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了两日,陛下的旨意便下了。
同意了义诊全国的提议,让释空国师拟定义诊医团随行的医馆和大夫。半个月的筹备医药时间,过了四月十五后,大部队准时出发。
这个结果是大家都料到了的,可是,在这道圣旨中,却有一件事出乎众人的意料。那就是随队的主持者,不是三殿下晋王,也不是四殿下洛王,而是魏国公宣轻扬!
这本是极好的收买人心的大好事,不管是让那位王爷主持,都是好的,可是,陛下却偏偏让一个外戚去做,而且这个外戚在众人心目中可是纨绔子弟的形象。
朝堂上,连宣读旨意的孟公公也都有些意外,是不是自己看错旨意了,宣读到这里,他特意转头回去看了陛下一眼,见到陛下并无异色,他这才定下心来,陛下做任何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照做就行了。
果然,旨意一出,众臣皆是哗然。
连宣轻扬自己都格外吃惊,唯独一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宣轻扬扭头就去看左亭衣,只见他投给自己一个淡然的眼神。
实际上,这个旨意应该也是陛下今早才决定的,因为直到昨晚以前,陛下都还没有彻底定下人选来,因为自从这事隐约有些变味后,其他众臣都明白的撤退转而支持自己心中的人选。
所以,很明显的这事变成了两队相对了!
以谢府、沈家为首一派大臣支持三殿下,而宣家这边等一半的大臣支持四殿下,一时竟然是壁垒分明之势。
没人会想到轩辕云霄看到这个结果时的勃然大怒!
为此,昨晚深夜,他也急招左亭衣进宫商议此事。左亭衣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认定了两个殿下都有想步太子后尘的轩辕云霄如何听得进去,所以,他没有说一句话,却只是说,义诊会的经费,他已经在筹备之中了。
朝堂上,孟公公宣读旨意的声音刚刚落下,轩辕云霄却突然开口说道:“谢爱卿。”
谢吟风一愣,连忙出列单膝一跪,“微臣在。”
“此次义诊会,意义不同往日,更要彰显皇室威仪,浩荡隆恩,所以,你跟着轻扬一同前去。如若有事,你二人一同商议。”
话音一落,众人再惊!
本来是下了旨意让宣轻扬主持,可是,现在他却又钦点谢吟风随行,越发的让人猜不透他的决定,也搅乱了众人的视线。
本来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楚,陛下心中的皇储到底偏向谁的,可是,这么大的事同时派出了两边的人,同等的地位,同等的机会,一些保持着中立的大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盲目站队了。
得了旨意的谢吟风也是有些怔愣,不过转头看到一旁的宣轻扬时,他微微一笑:“能有幸与魏国公同行,这一路还望魏国公多多指点。”
宣轻扬眼神极淡,可是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意,“小公爷哪里的话,这一路我倒是得多仰仗你。”
两人看似随口的寒暄,内里却暗潮汹涌。
这本是一场博弈,一场属于晋王和洛王的博弈,可是没想到,到头来,他们两人才是棋子,而这场博弈者只有一人,那就是坐在高位之上的轩辕云霄。
他冷冷的看着下面,冠冕的流苏下藏着他极深的心思。
左亭衣看着那身明黄的身影,明明是那么温暖的明黄色,他却看出了几分寒意来。
突然间,他想到了沈依依曾经在密道里说过的一句话,那个位置无论是谁做上去,一辈子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可是偏偏却有那么多人想要坐上去。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有些事,在座的诸位谁人不是人中龙凤,心有七窍,可是却还是偏偏都想不通,想方设法都想着向着那个位置靠拢过去。
蓦地,他感觉有些无趣,也有些无奈,却在那一刻,格外的想念她,那个冰雪聪明,干净无比的沈依依。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表白?求婚?
