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这个完全谈不上根基的小家庭,被林淡打理得井井有条。胡澈完全不需要为了家务事操心。
他们家的人口也简单,连一点内宅的口角都没有。
在最初的忙碌过后,他们就过起了极为规律的生活。
林大伯夫妇还没离京,林萦就被拘在家里面读书。其实林和颂夫妇倒是想趁着还留在京城的这几天,好好和大小儿子团聚;然而林淡新婚燕尔的,他们这就上门一起住着,总是不像样子。就连小七小八都被带在他们身边,要等到他们离京,才会被送到林淡身边照料。
于是新家这里,就有余道长和白正清两位,辅导胡澈一个考生。这配备简直称得上奢侈,就连胡钧都忍不住过来蹭课。他今年也准备考试,若是考得比弟弟差,那就丢脸丢大了。而且在一同学习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弟弟的进度竟然比他快,各方面的见识一点都不比他少,就连政务方面的见解,也比他这个好歹在衙门里做过文书的人来得有见地。
胡小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见着自己下了衙门的爹,就把怀疑的小眼神丢了过去,耿直地问:“爹,我和阿妮真的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吗?”
“啥?”胡高旻在吏部忙了一天,刚到家的这段时间是脑子最迷茫的时候,闻言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向来孝顺的大儿子,竟然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来呢?
胡钧也从一整天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赶紧修饰了一下自己的震惊,问道:“爹啊,你说阿妮比我整整小了三岁,怎么功课就比我超前了?”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要不就不是爹娘亲生的,要不就是爹娘生他的时候偷工减料了!或者是因为他是头胎,所以爹娘经验不足,把他弄成了一个残次品?嗯,越想越有可能!
胡高旻这回听清了,不过对儿子没有对同僚那样讲究,直接说出了真相:“谁让你比阿妮笨呢?”
胡钧猛地瞪大眼睛,不是吧?
胡高旻提到这个也是眉头紧皱,人还没走到屋里,就站在院子里教训大儿子,竟然也不觉得冷:“你看看阿妮,生出来的时候就不足月,身子骨弱得大夫都说养不大。我和你娘从小就没指望着阿妮有多大出息,就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功课上面的教导,还没有让他强身健体方面抓得紧。阿妮小时候汤药就吃了好几年。谁知道他随随便便念得功课,竟然也能说动了白先生。现在阿妮还能有幸得到应道长传授武功,全家的护院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同辈里比起那个宫彭彭,胜负似乎也只在五五之间。
再看看你,你身为长子,爹娘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最多。你的全副精力全都放在念书上面,授业恩师虽然比不上白先生那般,却也是一位大家。可是你小子,成天只会把精力放在那些侠客话本上面,一天到晚地做大头梦!你这样的,还指望着功课上能胜过你弟?你连赚钱都比不上你弟!”
胡钧目瞪口呆,突然抱膝一蹲,陷入到更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我……真的这么笨吗?”他童生试的时候虽然没第一,却也在前三;考秀才的时候虽然也没第一,但也是在前三。这样的成绩当时他爹和他先生都是很满意的,他爹不还给他设宴庆祝了吗?怎么和弟弟一对比,他突然就觉得没脸见人了呢?
这回胡澈考举人是奔着第一去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科考越到上面越难考。全天下都没几个有信心能第一次考举人就考上的,更别提是第一次就考第一。可偏偏白正清和余道长都不觉得胡澈这个目标定得太好高骛远。两个人一个大家一个名士,他们都觉得没问题,就说明胡澈这次举人考试的第一名,只要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几乎是妥妥能够实现的。
胡澈今年还准备考进士……
胡钧在同窗中的才学也不算低,考中举人的把握他是有的,甚至还有自信能够取得不低的名次。但是让他今年考进士,他是心里面一点底都没有。
果然,是他脑子笨!
