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我可以回答一个你最想知道的问题。而且,我绝对实话实说,毫不隐瞒。”耶律天泽看着他,嘴角一抹自信的笑意,似乎早就拿准了他,有把握让他投怀送抱。
陆瑾回头看了他一眼。自从昨日见到他起,他就一直行为反常。骄傲如他向来都是强权威逼,绝不会用这种带着妥协的办法来诱惑自己顺从他的意思,他到底怎么了?他想干什么?
已是第五日了,再等来日,还能等到何时?耶律天泽趁他出神之际,一把拉住他的手拎起人来搂住,一手托住膝盖弯处将他横抱于怀中,再回到椅子上坐下。
陆瑾回过神来,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使劲往外推: “放开我!”
“阿瑾你看。”耶律天泽握住陆瑾的手,指指台下,“胜了。”
陆瑾往台下看去,一个趾高气昂地站在比武场中央,双手叉腰接受着周围的欢呼一片。
第一场胜的是五王。
五王得意洋洋地在台下向耶律天泽谢恩,而陆瑾看得出来,其他三人满脸都是不服。
是了,这只是胜了第一场罢了,何况其余三人只是惜败。其实他们真的难分高下,就算今日硬要分个高低,也只是让耶律天泽立下的这个“储君”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那么这个众矢之的究竟会是谁呢?耶律天泽是真的有心传给他皇位,还是有心要一个人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明明八点自动发送,却发现APP上看不见。再发一次_(:3」ㄥ)_
☆、绝恋(三)
看了一整天的比武,四位王爷各有胜负,然而最后还是八王侥幸胜出,获得了耶律天泽的赞赏。
其实,其他三位并不信服。他们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小,以至于八王的胜出带有太多偶然因素和侥幸。
然而耶律天泽却似乎铁了心而且急于要选出一个人来,非常认可这最后的结果。
于是,八王当日便成了大魏国的储君!
十分突然,十分仓促,令人捉摸不透耶律天泽究竟想干什么。
这天晚上,耶律天泽没有在宫中逗留,只嘱咐陆瑾好好休息,便早早离开,。直到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才迟迟出现在陆瑾面前。
此时陆瑾已经吃完早餐起了床,正坐在书桌旁捧着一本书看。
“你有个故友叫魏珂?”耶律天泽背着手,走到他面前问道。
魏珂?陆瑾刚想说不认识,转念想起在邕州时旅店20 里那两个人的对话。
——“泉州四个门有三个门都害怕死了,只有北门那个年轻书生魏珂竟然带头硬扛着,所以泉州现在还在硬扛着。”
——“那个魏珂跑出城去到处借兵了,不过谁敢理他啊?理他不是找死吗?”
——“魏珂……那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谁知道哪里去了,反正到处跑呗。要是魏军知道他哪里去了,那他就死定了。”
这个魏珂,是泉州抵抗过魏国的那个魏珂么?耶律天泽问起,是因为抓到了他么!陆瑾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问道:“他在哪里?”
“他已经做了我大魏国有用之臣!”耶律天泽看着陆瑾,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他想见你。”
如果魏珂真的能为他所用,那么他要见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劝降。陆瑾不想见到这种人,也不想听到这种话。
如果魏珂是委曲求全曲线救国,那么他要见自己,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自己,那么陆瑾不能不见到他!
“见我?”陆瑾佯怒道,“既然是你有用之臣,他见我做什么?不见也罢!”
“我知道你最恨投降我大魏国的宋人是不是?”耶律天泽道,“阿瑾,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听到这个词,陆瑾蹙起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不敢面对现实,你其实很没底气。”耶律天泽道,“但是,这就是事实。宋国没有半点让他们觉得好觉得要留恋的,也就你还在欺骗你自己。现在连个故友都怕见,是心里动摇了?”
“我见!”陆瑾狠狠看着他,咬着牙道,“现在就让他来见我!”
