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的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毁了战冲了,梁修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不停地对自己说,绝对不能让战冲出事。
梁修顾不上悲伤,没有再犹豫,又拿着手机拨通了严信义的电话。
对方似乎是非常惊讶梁修来了电话,接起便发出狐疑的一声:“喂?”
梁修稳住颤抖的声音,冷静地说:“我是梁修,战冲受伤了。我估计需要做手术,我没办法给他签字,你尽快通知他父母家人。救护车来了,我先送他去医院,你们尽快。”
挂下电话之后呼啸的救护车就赶了过来,医护人员把梁修和战冲一起送上了救护车,护士给战冲处理脸上和头上的外伤时,战冲短暂地醒了过来,但他精神仍然非常差,眼眶四周完全变成了黑色,嘴唇也干裂发白,他虚弱地开口:“修哥……”
“我在。”梁修抓住战冲另一只完好的手,忍着眼泪对他说,“不怕,不疼的,一会儿就好了。”
“修哥,你别离开我……”战冲反握住梁修的手,声音委屈地像是条小奶狗一样。
梁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苦得要命,他不敢看战冲的眼睛,含糊地回答:“我在,你别害怕。”
战冲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他还抓着梁修的手不肯放开,他痛苦地摇着头,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冲动了,都怪……怪我……可是我不能让你受伤,对不起……修哥,别离开我……对不起……”
“你别说了,听话好吗?乖乖地休息,我?6 换崂肟愕摹!绷盒薷芯踝约旱男南袷潜凰撼蹲牛伤成匣乖谖氯岬匦ψ牛嵘没蜒匀拔孔耪匠濉?br /> 车上的医护人员们已经看出了他们俩人情况不抬头,纷纷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但梁修没精力去管他们怎么想怎么看,他一心只想陪着战冲,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承担着失去自己的难受和恐惧。所以尽管战冲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而再次昏睡了过去,梁修还是在他耳边低声说着爱语,一直到了医院。
医生给战冲注射了破伤风疫苗,把身上的小外伤处理了,但手的问题很严重。梁修的判断是正确的,他需要手术,而且必须要直系亲属签字才能手术,于是医生暂时给战冲的手做了简单固定,又用了些麻醉减轻他的痛苦,而后把他送进了病房,等着战冲的家人。
战冲一会儿醒来一会儿沉睡,他只有看到梁修在身边,抓着他的手,才能安心。他每次醒来,都会哽咽地反复重复那句话——
别离开我。
梁修坐在病床边任由战冲拉着自己的手,眼泪模糊地他已经快要看不清战冲的脸,为了让战冲宽心,他只能一遍遍地在战冲的耳边说着甜蜜的谎言:我不会离开你。
如果说之前战冲还很乐观,并没有任何一点儿察觉到离别的情绪,但在出事之后,他已经感觉到梁修再离他远去,所以他才这样不安和恐惧,像是小孩儿一样抓住梁修,幼稚地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分开他们。
但……梁修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或许第一次梁修见到那位老夫人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这样一天,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抱着可笑的幻想。他知道他们的故事要在这里结束,和他任性地逃跑,就像是一场末日狂欢,尽情放纵之后,要面临的就是无法挣脱的命运。
可要是早知道会让战冲承受现在这样的痛苦,梁修倒宁愿在之前默默离开,而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抛弃战冲。
他俯下身子,轻吻这战冲的嘴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梁修轻轻地说着,可昏迷的战冲,已经听不到了。
空荡的走廊里响起了熟悉的人语和脚步声,梁修一听就知道是谁。
老夫人来了。
消毒水的气味和惨白的床单都透露这破败的气息,映衬着战冲的脸显得更加狼狈,可尽管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依然是非常英俊,梁修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够这样一张脸。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贪婪地望着战冲,再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而后,“吱嘎”一声,房门打开了。
老夫人和严信义快步走进房间内,她看了一眼战冲的样子,已经无法保持着之前的优雅和从容。她脸上的皱纹抖动着,像是一条条的蚯蚓,她恶狠狠地看着梁修,想要上前去推开梁修,但看见俩人的手握在一起,她生怕动作太大扯到战冲身上的伤口,于是便没有动手,而是气势汹汹地对梁修说:“放开我孙子!你把他害得还不够吗!”
