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襁褓中的聂小楼是因为其母悄悄把他藏在枯井之中,才幸免于难。
所以,毒经之上沾染了聂家全族人的鲜血,而为了这本毒经,他甚至不惜夜入皇宫偷取回来,为此还差点丧命在大内暗卫之手。
也多亏他遇到了沈依依,否则以他那么严重的伤,落在其他人手里,也活不了。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想法,他说道:“而且,沈依依那样的女子,正是我想娶的!”
突然之间,他话锋一转。
宣轻扬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刚刚入口,听到聂小楼的话,登时一惊之下,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水喷了聂小楼一身。
宣轻易顾不得给他擦拭,第一反应而是用手去试探他的额头,“你没事吧!确定不是发烧烧糊涂?完了,你完了!亭衣……”
而左亭衣手中狼嚎笔也是一抖,一滴浓重的墨汁不偏不倚滴在了他手下的纸上,本来他写了快满满一张纸的,却因为这一滴墨汁,只得全部作废。
沈依依,这个女子一直都给人很独特的感觉!
可是,他没想到,连聂小楼竟然也说出这种话来。
“亭衣,你快给找个大夫来好好瞧瞧小楼,他……”宣轻扬想喊左亭衣,可是一转眸却刚好看到左亭衣嘴角噙着的那抹笑痕。
第五十九章 桃花鬼面具
左亭衣刚刚搁下笔,就有属下来报。
“大人!牢里的沈大人求见您一面。”
左亭衣冷冷一晒:“他不是说要绝食吗?怎么还没死啊。”
那属下忍俊不禁,“大人要去看看吗?”
左亭衣略略沉思片刻,“沈傲天被关了多久了?”
“三个月了。”
“那还早着呢,让他今年的年节在刑部牢里过好了。对了,有没有谁来看过他?”
属下想了想回答:“沈夫人来过,还有沈家几位少爷,小姐。”
“沈擎天呢?”
“他没有去过,但是我们有人在门口见到过沈大人的官轿,只是停留片刻后,就没有进来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左亭衣踱步到窗前,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院子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来人。”立在门外的侍女立刻进来。
潞安是侍候在书房的侍女,在整个左府,除了暗卫,唯有潞安能出入左亭衣的书房和水榭。潞安走进来,敛衽施礼:“主上。”
一阵香风袭来,左亭衣不由抬了狭长的眼眸淡淡扫了潞安一眼。淡青灰色的衣裙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俊眼秀眉,温柔沉默,远远看去好似一副山水画,而她则是从这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不知为何,见潞安穿着如此素淡的颜色,却显得多少有几分寡淡。不由让他想到另一人同样爱穿着这类颜色素淡衣物的人。
相差无几的这类极淡的青绿色,穿在潞安身上太过寡淡,可穿在沈依依身上却平添几分清冷独特的气质。
看到茶杯中水已尽,她赶紧上前,提了红炉上的铜壶,提水注入。
左亭衣的目光在潞安身上停顿了两秒,随后淡淡而道:“潞安,你以后别穿这类颜色的。”
潞安俯跪在地,听到这话,手一顿,倾泻的水流凝滞。
她微垂的眼睫一闪,收敛了目中的眼光。即刻恢复平日的沉默温婉。
她将茶杯奉上,一如从前。
从动作到眼神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别无二致。
可是,饮过一口茶的左亭衣却道:“潞安,今日你沏的茶不如往日茶味顺畅了。”他放下茶杯,“取我大氅来。”
“主上,可是要出去?此刻外面风大雪大的,不若等雪缓一缓再行吧。”
左亭衣只一个眼神,潞安起身取了一袭墨狐皮的大氅来,替左亭衣细细披上,又替他换上黑底鹿皮肥靴,再先行一步打起帘栊。
卫洛一身劲装,完全没有因为大雪而多增添衣物。
左亭衣进了马车,卫洛一扬马鞭,马车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滚动起来。
左亭衣本想去宣轻扬的魏国公府的,可是走了一半,却让卫洛改道,前往沈氏医馆。
医馆大门紧闭,不过在上面特意贴了一张告示:“店主歇息。正月十五后正式营业。”
“主上,沈大夫回家过节去了。”
“哦?”左亭衣轻诧一声,帘子被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挑开,他狭长清冷的眼眸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门上纸上的字清秀隽永,一看就是出自沈依依之手。
看来她真没在医馆,只是,没在医馆,却绝对不是卫洛所言那般回什么家过节。沈家还能是她的家吗?