得了准确的消息后,释空第一时间就派人找了沈依依。
短短的一个月,沈依依已经和普华寺里的前御医们关系格外密切,虽然口头上都还是施主大师的称呼,可是,背地里,这些人都把沈依依当做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了,而沈依依面对他们的倾囊相授,她也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师傅。
所以小沙弥静心已经准确的知道哪个时辰的时候能够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沈依依。
此时乃是傍晚过了晚课,沈依依一定和那些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师傅们在藏书阁里研习药典。
静心的脚步声打乱了书阁里原本只有的沙沙的翻书声以及誊抄笔记时,毛笔摩挲过宣纸的声音。
“大师们好,沈施主好。”静心行礼后道:“主持方丈让我来找你们,说陛下今早已经下了圣旨,下个月十五就是义诊。主持让大家早作准备,提前七日抵达京都。”
一早就得到消息的御医们纷纷商议起来。
章桦乃是众人中岁数最大,同时也是医术最高的长者,他略一沉思后道:“今年襄赣瘟疫,陛下这一举也是为了安抚民心,本是好事,只是时间跨度太长了,就怕我这把老骨头熬不住啊。”
这些人大多都是年迈长者,最年轻的苏睿大师也有六十了。整整一年的长途跋涉纵然是年前人也难熬。
“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到了普华寺这些日子,对咱们来说,这些年也是赚回来的。”陈国钊大师倒也是看得开。
章桦笑了笑,他转头看向沈依依道:“丫头,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也先回去歇息,准备收拾东西,你可要跟着我们这些老头子吃苦受累了。”
沈依依知道他半开玩笑半认真,也不多说,“师傅们,那我就先走了。”她收拾东西离开书阁,那一刻,她仿佛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认真求学的学子。
走出去时,清凉的晚风袭来,她知道或许如此平静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她忽然开口说道:“真的要围绕着商朝去一年?那我那些生意你可要替我看住了。”
此时此刻本来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突然开口说话,却好像是和谁对话一般。
身后骤然一暖,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刚一走出普华寺时,一股淡淡的幽香就传入鼻尖,只一丝气息,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左亭衣见她衣着单薄,皱了皱眉取下自己的外袍与她披上,“给你说过很多次了,这里气温寒冷,特别是晚上,出门也不知道多准备件披风。”
语气冷漠,可是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却温暖,他的宠溺都带着阎王般的气势,沈依依忍不住微微笑了,忽然仰头看着他。
那样明媚灿烂的笑容,竟然让左亭衣绷着的冰块脸也忍不住融化。
“我带了衣服了,刚才故意忘在书阁里了。”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过来,所以,我故意的。”
左亭衣微微一怔,说实在的,他还真拿这样的她没办法。他无奈摇了摇,宠溺的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她的脸软软香香粉粉的,很想咬一口。
但是他终究没有咬下去,而是在她唇上掠过,轻轻的吻着。
“沈依依,答应我,这才去义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知道她向来都很会照顾自己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嘱咐道。这样的啰嗦,连他自己也暗中鄙视自己。
沈依依点点头,“我会的。我都听说了,只有一年而已。放心,一年后,我会手全脚全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她抬眸,目光凝视进他的眸心,一直以来,她都太愿意这样直接的看进他的眸心深处,那样深邃的黑里面,她却好像感觉在那里藏着连他本人也都不愿意提起的痛苦。
可是,现在,她却直视着他,忍不住伸手拂过他的眉,掠过他的眼。
“我不知道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是什么,但是,我只是希望,你以后都能开开心心。”她格外认真的说着。
左亭衣心里骤然一动,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带着无比的虔诚轻轻吻下,微微闭着的眼里闪过一丝隐痛。
在她身上虽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的笑容依旧如此晴朗?她的眸子依旧会这样清澈干净?
这样明媚如阳光般的女孩浑身上下都带着阳光的温暖,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取暖。
可是,他却又怀疑,自己心底的那些阴暗的过往真的能够有资格享受到她的温暖明媚吗?