梁修没有动作,看了这位老夫人一会儿,突然发觉她来得太快了。
从京城赶过来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而他拨了那个电话到现在才过去40多分钟而已,她就到了医院。
梁修突然想到,她原本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落,他们以为跑的无影无踪,可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就算梁修不打那个电话,很快他们也会被抓住的。
梁修心中凄然,轻声道:“老夫人,先听医生说一下战冲的病情吧。我想他的手很严重,如果想要不留后遗症,可能需要转到条件更好的医院就医。”
“你还有脸说。”老夫人牙齿咬着,她瞪了梁修好久,然后又听医生说了情况,等医生离开病房之后,她又继续把目光放在梁修和战冲握在一起的手上。
她眼睛像是蛇,怨毒地看着梁修说:“你可以走了。”
梁修颤声道:“至少等他醒来……”
老夫人打断梁修的话:“等他醒来,然后让他知道是我拆散了你们,让他恨我,让他一直记着你念着你吗?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小梁,我已经对你够宽容了,你不要再逼我。”
“老夫人,我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全,只要这样就可以了。”梁修恳求地对她说。
可她不为所动,残忍地开口:“他安不安全,还轮不多你来操心!再说他这样也是你害的。你现在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反正你们也不会有结果,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丢下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他会知道你不适合他,他会忘了你,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走了,我就不和你计较。”
梁修什么都说不出来,光是想象被战冲忘掉的就已经够痛苦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再看战冲一眼,老夫人已经示意严信义动手了,他面色阴沉地走上前,抓住了梁修的手腕,把他们交缠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而后推了梁修的肩膀一把,梁修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也不要妄想给我孙子说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算不顾念你自己,也为你家人想想。你答应我,永远不准出现,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老夫人板着脸站在梁修的面前。
尽管梁修多么不舍,心里有着万千的痛苦和悲伤,可他没有办法反抗,他不得已被严信义给拽着推出了病房,在严信义关上门的那一刻,梁修看见老夫人把战冲手上的腕表给摘了下来,她粗略看了几眼,而后一脸嫌恶地说着:“这是什么烂东西。”
而后,她嗤笑一声,扬起手顺着窗户就把那只表给丢了出去。
第77章 Day14
严信义一路把梁修给“送”出了医院,而后他便不再强迫梁修,只是一直跟着他。又一会儿,梁修看见几辆军车出现在了医院门口,严信义的目光就变得警惕起来。
军车里的人进入了医院,不一会儿,躺在病床上依然昏迷的战冲就被抬了出来送上车,那浩浩荡荡而来的几辆车又快速离开,直到严信义终于放心了,不再管梁修,很快离开。
喧嚣恢复了宁静,没有人再管站在寒风中的梁修,一切都结束了。他木然地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不禁想:战冲醒来没有见到自己,他会怎么想?他会恨自己吗?会不会和往常一样暴躁地发脾气?他也会流眼泪吗?
