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我快闷死了。”希孟拉着赵康央求道,“你带我出去玩吧?”
“小孟,你真的好了吗?”
“好了,我真的好了。”希孟拉着赵康的手,可怜兮兮道,“好闷啊,我真的很想出去玩儿。”
“那好。”赵康道,“你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射箭吧。”
“好啊好啊。”希孟喜出望外,连忙穿起自己的衣服。
蔡太师名叫蔡俅,只因为球踢得好,深受赵极的喜爱,从一名普通小厮一跃成了太师。赵极不喜欢处理政事,平常把政事也一并交给蔡俅做。
只因为手揽大权,蔡俅家门口常年有人送礼不断,蔡俅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我家老爷叫西门甲,与林海清乃是表兄弟,听说官家最近正在追查林海清的党羽,不知可有我家老爷的名字?”一个仆人抱着一大箱黄金放在蔡俅面前的地上,对蔡俅点头哈腰。
蔡俅瞥了一眼金子,漫不经心道:“管家,把那本皇上要满门抄斩的名册找出来查查看。”
“回太师,有西门甲。”
“嗯。” 蔡俅命人收下黄金,摸了摸胡子,对官家道:“西门庆的名字划掉,改成王廉。”
那下人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谢,谢太师。”
管家理都不理那人,直接喊道:“下一个!”
“蔡太师,听说官家要重选青州知州,在下想上任,这里是银子。”
“嗯。”蔡俅抬起眼皮看了看银子,“好,本官在官家面前保举你上任。”
“谢太师。”
……
赚了一天的钱,官家让自己重新选官之类的任务也都办完了,蔡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差找到那个十二三岁的美少年了。
延福宫中一片宽阔的草坪上,两位少年五十步之外,树枝上悬挂着三个苹果。
“嗖——啪!”
一支羽箭飞出,树上的苹果应声而裂。
“小孟,你的箭法很准啊。”赵康看看远处被射裂的苹果,不禁赞叹。
苹果其实是一样很难射裂的东西。如果只是斜着擦到皮,箭只会从它光滑的表面划过去;如果只是射到苹果的偏侧面,顶多也只能射下一块果肉;唯有不偏不倚,正中那苹果的中心,它才一下子爆裂,溅得果肉果汁到处都是。
“没有啊。”希孟不好意思地放下弓箭,“你一定射得很好。”
“我也是随便练着玩儿的。”赵康拉着希孟的手,往草坪的侧面走,“我们换一个角度,我一箭把剩下那两个果子都射裂怎么样?”
“好啊。”希孟兴奋地点点头,“好想看。”
赵康和希孟手拉着手,在宽阔的草坪上跑了起来。
“哈哈哈,你跑得好快。”跑起来的感觉就像乘着风,希孟愉快地笑起来。
赵康拉着希孟的手,感觉就像手握了全世界: “哈哈哈,希孟……”
“哈……嗯?”
“好想一直跑下去。”
“哈哈,我也是。”
“到了,就在这附近。”赵康停下脚步,拉着希孟在附近找了个适合的角度,放开他的手,拉开了手中的弓。
希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如果他真的能一箭射裂两个苹果,那自己也是在见证一个奇迹了呢。
赵康选择角度很谨慎,一旦原定位置却非常坚决,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
“啪!”
只听得一声爆响,远处是淡黄色的果肉四散飞溅,方才还挂在树上的两个苹果,转眼已经不见了踪影。
希孟惊讶地回过头,对赵康道:“小康,你真的好厉害。”
“哈哈,这有什么。”赵康笑道,“小孟,我们去玩点更有意思的吧。父皇正在扩建延福宫,延福宫西边现在正在建造呢,我们去看看?”
