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澈探过身,抬手把车帘子给拉下:“外面冷,仔细别受凉。”在庄上还是和暖春差不多14 ,等出了庄子,可不是多穿两件衣服的事情。林淡的伤恢复得是不错,可是比起普通人来,还要略微弱一点。乍暖还寒,最是容易寒气入体。
拉了帘子的车厢暗沉沉的,林淡啥也做不成,干脆靠在胡澈肩头打盹。
胡澈想想这段日子林淡一直忙忙碌碌,干脆就任他睡着;一时想到马上就要分开,蛋蛋却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有些着恼,抓起暖手捂的爪子往林淡脸上一摁。
林淡和暖手捂同时抬眼看胡澈:干嘛?
胡澈把暖手捂重新放回到林淡肚子上,把蛋蛋团好了放自己怀里,问:“看这样子恐怕中午回不了城,咱们一会儿要不要去十里亭那边茶摊吃点东西?”
这个可以有。“嗯,好。”
果然临近中午的时候,马车才刚到十里亭附近。越是靠近城门口的地方,人车越来越多,速度已经非常缓慢。
茶摊的生意这些天好得出奇。哪怕现在的茶摊已经是原来的五家人一起在做,也是忙得团团转。茶摊外面支了五六张桌子,也全都坐满了人。有些不那么讲究的,干脆直接蹲在地上,呼啦啦地吃喝起来。
林淡扶着胡澈的手臂下了马车,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没法进去坐坐了。反正都到这里了,也没什么赶的。
林祥一路小跑过来,说道:“大郎,恐怕一时没法进摊子歇息。要不把马车上的桌子和凳子拆两张下来,边上空地管够,咱们自己热一点东西吃?”林家马车上的桌子和凳子都是用了卡槽卡紧的,打开卡扣往边上一滑,就能拿出来。桌子里本来就放着煮茶烫酒用的小炭炉,吃点热乎的东西还是不难的。
林淡点点头:“行,你看着办吧。”
他们这边商量完,甄慢才刚刚从马车里下来,看到林祥开始拆马车还惊讶了一番,等到看到摆设,他赞了一句:“精妙。”
宫彭彭拆了四根竹竿,按照林祥的指示,往四边一插。冬天冻得硬邦邦的泥地,就像稀泥一样,竹竿埋进去三尺深。
阿竹好奇地过去推了推,稳稳当当,对宫彭彭比了大拇指:“宫哥,厉害!”
宫彭彭眯着眼睛一笑:“小事一桩。”
几个小厮已经拆了一匹粗布,绕着竹竿一围,两端用绳子扎紧,立刻就是个小小的帐篷。等到林淡走进去的时候,底下还铺了绵软厚实的地毯。
在一旁的人们看着都傻了,没想到还能这么整。
尤其是一些富贵人家。四根竹竿一匹粗布,对他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立刻就能有个一个还算舒心的休息场所,立刻就有样学样起来。
竹竿粗布都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凡是有车马跟着的队伍,里面基本上都有。至于把竹竿戳进地里面的本事,谁家还没几个护院啊?
几个护院苦着脸。看人挑担不吃力,刚才那位似乎是随手一插就能搞定的事情,看上去简单,可是能做到这样举重若轻的,哪个不是叫得出名号的高手?这种程度的高手,哪里会去做人家的护院呢?
那户人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护院们正掂着竹竿琢磨,却不想高手兄信步走了过来:“几位兄台有礼了。家主人问是否需要搭把手?”
几个护院求之不得,走近了看清楚了宫彭彭的面向,分明比他们岁数还小上一些,纷纷道:“不敢当,有劳这位郎君。”
宫彭彭很快搞定,一时间官道旁各色布棚矗立,蔚然成风。
几个被帮助的人家,看着宫彭彭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轻轻松松地过来,又飘然而去,问护院:“此人是谁?功夫比之各位如何?”