耶律天泽注视了他良久,转身离去。
不过几时,一个文雅俊秀的身影出现在陆瑾的视线之中。很难把眼前这个看似文弱可欺的人和他抵抗魏军的英雄事迹联系在一起。
这个魏珂,是那个魏珂吗?
“陆丞相。”魏珂跪在地上深深一拜,“草民泉州魏珂,拜见丞相!”
“请起。”陆瑾连忙将人扶起,请他坐下说话。
“草民虽然是泉州人,小时候也曾在建康求学,当年我们有缘同窗,感情是多么深厚。后来我回到泉州,你去了东京,本来就相聚很难了,又赶上国破家亡不得不颠沛流离,我以为再没有机会见面了。想不到今生有缘,今天竟然机会再见到陆丞相。”魏珂笑道,“陆丞相果然还是如此仪表不俗,龙章凤姿,如同天人下界。”
自己分明不认识他,他却上来就装熟叙旧,是否另有原因?陆瑾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没有认可也没有拒绝他的言论,只是套路地回应道:“哪里哪里。”
“陆丞相才华横溢,卓尔不群,应当有审时度势之眼光吧。”魏珂偷偷对他眨了眨眼,“宋国当年虽然繁荣,但是都是前代积累下来的繁荣。皇帝赵检实在昏庸无能,所以守不住前代基业,自己亡了国家,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魏国皇帝一代英主,能投靠他是我们的福气啊!不知陆丞相为何一定要执迷于宋?”
“丞相你看,这是我为保卫宋国留下的伤疤。”魏珂一面说,一面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在陆瑾面前,“我对宋国也算仁至义尽了吧。虽然我曾经如此忠于宋国,最终还是想通了投降大魏国,那是以为我发现,当今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只有他才能统治天下!要辅佐就得辅佐这样的明君!”
他手臂上果然一道道伤疤交错,然而疤痕交错之间,手臂上竟然有字迹!
“一派胡言!”陆瑾一面呵斥,一面悄悄垂眼看他手臂的字:五王昨夜暴毙!
他要见自己就是为了传达这个?陆瑾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看完了,对他义正言辞地骂道,“你身为汉人不知廉耻卖国求荣,还有脸来我面前胡言乱语!若非我们之前有交情,否则我现在便杀了你!还有羞耻之心就速速离去!”
魏珂放下袖子,顺便悄悄抹去手臂上的字迹,故意大声道:“陆丞相你莫再执迷不悟了,你看我手臂上这么多为保卫宋国留下的伤疤,我当年对宋国的爱肯定比你少吧。但是我如今投降了魏国,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真是太执迷不悟。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道德?有些事情就是自己束缚了自己,你不尝试走出来,又怎么看到新的天地?你看看外面的阳光,多明媚啊!今天的魏国,多好啊!”
“若非我敬仰你的为人,我真的不会对你说这么多。所以,你真的好好考虑考虑吧,走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禁锢吧!”魏珂一面说,一面深深注视着陆瑾的眼睛。
那眼神如此坚定,又带着深深地悲哀,像利刃扎进陆瑾心头,令人心底一震。
他是怕自己还在怀疑他的身份,所以这样看着自己,企图让自己感受到他的真心吗?