他亲吻的着她的手,忽然间大脑一片空白,潜意识的喃喃说道:“依依,等你回来了,你嫁给我可好?”
话语有些含糊不清,可是沈依依却听得再清楚不过,她猝然一愣,整个人就怔住了,这个事情会不会太突然?
左亭衣在和自己表白?他真的在向自己表白?不对!这不是表白,这就是赤裸裸的求婚啊!
活了这么大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有谁在向她求婚!
她的脸蹭的一下全红,连带着舌头也打结,“你……你这是在求婚吗?”
左亭衣话一出口,他也才幡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可是话已经出口了,不可能收回来,而且,他也明白自己会那么说,真的是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了。
他却不知道,在心底深处,原本一颗小种子在火云崖下生根发芽,现在已经茁壮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他看着沈依依,却见到她整个呈现出了一种呆萌状态。
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你,你还没表白,就求婚?”
表白?求婚?
左亭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却是一片浆糊,沈依依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第一次,他暗暗后悔,在来这里之前,他应该去问问聂小楼的,再不济,宣轻扬也行!
自己跟着这两个风流一般的纨绔子弟,却没有学会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难道是自己对这方面没天赋?
左亭衣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
沈依依则呆呆的看着他,还等着他的下文,可是没有下文了,两人竟然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一时竟陷入了“僵局”!
半响后,左亭衣才说道:“我会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也会竭尽所能的保护你爱护你,我……”
真的是表白!左亭衣在和自己表白,沈依依心里好像有座火山勃然喷发。
见到她傻愣愣的只是望着自己,左亭衣咽了口口水,他也不知道沈依依这样的表情,自己应该继续再什么,他再一次的后悔没有好好请教自己的那两个风流少年。
他努力思索着自己应该继续说什么,“你是不是绝对我这样太过轻浮了?”他忽然想到不管怎么样,沈依依毕竟也是出身名门的闺秀。
一个大男人突然这样说的确有些莽撞,但是,他既然开了口,就没有道理收回去,他清清嗓子,拿出往日的气势,“这样吧,等你回来,我就带着三媒六聘去你家提亲!到时你再嫁给我!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依依……”
至于左亭衣后来又说了什么,沈依依的确没有听到,她的脑海里嗡嗡直响,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的回响,而那声音只有三个字,嫁给我,嫁给我……
沈依依默默的转身,默默的走了,从左亭衣给她说了嫁给我三个字后,她眼中再也没有看到其他,包括说这话的左亭衣。
她以一种极为诡异痴呆的状态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东西,连洗漱也不知道就盖上了被子,而直到两个小时过后,反应弧才到达目的地的沈依依突然间在被子里傻笑起来,那笑声一直持续了好久……
左亭衣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目中无人”的就这么走了。自己在后面喊了她好久,她都好像没有听到似的。
左亭衣嘴角抽搐,“我是不是吓到她了?她不会是吓傻了吧?这反应正常吗?”
聂小楼和宣轻扬又过来左府上蹭饭,可是饭还没有蹭到,就听到左亭衣状若无意的说着昨晚的事情。
聂小楼张大了嘴,下巴脱臼般久久合不上。
宣轻扬瞪大了他那双妖冶的桃花眼,宛若铜铃。
太不可思议了!亭衣竟然……
左亭衣被他们看到有些发窘,他道:“我问你们话呢,她的反应正常吗?”真的难得他虚心相问。
聂小楼和宣轻扬对视一眼,两人坏笑起来。
“我觉得太不正常了!以依依的性格真没有打你?”
左亭衣一个冷冷的眼刀飞来,聂小楼顿时闭嘴不语。
宣轻扬却不知死活的说道:“你后来真没叫住她?”
“没有。”
“那她什么反应?”