“好啊。”
希孟和赵康又拉起小手,把弓都扔到了一边,往延福宫的林子里走去。只要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就是延福宫的西面了。
“圆圆妹妹,就是他们,你看到没有?”树林中,赵钦推了推身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赵康边上那个人,和他是一伙的。那天,他们俩就合伙欺负我呢。”
“他们竟然敢合伙欺负你,太子哥,看我怎么给你出气!看我的吧!”小女孩气急败坏地随手扯烂了几片树叶,“太嚣张了,太可恶了!前面那两个人给我站住!”
打又打不过赵康,去告诉父皇母后自己被打了又觉得很丢脸,总之挨打还没地方可以告状的。赵钦自从上回被赵康给打了那一顿,就已经被打怕了,连忙一蹲身躲到了石头后面,生怕被赵康看见。
柔仪帝姬虽然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却是被父母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地就插着腰走上前去,理直气壮地拦在了希孟和赵康的面前。
“赵康,还有你。”柔仪帝姬指指希孟,“你们竟然合起伙来欺负太子哥,我要为太子哥讨回公道!”
“你想怎么样啊?”赵康将希孟推到自己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柔仪帝姬,“你那个被欺负的太子呢?怎么不敢自己出来?”
“赵康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要和你,”柔仪帝姬指指赵康,又指指希孟,“还有你,我要和你们决斗!”
“哈哈哈。”赵康笑道,“怎么决斗?”
“你们自己选好了。”柔仪帝姬道,“你们要文斗还是武斗?”
赵康笑着摇摇头:“武斗是什么?”
“打一架啊。”柔仪帝姬撸|起袖子道,“你们谁先上?还是一起上?”
“等会儿。”赵康按住她的肩膀,问道,“文斗怎么斗?”
“吟诗作对咯。”柔仪帝姬道,“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赢了,你们得给我太子哥磕头认错让他打回来;如果我输了,我就,拜你,你,你们为师!”
“噗……”赵康指着希孟笑道,“我们是兄妹,拜我为师就不用了,如果你输了记得跪下来拜小孟为师。”
“好,一言为定!”柔仪帝姬道,“那让他来和我决斗。”
希孟一直忍不住想笑,走上前问道:“要怎么样?”
“你自己选,和我文斗还是武斗啊?”柔仪帝姬自信满满道,“我很厉害的,你随意啊。”
希孟从来不喜欢和人比试,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吟诗作对总比和一个女孩子打架强,只好道:“文斗吧。”
柔仪帝姬大喊一声:“来人,笔墨!”
“帝姬,这里是树林。”赵康提醒道。
“那我们就这样比好了。”柔仪帝姬随手拍了拍身旁一株大柳树,“三步之内你用这棵树做一首诗,作出来算我输,诗中不能带‘柳树’这两个字哦。”
“你比曹丕要求还高。”赵康摇摇头。
“做不出来你就输了。”柔仪帝姬道,“你们都得给我太子哥道歉。”
“昨夜飞霜陨道旁,”希孟往那柳树边走了一步,抬头看看那千丝万缕的柳条,随口吟道,“愁丝不解枉情长。”
柔仪帝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紧紧盯着希孟看,好像他面前就藏着作弊的纸条似的。
希孟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石头后面,似乎藏着一个人,便对着那个方向淡然地继续念道:“少年不问江山事,只道逐风上下狂。”
后面两句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赵钦虽然打架没用了些,诗书还是读过的,躲在石头后羞红了脸,也不敢吱声。
柔仪帝姬目瞪口呆,涨红了脸对希孟道:“哪有这么快就做出来这么好的诗的?你一定是欺负我年纪小没读几首诗,背了一首古人的诗来骗我!你作弊!”
希孟最不喜欢的便是遭人误会怀疑,心下有些怒了,争辩道:“没有,这就是随口胡诌的诗,哪有古人写这么差的诗。”
“我不信我不信。”柔仪帝姬跑到大石头后面,一把拉出赵钦来,“太子哥,把翰林学士都给我找来,去把龙图阁的诗书通通查一遍,问问那首诗是不是古人写的!肯定是抄袭来的!我们走!”
第13章 上元
“肯定是抄袭来的!我们走!”
