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韫黑得死气沉沉的眼和齐二爷鬼气森森的眼相凝视,明明没什么变化,但是就是让齐二爷知道了他在生气。
齐二爷翻身下榻,谢安韫起身。
恰好这时门外有人叩门,齐二爷高呼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是王时行捧着盆水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青玫。
谢安韫朝二爷拱手道:“二爷,属下先自行洗漱去。”
齐二爷挥手同意他下去。
谢安韫转身踏出房门,出来时顺手把匕首递还给青玫。
“爷?”青玫跟上。
谢安韫低声对着青玫吩咐道:“你去探查辰州近段时间发生的怪事,若是有人意外死亡,无论什么人都把他们的背景查清楚一些。”
青玫点头,然后离开客栈。
目送青玫离开,谢安韫去寻找掌柜的添些点心上来。刚吩咐完,转身便听见两个食客高谈之声。
“昨儿个在城隍庙那里咱们陆府尹设计,总算是抓到了那个残杀女子的凶手。你可知,那凶手是谁?”
“嘁。谁不知道?昨天晚上闹的动静挺大,我直接爬起来看,还被我那婆娘说了一顿。”
“哈,你那婆娘可凶悍了。”
“可不是...”
“两位大哥,打扰一下。你们说的抓住那残杀女子的凶手是什么人?”
那两人回头,首先见着的便是谢安韫那脸,倒吸一口凉气。都以为这是个貌美的灵子。等回过神来都纷纷把知道的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抓到的是城西的赵大公子,说是抓到的时候手上正捧着一颗心,身边是个姑娘。早死了,还是死得诡异。”
“赵大公子是什么人?”
“辰州首富家的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也不知他这是怎么想的。既是不乏钱财,不愁吃穿,容貌才华一等一的好,而且还有个辰州第一美人的未婚妻。怎么就做出那畜生才做得出的事情......”
谢安韫回房向齐二爷禀告得来的消息,“而且赵克若去年方中了秀才,今年九月份就会参加秋闺。据闻赵可若才高八斗,解元基本上是囊中之物。怎么看他都没有杀人动机。”
王时行猜测:“变态癖好,寻求刺激吧。”
谢安韫勾起一抹冷笑:“说得也是。”
论变态残忍腌臜,哪个及得上世家?
王时行登时就被他那阴冷的笑给吓得一个激灵,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在一瞬间看见了恶鬼。
齐二爷问他:“你打算如何?”
谢安韫回答:“去看看审讯以及赵克若。如果赵克若是凶手便任他被处斩,倘若不是自然该还他公道。”
齐二爷看他,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神色。仿佛透过谢安韫这副皮囊看见了他里头的心思。但他没有计较,微微一笑,似带着宠溺。
宠溺?
这可把在场两人惊吓到了,谁也猜不准这任性的二爷又在玩什么把戏。
三日过后,辰州首富大公子赵克若在辰州府尹公开审讯。谢安韫和齐二爷混在人群里头观看。
公堂之上,赵克若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当问及杀人缘由时,他只说乐趣二字。当即引起堂下喧哗一片。
陆府尹三拍惊堂木,堂下肃静。他便又问为何被杀女子脸上挂着安逸的笑,赵克若回以祝由之术迷惑之。
祝由之术,形同催眠。以语言信号为基本治疗媒介的传统暗示,达到摄心之效。源自神秘的南诏,在西燕还属于神秘的传说,大部分西燕百姓将之视为妖术。
这话一出,堂下百姓惊惧而愤怒,强烈要求处死赵克若。陆府尹再拍惊堂木,下达判刑,言之下月处斩。
判令一下,堂下一女子猛然倒地,引起众人惊慌。谢安韫从三三两两的言语中得知那女子正是赵克若的未婚妻。
混乱的人群中除了昏倒的女子还有一个青年男子面色苍白悲伤的看着被押走的赵克若,听人所言,那青年是赵克若的好友,他未婚妻的哥哥,也是华安药行的少东家。
青年吸引谢安韫的注意一是因他过于艳丽的美貌,二是因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熟悉的味道。
微微眯起眸,“你如何看?”陡然耳侧响起二爷的声音,谢安韫猛地转身,差点就把手插/进齐二爷的胸膛。
幸好他想起这么做的后果是自己的手先断了。
齐二爷当没看见他蜷成爪状的手,再次问道:“你认为赵克若是凶手吗?”
