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褚少锋的样子。
可是偏偏脑海中只有一张模糊的脸,每当他想看清楚那人的样子时,大脑就会变得一片空白。耳边出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朦胧中,他混沌的眼神里透过一丝清明,抬起眼来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人的背、那人的脖子、那人柔软的黑发,以及流着血的手。
视线里便只看得见那一抹红。
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原本很模糊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只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记忆中的脸。
褚少锋的脸。
洛凡张了张嘴,说了句:“褚少锋……”
是褚少锋啊,他失神地想着,然后突然意识到褚少锋的手在流血,他一着急,想也没想地就走下床来,赤着的脚刚一踩在地上,就感觉到一阵痛楚从脚掌处袭来,他痛得跌倒在地上。
身旁的洛佩佩连忙去扶着他。
褚少锋见状,也快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洛凡身边,一眼就看见洛凡的脚掌踩到了碎掉的瓷碗片上,流了很多血。
洛佩佩看到这些血后,眼前有些发晕,她自责极了,怪自己没有快些把这里清扫掉。
褚少锋沉着脸,二话不说地抱起洛凡放到放到床上,转身要去叫医生再过来一趟,却见洛凡伸手扯着他的衣袖,说道:“你……你的手……”
褚少锋知道洛凡是在担心他的手,他轻声笑了笑,道:“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说着,他摸了摸洛凡仍有些发烫的额头,见洛凡没有再抗拒他的接近,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褚少锋的手很是温热,洛凡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变得有些昏昏沉沉,可能是太累了,他眼前一黑,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了后,帮洛凡处理了手背上和脚掌上的伤口,然后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看到褚少锋的手也受伤了后,他眼里有点不满,又唠唠叨叨地帮褚少锋包扎好了伤口。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也跟着渐晚。
赵睿来这呆了大半天,话都没跟褚少锋说上几句,就要回去了。临走时,他走到褚少锋身边,忍不住问道:“洛凡他是生什么病了?”
褚少锋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敷衍了句:“发烧。”
赵睿知道褚少锋是不愿说了,便也没有强求。如今洛凡这副样子,就算褚少锋什么也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对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之前赵睿一直以为洛凡只是褚少锋包养的小情人,见洛凡和许蔚有几分相似,便觉得这人不过是许蔚的替身罢了。可现在看来,事情却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就褚少锋对洛凡这百般呵护的样子,哪里像个替身了?
想到之前他对洛凡下手,还亲过洛凡,赵睿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趁着褚少锋还未反应过来,他还是先溜吧。
才刚走动了一小步,就听褚少锋说道:“一直都是。”
“啊?”
赵睿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褚少锋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天夜里,洛凡出了一整晚的汗,等到他醒过来时,觉得浑身粘腻,很不舒服。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然后他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烧退了。”
嗓子有些哑,可是却很高兴。
洛凡愣了愣,他缓缓地睁开眼来。灯光下,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面前的那张脸也被一点点地放大。熟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冷硬的面部轮廓,他终于能够将这人看得清楚。
洛凡轻声说了句:“褚少锋。”
第33章
洛凡还记得在他清醒前见到褚少锋的最后一面,是在电视上,他看着褚少锋和许蔚亲密地站在一起,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跟着他接到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母亲去世的消息。
就好像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到牙缝一样,所有的坏事总是喜欢接踵而来。
那几天洛凡整个人浑浑噩噩,处理着母亲的后事,忙碌到昏天黑地,好几夜没有合过眼。出殡前,他在灵堂前守了一夜,哭得浑身没了力气。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意识,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褚少锋。
如今睁开眼,看着面前对着他一脸关切的褚少锋,洛凡愣了愣。不明白为何褚少锋看着他的眼神会这么炽热。
他有气无力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很累,累到他想开口说句话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他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什么来,褚少锋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说了句:“感觉好些了吗?”
洛凡愣了愣,他觉得口有些渴。便道:“水……”
褚少锋听了后连忙去倒了杯水来,送到洛凡嘴边。
水是温热的,喝了水后洛凡稍微感觉好了些。他抬着眼,看向面前的褚少锋,精神还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醒来后,会又回到褚少锋这里,还被褚少锋这么温柔地对待。
他有些不习惯褚少锋这样的温柔,尤其是自己的手还被人紧紧地握在手掌心里,他不自在地想要将手抽出,却听见褚少锋倒抽了一口凉气。
洛凡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褚少锋的手心上缠了一条绷带,上面还渗了点点血迹。
是受伤了?
洛凡心一颤,怎么伤的?眼里透着一道关心的神色,洛凡很想问问褚少锋手怎么受伤了,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问呢?有什么资格关心褚少锋呢?
