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释空把手串取下,亲手交到沈依依的手中,“这串蜜蜡手串是你娘亲在她十六岁出嫁之日叫人赠与我的,现在我将这手串转赠于你,也算是留给念想……”
沈依依目光落在手中的手串之上,不知为何只感觉心底有股酸涩直冲眼底。
“老衲虽然贵为国师,但是,老衲实在是愧对佛祖……”
他忽然双手合十说了这么一番话,可是大家全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释空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好像全身的血气在随着他的呼吸慢慢的被吐出身体了。他的确不行了。
商朝的国师代表着陛下的信仰,他牵动着在场众人的心。而终究,他还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保持着那样虔诚敬佛的姿势。
蓦地,所有的人全都跪下,头低得很低,一股哀伤之感在人群中慢慢的弥散开来。
“释空大师!”
“国师……国师去了……”
“阿弥陀佛……”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玉川城毁
释空国师终究还是去世了。
可是沈依依却愣在当场。因为就在刚才,释空对她说的那些话。
由于距离隔得远,且释空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没有人听到最后释空对沈依依说的话。
宣轻扬对着释空的遗体恭敬的行礼后,才吩咐下去安排后事。
他见沈依依还愣着,以为她是无法接受这个打击,连忙宽慰道:“依依,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国师已经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沈依依不是吃惊释空大师的死,而是吃惊他在临死前给自己说的那番话。
就在刚才,释空已经油尽灯枯之际却强撑着一口气,忽然把头凑在沈依依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紫茵的死,你一定要查清楚,她绝对不是病逝的。”
他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沈依依,“如果你只是一个平凡寻常的姑娘,我会将我名下所有的一切给你,让你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可是你不是。”
沈依依一怔,与释空四目相对时,她看到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仇恨。纵然他贵为国师,乃是得道高僧,可是在他的心里依然有仇恨存在,所以他才说他愧对佛祖。
而在眼神交流的瞬间,释空也看到了沈依依的坚毅与她的聪慧。
“依依,你若可以,就替我给你娘亲报仇!这是我此生唯一的愿望……”
……
“依依,依依!”宣轻扬见沈依依还怔愣着,好像自己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不由加大了声量,又伸手悄悄扯了她的衣襟。
她这才回过神来,把蜜蜡手串往怀里贴身一揣,看向宣轻扬。
宣轻扬看到她眼角有泪痕划过,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道:“你去看看空明大师他们吧。”
这些前御医们也……不行了。
沈依依蓦然回身,见到在释空大师遗体身后,那些大师们也都盘膝而坐,他们同释空大师情况相似,也都熬不住了。那些浓烟全都呛入他们的肺部,这对这些年迈之人可是致命的创伤。
章御医看着沈依依,他明知自己也是不行了,却还是释然的笑了起来,“依依,不用难过,我们这些个老骨头这么些年的岁月都是捡回来的,也算是值得了,至少我们能保全了整个家族,不像聂家一族。”
既然都要死,他也不怕顺口说出这些压在他们心里多年的秘密。
聂家,沈依依瞬间想到了聂小楼,以及那本毒经!
