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面前不说假。难道左大人一早不知道周明喻的存在?如今此人是消失了,可是,有些事却还是存在的。”
话到这里,左亭衣明白了。君琰为何就算明知是计也要走的原因。而今日,他特意的以悦嘉公主为由为借口亲临左府,为的是周明喻。君琰在说这话之前就在猜测左亭衣与沈家的关系,他说出周明喻,也是在赌,左亭衣与沈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果左亭衣断然否认周明喻与沈昭仪之事,就怎么,左亭衣与沈家已经是同气连枝了,再加上沈家暗中倚着谢家想巴结三老三这事,那么在君琰心里,左亭衣也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左亭衣必须除去。
如果事情相反,那他就希望能拉拢左亭衣,就算他不肯,只要左亭衣是保持中立的也好。
听了这话,左亭衣冷冷一晒,却道:“既然四殿下仅仅想要自保,那么臣倒是想到一事。前些日子,三殿下奉命前往襄赣赈灾,却不想,半路丢了赈灾银一事,不知四殿下可还记得?”
君琰点点头,“陛下如今也还在彻查此事。只是,上次一事,三哥也是身受重伤,前些日子也才痊愈。”
“是么?”左亭衣说着,却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他道:“对了,臣听闻,三殿下的侍妾怀孕了,说起来,倒是应该恭喜四殿下要当伯父了。”
一听这话,君琰愣着了。他丢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出来,没想到紧跟着左亭衣给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来,然而他知道左亭衣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必有所指。
门为有脚步声传来,潞安叩门而入,施礼后,方道:“主上,魏国公到了。”
宣轻扬的到访让话中暗藏机锋的两人说到此处之后也就戛然而止了。
紧跟着便是君臣家宴,空气中原本的凝重感也因宴会的乐曲响起而骤然消失。
只是宴席进行到一半,魏国公府上却有人来,来着在魏国公耳边轻语几声后,宣轻扬脸色骤然而变。“什么!怎么会这样?”
宣轻扬平日里对任何事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难得见到他动容。他腾地一下从座位而起,目光扫过在座两人,“回府!”
本来听到侍从的回禀是说,悦嘉公主擅闯了宣轻扬的“百花园”,这虽然不太妥当,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见到宣轻扬的神情,君琰心里咯噔一下。
当下,二人就打算回去看看,左亭衣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可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宣轻扬一步跨出,见他纹丝未动,只是低头说了一句,“我和小楼寻来的回阳草,只剩下那一株了,小楼对沈姑娘有意思,若是这你都不帮忙,就太不够意思了。”
左亭衣眼中神色微微一动,这才动身。
三人策马匆匆赶往魏国公府上。
刚一到,之前负责看守回阳草的侍从正一脸的哀怨的站在门口,见到宣轻扬顿时噗通跪倒在地,“国公爷!”
宣轻扬脸色极为难看,出言呵斥道:“废物!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侍从磕头如捣蒜,“小的办事不利,任凭主子责罚,只是,主子您先进去看看吧。”
“前面带路!”
三人顾不得其他,跟着侍从向府中而行,进入府中,尚未踏入院子,就听到女子或哭或叫的声音。
这些声音,于三人而言并不算太过陌生。
三人面面相觑,加快步伐。一进院子里,所见一幕便颇为震撼了。
只见鲜花丛中,几名女子正扭打在一起,锦衣华裙之上全是泥污。旁边还有几名女子正试图把人拉开,老管家急的满头大汗,和一些侍从在旁边像插手却硬是插不进脚。
这些女子身份全都是特殊,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这才让这一幕荒唐持续下来。
见状,闻讯赶来的三人眼中色彩分外精彩,女子群殴战况震惊,可是这些女子有金枝玉叶的悦嘉公主,大家千金的韩仙儿,以及无数风情的宣府金屋藏娇,现在全都缠打在一处,出拳出腿毫无章法。
韩仙儿好歹也有些拳脚功夫的,现在却和众女子扭打在一起,抓头发,扯衣服的……
宣轻扬和君琰同时出声喝止。
奈何这些人根本就听不到。
悦嘉头发的发簪落了一地,却被一名美妇揪住额前长发,悦嘉伸手死死掰着那人的手指,而韩仙儿为了帮悦嘉也顾不得自己被人狠踹了几脚,伸手也扯住了那美妇的头发,而她的脸颊上也不只被谁挠出了几道抓痕。
“放手!本宫一定要狠狠治你的罪,让你抄家灭族。”
“要放你先放!我是国公爷的侍妾,应该也在你的九族之内!”
