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浔看到屏幕,几乎秒接了电话,一句出口,却是不知要再说什么…
电话那头,黎曼曼等了一会儿见安浔不说话,试探着问道:“小浔,你在家吗?事情处理好了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越,听着让安浔稍稍好受了一些,她轻应了一声。
“嗯,那就好。那小浔,今晚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就留在家里休息了?”黎曼曼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也已经回学校了,洛洛的哥哥已经出院了,他们好像有什么地方要去,所以已经走了…”
黎曼曼开口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安浔终于停下了脚步,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在家里休息了…你呢,胳膊还疼不疼?”
“不疼。”黎曼曼即答,声音里的情绪似乎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安浔听出来,微微弯了弯嘴角,下一刻便听黎曼曼微微绵软的声线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她说小浔,洛洛的哥哥,是个好人呢…
沉默不语,安浔静静听过这一句,此刻她就站在前院的大门边,抬眼,便是院子外,那条长长的蜿蜒的,可以一路看到很远的,下山的路。
夜风很凉,气温也很低,下一刻她伸手握上冰一样的铁门栏杆,其实门没锁,一推就能打开。
“嗯…”
最后的最后,却终是只有了淡淡的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像已是散在了风中…
很久很久以后,便是已经挂断了电话,收敛了所有,安浔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铁门前,直到司机老杨找不到人,担心着找了出来。
“…大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老杨再一步走近,犹豫开口,下一刻安浔终于回头。
那一头长发在风里乱得厉害,她看了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那…那不出去,大小姐要进屋么?外头凉,还是快跟我进去吧…”
老杨看着情绪诡异的自家小姐,僵着脸开口相劝,安浔却已是没有再看着他,而是眼神微微有些空洞,再一次偏头,望向了山下。
这条路,真的很长,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
而她,站在路的起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去往何方,便是跨出第一步,都像是不能…
冰凉的夜风,终是再次绕上她乌黑的长发,痴缠片刻轻柔而去,从一个山头,到那城市彼端,另一座山峰。
夜晚的苍山,黑影重重,成片的公墓群,夜色之下更显阴森。
只是这一晚,苍山公墓里却是挤满了人,清一色的黑色正装,所有人都容色肃穆,入夜之后他们静默守候直到午夜将至,终于等来了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停在了墓区大门。
车门自身后关上,霍城淡淡抬眼,那一刻,面前所有人都俯身低下了头。
他缓缓迈开步子,从人群中经过,墨色的衬衣,墨色的西服,披在肩头的长款大衣遮掩住了所有,叫听到了风声想要打探些什么的人无从下手。
下一刻,那双淡漠却锐利的墨瞳一瞬扫来,不论看没看真切所有感觉到寒意的人都一瞬弯腰,将头埋得更低!
是啊,他可是他们的当家人,那个几番历经生死却命硬堪比阎罗的他们的君王,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卷入一场事故,还会负伤?!
先前隐隐听了传言的人,担忧也好窥探也罢,纷纷尽数打消了念头,俯首称臣之间,霍城越过众人,已是来到了山间一片平坦的墓区。
这里,便是霍家宗祠,里头葬着很多人,中间最大也最显眼的墓塚,便是义信前代当家霍乾和夫人渡边美雪的合葬墓。
这一年一度的祭拜,订在了霍城母亲的忌日,演变至今,似乎已成了义信一年一度的祭典,每一年帮中所有人都要正装出席,几百号人同时叩拜先人,既是树立威信,亦是固本培元,借由一场肃穆的仪式,在所有成员的胸膛里,种下忠义之心!
只是这样深远的目的,霍城其实并不真的关心,说实话今天跟来的一些人他根本看都不想看见,又何谓他们的真心?