可这一切梁修都不会知道了,这场感情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仓皇收场,除了伤痕满满的心,什么都没能留下。
梁修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回到京城的,出租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昨天留在桌上的纸条都还在,记录着他们是多么愚蠢。
梁修把那张纸拿起来,叠好了放进上衣的口袋里,苦笑了一声。
是时候该离开了。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梁修一直忙着搬家。那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举报被判定成立,梁修一家人被迫便搬出了这里。
梁修想也知道,战冲来过他的家,想来是要他们搬走,那位老夫人才会安心。于是梁修匆忙租了个离原来家里挺远的房子,暂时住下。
薛姐在不久之后联系了梁修,在她的引荐之下认识了罗玉兰,从第一天见面开始,罗玉兰就一直很欣赏梁修,她教了梁修不少东西,用了半年的时间,梁修就开始做外景主持,又过了一年,梁修和林小柏合作的《私房夜话》开播。
经过了这么多的曲折,梁修终于走到了今天,而且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其实把他介绍给罗玉兰的根本不是薛姐,而是杜奕,他一直在暗中帮忙,尽管他和梁修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见面,但他一直在关注着梁修。最开始他不肯让梁修知道,是担心梁修会避嫌,拒绝他的帮忙。
梁修十分感激杜奕,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曾经俩人之间的那一些可笑的往事,都成了酒后的笑谈。
在这一年半年时间里,梁修家里因为各种原因,搬了好几次家,渐渐和原来的生活脱离了。最开始还会听到有人打听他,他都以为是战冲,后来才辗转知道是童羽和杨正轩。一切都已经结束,再纠缠不过是徒然地增加痛苦,所以梁修没有回应过他们。
况且梁修仍然时不时收到那位老夫人的问候,梁修实在是有些怕她了,所以一直遵循着和她的约定,没有再去找战冲。他们之间的微弱的联系,终于完全断了。
至于战冲有没有找过自己,梁修不得而知。最开始他完全没有战冲的一点儿消息,后来突然地在在天台里听到有人介绍他们的乐队,虽然那张唱片最终还是没有能发行,但还是红了。
梁修从同事的嘴里听到过关于乐队的事,据说当时已经制作好了两千多张唱片,没有发行许可证不能卖,于是他们那豪气的制作人文俊才便把这些唱片直接送人了。
好些业内知名的乐评人和前辈都收到了这张唱片,另外的大部分,文俊才找了几个小时工,像是发传单似的上街白送。而后他又联系电台的朋友,在广播节目中插播了几首歌。最开始只是小范围地传播,到后来,战冲写的歌铺天盖地地传播了起来。
他们的梦想,在离开对方之后,居然都实现了。他们再也回不到那个温馨的小出租屋,一切时过境迁,再回想当时的岁月,仍然会觉得温暖。
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但遇到的大部分人都那么真诚善良,不管是梁修还是战冲,一路走来都有贵人相助。
战冲家里真的没有再干涉他做音乐,从这一张唱片开始,战冲就直接成为了传奇,而后,他们乐队第二张唱片问世,发行之后便销售火爆,才20岁的战冲,在音乐圈已经是封神的级别。
于是他们的第一场演唱会,就在这专辑发布不久之后举行。
梁修已经两年没有见过战冲了,他以为他一定会忘记,可过了两年,对战冲的想念却一天又一天更为浓烈。
在演唱会铺天盖地的宣传中,梁修无法忍耐,他偷偷买了内场第一排的票,像是普通的粉丝进入了现场。
他想起两年之前,下着雨的时候对战冲说的话,他说等战冲开演唱会的时候,他就坐在台下看,现在倒真的实现了,但一切物是人非。战冲正在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他办了这样宏大的演唱会,上万人都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梁修在其中是那么渺小,他不会看到。
梁修怀着悲伤又复杂地心情等着,等着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出现,当战冲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梁修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他像是傻了一样看着战冲。
只是两年的时间,他就变了好多,又长高了不少,脱去了稚嫩和青涩的脸更加英俊和棱角分明。可他的眼里不再有看着自己时那样纯真的光芒,而是盈着淡淡的愁绪。
童羽和杨正轩也在,他们也改变了很多,穿着昂贵的演出服,再也不是以前的穷小子了。
梁修看着舞台上的人,不知不觉眼眶已经湿润。身旁的观众们都非常激动,大声地呼喊着三个人的名字,梁修这样看上去倒显得异常冷静而且格格不入。
但他心里的感情,又有谁能够知道呢?