接下来,胡钧似乎看破了人生,倒是不再自我怀疑,而是陷入了蜜汁豁达之中。他想着反正自己没有胡澈聪明,反正胡澈是他弟弟;弟弟聪明,他这个做哥哥的只有感到高兴;至于他的考试成绩如何,反正他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成。
林淡觉得胡钧有些奇怪。胡钧来他们家蹭课的次数减少了,去自家先生那边的次数增多了。
胡钧的先生也很有名气,不过有名气就代表着忙碌,不是哪个先生都和白正清似的;就是白正清如今还每隔两天,会去一次书院或者宿舍那边讲一次学呢。事实上,之前每次胡钧到他们家来的时候,都是胡钧的先生没空的时候。
胡澈私底下悄悄问了他大哥一次:“大哥最近不常来我家,是为何?”总不见得是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新婚夫夫吧?他大哥对自家人挺随便的,从来不会有太多的讲究。
“白先生和余道长都是大才,如今考试临近,我还是多多攻读我先生的方向为好。”
简单来说,胡钧的先生和白正清、余道长的观点有很多不一样。胡小蛙童鞋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感觉谁谁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没法像胡澈那样把诸多观点融会贯通,偏偏他的阅历也少,还形成不了自己的观念,所以就打算用笨办法,专攻一门。
他去先生家里的时候,虽然先生并不是每次都在家,可是先生的各种笔记都在;而且先生家比自己府上清净,还没有一只时不时会来挑衅自己的兔子,学习的环境比哪儿都好。
没错,胡钧被暖手捂盯上了,还被暖手捂视为可以欺负的软柿子,时不时地就喜欢踩他一脚撞他一头什么的。虽然胡钧和林淡都觉得有点莫名,但是胡澈却对暖手捂知之甚详:“它就是欺软怕硬。打不过我,就去打我哥。”
胡钧和胡澈的长相还是有很大相似之处的。只不过胡澈后天练武有成,身量体型显得比胡钧要挺拔魁梧。
林淡抬起暖手捂的一只爪子捏了捏,道:“不会吧?”再说暖手捂就算打不过胡澈,每天也还是要和胡澈过两招的。他家兔子才不是欺软怕硬,明明是遇强则强。
暖手捂无辜地看着林淡,把脑袋往林淡怀里面一塞,林淡就直接坐在地毯上给它梳毛。
胡澈看着嫌弃极了:“你对它比对我都好。”
林淡奇怪地看了一眼胡澈:“哪有?”他对胡澈绝对比对暖手捂要好得多,“我从来都不给暖手捂做饭,也不给它准备衣服!”
胡澈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跟林淡摆事实讲道理:“你不给暖手捂准备衣服,那是因为暖手捂不需要衣服;不给它做饭,是因为它就不吃饭。可是你给它弄的草料蔬菜瓜果,都是最新鲜最好的。暖手捂的玩具都堆了一屋。你还任由暖手捂打洞。你抱着暖手捂睡觉的时间,比抱着我还多。”最后强调,“你从来都没有给我梳过头!”
“可是你起得比我早啊。”虽然老大哥明明是在无理取闹,不过林淡还是很好说话的,“要不明天你起床的时候,叫我一声。我起来给你梳头?”胡澈几乎每天都要做早课,天不亮就起床练武。他虽然也要会做早课,但是起床并不会像胡澈那么早,毕竟他的时间安排远没有胡澈那么紧张。
其实在通常情况下,都是胡澈给他梳头。
胡澈憋了憋气,想了想还是觉得:“你晚上累着了,早上还是多睡一会儿。”
林淡想到自己晚上究竟是怎么累着的,忍不住有点脸红,小声提议:“你不要让我那么累不就好了?”
胡澈不同意,假装没听到。现在的次数是他问过余道长的。林淡的身体好着呢,要不是才刚开始林淡有些不适应,他早就想再多做几次。减少,想都别想!
