿去呢?"
"我想去散散心。"
"那就去吧。"
和子一向这样。对丈夫的话只是嘴上要反问一句。
真的流川要回去。她也不会反对。但流川知道。她不愿回神奈川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愿见到那个人,那个杀了她母亲,她唯一的亲人的人。那个医生。其实那次手术只是个意外。母亲生她弟弟时身体大量出血。医院恰好又没有她那种特殊的血型。等和子赶到医院时,母亲已死了。不过。弟弟活下来了。跟和子一样。很漂亮。可惜是个傻子。是那一种对某一方面。特别是对数字表现出某种天份,但在其它方面却很白痴的人。现在在一个专门医疗智力残疾的医院住着。医生曾告诉他。阿男天生并不是傻子。只是在出生时脑部受了撞击。才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想治好也不是不可能。但手术风险太大。
那个给母亲接生的护士被判了罪。虽然只有三年。但和子无法去面对她。在她心里始终认为。这也不能怪别人。谁叫自已那时不懂事。当时如果有人在母亲身边也就不会出事的。可是,那个护士看她的眼神却是复杂的。
"去看看阿男吧。"流川枫将妻子搂入怀中。他们只是一般的打工族。要想治好阿男的病,现在的钱还不够,还要继续攒才行。不过。流川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想找一找十年前那个地方。这是藤真大夫提议的,他认为光是靠回忆是不行的。
可是自已也走不开阿。虽然陪着流川枫一起去比较好一些。但其他来看病的人怎么办?
"去那个地方看看吧。这都要靠你自已的努力了。"藤真看着桌上浓浓的咖啡。"等你回来,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初晴的天。神奈川一片川流不息的景象,置身于茫茫人海中。他依旧是感到一遍孤独。十年,有十年了吗?大得一个小女孩都叫他叔叔了。他记得这样大的女孩以前应该是叫他哥哥地。
"叔叔。你能把房顶上的汽球给我取下来吗?"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胖胖的小手指着房顶上的一个红色汽球。
他毫不费力地就把它拿了下来。是拿,因为房子还没有他高。他,的确很高。看样也有一米九以上的个子。只是再高,也没显出高个子那种给人的粗犷。反而很秀气,很瘦的一个人。精致的五官带着一种成年人的迷惑,但也隐隐能看到过去的无忧无虚。想必十年前。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少年。
"谢谢叔叔。"小女孩抱着汽球,转身跑了。
自已也曾有这样的童年吗。也这样什么都不用愁。不用多想吗。已经很远了。远到忘却了。现在的自已,不是很好吗。替别人修修汽车的一些小毛病。满身油污的忘却了十年前的豪言壮语。
"我要打一辈子篮球。"
"白痴。"
"说什么,狐狸。"
"。。。。。。"
"哼,我不但要打篮球,还要将日本篮球推向世界。"
都过去了。该死的背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十年前医生就告诉他不能再打兰球了。每到天阴的时候,背脊就会痛。虽然不是很难过。不过也挺折磨人。刚才天不是还好好地晴着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趁着今天有空。处逛逛。谁知道。
"你不舒服吗?"是个女人,
"没有。"那个人站了起来。忽然看见了那个女人旁边的男人。那是个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男人。乌黑的短发。细长的眉毛与大大的眼睛。眼中的冷漠让他不能忘却。
"流川枫。"
" 你好。"好半天从他嘴里才吐出这两个字。
"枫。他是?"
"樱木花道。"
"我是流川和子,流川君是我的先生。请多指教。"和子向他礼貌地掬了一个恭。樱木还礼。
"你去哪儿?"流川的口气还是冷冷地。
哪儿也不去。"" 我请你喝咖啡。"
"随便。"
三人上了一辆出租车。都没讲话。到了宾馆。服务生将三杯浓浓的咖啡端上来。
"和子。我跟樱木君有事。你。。。。。。"
和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妻子很温柔。"樱木花道喝了一口。"为什么来这儿?"
"那是我的事。"流川冷冷地。
"对,那是你的事。"樱木眼中闪过一丝落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在做什么?"流川打破了僵局。
"在一家汽车房当修理工。"樱木看着他。"你想笑就笑吧。"
"这有什么值得笑的。大家都差不多。"
"象你这种以前那么多女人追得家伙会象我现在这样混得这么差?不可能。"樱木花道忽然笑了起来。只是他自已也觉得这个声音笑得好假。他好象已经有很久没有笑过了。
不过流川枫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只是冷冷地看着大笑不已的樱木。"还是老样子。"
"你不是也一点也没变阿。还是那么臭屁。可恶。"樱木突然不笑了。"想打架吗?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