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对于玉川王的死格外的诧异,但还是先行而去,他刚刚接到消息还有要事要找宣轻扬。
管家先行一步而去,就在管家离去后,宣府门外对面的一条巷子口外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人看了离去的左亭衣一眼,对视而道:“你看,还说公子不是故意躲着我们的。”
另一人点点头道:“走!跟上去!”
傍晚时分,京都东城处,左亭衣绕着巷子走了好几圈,最后放慢了速度,斜睨了后面一眼,他快速闪进一条巷子。
见到前面跟着的人不见了,后面匆匆赶来的两人道:“不见了。”
话音刚落,一个修长的身形站在两人身后,左亭衣声音冰冷的传来,“你们跟了我整整一天了,还打算继续?”
那两人一怔,对视一眼后,连忙单膝跪在地上,“公子息怒,属下只是奉命前来。”
左亭衣站着,这两人跪着,他们抬头看他,逆光之下只见到一个阴冷的影子,顿时压力就如同泰山一般压下。
左亭衣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几乎是一瞬间,他知道这两人认错人了。
他摸了摸下颌,数日来的风尘,已经心里压着的巨大的石头,让他再不复之前的清俊,现在平添了一份沧桑,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是一袭玄红,外面罩着一顶风帽。
这副打扮与今早入城的宣轻扬的确有几分相似,难怪之前连管家也认错人了。
而这两人,他还是有几分眼熟,左亭衣忽然俯身上前半步,他弯腰拉起其中一人的衣襟,衣襟上有纹图,而那纹图,他并不陌生,是宣家的人!
这些人是宣轻扬家族的。他们认错自己是公子,想来他们也和管家一般误以为自己是宣轻扬。
“抬头看看我。”
左亭衣就着手里拽着衣襟的那人猛地用力把他拉了起来。傍晚杏黄的夕阳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添了一丝暖色,却也足够那人把他看得在仔细不过了。
“公,不,左,左大人……”
那人眼中颇为意外与震惊,自己跟了一下午的人竟然跟错了!这事传出去可别提多丢人了!可是,帝都之中,人人皆知左亭衣素喜白衣,这么会……
可是话说回来,他与公子真的太相似了,平日里倒没注意,现在两人全都续上胡须,还真让人混淆。
左亭衣松了手,那人连忙道:“对不起,左大人,小人跟错人了。”
左亭衣与宣轻扬关系匪浅,那人也不担忧,但是也得给对方一个交代,“今日族中有事,族长让我们请公子前去,可是之前管家却说公子不再府中。我们刚要走时,就见到您在府门口,还以为管家骗我们,这才……”
那是宣家的人,左亭衣也不为难他们,“管家没有骗你们,魏国公的确不在府上。好了,你们去吧。”
谢过左亭衣,两人匆匆告辞。
可是,他们一走,左亭衣却陷入了深思,自己与宣轻扬真有几分相似?他忽然想到曾经发生的一件事。
有一晚,他与宣轻扬在聂小楼的眠月楼喝酒,两人喝得差不多了,宣轻扬看上了楼中一位姑娘,接着醉酒,便调戏了几分。
后来,两人也都宿在了眠月楼中,睡到半夜时,左亭衣忽然感觉有人潜入房中,而对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正要袭击自己。几乎在眨眼间,他猛地用掌力扇去。
哗啦啦的水声,对方手里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却全洒在自己身上。
左亭衣定睛一看,正是被宣轻扬调戏过的姑娘,对方不甘心,打算半夜来报仇。
灯一亮,那姑娘才看清楚,自己走错房间了。
这事后来被聂小楼当做笑话笑了很久,可是现在细细想来,那姑娘不是走错房间,而是认错人了!