林淡见他不搭话,只能不谈。其实关于那个事情,他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事后他总是需要多注意,而且有些地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还有保养什么的……
“后天我爹娘要离京,完了还得让小虫和小七小八搬过来,要不上午送完我爹娘后,你下午跟着先生去书院吧?”搬家肯定吵闹,念书还是清净点好。再说胡澈已经忙了小半年,趁着考前和同窗交流一下也好。
本来林大伯娘是想着要留下来,等林萦参加完了科考,再去吴州。可是林淡考虑到京城距离吴州毕竟遥远,哪怕沿途的盗匪经过清理,到底还不算太平。到时候林大伯夫妻分头走,互为力量减弱,恐怕路上不够安全。
在经过了林淡和林萦兄弟两个的反复劝说,最终夫妻两个还是决定一起走。
胡澈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小虫和小七小八也是我的弟弟妹妹,我怎么能不在家?蛋蛋,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不必跟我这样客气。”
林淡眨巴了一下眼睛,弯了弯嘴角:“嗯。”
作者有话要说: 暖手捂<( ̄ˇ ̄)/:蛋蛋,你去给我报名吧。
蛋蛋( ̄△ ̄;):报名啥?
暖手捂(~ ̄▽ ̄)~:不是要科考了吗,我觉得我可以上了,我就是不确定要考文举还是武举。
蛋蛋 ̄△ ̄:好吧,那你跟着我,一会儿送你去状元楼。
暖手捂(ノω<。)ノ))☆.。:去那儿干嘛?状元楼没有适合兔子吃的草料。
蛋蛋(⊙ω⊙):送你去做成状元兔。
第101章 帖子
林淡和胡澈,领着家中一干凑热闹的小孩儿,一起在城外送别了林大伯夫妇。
林淡和林萦都红了眼眶。林大伯娘忍住了,反倒是林大伯掉了两滴眼泪,啰啰嗦嗦地嘱咐了两句科考的注意事项,又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眼看着时间要来不及了,宫彭彭过来催了三次,一行人才离开。
这一次他们带的行李不多,倒是没怎么引人注目。
两兄弟看着远离的车队,心情难免低落。只是他们两个到底岁数在这儿,情绪过了就压了下去。第二天林萦就开始最后的临阵磨枪。
在林萦、林滨参加完童生试不久之后,胡澈、胡钧也进了考场。
暖手捂跟着去送考生,这回它没把脑袋卡在车窗,而是试图混入考场,结果被门口的官吏给毫不留情地驱逐了。
林淡把暖手捂从小养到大,还是比较知道暖手捂的性格和……想法的。
这段时间胆子越来越肥的兔子,只是点亮了窝里横技能,虽然对阵外人单打独斗的时候不会害怕,但是那么多文弱书生聚集在一起,还是让它怕得瑟瑟发抖。林淡单薄的身体已经不足以给它带来安全感,还是胡澈看上去比较牢靠,于是它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胡澈,却最终功败垂成,没能跟进考场。
考场外,人多眼杂的,“病弱”的他当然不能把几十斤重的兔子抱到车上。还好暖手捂眼看着跟随胡澈无望,退而求其次地跟随在了林淡身边,到了车厢内迅速吃下了一整颗大白菜压惊。
围观人群对这只企图参加科考的兔子,又是一阵堪称沸腾地传说。等到第二天林淡去书院拜访山长和先生们的时候,暖手捂的大名已经在整个书院里传唱开来了。
这天是书院休沐。林淡直接去的山长家里,坐在厅里面听到山长的取笑的时候,他摸着兔头的手顿了顿:“不至于吧?”暖手捂又不是第一次送考了,上次它还卡了脑袋闹了笑话,也不见被人传多久。
科考对于学子们来说是一项考验,对于书院的先生们来说也是一项考验。山长的责任尤为沉重,这一次距离上一次林淡过来不过隔了一个月,山长的脸色显见的憔悴了许多,倒是看着精神还不错。
“现在考试的人还没出来,不去考的人也没什么心思放在功课上,这不就传些闲话嘛。”山长倒是很理解,“等春闱的名次出来,谁还记得你的兔子?”