聂小楼当初把毒经送给自己的时候说的是聂家无罪怀璧其罪。他却不知道聂家遭遇灭顶之灾其实并不全是因为毒经。
“不,给我时间,你们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们的。”国师死了,这些对她悉心教导的师长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他们再有事。
孰料章御医却无视生死,他说道:“本来,我们就是该死之人。早些死,晚些死,对我们来说也就是多数几天日子而已。我们只是惋惜我们一身的医术却没有继承的人。”他的话得到了其他大夫的赞同。
章御医看向沈依依,眼中流露出三分怜爱与七分骄傲,“能遇到你,才是我们这几个老头子幸运,上天总算待我们不薄!”他颤抖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三本书册。
他将这三本书册交到沈依依手中,“这些是遇到你之后,我们几个老头子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都记录下来的,我们的家族从我们之后再也没有人学医了,以至于我们后继无人,你对医学极有天赋,这些就当做传承吧……”
三本医书并没有多重,可是却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在了沈依依的心头。而章御医的手却在把医书郑重交到沈依依的手上后骤然垂落下去。
“师傅!章师傅!”沈依依嘶声喊了起来。
其他几名老御医见到章桦去了,他们也跟着而去。
“章师傅,华师傅,陈师傅……”
沈依依一一的喊着这些老师傅们,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宛如断线的珠帘。眼前也是愈发的模糊。
她从来到这里之后,沈家的人恨不得她从来都没有出生过才好,而林清远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杀,遇到的那些人让她对这里每一个人都心存警戒。
她每一天几乎都在小心谨慎的活,在适应这个朝代的一切时,也要小心不要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对每一个人都是心存防备,那种日子过得其实很累,而最让她觉得舒心,连呼吸都能自由自在顺畅的日子却只有在普华寺的那一段日子。
不用担心,不用防备,不用去顾虑,释空虽然不常来看她,却每日都吩咐静心来询问她有什么需要。那些老御医们更是视她如自己的女儿一般,诚心关心,还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就连有时候章御医与她下棋输了一子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吵着悔棋,有了好吃的素斋点心都会给她留下几块。
只有他们才拿她当做是自己的亲人。
可是这些亲人,现在却在一天之内全都死去,沈依依感觉到痛!失去至亲的疼痛,像是一把钝的刀一点一点的在心里切割着。
这些老者,他们心地善良,从来都没有害人,走路爱惜蝼蚁命,一大把年纪了却不辞辛苦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只为了治病救人,却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
沈依依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火被熄灭后的残留的浓烟让她剧烈的呛咳起来……
而就在这时,她猛然想到乐康!
“乐康!乐康!”她想到在之前乐康也在这里的,他人现在在哪儿?
朱齐海连忙拉住她道:“沈大夫,不用担心,你弟弟没事。”
听到他这么一说,沈依依才放心下来。朱齐海带着她来到一副担架面前,沈乐康因为吸入浓烟所以就晕了过去。释空大师见他晕过去后,就一直把他搂在自己的胸前,把他给自己湿布放在乐康的口鼻前,而章老他们也都脱下自己的衣服用最后的水沾湿,全都保护在乐康的身上。
所以,他才能幸免于难。
可以说他能活下来,其实是那些老禅师们齐力保护的结果。
沈依依看着依旧昏睡的乐康,她紧紧的搂住他。
而这时,地面传来距离的抖动,远处的雪山上积雪竟然动了!
“玉川城要塌了!”宣轻扬连忙下令,让众人全部上马撤出玉川城。
之前他们所料不错,玉川王果然要用整个玉川城来陪葬他的野心!
“雪崩了!”谢吟风连忙上马,众人在慌乱中向着远处逃命。而这时一个失去一只眼的侍卫突然出现在了谢吟风的身边,“你要走就走,我是一定要杀了她的,此刻混乱,正好可以下手!”
雪崩的速度远比众人料想的更快!不多时,后面的雪龙像是有生命一般眨眼就到了众人跟前。
谢吟风只来得及看了身后一眼。
沈依依抱着晕过去的沈乐康一马同行,而宣轻扬顾忌她的安危跟在她的身边。他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看了那独眼的侍卫一眼,最后点点头。
沈依依看着身后愈来愈近积雪,而她的马刚才被积雪掀起的石块砸伤,速度越发的缓慢,再这么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埋在积雪中。
她对着宣轻扬道:“你不能在陪着我,我的马受伤跑不快,你快走!”
“不行!”宣轻扬一口拒绝,“我不能让你有事!”在来之前,我答应过亭衣,又怎么能让你有事!