“放开公主!你们这是欺君犯上!”
……
“住手!”
宣轻扬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了。他猛地向前跨去,一把扣在那几名美妇的手腕上,“还不放手!”
那几名美妇一怔,见是魏国公,这才撒了手,可是只一瞬的功夫,她们个个全都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望着宣轻扬,大家围拢过来,哭诉道:“爷,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这丫头自称什么公主母主的,一进来就喊打喊杀,奴家吓坏了,她先动手,为了自保,奴家这才……”
说罢,一众女子嘤嘤哭了起来。
这倒打一耙,瞬间把自己推脱个干净的本事着实令人震惊。
君琰也感觉自愧不如,悦嘉气得脸都白了,她指着那美妇,竟然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琰连忙褪下袍子给悦嘉披上。
见了亲人,悦嘉一跺脚,“四哥,他们……”她以为向来疼爱自己的四殿下一定会为自己出口气,可是没想到,君琰却冷冷扫了她一眼,只一眼成功的把悦嘉的气愤浇灭,她愤恨的瞪着她们却再也没出声。
可是就在这时,从外面却又来两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依依和聂小楼。
第七十七章 最后一株
沈依依和聂小楼的到来,顿时让原本一松的气氛重新凝固起来。
本来见到女子群殴,脸上挂着看好戏笑容的聂小楼却在目光扫过地上时,倏然一变。他几步跨出,越过众人来到一片被人践踏的花丛中。
他伸手落在一株枝叶卷曲看似要枯萎的草木上,顿时一脸的阴郁,他怒而转眸阴冷的扫过众人,“说!谁弄的!”向来都是脸带笑容的聂小楼骤然发火盛怒之下,也让人颇感压力。
沈依依一身的男装,平静的站在一侧。顺着聂小楼,她也看到了那株枯萎的植物竟然是被拦腰压断的回阳草。
当她看到被毁坏的回阳草时,她心里的失落自不言语。之前聂小楼来找她时,说他替她找到了几株回阳草,两人这才快速赶往宣府。却不想一来就见到回阳草被毁的一幕。
之前宣轻扬曾说过草在人在,现在草亡了,负责看守的侍从心想是不是应该寻个合适的时候替这株草药陪葬了。
“奴才该死,没有守住这最后一株回阳草。”他跪在地上,等候发落,可是却还不甘心的把目光扫先悦嘉公主。
聂小楼听得侍从说,这是唯一的一株回阳草时,他顿时就火冒三丈,看向悦嘉时,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就揪住悦嘉的衣襟,他可顾不得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尊贵身份。
悦嘉自幼娇生惯养的,那里惊得这般惊吓,顿时就哇哇大哭起来。韩仙儿就要来相助,却被聂小楼一个眼神就给瞪了回去,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聂小楼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韩仙儿压根就惹不起,却瞥到了旁边的沈依依。韩仙儿把气往沈依依身上撒,她道:“又是你!你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韩仙儿对沈依依有一种惧怕感,可是又憋不住心里对她的恨意。悦嘉吓得怔愣住了,随后哭得是梨花带雨,而在她旁边的韩仙儿也是红了眼,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本安抚了众人,宣轻扬正和君琰商量着如何处理这事,却不想聂小楼和沈依依突然来了。
而聂小楼更是不顾一切的揪住了悦嘉公主的衣襟!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
“小楼!”见到聂小楼这么对待公主,不管怎么,对方终究是公主,身份尊贵特殊。宣轻扬立刻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聂小楼目光扫到左亭衣,见他微不可查的对自己摇了摇头,纵然一心怒火,聂小楼还是松了手。
悦嘉向后退了半步,猛地扑到君琰怀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委屈得眼泪扑簌簌直落,她紧紧的搂住君琰,委屈的眼泪将君琰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
君琰不好说什么,只是先安抚住悦嘉。
再投向聂小楼的目光中却带着七分愠怒和三分探究。
刚才听得宣轻扬喊他小楼,转念一想,心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风衣楼的楼主聂小楼,他目光一扫,却也看到了立在旁边的沈依依,她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的?