说来,三个月前,她就知道他将沈傲天带回了刑部衙门的,可是,这么久的时间,沈府阖府上下为了沈傲天都忙前忙后的,唯独她!沈傲天的嫡出女儿,却像个没事人一般。
“主上,咱们还要去哪儿?”
“回府!”
马鞭清脆的扬起,马车继续前行。
此刻距离年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纵然大雪纷飞,可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亦是不绝。
有赶着回乡过节,也有从外乡归家的。
“依依姐!你说这东西真的能治病?”寇珠穿着红彤彤的新裙子,腰间还特意束着一条五色系花结的缨络坠子。
她手里拿着一块青黑色的东西,正好奇的研究。
而在她旁边的沈依依穿着一些湛蓝色的男装,外面是一袭绀青色的斗篷,白色的绒毛镶边,看上去越发清淡雅致。
在她另一边的是沈乐康,他手里正抱着好多包东西,开心的跟着沈依依。
“这个叫芜青,是一种有毒的毒虫。”
一听说有毒,寇珠吓得赶紧就要丢。却被沈依依一把接住,“虽然有毒,但是陪着适当的药材,也是能治病救人的。”
一行三人正说着,有个卖糖葫芦的吆喝着过来。
寇珠和沈乐康虽然都有着凄苦的经历,可是毕竟年幼,见到红彤彤的糖葫芦,他们的眼就瞪着那买糖葫芦的。
“要吗?去买三串来。”沈依依说着给了几块铜板给寇珠。
三人一人一串糖葫芦,就这么吃了起来。
时不时还相视一笑。
而沈依依也童心未泯的大口嚼着。
时近中午,街上买零嘴儿的多了起来,一但开了头,就有了停不下来的节奏。
三个人,手里除了沈依依购买的必要的药材后,其他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零食,还有玩具。
沈依依见到旁边有个卖面具的,她拿起一张面具来,面具上勾画的格外诡异,白面红唇,嘴唇的两侧还以粉色勾画出两朵桃花来,看上去非常的特别。
沈依依很是好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面具。她伸手沿着面具上的桃花图案临摹而过。
老板见生意上门特意介绍,这是桃花鬼面具,是可以用来招桃花的。“公子买一个吧,放在家里增添桃花运也好啊。”
沈乐康和寇珠也都频频点头。
“桃花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面具,特别而又别有一番韵味。
寇珠连忙说道:“桃花鬼是桃花树修炼成精了的模样。桃花鬼素来美貌,最能拴住爱人的心,所以,商朝适龄的青年都会在年节时分买一个桃花鬼的面具来给自己增添桃花运的。对了,还有桃花妆,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合桃花妆。不过依依姐,你要是画上桃花妆一定很漂亮!”
沈依依怮不过,她笑着买了一张面具,手里很多吃的,她索性直接把面具戴着,把面具放在头顶出,往嘴里塞了一块糖葫芦。
刚吃进嘴里,旁边传来一阵欢语,紧跟着就冲出来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一面跑,一面把手里的炮仗点燃了往雪堆里丢。
炮仗发出啪啪的响声,小孩最爱的这种热闹,笑得更欢了。
可是,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了!
一枚炮仗被一个小孩不小心丢到了马路中间,而这时,一辆马车刚好驶来,炮仗直接在马腿上炸开,骤然一下惊了马车。
炮仗产生的冲击力,顿时让马儿吃惊吃痛,马儿嘶鸣一声,前蹄猛地撅起,开始了疯狂的挣扎。
马儿像是发了疯似的,向前猛冲。
而就在前面还有个大约才一岁的孩子,正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大人在旁边的杂货铺里选购年货。
这小婴儿竟然向着大街上走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马儿吃惊!