谢安韫深吸口气,摇头道:“我不认为。一是赵克若没有理由杀人,尽管他说是乐趣,但一个生活富足满意,且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的青年是不会产生这样变态的乐趣。杀人源于人们对现实的不满和发泄,像这种连环凶杀,更多的是诱因。而且是黑暗的长达数年的诱因。这一点,赵克若可以排除。”
“二便是赵克若所说的祝由之术,祝由之术虽神奇,有摄心之效。却不是无法可解。一般巨大的疼痛都会唤醒被祝由之术迷惑的人。所以这一点也可以排除赵克若是凶手的可能性。”
“三是属下之前吩咐青玫去调查辰州近来的怪事,有两件怪事。一件是城东郊外一处山岭言有妖鬼,无人敢进。第二件便是连环凶杀,青玫说被杀的人的死法很一致。心脏被挖、嘴角挂着安详的笑、都是女人,这更像是一场仪式。”
“仪式?”
“对。某种为了完成目的的仪式。”
齐二爷目不斜视的向前走,谢安韫跟上去,看着他的背影,终是开口问:“二爷也认为赵克若不是凶手吗?”
齐二爷没回话,算是默认。
“二爷,怎么知道的?”谢安韫并没有告诉他青玫搜集来的信息,也没有告诉他关于赵克若的为人家庭,难道光凭祝由之术这一个破绽他就可以确定赵克若不是凶手?
“心跳、神态。赵克若神态太镇定,不是一个大少公子该有的镇定,他的心跳前后没有变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好像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赴死,这种感觉,更像是...顶罪。”
谢安韫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二爷,听得清赵克若的心跳?”
在场四五十人,吵嚷不已,且公堂之外与公堂之内隔着八/九米的距离,他却可以听得见赵克若的心跳。
若真是这样,这位爷的能耐可不得了。
齐二爷突然转身停住,盯着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谢安韫顿住,瞳孔微微放大。
又是那种笑,那种宠溺一样的笑。谢安韫完全不觉得荣幸快乐,他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感觉自己...在这人的面前,犹如幼儿,什么心思都是赤/裸透明。
“我们打一个赌吧。”
“什么赌?”谢安韫不由自主的问。
“如果这一次的连环凶杀,只靠你一人就找到凶杀并且让赵克若无罪释放,我就教你武功怎么样?”
谢安韫心中猛地被什么砸中似的,有什么暗黑色的迷茫的东西在胸腔里炸开。
“那,如果我做不到呢?”
“做不到那就赵克若死。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您不是亏了吗?”
“爷高兴。更何况,你会让自己放过这一次机会吗?本就是你想要的。”
果然啊......
谢安韫闭眼,再睁开,淡然无波,死气沉沉。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见一缕光芒曳出,微不可见。
但总有一天,光芒乍泄,寒冰溶解,耀眼重临。
齐二爷发现自己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并赞叹自己心中的这个英明的决定。
齐二爷看见谢安韫的那双眼时,就想着若是摇曳生光、波光盈盈、笑意婉转,天天见着,心情定会很好。
于是,二爷便下了决定要这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重绽光辉,为此,不惜一切的满足他宠溺他。
而且,瞧着漂亮的小孩儿一瞬间傻了,不复世故老沉的样子。二爷觉得这种感觉,他挺喜欢的。
至于谢安韫,他想的不管眼前这人是什么心思,因为最开始是他的算计。无法修习修罗六道的人等同于废物,那就只有寻找当世最强的人教他修习武功。
谢安韫找了齐二爷,在辰州连环凶杀案件时,利用二爷无聊的心思将他留住,为的便是找机会让他主动教他武功。
却没想到,心愿如此容易便达成。
谢安韫垂头,跟上前方的齐二爷。
他想不管眼前这人什么心思,在未来的七年里,他必将付之早已丢失的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还有谁在么?来来,吱一声。唱独角戏的感觉好心酸QAQ
PS:这几天在弄专栏,想把专栏弄文案里。以及不知道为什么文案被查审。所以看到文案突然没有或者突然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无视就好。
☆、宋家药田
“你打算从何处查起?”