宣轻扬连忙打圆场,“这是怎么了?今儿可是元宵佳节呢。来!我没尽到地主之谊,一会儿我自罚三杯,走,大家进去坐,这些美人儿可都是解语花呢。”他说着给院子里那些歌姬美妾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美人儿何等的聪慧,立刻莺莺燕燕的就围拢过来,簇拥着所有人往院子内走去。
君琰原本打算带着悦嘉离开的,可是,眸色一转,今日,他特意来到左府,就是为了某些事而来的,然而他才刚刚到达左府,一杯清茶尚未入口,话更加没有说到正题。这边厢,就听到悦嘉闯了祸事。
本来,今日之事只有作罢,现在却遇到了风衣楼楼主,不若索性接着这个机会……
思及此处,君琰同意了。悦嘉本来想仗着君琰发作,却收到君琰投来的眼神,她暂时按下火气。随着君琰的脚步向里走去。
刚才的一幕就像是一个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
向里走的时候,沈依依却无比郁闷的回头看了一眼侍从面前断掉的回阳草。
她知道今日的场合,她不好说什么,可是心里却万分的惋惜,如果这株回阳草没被悦嘉公主弄坏,丁香的病就能多了更大的希望。
宣轻扬亲自下令,不一会儿在院子里面就置办好了一座酒席。
宣轻扬果真先自罚了三杯酒,宴会提前开了,无数的美人儿争相献艺,莺莺燕燕的让人眼花缭乱。
重新梳洗过后的悦嘉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再加上宣轻扬又暗中命令送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悦嘉不一会儿就把不愉快抛诸脑后了。而得了宣轻扬的暗示,那些美人儿瞬间就和公主打成了一片。再过一会儿,她们就拖着悦嘉和韩仙儿下去讨论打扮妆容去了。
直到这时,氛围才为之一缓。
而看准时机,君琰饮一口酒后,徐徐说道:“不知道,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他话中有话,大家都听出来了。
宣轻扬淡淡一笑,“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四殿下既然相问,我自然会说,只是,在这之前,我倒有一事不明了。大家都说因为沈昭仪之事,四殿下被陛下禁足了。可是,现在除了沈家越发风光,四殿下却也好像未受影响嘛。宫里此刻谣言四起的,我们这些身处在外围的人却是如履薄冰。”
他摆明的拒绝回答聂小楼的真实身份,却让四殿下先说明来意。
君琰倏然一笑,转瞬即逝的笑容中暗藏几分苦涩,此事左亭衣也暗示过,现在宣轻扬又重提此事,他顿了顿方道:“实不相瞒,今日,借着悦嘉,本宫前来,只是想希望能得到国公爷和左大人的相助。”
他说罢,拱手一礼,态度极为诚恳。
宣轻扬说这话,没有避开沈依依,而君琰也视沈依依为知己,也没有刻意的隐瞒。左亭衣却在入了院子喝了杯酒后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依依人在这里,心却想着其他。只是大家的对话她还是听进去了,她明白这些话,听得多了,对她可没太大的好处。
她轻咳一声,举杯饮酒,却似有意无意的把酒杯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让众人侧目。沈依依略带尴尬而笑,“不好意思诸位,在下不胜酒力,两杯酒入腹,就有了醉意,这里风景独好,可容在下四处看看?”
“沈姑娘请便。”宣轻扬颔首,让丫环领路带沈依依下去四处逛逛。
沈依依一走出水榭,这才大大的松一口气,里面的气氛太过压抑,这些人说话全都是说一半,藏一半,玄机暗藏的。
宣轻扬注重享受,所以,整个宣府的布局装潢也全都是奢侈繁华。
沈依依一面欣赏着,一面向着丫鬟打听刚才进门捧着回阳草的侍从。
此刻侍从还在哀伤着,他在想各种方法想挽救这株回阳草的性命,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不见成效。
回阳草即将盛开的花蕊已经枯萎了,叶子也焉得垂下。
侍从道:“左大人,小的已经尽力了。这里气温和湿度原本都很适合回阳草生长的,只是小的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左亭衣立在一旁,“这就是回阳草?宣轻扬让你把其他的草毁掉,你就真毁了?”