左亭衣看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无端端的陷入了沉思。
之前,玉川王的话再一次在他脑海里浮现。
太子不是宣皇后所生!宣皇后的确对太子真的不太上心,甚至连宣氏一族那么庞大的势力,她也没有用在太子身上半分。
当日逼宫,太子若是有宣族的支持,结果绝对不会落得那样。
可是后来太子一死,对作为生母的宣皇后却没有一点影响,这事就算以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为由也绝对说不过去。如果太子真不是宣皇后的孩子,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了。
宣皇后名下只有太子一人,至于四殿下君琰和悦嘉公主都不是她亲生的,而是从早逝的嫔妃那里抱养过来的。
可是玉川王却说,“宣皇后还有一个孩子!”
左亭衣胸口剧烈的起伏,会不会有一个可能?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轩辕云霄时的情景,他说,“孩子,你要原谅你的母亲。”那句话左亭衣永远也忘不了。
他要自己原谅?原谅什么?原谅她没有亲自抚育自己?还是说她有怎样的难言之隐才让没有办法与自己相认?
左亭衣感觉自己距离真相是那么近,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却依然感觉到有无尽的疑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反客为主
沈依依一袭白色长裙曳地,她慢慢在沿着温泉河边走着,果然,这里想要瓜果丰茂的确需要倚靠这条温泉河水来灌溉。
也不知道这河的源头从哪里来,但凡水流过之处,纵然入冬,也是温暖如春。而这条河绕着雪族整个部落,却无法波及到外面。
“一条河水就能把人群分作三六九等。”她嘴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痕,可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些天,她也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整个雪族内部情况。
大祭司不在,金长老一族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严重的压迫其他部族,被欺负得最惨的就是桑氏一族。
但是,她却在调查金长老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金长老身染重疾,每次发作时的剧痛犹如万箭穿心,为了止痛,才用了这样的东西——福寿膏。
沈依依忽然顿住脚步,眼风扫了一眼身后,她道:“你出来吧。”
话语落定,树后那人犹豫片刻才走了出来,却是桑桃。
见到桑桃,沈依依一点也不意外。从她刚到雪族,被那些族人误会跪拜时,桑桃用眼神制止沈依依解释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女孩子,那透明清澈的眼底深处藏着无尽的心机算计。
桑桃走出来,对沈依依行了大礼,“大祭司。”
沈依依也不追究她跟踪自己,反正有些事迟早也得挑明了说。
她把手里的黑乎乎的福寿膏往空中一抛,一道黑色的抛物线后,那东西准确的落在了桑桃的手里。
“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桑桃接过那东西,眼神瞬间黯了黯。
她道:“大祭司知道了?”既然知道,也就无所谓再隐瞒了。面前这个女子一身大祭司专属的装扮,清华的气度,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桑桃抬眸与之对视一眼后,却再没有勇气再对视第二眼,自己就好像在她面前没穿衣服一般,那样锐利的眼神几乎能破开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沈依依神色未动,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对方,她在等,等着对方告诉自己她的心思。
桑桃喉间吞咽一下,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她蓦地抬头。她身高与沈依依相比,要低上半个头,却如此倔强的抬头看她,“我想做大祭司!”
这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也是她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当着大祭司的面说,桑桃也承受着无数的压力,沈依依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气场,在她面前,心怀信仰之人只有臣服,最后桑桃还是低下头,单膝跪下,“在没有遇见大祭司之前,我的确有这个想法。您不知道,自从司画祭司走后,我们一族的日子过得……”
桑氏一族有一大半的人都沦落到给其他族中当侍从了。连她的亲人也不例外,所以……
沈依依却没有半点意外。她嘴角勾起笑意,能对自己坦诚这些话,就证明,桑桃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既然如此,有些事要办起来就会顺利很多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沈依依向来都不喜欢勉强别人。
沈依依把桑桃扶起,“如果桑族之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你们也就不会被压迫至此。只是我想知道,这件事,桑长老知道吗?”