齐二爷张开双臂,方便谢安韫为他穿衣。
贴身伺候的活儿自谢安韫来了后,王时行便被动卸任了。
谢安韫踮起脚尖,仰高头,白皙的手指灵活的绕过荷叶老和田玉盘扣,从上而下一一对扣上。
听到齐二爷问话,顿了一下,回到:“这个案件中有一件事让属下觉得奇怪。之前的店小二不是说这里死了一个客人吗?属下去调查了一下,发现那被杀的女子心脏虽然被挖出来但却被扔在现场,而且被踩碎了。尸体似乎有被破坏的迹象。这跟之前被杀的女子有很大的区别,那些被杀的女子只是被取走心脏,除此之外,身上再无任何伤口。”
“共同点和区别点。”齐二爷拿起一根黑色发带示意谢安韫。
谢安韫接过,让他坐下,绕到他身后为他绑起头发。
“对。只要找到共同点和区别点,找到为什么凶手善待被杀女子的尸体并且取走她们的心脏,却对客栈里的女子区别对待的原因。就能猜到凶手杀人的目的。”
“听着......更像是恼羞成怒的发泄。”
“二爷的意思是?”
“客栈被杀的女子心脏被丢弃,踩碎,尸体被破坏,更像是被欺骗之后的发泄。”
“那么,凶手被欺骗了什么?”
“你该去查查被杀女子的共同点。”
谢安韫梳好了二爷的头发,退开:“谢二爷提醒。”
“不过狗尾续貂。把镜子拿来。”齐二爷吩咐。
谢安韫低头盯着二爷的后脑勺瞧,顿住不动。恰好这时王时行推门进来:“爷,陆府尹家的嫡灵子,也就是那天被爷救了的陆子期正在下面等着要见爷一面——小八?干嘛呀?”
谢安韫匆匆把镜子塞他怀里,“二爷要镜子瞧。”说完扭身快步走了。
“爷要镜子瞧便拿呗。还要让我来拿——爷?!”
王时行瞪大眼睛,满脸惊悚。
二爷沉着脸,鬼眼妖诡无比。
“镜子。”
王时行战战兢兢的把镜子往二爷面前一端,下一瞬,镜子发出‘噼啪’的响声,碎了。
“二、二爷,属、属下再去拿面镜子。”说完,脚底抹油慌不择路的跑了。
二爷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的镜子碎片,看见自己的发型,喃喃低语:“看来有必要让他学学怎么束发......”
谢安韫一脚踏出客栈,寻思着该如何寻找死者的共同点。首先,死者的父母肯定不愿多谈,毕竟是女子。
既已入土为安,必要守住剩下的名节。这便是他们的想法。
其次的线索是仵作档案,只是那东西没有公文允许碰触不到。现在反而不能从查找死者共同点入手。
想通了这一点的谢安韫有些气馁,分析了那么多却最终没有考虑到现实情况。难怪二爷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过,谢安韫皱眉。现在倒是还有一条线索可入手。
死者尸体上的微笑是怎么来的?祝由之术可以排除,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药物。
世上药物千千万万,功用更是千奇百怪。
前世的几年后西燕敌国——大魏国研制出一种药剂,能麻醉人的肢体和疼痛,因而取名麻醉散。
若是死者在临死前服用麻醉散,那么感觉不到疼痛且舌头肢体被麻痹而没有发出声响这一点就解释得通了。
可那麻醉散仅仅能麻醉人的肢体和疼痛,并不能麻醉人的神志。凶手是怎么做到让死者保持微笑的?