“帝姬!”赵康笑着对柔仪帝姬喊道,“记得回来给你师父道歉啊!”
“呸!抄袭作弊我给你们道什么歉!”柔仪帝姬往地上啐了一口,“别被我给查出来,查出来你们就等着给我和太子哥磕头认错!”
“好!”
柔仪帝姬拉着赵钦已经走远,希孟依旧皱着眉头,似乎还是有些愠怒,低声道:“什么话啊……我是这种人么……”
“别气,你作诗这么快这么好,她没有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赵康笑着拍拍希孟的肩膀,“等她回去翻遍诗书,问遍学士都没见过古代有这首诗,就该来和你道歉了。”
“不用她道歉。”希孟道,“怪我刚才太招摇,一时口快说了那些。”
“是我答应和她斗的,反而要你帮我解围,要怪也该怪我。”赵康拉起希孟的手道,“好啦,别被这点小事影响了心情,我们继续去玩吧。”
“嗯。”
延福宫的西面果然还在扩建,宫殿的大体基本已经能看出轮廓,只是到处还堆着木材,地上也落满了木花,看起来乱糟糟的。
第一次亲眼看见造房子,希孟和赵康好奇地左看看又看看,一些人正弯着腰在扛木头,一些人正坐在长凳上刨木花,不远处的屋檐下还站着一位老爷爷,低着头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希孟拉着赵康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那老爷爷手边桌子上堆了一大包的金属工具,手中拿着一把细细小小的锉刀,正沿着木头上打好草稿的花纹细细雕刻。
那些复杂却扁平的纹路,在一双沧桑的大手的雕琢之下,逐渐立体呈形,亭台楼阁,白云飞鸟,栩栩如生。
希孟和赵康静静站在一旁看了好久,都不禁对这老爷爷精湛的手艺心生敬佩。
老爷爷直起身子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老腰,对两个孩子微微一笑。
“爷爷,你好厉害。”希孟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您做得这么好。”
“做这个有啥用啊?”老爷爷语重心长地摆摆手道,“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当官才有用嘞。我们这些做手艺的,挣不了钱,还又苦又累的,穷苦了一辈子。别学这个,别学这个。”
老爷爷说,手艺和技术都换不来金钱地位呢,别学这个……希孟幼小的心灵里,似懂非懂。一会儿觉得老爷爷说的话太现实,一会儿又觉得,大人们所谓的现实似乎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到底要怎么选择,此生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呢?
傍晚希孟独自回到凝和殿时,赵极正在练字,见他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上:“希孟回来了,今日哪里去了?”
“师父,希孟觉得闷就和小康出去玩了。”希孟抬头对师父道,“希孟觉得自己病都好了,得回画院去了。师父可以吗?”
“哦?是么?”赵极蓦然间竟觉得对希孟的痊愈有些惋惜。回想起过去半个月里天天抱着他入睡的景象,美好这么快就结束了,真希望能够久一些。
赵极只得强忍不舍地点点头:“好了,那是可以回去了。”
“那,希孟现在就搬回去了?”
“好。”赵极点点头,“记得回去好好画画,谁敢欺负你就来找师父,不要和人打架哦。”
“嗯?师父?”希孟试探着问道,“您都知道了?”
“你不肯告诉师父你的手臂怎么回事,师父只能自己去查了咯。”见希孟沉吟不乐,赵极笑着补充道,“不是王学士告诉我的,他答应了帮你保密的,师父是自己查出来的。”
“哦。”希孟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师父知道的真多。”
“哈哈哈,你快去吧。”赵极笑着拍拍希孟,“收拾好了出来陪为师吃饭。”
“嗯,知道了。”希孟笑着跑回房里去收拾东西,快乐得像一只即将离开笼子的小鸟。
赵极心底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希孟和自己在一起有那么不自在吗?