表演开始,战冲没有和台下的观众有任何互动,他只是一直板着脸,沉默地拨弄着吉他弦,张开口唱着歌。他受伤的手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他还是完好无损的,梁修看着,不由地感到宽慰。
整场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小时,他们一共唱了十二首歌,战冲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现在的他,冷漠和坏脾气几乎已经成为了标签,他这样没有人觉得不对。
但梁修的眼里他不是那样的,他明明就是个爱撒娇的破孩子,时常闯祸,又实在是讨人喜欢。
他不该是这样的。
最后一首歌唱完,童羽和杨正轩拉着战冲做感谢陈词,粉丝们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叫,梁修仍然只是默默看着。
在童羽准备说再见的那一刻,战冲突然抬手,打断了他,而后开口冷冷地说:“再唱一首。”
台下的观众楞了片刻,又开始激动地叫好。
说完战冲就又拿起了吉他,沉默地走到了话筒面前,他没有对伴奏灯光舞美有任何交代,所有人都傻了眼,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配合。不过战冲没有管那些人,他只是沉默,然后低着头轻轻拨弄琴弦。
只弹了几个音,童羽和杨正轩就反应过来了,这首歌只需要三个人的配合就好。
杨正轩拍了拍童羽的肩膀,而后俩人便默契地开始伴奏。
台下好些人没有听过这首歌,都懵了,现场安静了许多,大家都默默地听着歌。而梁修在他开始弹奏时,就听出了这首歌。
是《蜜桃》。
那是战冲写给他的歌,战冲开口的那一刻,梁修感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等梁修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痕,弯弯曲曲地像是难看的蚯蚓。
那首原本旖旎暧昧的歌,在这样的状况下唱起来,居然有一种悲怆的味道,战冲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化不开的愁绪,越唱到后面,他越来越无法开口,在最后几句的时候,他突然没办法再唱出完整的歌词,而是握着话筒不停地哽咽着。
童羽不再弹奏,走到战冲身后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正准备再次给观众们说再见,战冲却突然发怒,他一把甩开童羽的手,握紧了话筒,愤怒地冲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大声说:“你出来!”
童羽顿时被他给吓了一跳,急忙拉着战冲不让他胡说,可战冲完全不听劝,死死抓着话筒,瞪大了血红的双眼,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他妈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
现场顿时骚乱起来,搞不懂状况的观众都沸腾了,在人群中到处张望,以为是有特别嘉宾出场,于是吵闹声快要把整个体育场给掀翻了,在人群中的梁修,一点儿也听不到这些人的声音,他只看到在台上的战冲,可怜的红眼睛莫名让人想到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
台上的战冲没办法在几万人当中找到梁修,他甚至不知道梁修会不会来。他已经等了两年了,那个说不会抛弃他的人,却依然没有出现,他的愤怒和悲伤无从诉说,突然就在这样一个时刻爆发了。
他想,他或许会来。
他想,要是那个人来了,他一定会对着那个人破口大骂,控诉他无情的抛弃,可站在这里却只觉得委屈。
有这么多人疯狂地喜欢着战冲,可他只喜欢那一个人,而那一个人,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第78章 Day14
“你出来……”战冲声音又软了下来,变得可怜又无助,他有些颤抖,想要大喊梁修的名字,但在声音发出来之前,控制室已经果断地切断了话筒的电源,一阵激烈刺耳的电流声通过音响传开,好多人都纷纷捂住了耳朵。
并没有人听到战冲在说什么,但梁修知道,他说的是:修哥,别离开我。
梁修满脸都是泪痕,他没办法再继续坐着,突然站起身来,绕过舞台间的围栏往台上跑。但还离着老远,他就被四五个保安给拦了下来,保安把他当成了想要闹事的粉丝,死死拦着不准他走。他狼狈地挣扎着,哭着说:“你们放开,他在找我,他在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