左亭衣认真想了想,“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是好像痴傻一般的,就转身走了。”
宣轻扬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个,没看到她真实的反应,我也不知道,哪个,要不你先别放心上,还是想想陛下交给你义诊会筹款的事情办得怎样了吧。”
宣轻扬看似转过话锋说着严肃的话题,可是他眼角眉梢处分明带着掩盖不了的笑意。聂小楼赶紧的端个茶杯佯装喝水,可是肩膀却因为憋笑抖得来好像筛子。
左亭衣一梗,话题竟然被这样打住了。他一愣,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分明都还没有结果,明明知道宣轻扬是故意的,可是这个时候,这种事情,他却又不好强行把话题转移回来,继续问出个结果来,于是只有顺着宣轻扬的话头继续。
向来都是让别人吃瘪的左亭衣,生平第一次被自己的损友憋成了内伤。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回帝都
不过,既然宣轻扬提到筹款这件事,左亭衣想了想说道:“我给陛下说,义诊的所有开销都准备好了,这件事其实是骗他的。”
宣轻扬正在窃喜,骤然听到左亭衣这么说,差一点就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家伙也太大胆了吧,连陛下都敢欺骗,这不是欺君之罪嘛。
他眸色凝重,看样子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到底是怎么回事?”
“襄赣天灾过后,整个地区本就是颗粒无收,那一片地方根本就不要再想收到一毛钱的税,而且天灾过后的重建,这些更是一大笔费用。朝堂一直都是往外面拨银子,却没有半分入账。最重要的是,浙北雪灾,看样子也是会步襄赣的后尘。”
他没有说,其实已经连续三年,朝廷已经是入不敷支了!
灾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此乃内忧。内忧还没解,大月王朝等邻国却是厉兵秣马虎视眈眈的,所以,军费一向减不得一分,更需要增加。
内忧外患之下,义诊的那笔费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朝廷财政来说,还真是压力重重。
经过深思熟虑后,轩辕云霄也知道自己必须用这么一个举措来安抚民心。
左亭衣说道:“朝廷现在最多也只能拿出十万两白银出来。可是义诊需要一年时间,随行的军队就有数千人,再加上采购必备的药材等,这点钱压根就杯水车薪。”他说罢,闲闲抬眸看向宣轻扬,露出一个你懂的眼神。
宣轻扬还真不懂,他挑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
“明白什么?”
聂小楼笑道:“陛下特意让你和谢吟风一道同行,目的应该是想这不足的经费由你们二人商议着办。”
“我……”瞬间明白了!可是我能说粗口吗?
左亭衣略带同情的看了宣轻扬一眼,说道:“而且,在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件事,放心吧,启程的时候,陛下应该会特别吩咐。”
“不行,我得想办法,这种好事怎么也得给老三留着。”
这时,潞安在书房外敲了敲门。恭声禀报:“主上,宣府管家派人来请国公爷回去,说是谢小公爷在一品轩设宴,共同商议义诊会之事。”
宣轻扬气愤的骂了一句这个讨债鬼,然后对着小楼与左亭衣道:“我先去会会他。”
说罢就拂袖而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他转身对左亭衣道:“对了,亭衣,你之前说得没错,我家里那一帮老头子看样子是真打算支持老四,这事你也知道,我说了也不算。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特别偏爱老四,愿意搭上整个家族来陪他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四才是她的孩子。”他嘟囔着走了。
左亭衣却陷入了沉思,“看来,那些人应该也是知道的,不过,这是为什么?”
聂小楼看着左亭衣的自言自语,不问也不说,反而起身说道:“我还是先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依依他们若是真要走商朝一圈,你也不太放心。”
聂小楼走后没过多,左亭衣变着手清理了一些密函,他把这些密函全都放在一个精美的锦盒里带着入宫而去。
聂小楼刚才那句话提醒了他,他是真不放心,所以,有些事他得先做。
数日后,沈依依与韩老太太再一次回到了京都。
此刻,再回来,沈依依到没有什么感觉,可是韩老太太多少却看得出来很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