林淡想了想也是,再闲聊了两句后,就告辞出来。
别看每家都坐不了盏茶时间,可是一家家的走完,也花了大半天。他回到家里饭都没吃,就倒在了床上。暖手捂跳上床,扯开了被子一钻,想了想分了点被子给林淡盖上。
林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暖手捂在瞎忙活,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什么时候一只兔子还能照顾人了?盖在林淡身上的只有一小个被角,还是落在了腿上。
他轻手轻脚地展开被子一抖,给林淡盖好,想想他进来要和林淡说的消息,决定还是等他醒过来了再说。这段时间看着累人的是胡澈和林萦他们,实际上林淡才是最累的。一个人要照顾两个赶考的学子,又要带小七小八两个孩子;京城如今学子多,林淡虽然不用出去交际,但是上下打理的事情一点都不少。也亏得家里人口简单,他才省了点心。
林淡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黑,还是林祥进来叫他的。
“这么晚了?”林淡整个人还迷糊着。他只感觉到自己回家往床上闭了闭眼睛,怎么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小厮端着热水进来,伺候林淡洗漱更衣。
等林淡弄好,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林淡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就让人撤了。
漱完口,擦了嘴,对着林祥问道:“什么事情?”
作为管家,林祥只会比他更忙,不会有空闲来伺候他吃饭。
林祥说道:“奚家递了帖子过来,奚七姑娘下个月成亲。”
林淡点了点头:“你看着准备一份礼送过去,我就不去了。”
左右奚家又不是他的外家,奚七姑娘在他们林府上是住了一段时日,可是林家对她们娘俩也没什么怠慢的地方。自家妹子被岑氏说成是贱人,虽然岑氏已经受了教训,但是……他能送一份礼过去,已经是够给面子了。
林祥不意外林淡的决定,口述了自己拟定的礼单,请示道:“您看这样送礼成么?”
奚家的事情只是小事。他又不是奚家的正经亲戚,面上说个好听罢了。若是双方有心相交,再慢慢培养修复;可是这和林淡这么个隔了一层的,关系不大。奚家就是想修复,第一个对象也不会是他。
他想了想,道:“明天让人在小七小八的院子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回头四姑娘来了,让她住。”小七小八人还太小了,平时活动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那个院子就是放点东西,外加晚上回去睡个觉。林梅和两个小孩儿亲近,把他们放在一起也挺好。
又交代道,“找裁缝来,替虫哥和小七小八多裁几身衣服。”
春天是万物生发的季节。家里三个孩子风吹就长,一个月前裁的衣服,眼看着裤腿就已经要短了。小七小八的衣服鞋子换得更快,倒不是单单因为长个儿,还是因为两个孩子成天跟着暖手捂疯玩。一天下来,别说衣服了,就是人都能从白的变成了黑的。
林祥应道:“是。”林萦的衣服是因为长个儿,才要重新裁。小七小八的衣服本来就多裁了两身,可是完全不够用。
“你这段时间留心着,看看有什么适合的木匠和裁缝,有机会的话,雇两房人。”他和胡澈两个人都不差钱,但是有些东西的积累却是没办法。原本住在家里的时候,倒是不觉得什么。如今自己出来单过,倒是样样都不方便。
譬如木匠和裁缝之类,好的工匠都是自己做事,万万不会签做长工,或者是卖身为奴的。其实他知道一般人家,每逢换季前,都会请了工匠来家里做活,管上一段时日的吃住就行。但是对于林淡来说,人手还是在自己手上为好。最起码,在小七小八长大的这几年里,他最好在家里养上这么些人。反正,他又不是没钱,养不起这些人。
“过两天等虫哥缓过劲来,同窗之间走动会多,你多看着点。月例这边给他多拨五成,不过别告诉他。”林萦和他大爹那不理庶务的特点,完全是一脉相承。偏偏看中了什么东西,买不到就走不动路。看着平时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开销,偏偏手上攒个三个月的银钱,半天就能花没了还欠债,不管着不行。
林祥虽然是林淡的管家,到底一个府里面出来的,对林萦也知之甚详,闻言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影,道:“是。大爷那儿也比照着办吗?”林萦只是考童生和秀才,胡澈却是考举人,接着到秋闱还得考进士,交际应酬可不是秀才那点小打小闹。
“嗯。先照着做吧。”林淡其实也不知道一个举人的交际,需要花费多少银钱,但是只是钱的话,那根本不是问题,“对了,你过来还有什么事情?”如果只是这么一点家务事,林祥没必要这么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