谢安韫一开始因为这一点而不敢确定死者是否服食麻醉散,直到在公堂之上意外闻到的一股味道。
从赵克若未婚妻的哥哥,华安药行少东家身上闻到的熟悉的味道——醉心花。
醉心花,又名幽灵花,原产自广西,因其具有非常强的麻痹迷惑人脑,令人兴奋甚至杀死人的可怕毒性,而被冠以幽灵、忘川之名。
服下醉心花种子磨成的药粉,再辅以麻醉散,肢体和疼痛被麻痹的同时又会感觉到无上的快乐自脑海里爆炸,所以被杀的女子不但没有惊呼而且脸上带笑。
醉心花种植较容易,但它花冠硕大,颜色艳丽。通常是一大簇一大簇拥挤在一起,显得极为妖冶艳丽。
这般惹人注目的花在这儿却没有什么人提起,可见种植在较为隐秘的地方,又或者是种植在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奇怪的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比药田种植醉心花而不会惹人注目的呢?
尤其是一般药行自产的药田都是世袭的祖产,位于偏远的城郊。
赵克若的未婚妻一家不就是药行么?而且还是辰州的老字号,便应该有自己的药田。
倘若案件涉及到自己心爱的未婚妻,那么是不是可以解释得通赵克若定罪的行为?
华安药行的药田......就算是问也问不到,药田是药行赖以生存的根本,必是位置偏僻隐秘。
谢安韫只能往城郊外一带寻找,城郊一带地域广阔,若是要找便是找个三四天也不一定找得到。
所以,谢安韫坐在城门口的茶棚里要了碗茶坐下。
“老人家,添茶。”
“欸,来了。”老人家端了顶大的铜壶添了茶,看谢安韫。此时茶棚中客人三两个,也是清闲。老人家便站旁边唠嗑上了。
“客官,您方才是不是来过了?”
谢安韫露出惊讶的表情:“老人家记得我?”
“可不?您这画儿似的样貌,哪儿记不得?”
谢安韫露出羞涩的笑。他本就在四个城门的茶棚里来回转了两圈,这儿是最后一个茶棚,靠近北门。
“老头儿虽老了,这记忆还是不错的。老头儿记得是巳时吧,巳时您就来过一趟。”
“这可过了三四个时辰了,老丈这记忆在下是佩服啊。”
老人家抱着铜壶嘿嘿笑着,半晌,便又劝道:“天色已暗,小郎君长得俊俏无双,还是快快回家的好。莫在外头逗留,徒惹是非。”
谢安韫露出惊讶的神情:“此话怎讲?”
老人家表情变得有些神秘怪异,只低声道:“城郊北边的一处荒岭不干净。”
“嘶!怎说?”
“便是上个月,在通往荒岭的道上发现了一句尸体。那尸体本是村中一个猎户的,无意间踏进荒岭消失了。再出现便是死人一个,听说死得很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道是尸体被开膛破肚,偏那脸上还带笑。”
谢安韫眸中一道光闪过,面上作出后怕的神色,道:“那在下可得早些归家。老丈,那处荒岭闹鬼,岂不是没人再敢往那里走了?”
“这倒也不是。每个月那华安药行的少东家都要亲自走一趟荒岭。为的便是给自己的父亲上香清坟。您说这倒霉不倒霉?父亲的坟墓葬在妖鬼横行之处,想要搬迁,可这迁坟之事非同小可。可怜活菩萨似的宋东家,孝心可表,却天不怜见。”
“宋东家?老丈莫说笑,这活菩萨似的宋东家哪儿能往鬼窝里蹿?”
“怎么是说笑了?今儿个老头儿还见着了。”老人家不太乐意,抱着铜壶转身要走。
“是么?呵,老丈,天色不早。在下还是赶紧回家,对了,您说的那处荒岭是哪儿?我好给避开。”
“出城往北走,望见一羊肠小道,直走便是。您可别给走错......人呢?”
老人家回身,只看见桌上几枚铜板。收起来抬头看,恰见他出城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却被一个突然出现在身侧的高大身影吓了一大跳。
“吓死老头儿了,年轻人!”
老人家刚抬头,便看进一双黑黝黝的鬼眼,骇得倒退数步。也没见着那妖似的容貌,要不就得给吓死了。
过了一会儿,往前看,却发现空荡荡的,哪儿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