所有的事情都在同一瞬间发生,没有人能够预料。
眼看着马蹄就要踩在那个小婴儿的身体了!
眼看那马的马蹄就要踏上那婴儿了,就在这个时候。
沈依依眼眸一扫,身体本能的调动起全身的肌肉,以迅猛的速度向前,她目的明确,要救这个婴孩。
她速度极快,可是有人速度更快!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从马车内猛地冲出来一道人影,这道人影若一阵狂风,瞬间俯冲向那个婴儿。
沈依依还没来得及到那里,就怔怔的站定。
只见左亭衣立在她不远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孩在他怀里,甜甜的笑着,还想着伸手去抓他鬓角处垂下的发丝。
看着那个婴儿,他也不由的舒展的笑容,极淡的一抹,却是第一次这般毫无心机的笑。
沈依依看的惊呆了!
她绝对不是“好色”之人,只是,这样的笑,感染了婴儿,也感染着她。
原来,那辆马车中坐的人竟然是左亭衣!
直到婴儿安全之后,婴儿的娘亲这才反应过来,就在刚才,自己差点和孩子阴阳相隔了。看到左亭衣怀中的孩子,婴儿的娘亲赶忙跑过来,心有余悸的从左亭衣手里接过婴儿。神情激动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接连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沈依依看到左亭衣投来的目光,她倏然而笑。
头上桃花鬼面具的那抹红艳,在午时投来的光泽之下显得越发的柔媚。
一品轩上,小二赶紧送了菜肴上来。
知道今日的贵客可是刑部尚书,所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无比的精致,可口。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品,寇珠和沈乐康不停咽着口水,手里的筷子举起放下,举起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好多次,却还是没有胆量把筷子伸到盘子里。
左亭衣把手里温好的酒轻轻摇晃着,倒了一杯递给沈依依。
沈依依刚接过酒杯而就在这时,从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笑。
人未到,声先入。
“依依姑娘的这杯酒,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替她喝的。”
聂小楼青衫一袭,款款而来。松柏绿色明缎锦衣,月银纹镶貂毛外袍领口、袖口,他完全不理会左亭衣一瞥投来的冷冷目光。
坦然落座,就在沈依依旁边。手一抬,接过酒杯,就是一饮而尽,而后特别骚包的把酒杯倒转,翻给左亭衣看。
左亭衣淡淡扫了聂小楼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神深邃,可是,沈依依看到却无端端的打了个寒颤。
“依依姑娘,你放心吧,我的酒量可是很好的。”
聂小楼说着,看到沈依依突然打了个寒颤,连忙温柔细致的嘘寒问暖,“依依,你冷么?小二,再上几个暖炉来。”
自作主张的替沈依依喝了一杯酒后,他的称呼直接由依依姑娘转到了依依了!
沈依依打了个寒颤,现在看着聂小楼向着自己靠近,沈依依咽了口口水,说道:“那个,聂公子,我不冷……”
沈依依话还未说完,一件带着杜若熏香的衣服还残留着温暖的气息,兜头就给沈依依罩来。
聂小楼脱下外套给沈依依披上。
第六十章 什么情况?
沈依依猝然一惊,她无比僵硬的转头,看到一张妖孽无比的脸正对着自己和悦微笑。
那种感觉让沈依依由衷感觉到惊悚!
她潜意识的就往后退,却不想,在她另一侧,坐的是左亭衣。
她往后一退,凳子倒了,她整个人就往后摔倒,腰上突然又多了一股力支撑。沈依依还在暗中庆幸自己没摔倒丢脸,刚要给左亭衣说一声谢谢,却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一转,她整个人就跌进了左亭衣的怀里。
聂小楼一见,手也是一挥,他捉住沈依依的手腕,想把她从左亭衣怀里给拉起来。“小心啊!你瞧你,就是个小马虎。坐个凳子也能摔倒。摔伤了没有。”
可是,腰间上的那股力,却明显的拒绝!
这是什么情况?