沈依依要确定福寿膏是桑桃找来的,还是桑长老暗中操纵的。
桑桃摇了摇头,“长老他并不知道。这东西是我从我祖父的手札里看到的,说这东西能成瘾,且能……”她说道这里,看了沈依依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彻底坦白,“手札上说,这东西用得久了,能折寿。”
金长老为人小气,桑桃一心想着,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金长老去了,或许桑氏一族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
“所以,你就跟着手札上的记录,找到这花,再从里面提取出来这福寿膏,想办法让金长老用。”
这谋算可算够久的,看不出桑桃小小年纪还有这样的谋划与心机。
“对不起大祭司,我知道谋害长老是重罪,请大祭司责罚!所有罪责,桑桃一力承担。”桑桃说着猛地跪下。
沈依依眼一眯,向旁边扫了一样。
桑木果真没有忍住,从后面冲了出来,他与桑桃并跪在一处,“大祭司,这事与我妹妹无关,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若要责罚,还请大祭司处罚我一人,饶了我妹妹吧,都是我逼着她这么做的。”
“哥!你出来做什么?这事都是我的主意,要罚也是罚我,大祭司你别听我哥说的。”
沈依依冷眼看着相互增强着受罚的两人,她摇了摇头,沉声喝道:“够了!”
这一声颇有气势,兄妹两人瞬间噤声。
“这事,我自有决断。”沈依依看着这兄妹两人说道:“你们都给我起来,我问什么,你们只管回答,别多说一句废话!否则,我把你们丢进蛇潭谷!”
蛇潭谷乃是雪族中处罚重罪犯人的地方,谷内潭底处有着无数的蛇,数量庞大,种类繁多。
而且把人丢下去之前,还会给犯人喂一些雄黄酒,丢下去后,那些蛇就吐着信子围在旁边,?7 壬霞柑旌?犯人才会被蛇一点一点的吞噬,这过程中从心里到身体都是极大的折磨,所以,一听到这个,桑木桑桃皆不敢多言了。
沈依依这才一一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
金长老被五花大绑的捆着,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惨叫几声,手下心腹在门口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了,几次都想冲进去,可是想到里面除了金长老外还有大祭司,而在雪族中,福寿膏这东西是被禁止的,金长老触犯禁令,大祭司不但没有重罚还试图相救。这些人就无比的纠结,看向大祭司时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一样。
沈依依往水里又加了些草药,她看着被捆着泡在药缸里的金长老,一面搅动着水,一面说道:“我听说,在十几年前,你误杀过一个人?”
金长老被药熏得早就吐得七晕八素了,他忍住一阵一阵的头晕道:“什么误杀!那人是自杀!”
“是吗?”沈依依经过数天的了解,大约也清楚了这个金长老的光辉历史了。说白了,他就是这里的一处恶霸!
既然事情清楚,他如今连悔罪的态度都没有,那么自己就用不着手下留情了。
“我听说那可是桑桃的姐姐,年方十八豆蔻年华,你强娶不成,就污蔑她与人珠胎暗结,逼得她当众剖腹以示清白。这事如此骇人听闻,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金长老脸色怵然一变,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沈依依,眼中杀机立显。这件事虽然确有其事,但是,这在金长老看来却是理所应当的,但凡是他看上的人,那是对方的福气,如果对方无福消受,那还活着有何意思。之前整个雪族就是他独断专行的天下,可是现在,她这么说来,却是另有深意了。
“大祭司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污蔑她?她那身子本就不干不净,桑族的人命如蝼蚁,就算你是被桑族的人带进来的,可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大祭司,现在的雪族可不比从前了。”
金长老虽然被捆着,可是在他的手肘处却暗藏了一把匕首,此刻他一面说着,分散着沈依依的注意力,一面暗中用匕首割断绳索。
虽然他答应让沈依依帮自己祛除瘾,可是,他却从来都不信任她,而她在他的眼中,不过也是多活一阵,等渡过这段时间雪族人对大祭司回归的期待之情后,他有的是千百种方法置沈依依于死地!现在她忽然提起这件事,他不得不提前东动手了。
“你也知道,司画离开了八十多年了,从她走后,整个雪族就逐渐归我金氏一族掌管。纵然现在你回来了,可是你要想保住大祭司的位置,还不是要倚靠我金族的势力。我劝你一句,桑族的事,你就别多问了,明日再见,我也会依旧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大祭司的。”
沈依依冷笑道:“虽然我才来不久,但是我也知道,若是未经审判,擅自逼迫族人性命,也是重罪一条。你服用福寿膏,数罪相加,你死十次都不够。金长老,你这雪族第一的位置做的久了,是否就以为雪族是你家的?”