“接住!”沈依依不给他任何机会,猛地一下把沈乐康丢给宣轻扬。
宣轻扬一把接住沈乐康,“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就看到沈依依指缝里闪过一丝银光,那是她的银针,只见她一甩,银针瞬间刺入马臀之中,骤然的剧痛让马儿嘶鸣起来。
她故意如此,让马刺痛之后能发足狂奔,却又不会损伤马儿。
宣轻扬一个你字刚刚出口,胯下马匹顿时真就发足狂奔起来,而沈依依的身影在身后却愈发的模糊。
她的马受伤,根本就跑不动。所以她才让自己带走沈乐康,可是他却更希望丢下沈乐康,自己带着她走。
“依依!”宣轻扬的喊声却被风吹散。胯下的马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一个劲的向前冲,他拼命的回头去看,却见到沈依依的马再也扛不住,前蹄在奔跑中折断,连带着她顿时摔倒在地。
雪崩一发生连带着天也变了,大雪纷纷扬扬一点在这七月伏天下了下来。无数雪花飘入眼中,宣轻扬只能模糊的看到沈依依刚一摔倒在地时,旁边斜刺里的突然冲出来一个侍卫,可是那人手里却紧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对着沈依依砍去。
宣轻扬的震惊无以复加,在那一瞬间,他看清楚那个手拿大刀刺向沈依依的侍卫,纵然那人缺失了一只眼睛,可是他还是认出了他!
“林清远!”
宣轻扬心中无比焦急,他拼命勒马,马缰在掌中勒出一道血痕,可是马儿却完全不受控制,依旧狂奔前行。
他一扭头却见到沈依依摔倒在地,而林清远手里的那把大刀猛地一下刺入她的身体内。
顺着风声,他还能听到林清远近乎疯狂的笑声,不过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因为就在那时,雪崩掀起的雪龙已经赶到,眨眼之间就把他们二人连带着整个玉川城全部淹没!
同时,地面传来了愈发强劲的震动,这样的震动,宣轻扬原本不受控制的马儿也禁受不住,脚步踉跄的停了下来。
宣轻扬被生生摔下马背,他回看了一眼,就见到一幕他终其一生也难以忘记的场景!
地面好像塌陷了一处偌大的天坑,被大雪埋没的整个玉川城轰然一声,整个全都塌陷下去。而从雪山上崩塌的积雪全都填入那处天坑之中,片刻的功夫,就在原来的玉川城的地基之上重新形成了一座雪山……
整个玉川城都毁了,再耸立一座雪山,就算宣轻扬想要挖开积雪救人,也是不行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束手无策。
第一百四十三章 高昌县内
轩辕玉川与轩辕羽溪穿过一个楼道,径直前往二楼。
此处位于高昌县,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可是这边相对来说却显得格外的繁荣,不管如何这里至少有着十万镇守边疆的将士。同时边疆处的贸易往来也是络绎不绝的。
轩辕玉川父子两人来到正是这里一处茶楼,而在二楼的雅间,推开门窗,可以看到街对面一座客栈。
轩辕羽溪指着对面一间房间对他父亲说道:“父王您看,就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轩辕玉川看了过去,只见透过对面虚掩的窗户,一个人的身影匆匆而过,只一眼,他却已经肯定了。“果真是他,慕述锦。”
“大月王朝女王的心腹,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真是为了……”
轩辕玉川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轩辕羽溪顿时住嘴了。
轩辕玉川想了片刻对身后两名亲卫说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守着,给本王仔细看好了,对面那人见过什么人,或者用过什么,都要一一详尽的禀报。”
左亭衣与聂小楼点头答应。
轩辕玉川与轩辕羽溪又说了几句,然后离开。
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上马离去后,聂小楼看了对面一眼,“这可真是好。让你来监视他。若是被他知道你在这里,你说他会不会提一把刀直接杀过来?”他斜睨了左亭衣一眼,话语中带着几分揶揄,“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嘛。”
感觉到后背冷飕飕的,聂小楼蓦的扭头正看到左亭衣一脸杀气盯着自己。
他嘿嘿一笑向后跳开,腾出安全空间来。“好了,我住嘴,不说就是了嘛,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你……”左亭衣刚要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他猛地一把捂住心口,衣襟处被他紧紧揪起,这痛得宛如撕心裂肺一般,竟然让他差点站不住,一手撑在旁边桌上。
聂小楼本还想打趣几句,却见到他左亭衣突然有异,收敛了玩闹,过来询问,“亭衣,你怎么了?”