自己身陷囹圄,也没有假意投降魏国,耶律天泽没必要安排一个人来送假消息试探自己——不用试探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毁灭魏国!所以魏珂来的目的很明了:劝降是假,要给自己消息是真。
陆瑾回了他一个眼神,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
“陆丞相,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心里也犹豫了?”魏珂故意道,“我知道你此刻内心很挣扎,你不需要现在就给我答案,我就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陆瑾依然沉默。他现在不能表现得毫不动摇让魏珂白来一趟惹恼耶律天泽,而直接一口答应实在显得太假,只能假意内心挣扎,一言不发。
“草民告退。”魏珂起身轻轻一拜,又退出门去。
门是打开的,魏珂刚一走出门,就见耶律天泽立于门外,连忙跪拜。
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得一清二楚,魏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肯綮,让原本意志坚定的陆瑾为之动摇!耶律天泽对他满意地点点头:“赏赐百金。”
“谢皇上!”魏珂谢恩完毕,假装诚惶诚恐地从地上爬起来退了下去。
耶律天泽迈步进门,见陆瑾依然失神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内心极度挣扎。
“阿瑾。”终于有那么点眉目了!等这一天真是太辛苦太不容易!耶律天泽忍不住把陆瑾揽进怀里,推波助澜地对他说道,“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只要你开口,不论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要多少财富,我可以拿金银珠宝堆成山送到你面前;你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我可以立刻下令封你为太师兼中书令,把魏国所有权力交到你手中,就算是日后魏国有了新皇帝也要听命于你!或者你想要宋国,我也可以割了这几千里土地来给你玩!你又何必那么辛苦经营?只要你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劝降条件真是普天之下无与伦比的优厚!换做是谁都会动心吧?陆瑾偏偏半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还是不回答他的话。
“阿瑾,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太平盛世,你可以让国家富庶繁荣,让文学之风感化天下;乱世之中,你可以决胜千里,安邦定国。你是纵观古今纵观天下都没人可以企及的奇才,若不是遇上我,宋国在你这里绝不可能亡国!我一直敬重你,大魏国也敬重你。”耶律天泽搂着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能从我,魏国江山必将千秋万代绵延不绝,你也必能名垂万古功业千秋!”
“如果不能呢?”陆瑾抬起头,淡淡一笑,“我一定会毁了你的魏国。”
耶律天泽一怔,深深注视着他道:“有我在,我不怕你有本事能毁了魏国。如果我到死都不能得到你,我一定会选择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毁了你。”
陆瑾别过眼去,冷笑道:“不用等那时候,现在就可。”
“不急。”耶律天泽抬起他精致的下颌,低头看着他道,“我给你时间考虑,明晚再答复我。”
明晚,是最后一晚了。他若肯效忠魏国,便把魏国一切权力都交给他,哪怕自己死后,他也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新任的皇帝也动不得他半分!如果他不肯,那么留着他就是后患无穷,一定不能让他留在世上!
☆、绝恋(四)
这一晚,耶律天泽看着陆瑾洗漱完毕上床躺着,依旧要早早离开。
“耶律,陪我。”陆瑾突然叫住他。
耶律天泽猛然止住脚步。
他,竟然叫自己耶律?他,竟然让自己留下陪他?耶律天泽怔在原地。
此刻,宫中很安静。安静得,自己心头那阵“砰砰”跳动清晰可闻。
“留下陪我。”陆瑾再说了一遍。
耶律天泽回过头,走到床边坐下:“阿瑾,怎么了?”
早上魏珂给的消息如果不错,耶律天泽是铁了心要八王为储君,替他排除隐患,甚至不惜对其他兄弟痛下杀手。如果估计不错,他不久还会对三王六王下手。若果真如此,魏国没有诸王内部的分裂混乱,就会给复国平添许多阻碍。
他昨晚早早离去,今日迟迟回来,当夜便有五王凭空暴毙,一切一定是他精心策划!
所以今晚,一定要拖住他!
陆瑾伸出手,轻轻握住耶律天泽的手:“别走,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本想赶在七日到期前一晚除掉一个,在七日之后必能交给八王一个稳固的江山。可是今晚阿瑾竟然开口挽留,耶律天泽被他手一触碰,只觉全身□□难耐,根本不忍拒绝!
“好,那我今晚陪你。”耶律天泽把陆瑾冰凉的手紧紧反握在滚烫的掌心,“你的手怎么一直这么凉呢?”
“不仅很冷,还很疼。”陆瑾淡淡道。
“疼?”自己又捏重了么?自己还没使劲呢。耶律天泽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拉起他的手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把冰冷的手靠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还疼吗?”