神色清冷,霍城走到那合葬墓前,静静垂眼,看着墓碑之上,那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那照片上,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细细的眉眼,微微妩媚。她似轻轻弯着嘴角,又像根本没有笑,神色间淡淡一抹雍容气质,清贵得,总叫人觉得亲近不得。
渡边美雪,十九岁的时候从日本远嫁而来,二十三岁的时候,死在了异乡…
关于这位帮众唯一认可的夫人,她的传言很多,亦是出离的绚烂悲壮。
据传,当年这位出身高贵的黑帮大小姐出嫁前,是出了名的高傲美丽,当年霍乾前往日本山田组商谈联姻,那一年,他们的夫人还只是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姑娘,在那场涉及两帮长远利益的重要会议上,她毫不避讳的直视他们当家人的眼,说要我同意联姻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以后无论两帮合作生意扩张到哪一步,义信永不涉毒涉黄!
后来,有许许多多新成员加入义信,都曾经对这条帮规产生过质疑,而当初,当霍乾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时也有些吃惊,所以他问了她,为什么…
然后,我们高傲又美丽的大小姐就笑了,笑着她说,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
或许只因这一句话,或许,还因那一个笑容,是否便像是一瞬,俘获了所有?
此后渡边美雪风光下嫁,一下,便将义信和霍家,所有的尊荣的位置,全部占去!
在义信的短短几年,她是同日本合作的纽带,是霍乾唯一的娇妻,她是继任当家的生母,她甚至还是义信最繁荣扩张最快的时期,被所有人爱戴到几乎神话了的福运!
那时,义信似乎没有做不成的生意,没有打不赢的群架!饶是一句不涉毒不涉黄让帮会失去了一半生意,义信仍是在那几年迅猛扩张,一瞬成为了临近首霸!
那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很骄傲,甚至可以骄傲的说出他们让了那一半生意给别人,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夫人不喜欢!
当年,出身高贵,荣宠一生,就像是能成为了这个幸运的女人一生的写照!
然后,谁又能想到,也许便像是最美丽的花朵永远开不过一季,最耀眼的烟火必定在最绚烂的一刻凋零,那一年渡边美雪的死是一场最血腥的意外,此后残留给所有经历当年往事的人,也许只有一句天妒红颜,也诉不尽的怅然…
轻轻的,将一捧白菊置于坟头,每年的这一日,当所有帮众怀着参拜的心情进行这场盛大的仪式的时候,其实霍城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是想来,看一看母亲。
他并不是很记得她的样子,心底里,似乎也只有对往日相处的感触,零碎而模糊的记忆。
当年因为父亲的一个死令,他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才能上山祭拜母亲,而如今,也许他再也不用遵守那可笑的命令,他却仍是在每一年的这一天,才来见她一次,其余的时日,用来将往昔,永远封存。
身前,那淡淡雏菊,在夜风中散出一丝清幽的香气,霍城在坟前跪下,轻轻磕下第一个头。
他的身后,所有人都跟着俯身跪拜,无声虔诚。
当他抬眼,望上那夜色下墓前一缕明灭青烟,多年来,眼底第一次,有了浅浅笑意。
当年的往事,他忘记得很多,记得的,却似乎都是最重要的。
他记得母亲的温柔,记得她的暖意,她当年生下他后就按照家乡习俗早早准备了一套首饰,现在还留在他身边。
在盒子最底下,她留下了一句话,手写的日文,字迹竟是歪扭得可爱。
她说,嘿,阿城,送你喜欢的姑娘!
此刻,他沉默着想,明年,或者后年的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可能带着她一起过来,让母亲看一看…他挚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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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女王和霍小城会是一场持久战了。
安浔最近情绪有些动摇,也算是纠结,有亲提到过觉得车祸发生时安浔表现弱了,其实并不是弱,而是她开始变得不够坚定。
如今她的身边出现了太多意外因素,霍小城全心全意待她,甚至黎曼曼苏洛也称得上如此,面对这些人她又会如何抉择?