几位护院说道:“不知姓名。论功夫,吾等不及许多。”
果然京城的气象不同一般!几个被帮助的富贵人家内心感慨,看到那边让了几个在外面等候的路人进棚子里,想了想也跟着照做。
与人为善,总不是错的。
跟着比自己富贵的人家做,大略也是不错的。
反正不过是举手之劳,完全不妨事。
等到林淡他们休息完,把棚子留在那里,刚才跟风的几家也照做。冬天雨水少,一个布棚也多个挡风的地方。
林淡他们的马车上,搭上了几个进京的学子。
“城门口每天都有宿舍和书院的学生轮值,若是兄台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可以问问他们,或许可以指点一下住处。”刷名声嘛,自然是要从城门口抓起。
区区一个宿舍算什么?他早就让赵掌柜联合了京城做租房生意的牙人,几乎将全京城能够租赁的房屋都梳理了一遍,马上就得加上郊外的各种道观。
上至独门小院,下至能够以供抵房租的宿舍,各种条件应有尽有。单蠢的学子们不用再怕被坑,不用怕租房再碰上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遇到各种困难,大家都是莘莘学子,能帮忙的一定帮忙,帮不上忙的还有先生们在。
没错,林淡的思路就是把学子们在科考之前,先绑在同一条战线上,然后这些人全都会记得,那个系线的人是林淡。
能够需要这方面帮助的人,多半是寒门不假。有些高门大户的看不上眼,可是林淡看得上啊。他太看得上了!拉拢一个寒门容易还是拉拢一个贵族容易?别看贵族好像资源更多,但是能用么?
就像林淡和甄慢算得上是相交莫逆,林淡这会儿跑去跟甄慢说一声:“甄兄,小弟我被二皇子算计了,你帮我一起去揍他一顿。”
甄慢肯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胡澈看两个搭车的学子面露疑惑,解释道:“因为最近学子们陆续抵京,故而安排了人守着,唯恐学子们第一次来京城,有诸多不便之处。对于那些守在城门口接待的学子们而言,他们也可帮着附近的老百姓写信读信。如今快到年节,还可以写个对联。多少能赚点笔墨……”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自嘲道,“小弟的想法恐怕太市侩。”
两个寒门学子哪里会嫌他市侩,赶紧道:“大丈夫自力更生乃是应有之意。吾等读书读了那么多年,靠着读书赚钱又不丢脸。”
另一个也道:“若是这轮值的学子们不够,我等尽可差遣。”
“那就先谢过两位兄台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甄慢的马车上。
唯一不同的是,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坐在甄慢马车上的几个学子全都是被叫醒的。没错,他们都睡着了,和甄慢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他们全都感到失礼之极,满脸通红。
等入了城门,胡澈哪怕再不愿意,也要和林淡分别了。
林淡等他把各种事情车轱辘似的交代了好几回,一把伸手拉住,道:“澈哥,这一次童生试过后,我将来……无心仕途。”
胡澈不知道想到什么,觉得心里面一抽一抽得疼,附身把林淡抱住,扯了个笑脸说道:“蛋蛋,将来你无心仕途,那哥就当大官。”一定要做个比大学士更大的官,把蛋蛋护得牢牢的。
林淡当然没有二话,跟着说笑道:“好,那将来咱们官商勾结!”
胡澈忍不住用鼻子蹭了蹭林淡的脸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淡的嘴唇上。养了那么多天,林淡的唇色还是偏淡,看着却像是粉白的花瓣,柔嫩诱人。
他下意识就低头亲了上去,在林淡愣住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抬眼就对上蛋蛋凶残的目光。
林蛋蛋大怒,顺手抓起一只暖手捂就扔到胡澈脸上:“混蛋!”
这一天,京城门口的人很多很多。
所有人都目睹了胡三郎被林大郎一兔子砸出马车的场景。所以,谁说胡三郎和林大郎私定终生来的?明明还是死对头啊!
暖手捂有些没缓过神来,低头啃了啃胡澈的头发,然后觉着有点不对,两腿照着胡澈的脸一蹬,重新蹦跶回马车里,往林淡的脚上一趴。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 ̄▽ ̄)~:要种花。
小地主·宁明~~( ﹁ ﹁ ) ~~~:好好的地不种粮食,种什么花。
蛋蛋(~ ̄▽ ̄)~:种花赚钱。
小地主·宁明~~( ﹁ ﹁ ) ~~~:那粮食呢?