陆瑾点点头。
“这是怎么了?”耶律天泽把他的手拉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也没有受伤啊。
“别问了。”陆瑾道,“告诉你又能如何。”
“告诉我你的手怎么了,才能找太医对症下药啊。”耶律天泽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口,“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看得出来手怎么了呢?”
“我不想说。”陆瑾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虽然眼下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干挑拨离间打击报复这种事,陆瑾还是不喜欢。
“嗯?”耶律天泽皱起眉头,“为什么欲言又止?什么事瞒着我怕我知道不成?”
耶律天泽的秘密行动,十有八九都是派张宏去完成。如果不想办法牵制张宏,眼下的目的很难达成。一旦想到自己不愿意耍这种心机的后果,陆瑾还是宁可做一回打击报复的小人!
“皇上问问镇国大将军便知。”陆瑾道。
“张宏?”耶律天泽疑惑地点点头,立刻回头命令道,“让张宏速来见朕!”
张宏本接了任务今夜除掉六王,正准备安排,突然接到耶律天泽的命令要自己立刻入宫,便暂停了手里的行动赶了过去。
踏进宫门,正好迎面撞见一名神色惊恐太医从耶律天泽的寝宫匆匆逃出来,张宏心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皇上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八成是要拿自己撒气的!
张宏心中忐忑不安,醒着头皮走上前: “末将参见皇上。”
“张宏,跪着回话吧。”耶律天泽冷冷问道,“你把他的手怎么了?”
“啊我……”张宏悄悄抬眼狠狠地瞪了陆瑾一眼,低头答道:“末将只是……”
“让你回话为何吞吞吐吐!掌嘴!”
“啪!”张宏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说吧!”
“回皇上,是末将让人用针扎了他的手!”张宏心里恨极了,也顾不得惹恼耶律天泽,就直接抬头瞪着陆瑾道,“此人心怀鬼胎蛇蝎心肠可恶至极!末将实在对他忍无可忍!皇上如果因此发怒,末将甘愿受罚!”
耶律天泽盯着张宏,脸色阴沉至极,半晌才开口道:“朕最讨厌有人不遵旨意自作主张你没忘记吧!”
“没有!”张宏大声回答道,“请皇上降罪!”
“很好。”耶律天泽随手扔给他一把短刀,阴冷冷道,“今晚,把你的十指留在这里!”
张宏大惊失色。降职罚俸甚至赐一顿毒打都可以忍,但是这种废了人的惩罚,实在是太……残忍。
“还不动手?”耶律天泽阴鸷的目光从他身上狠狠扫过,带着无穷的冰冷与狠绝,“别让朕动手!”
张宏趴在地上把刀捡起,“豁”一声拔出刀鞘。放下刀鞘,张宏一手握住刀柄,闭上眼把心一横,举刀便将自己左手一根小拇指一切而断!
“啊!”巨大的疼痛伴随着巨大的惊恐,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张宏扔下刀痛苦地捂住手,泪流满面地抬起头,“皇上!末将知错了!求皇上饶恕!”
“呵。”耶律天泽最看不起的,就是求饶之人,求饶在他自己,只会被嗤笑而已。
“末将并不怕痛并不怕死,只怕今后不能再为皇上尽忠尽力。”张宏对耶律天泽拼命磕头,“末将实在是太想侍奉左右为皇上做事了!求皇上留下末将的手,让末将继续为皇上做事吧!”
早就厌恶耶律天泽残暴不仁,这种血腥残忍的场面实在让人反感,虽然遭到惩罚是自己同样厌恶的张宏,然而陆瑾怎么都已经看不下去:“皇上,算了,让他出去吧。”
“你下去吧!”耶律天泽对张宏摆摆手。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张宏告退以后,连忙起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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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服药以后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耶律天泽早早醒来,带陆瑾去了一个地方。
皇宫最冷清的角落里,竟然有一座精致整洁的小宫殿。
耶律天泽一手推开门,一手把陆瑾拉了进去。
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瑾不禁打了个寒噤,抬头看去,一阵冰冷直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