之前白提过,小E的扭曲,会成为拉着安浔一起堕落的根源,那么霍城的感情和其他人的友谊,却是将她往着珍惜他人,有血有肉的地方牵引。
安浔是个可怜的姑娘,我想大家都和白一样,想要给她一个美好的结局,当她学会爱人,真正爱上的那一天,她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理智绝情,但是能为了守护心中之人而拥有的强大,在白心里才是真正的强大,她所拥有的,才会是最完整的人生。
V081 约会现场!
清晨的安家,一如既往的冷清。
张嫂一大早熬了姜汤和小米粥,端到二楼,安浔却是一口都没吃。
昨夜,之后的整个晚上安浔都在主卧照顾醉酒又撞伤了脑袋的安建邦,似乎一夜未眠,让张嫂有些吃不准安建邦摔倒到底真是意外,还是大小姐的手笔…
张嫂是宋灵韵聘来的佣人,来到安家的时候安濛已经出生,安家也早已过了正妻离世小三上位那段乱糟糟的日子。
身为佣人张嫂一直很本分,如果说家里两个她从小看大的小姐,因为安濛小时候比较可爱她稍微多疼了她一些的话,她也自问对大小姐安浔并没有半分怠慢敷衍过,只是如今,每每看到那张不再带着笑容的清丽容颜,她都觉得和大小姐越来越难以亲近,让她只敢做好吩咐的事,再也不敢逾越半分。
张嫂送上早餐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安浔一个人守在床边,对着昏迷的安建邦。
昨晚那一下撞得虽重,电冰箱却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她算了算时间觉得人差不多该醒了,下一刻安建邦痛得一声呢喃,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额头剧痛无比,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身旁叫他。
“爸爸,您醒了?”安浔淡淡开口,那一句却是一瞬刺激了安建邦的神经!
昨晚最后那一刻的撞击忽然闯入脑海,他猛一偏头望上安浔的脸,惊得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昨天做了什么?!”
安建邦瞪着眼吼出口来,当然,安浔淡淡回了一个不明就里的表情过去,顿了顿,轻声开口道:“爸爸,您昨天喝醉了没站稳撞到了冰箱,您还记得么?”
这一句,伴随那无辜表情一瞬入眼,安建邦瞬间气炸了,她居然殴打生父还敢装傻?!
“昨天,昨天明明是你推了我一把让我撞到了头!安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安建邦吼得唾沫横飞,当然因为激动脑壳疼得更加厉害了,吼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喘粗气。
那一句,连楼下的张嫂都听见了,神色担忧着往楼上看了一眼,那光线晦暗的卧室里,安浔坐得离安建邦不远不近,看见他狰狞愤怒的脸,眉目间不解的神色一点一点褪去,半晌,忽然勾唇笑起来。
“爸爸,您昨天醉成那样,您确定您记得的是事实?我怎么觉得,昨晚清醒的我的记忆,比起喝醉了的您,肯定要准确得多。结果为什么您却是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而要相信喝醉之后混乱的记忆呢?”
安浔淡淡出口,那笑意中带着一抹苦涩,更多的,却是让安建邦看出了深深的冷意。
她当然不会认账,如果他执意坚持,就会变得很像是耍赖,因为他昨晚可是醉得连亡妻和女儿都分不清了的人,他怎么能执意指认一切都是安浔在被后捣鬼?!
此刻的安建邦,心中至少有五成怀疑,安浔是借着他假醉一事,要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正当安建邦咬牙切齿不知该做什么消除心中的怒气,安浔却是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来,递到了他面前。
安建邦一低头,一眼看清那张已经签过了名的支票,彻底愣住了,愣着,听着安浔淡淡的身心从远处传来,她说爸爸,您昨天提到公司出事了,我今早忍不住给您秘书小李打了电话,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安建邦僵硬着抬头,对上安浔平静的眼,听着她说,恒通这一次要度过难关应该需要不少钱,这个支票面额就爸爸您自己填,需要多少都可以。
安浔淡淡话落,这一刻,什么头疼什么怒气,已经全被安建邦抛到了脑后去!