左亭衣撑着桌上,放慢呼吸,一瞬间后,他又揉了揉心口,他诧异的看向聂小楼,心口处又不痛了,可是刚才明明……
“好奇怪。”他说道:“刚才心口突然一疼,可是现在却没事了。”
“没事?是不是真的没事?要是沈依依在就好了。”他说着,还是放心不下,还在执著要替他把脉道:“我虽没那医术,但我还是不放心。”
搭脉之后,换做聂小楼蹙眉了,“还真没事呢。”他知道左亭衣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可是他的确看不出他身体究竟有什么,“不行,等回去了,还是让沈依依好好给你看看不要是以前的伤留下的后遗症什么的……”
“你看!”左亭衣突然打断他的话,手指了慕述锦那边。
只见对面的客栈的房间里,原本只是慕述锦一人的,可是现在却多了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
“怎么会是他?”
只见慕述锦对面站立着的那人身穿一袭月白锦缎的衣衫,外面罩着一袭青锦的外袍,长长的发高高束着,同色的青锦绕着发髻后自然垂落在两鬓,看上去风流俊雅。
“谁啊?”聂小楼所在的位置刚好只看到那人的背影,他换了个方向再看去,也是格外的震惊,“怎么是他啊!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的?他不是应该在京都的吗?还有,他怎么会认识慕述锦的?”
那白衣青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身在帝都的洛城王君琰!
君琰打量着面前这人,一袭紫色的长袍,长发以一根银色簪子松松挽救,垂下大片的长发,而他发丝带着自然曲卷的弧度,肌肤白皙,一双狭长的眸子眼若桃花,鸦黑色的长眉飞入鬓角,整个人给人一种魅惑的妖冶感觉,偏生他的眼中却带着浓郁的煞气。
不认识他的人,只是以为他男生女相,比女人还要妖魅几分。可是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可是大月王朝鼎鼎有名的将军,当年征战时,曾经坑杀降兵三十万,还靠着一把弓活活勒死了敌方十名将军,因此?3 怂统坪拧吧鄙瘛?
此刻杀神就在面前,看到真正的杀神将军,君琰感觉纵然距离数米,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慕述锦一撩开长袍,随意落座,他的杯子里只有一杯白水,可是君琰却能的闻到浓浓的酒味。
杀神嗜酒如命,坊间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慕述锦淡淡扫了君琰一眼,“雍朝的苏公子,人称的白玉公子,却不想还有一个身份竟然是商朝的洛城王,洛王殿下,您说在下说的对吗?”
被揭穿了身份,君琰却没有半分的尴尬,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哪里,杀神将军名不虚传,却不想也是以另一种身份去的大月王朝么。”
摆明的威胁,你若说出我的身份,那么你也别想再在大月王朝混下去。
慕述锦眼神只是一扫,目中已然有了怒色,他骤然拍桌起身,却在站起身来的一瞬间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索性直言,雍朝若是想要灭了商朝,对殿下您的好处,在下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何不联手……”
两人谈论的是什么对面的人听不到。
可是,在看到慕述锦猛烈起身时,聂小楼却笑了起来,他招呼左亭衣道:“快看,你说,君琰和他说了什么,竟然把他气成这幅德行?”
左亭衣微微眯了眼。斟酌片刻后说道:“能够威胁到慕述锦的事,应该与冷月芜有关。”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不对!慕述锦在,冷月芜一定也在。再说君琰为什么为在这里出现?你还记得轩辕羽溪说过的话吗?”
他这一提醒,聂小楼也瞬间想到:“他说,雍朝的人到了。”
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对面君琰身上,几乎是在瞬间,两人心里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聂小楼道:“你现在这边,我这就去收风!”说罢,他快步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