那侍从满脸的懊悔,“早知道,小的就偷偷留下一株了。”
左亭衣蹲下身体,细细的查看回阳草的模样,神情无比的专注。
沈依依也在这时走到这里,远远的她就看到左亭衣的背影,背影挺拔,一袭白衣仿若谪仙。
可是,当她绕过一条人工湖再过来时,却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了。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而这个时候,左亭衣却走到水榭之中。他一出现,让原本凝重的氛围变得更加的凝重。
刚才君琰谈论起沈家正获盛宠之事。言下之意,他在暗示,以沈依媛受宠的程度,若是她真的再有一儿半女的,位列贵妃指日可待的。
这绝对会危急到宣皇后的地位,因为,目前位置,宣皇后膝下仅有太子一个儿子,可是,太子性格懦弱,难继大统,被废掉是迟早之事。
说道此时,左亭衣从屏风外踱步而入,他道:“诚如四殿下所言,陛下现在打算立三殿下为储君了?”
他一言起,在座所有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君琰道:“谁继承大统都不要紧,只是,本宫却认为,沈昭仪落胎之事,当中牵连甚广。”
君琰说着这话时,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看着左亭衣。
因为此刻,皇宫里正是处在波诡云谲之际。
沈家除了还被关在牢里的沈大人外,一时风头无两。而三殿下也仿佛更得陛下信任,已经领了好几件事情去做,而四殿下在被禁足之后,支持他的臣工或多或少因一些小事被罢黜出京。
朝堂上臣工们原本尚在观望形势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据说与三殿下走的颇近的谢府可谓门庭若市。
左亭衣坦然落座,他端着一杯酒,一饮而尽,淡淡的说了一句,“四殿下言下之意是想得王位?”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左亭衣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第七十八章 一路同行
君琰猝然一怔,眼底深处一抹异色闪过。这话要是在仅仅当着两人说也就罢了,可是,此刻席上尚有皇后亲弟弟官拜三公的宣轻扬,还有不知底细的风衣楼楼主聂小楼,左亭衣这样一说,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他不要则罢了,他有着陛下无比的荣宠,可是自己却不能陪着疯,沈昭仪之事未了,万不能再出任何无法掌控的差错了。
转念间,君琰却想到了,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些话,这其中隐藏的深意难道是,左亭衣与宣轻扬以及在京都充满神秘色彩的风衣楼有着不一样的关系?
不过仅是片刻间,可是,君琰却已经将所有可能考虑在内。再看向左亭衣时,眼神业已多了七分警惕和三分防备。
左亭衣怡然悠闲的端着酒杯自斟自饮,可是,一双如鹰的眸子却没有放过君琰脸上任何表情。
见到左亭衣到此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宣轻扬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打起了圆场呵呵轻笑道:“四殿下,来,臣敬您一杯,元宵佳节,臣恭祝殿下来年顺顺当当。”
宣轻扬的一番打岔,让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君琰顺势而下与宣轻扬喝过一杯酒,聂小楼也顺势,端起酒杯说道:“京都人人都说风衣楼如何如何,其实在下不过一介平民,干?1 ┢饺绽锞痰挠?魏国公与左大人都是性情中人,不嫌弃草民低贱,以朋友相称。”
聂小楼说的话,目的在于为君琰解释,可是君琰却深知所谓的风衣楼,风衣楼表面上的确是做生意,可是门下生意竟多达千种,设计到整个大商朝商业的各个方方面面,而在暗地里,却是贩卖消息、提供杀手,精通刺杀,暗杀等事宜。
直到此时,左亭衣总算开口说道:“微臣别无他意,今日之事,仅有在座四人知晓。微臣想知道的不过是四殿下的心意。实不相瞒,沈昭仪之事,陛下已全权交由微臣处理,今日微臣只是逾越的提个建议。陛下已对前产生了疑问,若殿下没有争储之心,那么殿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切莫再趟三殿下的这趟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