死死盯着眼前的支票,那上头安浔的签字和印章都是对的,没有一点问题,她这是真的,愿意借她钱?!
下一刻,像是听懂了安建邦的心声,安浔低头,柔柔弯起了嘴角:“爸爸,那一晚,宋灵韵母女离开的时候,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些什么么?我说,只要爸爸能做到我的要求,以后安家所有的难关,我都会陪您一起度过。我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无论是钱还是其他,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这一点,爸爸以后都无需在怀疑。”
少女清淡的声线在静谧的卧室里流转,竟是带着让人无比心安的感觉,安建邦已经被事情发展搞懵了,狐疑望上了安浔的脸。
其实这一次恒通大危机,完全是安建邦能力不足却又贪心不止所致。
偌大的一个恒通制药,不是没有新产品研发中心,却是偏偏要去盗用国外没有进入中国市场的药品的成分,模仿之后,占为己有。
而只是模仿便也算了,其实国内药品市场里仿制药并不少,虽然政策已经开始收紧,但是只要仿制药品能明确身份,在价格上同原研发药品严格区分开,也并不是不能通过上市审核。
但事情的关键,是安建邦根本不愿接受仿制药低廉的卖价,而是想要以原研发药品上市,才会有了之后多余的这些事。
为了将仿冒品转正,恒通假惺惺的为新产品研发投入了不少资金,当然上下疏通药监局的各个部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这一切先期投入如今得不到利润还本,自然成了套在恒通头上的一把枷锁!
野心极大,却又偏偏喜欢投机取巧,这一直都是安建邦刻在骨子里的性格。
利益诱之,步步为营,她铺陈了几月的大网终是开始收紧,这一刻,安浔甚至感觉有些微微兴奋起来!
兴奋着,她垂眼,淡淡开口:“这一次恒通的危机,我已经向小李询问过情况了,其实目前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药监局的审核,而是在于新研发的药品和国外的药品雷同,要解决这个问题,从那国外的公司着手,应该是个更优的选择。”
安浔的态度,清清淡淡,公事公办。
其实这还是安建邦成立公司以来,第一次和家人这样谈论公事。他微微诧异了一下安浔想法的精准度,诧异过后,却是冷笑开来:“你以为我没有去尝试联系国外那公司?现在是我们理亏,他们甚至还要告我们侵权,根本不愿安排见面,还能再怎么办?!”
安建邦开口,语气很差,安浔却是毫不在意,抬眼时,嘴角的笑容甚至称得上温柔。
“谈生意的事我的确不太懂,但是平时偶尔出席一些场合也看过不少,我觉得很多时候谈生意不见得单刀直入就是最有效的,旁敲侧击可能也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安浔说着起身,去房间的桌上拿出几张文件,交给了安建邦。
“我昨晚上网差了一下这家LPO制药公司,这个公司的老总是个华裔,算是半个中国人。我想,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交流,打个球,饮饮茶,找个共同爱好应该不难;而就像小李秘书很熟悉爸爸您的习惯一样,我想对方的秘书也应该是这样的角色,如果直接啃那硬骨头不行,是不是尝试先从软肉吃起?”
安浔说着,绕回椅子前坐下,抬眼望上安建邦的脸,在看见他微愣的眼神中闪过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精明时,真诚的笑起来。
“恒通制药是爸爸白手起家的心血,我肯定希望公司能好好度过危机,但是我的能力有限,也只能帮着出出这样的主意…”
“从昨晚到现在,我想了很多事,其实要不是昨晚爸爸您喝醉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公司正面临这么大的问题,爸爸您又有着这么大的压力…这段时间是我赌气疏远您,导致没有尽好女儿的责任,是我错了…”
安浔诚恳的道了歉,此刻的样子看着,要多乖巧又多乖巧。
之前安浔的提议很好,安建邦一下就听到了心里去,再是抬眼望上女儿苍白的容颜,在看见她眼底一抹浅浅的青黑时,有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