蛋蛋(~ ̄▽ ̄)~:粮食交给你来种。
小地主·宁明_(:зゝ∠)_:好吧,泥萌城里人真会玩。
第45章 喜事
林淡回到林府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红,看起来倒是精神许多。手上拄着一根拐杖,迎面正好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款款而来。
他挑眉看向林祥。
林祥会意,说道:“是二夫人娘家的外甥女,奚七姑娘。”压低了声音道,“小人听说,原本二夫人是想做个媒,给大郎您说亲。”
林淡的眉头挑得更高,没说什么。
林祥看不出他的意思,问道:“大郎要不要乘肩撵?府上都在忙着七爷的婚事,人多,恐冲撞到您。”
“不用。”林淡拄着拐杖慢慢走,“我们走慢点就行了。”他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伤病。
暖手捂初到陌生的地方,看着有点胆小,贴着林淡的脚边,跟着一步一跳。
不过林淡走得慢,它时不时小心得伸长脖子,去闻闻边上花盆和园子里栽种的植物。
下人们来来往往,看到林淡都躬身行礼,不一会儿全家人都知道林淡回来了。
这个时间,家里的男人们都在衙门里办公,还没归家。孩子们都在学堂里念书。
将来要科考的男孩子们,自然被先生关在学堂里,盯着做功课。女孩子们在这方面要求低一些,但是这次林和诚的喜事,对她们来说是一桩了不得的学习机会。哪怕是岁数再小的姑娘,都安排在边上看着跟着。如林梅这样岁数大一点的,已经被指了几件事情独立去安排了。
身为娇客的奚七姑娘没了玩伴,她倒是也想见识见识林家的处事,但她到底是个外人。她的功课也不好,在林家的学堂里和姑娘们都学不到一处,更别提那几个被严加管教的男孩子们了。
在奚家的时候,奚七姑娘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她心里面一直是自傲的。身为奚家嫡女,还是幺女,她受到的宠爱和得到的资源,是其他的兄弟姐妹的好几倍。她长得漂亮,功课也好,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然而到了林家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
她的庶出表妹,不说样样都比她强;但是在管家、功课和人情往来之类的事情上,要比她强上不知道多少。
这样的表妹,她在私底下问起的时候,也自嘲自己将来能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就不错了,若是能嫁给有出息的寒门学子也不错,将来能有个诰命。
她呢?当初母亲想谋划着让她嫁给林家大郎,在没见过林家的气象之前,她自以为自己是般配的。然而,论才学,她比不上林家任何一个人;论出身,奚家在京城算得了什么?这还是她跟随了林二夫人参加了几次花会茶会才认识到的。
如今一看林大郎,那样俊秀文雅的人物,比之花会茶会上见到的那些少年郎,根本就如云泥之别。
不得不说,林淡占了他大哥的便宜。单纯论相貌,上辈子的林淡长相绝对不差,娇养长大的富家公子,最起码气度仪态是不缺的。再加上他的长相集中了他爹娘的优点,是全京城数得上号的美少年。要不然他当初摆摊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看他脸下饭的客人;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作死想对他出手的男女。
不过那时候的林淡,未经坎坷之前,性格单纯;而之后,多少则多了一份压抑和沉郁。
不像现在的林淡,家人安康,心情放松舒泰,如今和老大哥也算是两情相悦(?);总之,他心情好,整个人就显得开朗,外加他大哥多年来养成的书卷气,明明只是十五岁的少年郎,看上去却让人觉得很值得依靠。
像奚七姑娘这种的,光是看到,就有些移不开眼。
当天晚上,她和岑氏一起睡,说道:“今天女儿见到了林大郎,果真是神仙人物。”
岑氏一惊,沉声道:“阿七莫想林大郎。再神仙人物,恐怕遭逢此次大难,也于寿数有碍。”林家人对外都是口径一致,说是林大郎伤势恢复得极好,请了有名的应道长日夜调理,很快便能大好。
但是林大郎被胡三郎带回京城的时候,险些没了气也是真的。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过了多久?满打满算都还没半年,人能好利索了?今天下午她远远看了一眼,人还拄着拐杖呢!天知道那根拐杖这辈子还扔不扔得掉。
她的宝贝女儿,可不能把一生赌在一个病鬼身上。她心里面嘀咕,以这个年纪,两个人就算是说上了亲事,也不过是定亲,正式结亲还得再拖上两年。两年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在这两年时间里,林淡的病情就恶化了呢?更严重一点的,林淡万一就病死了呢?