脑海里闪过许多褚少锋和许蔚亲密的画面,他的手一僵,心也瞬间冷却了许多。
苦笑了声,洛凡不想再去自讨没趣,或者自作多情了。
此时的褚少锋还未发现洛凡的异样,见洛凡清醒了,烧也退了,便松了一口气。即便洛凡又拒绝他的接近,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缓缓地松开手,褚少锋笑了笑,没有再勉强洛凡。
到了夜里,褚少锋跟往常一样过来喂洛凡吃饭。他捧着碗,举着勺子,舀了一口饭后,小心地将它吹凉,送到洛凡嘴边,动作细致又体贴。
洛凡看着褚少锋这一连串的动作,一脸的诧异。
他征愣着张开嘴,将这口饭咽了下去,跟着他听到褚少锋说:“你这几天生病都没好好吃饭,今晚上得多吃一些。”
说着,又是满满的一勺子递了过来。
这一口洛凡是怎么也不肯吃了。
褚少锋便轻声哄着,那语气温柔耐心得就连上辈子的洛凡都没见过。
被吓到的洛凡抬起手来,按住褚少锋的大掌,语气颤抖道:“褚……褚少锋……你不用这样,我可以自己来……”
说罢,他接过褚少锋手里的饭碗,自己飞快地扒了一口饭,嘴巴撑得鼓鼓的,饭粒沾到了嘴角边也没发现。他狼吞虎咽着,肚子也确实是挺饿了,边吃他还边抬眼看着褚少锋,生怕面前这人又反常地要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
他不知道褚少锋是抽了什么风,干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温柔?
这一世褚少锋的温柔,不是应该都给了许蔚吗?
想着,洛凡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垂下眼去,没有发现褚少锋正抬着手帮他抹掉嘴角边的饭粒。当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他的肌肤时,洛凡浑身一颤,太久没有被褚少锋碰过的身体,变得尤为敏感。
他看着褚少锋俯下身来,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后笑着说道:“洛凡,你是不是好了?”
笑容有些如释重负。
洛凡愣在那儿,不懂褚少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好了?他是生了什么病吗?还未等他开口问出什么来,褚少锋就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后,他脸一红,伸手要去推开褚少锋,却被褚少锋按住了身子,说道:“就一会儿,让我靠一会儿。”
声音疲惫,又带着祈求。
洛凡拒绝不了。
心里头泛着些许酸味,洛凡眨了眨眼睛,忍住眼里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他不知道,在他面前看上去很平静的褚少锋,环着他腰身的那双手却颤抖得很厉害。
这一顿饭吃过后,洛佩佩带着何盛阳进来了。
当两人一齐出现在这房里时,洛凡脑子有些发懵。他看了看洛佩佩,看了看何盛阳,然后目光落到了褚少锋身上。
褚少锋眼里的关心,让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醒来后褚少锋会对他这么温柔。
因为褚少锋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有病。
洛凡的思绪有些混乱,也是从这会儿开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昏睡了一天两天,而是十天半月。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他空白了的那段记忆。在这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身边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何盛阳,眼神里的混沌渐渐被清澈所取代。
何盛阳坐在他的身旁,说道:“想不起来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洛凡却无法认同他的话。
只要想到在这记忆缺失的大半个月里,他很有可能在褚少锋面前做出什么发疯的举动来,他就浑身难受。
他无法忍受自己最差的那一面被褚少锋看见。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觉醒来,褚少锋会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原来眼神里有的不只是温柔,还有同情和可怜。
就像小时候,邻里乡亲们看向他母亲的眼神。
洛凡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何盛阳,只说了句:“我发疯的样子……很丑吧?”
何盛阳微微愣了愣,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肩头,声音温柔而坚定。“洛凡,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洛凡摇了摇头,他看着自己双手,小声道:“可是褚少锋不爱我,他一定很讨厌看到我那副丑陋的样子。”
他辛辛苦苦守着的秘密,还是这样被人发现了。
被他最在乎的人发现了。
从洛凡房里出来后,褚少锋率先上前去,问何盛阳道:“洛凡他怎么样了?”
何盛阳沉默着说道:“已经有所好转了,他现在的意识开始苏醒,能够跟外界进行交流,不再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
“……他人有些消极。”
何盛阳说着,将洛凡和他说的那番话转述给了褚少锋,随后拍了拍褚少锋的肩道:“洛凡的精神还是很脆弱,你注意不要太过刺激他。”
“嗯。”褚少锋沉着脸,没有再说什么地推门走进了房里。
见到褚少锋进来,洛凡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褚少锋轻轻将门关上,走到床边。
他站在那儿,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洛凡。过了许久,才说道:“有什么话,我们今晚就一次性说开。”
洛凡闻言,手有些颤抖。“说什么?”