虽然这些事与她沈依依没多大关系,可是当她得知自己的确也是雪族的后代后,血脉之中承继的那份责任由不得她坐视不理。再者,现在整个雪族之中唯一知道出去的路的只有桑长老一人,如果不处理好这些事,桑长老绝对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的。
她太想出去了,沈依依无法想象自己的余生都在这里渡过。若是曾经,她身在何处,何处为家便是了,可是现在,她去不想!因为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多了牵挂的人!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头上的那根玉簪,她想念左亭衣,此刻的他会不会也在想念着自己?
金长老眯起眼睛看着沈依依,趁着她出神的那一刹那,他猛然起身,手里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的尖刃正对准了沈依依的心口。
如果他把这刀再向前推进,必定让沈依依血溅七步!而此刻,沈依依好像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金长老这边,眼看他手中的匕首一寸一寸的逼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者煞者
如果给金长老一个刺杀沈依依的好时机,眼下无疑是最好的时候!
可是,金长老却忽然发现,自己握着匕首的手却在靠近沈依依肌肤仅有三寸的距离时,却再也送不过去了。
后背骤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的穿透自己的身体,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却顾及手中的匕首为何无法刺进沈依依的胸口了。
金长老只是低下头看了自己的胸口处一眼,只一眼,已经让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他的胸口处一柄刀刃正穿透他的身体,鲜血正顺着刀刃开口处的血槽全都滴落到浴桶之中。
他扭头一看,却见到自己的身后,桑木手里握着刀的另一端,冷眼看着他。
“你……你……”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而握在桑木手中的刀在那一瞬间看上去格外的眼熟。
“还记得这把刀吗?”桑木冷冷的问着,在看到金长老眼中的震惊后,他说道:“这刀不就是你当年丢到我姐面前的那把吗?”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金长老想了起来。
当年,他想娶桑木的姐姐桑轲,可是,谁料桑轲坚决不同意,他们找到桑长老处,希望桑长老能帮忙,可是不曾想,前去找金长老处理论的桑长老连金族的地盘都还没有走到,在半路上就被人痛打了一顿,打断了三根肋骨,年纪不小的桑长老为此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而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金长老却已经着人抬着大红花轿来“娶”人了。
桑轲誓死不从,问及此事的金长老勃然大怒,他骑马赶来,指着桑轲大骂,说她那副不干不净的身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清高。他对着众人说,他是得知了桑轲尚未婚配就与人私通还珠胎暗结,本不想她在这里丢桑族人的脸,却不想她不知感恩。
被人这样说,桑轲当然不依,她嘶声吼着,自己没有。
可是金长老的势力庞大,谁敢多言,此时桑长老还被人打得昏迷不醒,再也没人敢替她说话。
这时,金长老就丢下一把刀,冷笑着说:“你想要证明你的清白,容易,剖开肚子,让大家看看你腹中是不是多了一块肉!”
桑轲绝望而笑,她知道今日自己绝无活路了,她只是怜爱的摸了摸弟弟妹妹的额头后,绝然捡起地上的刀……
桑木双眸发红,满是血丝,这把刀是他亲手从姐姐尸体上取下来的,姐姐死了,可是,为了姐姐的清白,他挥刀割开桑轲的腹部,用行动证明给众人看,姐姐腹中是清清白白!
这事摆明了诬陷!可是,金长老谁人敢得罪?所以,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桑长老纵然身为长老,又在长老会上为此事据理力争过,却最后也只拿回了一百车粮食,桑轲的事就此作罢。
可是,这恨却长在了桑木桑桃兄妹两人的心里。
而现在,桑木都有些不敢相信。当年那把逼死姐姐的刀现在却刺进了金长老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