陪师父用了晚饭,希孟不肯让他送,一个人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往画院走回去。
此时天还没有黑,希孟走在路上,远远望见一个女孩向自己这边跑来,想想自己在这里也没认识什么女孩子,并不觉得是找自己的,便顾着自己继续走路。
“师父!师父慢走!”柔仪帝姬张开双臂拦在了希孟面前,“啪”一声竟就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诶……方才只是玩笑而已。”希孟不知所措地把柔仪帝姬从地上扶起来,“别当真,我当不了你师父。”
“师父,你不要谦虚了。”柔仪帝姬道,“我已经去龙图阁翰林院何处都翻书问过了,那首诗果然是你自己写的。我为刚才的冒犯和您道歉,师父,您实在是太有才华了!您别不收我啊!”
“别这样……”希孟道,“我什么都不会,还在和师父学习,怎么能当你师父啊。方才的事真的不用当真。”
“可是我是认真的。”柔仪帝姬道,“我现在就要去告诉父皇,我要拜你为太傅……”
“诶……别去!千万别去!”希孟只想在画院安静度日,从没想过惊动官家,连忙拉住柔仪帝姬道,“千万别去找官家。”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父皇一点都不可怕的。”柔仪帝姬笑道,“他很好的。”
“嗯,我知道了。”希孟道,“但是您还是别去找他,真的别去。”
“好了,不去就不去。”柔仪帝姬道,“但是你一定得收我为徒啊,不然我告诉我父皇你欺负我……”
“好……那好吧……”希孟无奈地撇撇嘴,“可以了吧?”
“好啊!好啊!”柔仪帝姬高兴地拉着希孟的手跳了起来,“师父!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哈哈哈!”
“我今天还有事,改日再说。”希孟连忙推开柔仪帝姬的手,往画院走去。
“诶……师父!师父!那你改日要教我写诗哦!”
希孟头也不回地往画院走去,真希望永远都不要再遇见她了,就自己这三脚猫的水平,当别人的师父实在丢人。
接下来的一年里,希孟的日子都算过得挺平静。每日和王宗元在画院里练字画画,偶尔和赵康出去骑马射箭,有时候也得应付应付师父的额外作业。
“希孟,明天上元夜,听说东京城里到处楼上都挂满花灯,街上还有各种好玩的,可好看了。”王宗元推推希孟道,“怎么样?出去看看回来画一张,你画人最差劲了,正好多练习练习。”
“我……谁说我画人差劲。”希孟嘴硬道,“去就去,画就画。”
“哈哈哈,看你这小气劲儿。”王宗元笑道,“不想被笑话你就好好画人物呗。”
“哼。”希孟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人物图谱来翻了翻,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放下书走了出去。
王宗元只道是刚才自己的取笑惹恼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希孟走出画院,找了条宫人往来频道的大路,坐在路边的大石头后面,趴在怪石的洞口处往外看。
赵极喜欢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宫中路边到处不缺这种姿态奇异的石头。希孟坐的石头形状正好,洞口的大小足够让他坐在石头后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又不足以让路上的行人发现他。
眼前一个又一个人走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希孟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穿着打扮、神态动作、手中提的东西,甚至是衣服上一个细小的褶皱。
从早上一直观察到了天暮,希孟自己竟毫无意识地睡着了。
希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画出一幅惊世骇俗的大作来,师父高兴地笑了。希孟终于让他为自己骄傲了一回。
希孟想看清那副画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那是长长长长的一幅画卷,画中的一切亦真亦幻,似有似无。
师父说,希孟一定会因为这幅画名垂千古。
师父说,他会为希孟感到骄傲。
梦及此处,希孟天然上扬的唇角不觉挂上一丝欣慰的笑意。
“希孟。”耳边一个声音着急地轻唤了一声。
“嗯。”希孟还是趴在石头上,虽然应了一声,对周围的一切却毫无知觉。
赵极摇了摇头,接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希孟身上,将他横腰抱起,一路抱回了画院。
第二天就是上元节,希孟不知不觉睡到了中午才起床。细想昨天的事情,早已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画院的。
“希孟!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回来这么晚?”在希孟的床前站着,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快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