那她女儿不是平白无故背一个克夫的名头么?那她女儿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林淡完全没想到,他不过是从大门走回到院子,就让人想了那么多。不过这也是他要的效果。
二皇子既然对他出手,势必得让林家知道教训。若是他完全无事,肯定要让对方有别的想法。不如就顺了他的意,装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来,老大哥对他一往情深,他……也该认真对待。不管将来到底会如何,他想自己不会连争取一下都没有,就擅自和别人结亲,无论男女。
林淡回家的当天和家里的长辈们一起坐着吃了个饭,也就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之后他就关在自己的小院里,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一些眼光在关注了一段时间后,干脆就放开了。林淡连吃饭都和家里面分开吃,别人想盯都没处盯。
林淡安分地窝在自己的院落里,准备童生试。家务之类,林祥已经完全能够胜任;生意方面的事情,一般的事情,阿竹也能搞定。至于宿舍的事情,宁明和蔡崇非常积极。
宁明对这些初到京城的寒门学子们深有同感,蔡崇则精明无比,为人圆滑世故。加上有书院的先生们看着,能出问题才怪。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一个几乎从来不出来交际的学子的名字,开始在学子们中间传了开来。
这个学子甚至不是举人,不过是个来年准备参加童生试的十五岁少年。
林家人自然也在外面听说了林淡如今的名声,加上家里的老大难问题,林和诚的婚事终于马上就要解决,他们简直人逢喜事精神倍儿爽,做梦都能笑两声。
这一天,终于迎来了林蛋蛋的娘……
林和诚这些日子被父兄压着读书,整个人从一开始的懵圈,到现在终于能够安静地坐上一个时辰读书,经历了十分坎坷曲折的路程。
林淡回家至今,都还没能见上小爹一面。家里的长辈们把林和诚看得比贼还紧。所以现在落在林淡眼中的林和诚,整个人都清减了很多。不过人看上去倒是更精神了,那种有点流里流气的样子也消磨了干净。
嗯,他小爹又变帅了!真不愧是他小爹!
林和诚在人群中看到儿子,要不是场合不对,简直恨不得冲过来和儿子好好诉诉苦。但是今天的使命是要把蛋蛋娘给娶回来!
然后,他就可以再生一个蛋蛋啦~
然后,他就可以有两个蛋蛋啦~
两个蛋蛋,一大一小,放在一起,那得多好玩?
哼!到时候他一个都不给大哥,谁让他抽他了?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抽人那么那么疼!他老爹也真是的,搞什么全家都要习武,眼看着他大哥的手劲越来越大了!
迎亲的这一天自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林淡满心想参与,还想闹他爹娘的洞房;无他现在还扮演着一个病秧子,只能在婚礼上小露一面,让所有宾客知道他有多虚弱。
胡家作为林祖父的下属,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胡澈跟了过来,他年纪小,身上又没什么功名,哪怕名气大,也只是在小辈的圈子里面。他两三句打发了,就直奔林淡的院子,都不用下人带路。
林淡一点都不意外胡澈会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澈哥,早知道你要来,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好吧,实际上是他给爹娘准备洞房里的那一桌酒菜的时候,用多余的食材顺手做的。
这会儿的胡阿妮多单纯一个孩子啊,林坏蛋一说就信了,特别特别感动,上前一步就把林小坏蛋抱紧在怀:“蛋蛋……”分开这些天,他想得要命。要不是还惦记着要当大官给林淡保驾护航,恐怕他连读书都读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