随后他感觉到床往下一沉,褚少锋坐到了他的身边,并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向他。
褚少锋说道:“你的病情,我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洛凡闭上眼,眼里有过一丝痛苦。刚才何盛阳跟他说了他病着的时候发生的事,说褚少锋是如何担心他,如何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如何盼着他能够快些好起来。
可惜那样的褚少锋,他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说道:“我都听何医生说了,这些日子来,谢谢你的照顾。”
语气冷淡而生分。
想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就这样暴露在了褚少锋面前,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那个在他生病期间温柔照顾他的褚少锋,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不希望褚少锋知道他是个疯子,也不想让褚少锋和他这个疯子纠缠在一起。
母亲的死,让他恐惧害怕。他怕自己有一天,也会从楼上跳下去。
他怕见到洛佩佩的泪水,怕看到褚少锋失望的眼神。
重生以来,他对褚少锋所有的执念好像终于消失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想明白,如果真的为了褚少锋好,就离开他。
他是个疯子,会做出伤人的事。
和他在一起,会很累的。
他讪讪地说道:“其实你不用同情我,也不必为了我的病情感到自责,更加没必要把你的一生和我这个疯子绑在一起。”
话落,捏着他下巴的手有些发紧。
褚少锋眼神里好似有一团火,要将洛凡燃烧殆尽。他发狠着说道:“疯子又如何,这一世上一世,我都只要你一个。”
洛凡苦笑了声,没有听出褚少锋话外有话。“别忘了,你还有许蔚。”
明明有个更好的可以选择,又何苦这样呢,褚少锋。
只是话一说完,褚少锋就吻住了他的唇。像是积压了许久,褚少锋这个吻炙热而浓烈,他撬开洛凡的嘴唇,舌头与之纠缠。不再是之前他单方面吻着洛凡没有回应,这次的吻,洛凡回应了他。
两具干涸已久的身子,很快就将黑夜点燃。
褚少锋进到洛凡里面,听着身下的人发出的呻吟声,他笑了笑,吻了吻洛凡的唇角道:“洛凡,我知道了你所有的秘密。”
洛凡身子一僵,然后听见褚少锋跟他说:“重生的秘密。”
第34章
我知道你重生的秘密。
恍惚中洛凡听见褚少锋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不确信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可身上人却恶劣地笑了笑,仿佛是要把他弄哭般,用力地折腾着他。两个人都是许久未有过这么激烈的情事了,高潮来临时,洛凡嗓子都哑了,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身子还很虚弱的他,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竟是昏厥了过去。
昏过去时,他想起褚少锋说的那句话,心猛地颤了一下。
耳旁传来褚少锋的声音,他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却累得睁不开眼。
一旁的褚少锋拍了拍洛凡的脸,见人没有醒过来,很是无奈。他没有想到洛凡竟会昏过去,摸着怀中人那瘦弱的身子,褚少锋一阵心疼,怎么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见人胖点呢?
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洛凡摊开说的,可现在这副样子,也只能等人醒了再说了。
想着,褚少锋低头吻了吻洛凡的额头,不忍心再把他叫醒。
然而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褚少锋皱了皱眉,翻身下床去拿了手机,正打算按掉,却在看了来电显示又很快地接起。
“喂?”
“少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妇人疲惫的声音。“你爷爷出事了,快些回来。”
说话的人正是褚少锋的母亲。
手微微一僵,听了褚夫人的话后,褚少锋愣住了。
褚少锋的爷爷是褚家的家主,褚氏集团最大的股东。今年已经九十高龄了,虽然不再插手管理褚氏旗下的产业,可在褚家却依旧余威尚在。
褚少锋是最得褚老爷子宠的,毕竟是褚家大房出的长孙,也因为如此,当年褚少锋一意孤行为了洛凡出柜时,褚老爷子的反对不比褚夫人少。如果不是因为老爷子,褚少锋也不会被逼得和褚家脱离关系。
后来褚少锋回到褚家,老爷子就没再说什么了。褚氏集团的继承权也依旧回到了褚少锋的手里。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他为洛凡做的那些轰轰烈烈的事,竟已成了上辈子的事。摸了摸洛凡依旧稍显苍白的面容,褚少锋说道:“洛凡,等我回来。”
订了最快的机票,褚少锋当天夜里就离开了。
走时他不太放心洛凡,便在桌上给他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家里有些事需要回去处理,我会尽快回来。”
他不怕洛凡跑掉,院子里那么多人守着,人是不可能会丢的。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等着回来跟洛凡亲口说。
所以,一定要等我回来。
洛凡又睡了一个很沉的觉,醒来时他全身酸痛不已。想起昨天深夜里发生的事,他神色茫然,大脑还有些不清醒。坐起身来,看着身旁空空的,他愣了愣,摸到原本褚少锋睡着的地方早已变得冰冰凉凉。
显然是离开已久。
是从什么时候离开的?洛凡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昨天夜里他昏了过去,之后褚少锋和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昏过去前褚少锋和他说的那句话。
重生。
洛凡面色一变,想着褚少锋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色,竟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有些慌乱。褚少锋未说完的话,在他心中掀起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