寇珠和沈乐康对视一眼,他们同时埋头,极其专注而认真扒拉着饭。只是眼睛却时不时的扫过去一眼。
他们怀疑沈依依今天会被这两人给撕成两半。
左亭衣依旧冷冷的,另一只手还悠闲都倒酒。
沈依依眉头一皱,这两人做嘛呢!故意拿她寻开心的吧!
沈依依脚下一沉,以一股巧劲从两人之间脱身,她赶紧把外套脱下来还给聂小楼。特意语重心长的嘱咐一句,当心着凉。
她赶紧跳到一旁,看着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这可是张妈妈新缝的,她到沈乐康和寇珠身边,“你们吃饱了吗?”
两人赶紧放下碗筷点了点头。
“那多谢左大人盛情款待了。告辞!”
说罢,拖着寇珠和沈乐康抱着东西逃似的走了。
聂小楼一手叉腰,“亭衣!你做什么呢?你忍心见我家中清冷么?还是……”他话锋一转,立刻凑到左亭衣脸前三寸远的距离,一瞬不瞬的盯着左亭衣,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表情。“还是说,你对沈依依动心了?”
左亭衣如常般,淡淡扫了聂小楼一眼,不动声色,也未置可否,饮下一杯酒。
动心?怎么可能!
可是,不可否认,自己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关注。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女子太过奇特的缘由吧。
“既然你又不喜欢她,就别妨碍我啊。”
左亭衣转眸看着聂小楼,极为认真的说道:“你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而且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聂小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庄子里,沈依依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看着换了的衣服,她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回到书房,她开始翻看聂小楼送给她的那本毒经。
她用笔抄抄写写,门口有敲门声。
丁香略带虚弱的声音在外面,“依依姐。”
“丁香!你身体还没有好,大雪天,你小心着凉。”沈依依连忙把丁香牵进来。
“我天天都躺在床上,好闷哦。”毕竟丁香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让她天天躺在床上养病着实难受。
沈依依顺道替她把脉。
她眼神凝重,目光扫过她的腹部。伸手在她腹部按了按,肝脏处积水的情况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
“这里还疼吗?”
丁香点点头。
沈依依看了看毒经,上面有用毒治病这么一说,只是,她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一个用不好,丁香很可能送命,但是再不加以治疗,她的病情也会逐渐的恶化。
这是左右为难的一个境地!
就算沈依依两世为人,对于这一点,她也不能果决的下决定。
虽然她已经让阿全带了她亲笔书写的关于丁香的病情给丁大夫了,可是现在丁大夫却没有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路上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迟迟没有消息。
丁香也是个聪明敏锐的姑娘,她见到沈依依每次给自己把脉,眼中的凝重日渐加深,她道:“依依姐,我的病是不是没有办法医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沈依依想象中的那种歇斯底里。
她素来不喜欢说谎话,可是,丁香还那么小,豆蔻般的年华,她不想对她说那样残酷的话。
丁香一直都在追问自己的病情,沈依依总是避而不谈,可是今日,似乎她没有办法在拒绝了。
可是……
沈依依看着她,“丁香,有些事,我不想说。但是人定胜天这句话并不是针对所有事情。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力。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救你!”
丁香已经开始迅速的消瘦了。脸上曾经的婴儿肥不见踪迹,有一种病态的骨瘦如柴。
但是她一双眼睛却依旧是那么闪亮、干净,和透澈。
沈依依如是说着,但还有话她没有说。
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说信任她的人。第一个带给她温暖干净感觉的人。如果沈乐康像是她的弟弟,那么丁香更像是她的妹妹。
她见到过她悉心的照料自己,不眠不休。见过她对一只受伤的兔子也都苦苦相求厨房的厨子放了它。
这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没有做过什么错,可是却饱尝病痛的折磨。
手里的确有着充满传奇色彩的《毒经》,然而,毒经里记载的很多药方都是以毒制药。这些毒虫毒草配合起来,药效如何?分量又该如何掌控?能否契合病情?
这些问题统统都是关键的关键,一个不小心,就能轻易要了丁香的性命!
这些都让她迟迟不敢下手!
丁香信任她,对沈依依说的话,她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沈依依却感觉到心里有一种忐忑和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