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石子扑通一声落入河中,只见原本清明的河水溶出一抹墨色,那石子不消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云娆打了个哆嗦,有些畏惧地看了眼抛出石子的沈无惑,“这条河真可怕。”随即视线别过了河水,转向密林,张望几下,“小师叔怎么还没来?”
沈无惑亦朝密林中看了一下,答道:“快了。”
及至午夜,多数修者都已赶到,各门派修者虽是客气,却无一人开口谈论秘境收获,各自警惕着。
云煜清点了下人数,朝沈无惑传音道:“我宗一百五十名弟子已经到了一百三十余位,确认陨落十一位,除小师叔外已全部到齐。”
此时距离传承之地开启还有两个时辰。
沈无惑点点头,神色并无半点慌张担忧之色,让众位原本替沈池着急的弟子们安下心来。
执符宗的弟子们就聚集在承剑宗不远,正好能看清承剑宗首位弟子们。
陈录正忙活着给秦孟包扎肩上的伤口,看着依然在渗血的伤口皱着眉,“大师兄,你这伤都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好啊?”
又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秦孟的回答,陈录抬头看向他,却见秦孟两眼正直直望着承剑宗的队伍,似乎在走神,微胖的脸上神色登时有些紧张,“大师兄?”
秦孟猛地回神,两眼盯向陈录,片刻后恢复笑脸:“陈师弟,可有事?”
“师兄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陈录嘴朝承剑宗方向努了努,揶揄道:“第一美人可还没到,师兄莫不是担心他?”
“莫胡说,我只是见承剑宗伤亡这般少,再思及我宗百人竟去了十之三四,是以有些失神。”言毕秦孟将肩上的衣服拉起来,面如常色打坐调息。
沈池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趴在肩膀上的执影,执影配合地甩着尾巴用爪子去抓那一晃一晃的草尖,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元芜紧紧跟在他身后,脸上有些着急:“小池,还有两个时辰传承之塔便要开启了,若是错过了此生可就没机会了。”
“两个时辰。”沈池抬眼看了看夜色中的塔尖,转头冲元芜笑了笑,“小姨不必着急,照我们这般速度走过去,正巧能赶上。”
元芜显然不信,同样望过去,心中越是着急,“这边过去还有数千里,又不可御空,怎能赶到?纵使能够御空,以我等金丹中期修为,飞过去也得一个时辰。”
沈池却是毫不在意被质疑,神秘一笑,随手将手中的青草扔了,轻声道:“去吧。”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在他肩上的白猫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在前方密林之中。
沈池找了个相对宽敞的平地,持剑在地上画了一阵,随后往后站到圈外,朝着阵中抛出几枚灵石,只见一道泛着浅白光芒的屏障将那片范围霎时笼罩起来。
“小池,这是……”元芜看着沈池的动作,脸上满是不解。
沈池答道:“此乃罗网阵。”
罗网阵是修者捕捉妖兽的常用法阵之一,元芜点了点头,心知沈池或许是要捉妖兽来代步,旋即疑惑道:“不过你不是剑修吗?怎会懂得阵法?”
沈池笑了笑,答道:“听闻妖兽肉很是美味,妖丹中灵气充盈,于修行有益,是以闲暇时我也就学了几个布阵方法,不过研究时日尚短,纯属空架子,稍后阵法若是被破,还要靠小姨出手相助呢。”
元芜的法宝是一根上品宝器鞭子,通体深青色,握在她手中,倒是为她平添了一分英姿,她扭头看向沈池:“对了,小池,小姨还没问过你,你修行时日这般短,修为如何提升得这般快?”
“我师尊乃是承剑宗长老,承蒙他关照,修为才提升如此迅速。”
“敢问尊师何人?”
“明厉。”
听闻沈池之言,元芜暗自吸了口气,明厉的大名她自然听过,却是没想到沈池竟然是他徒弟,不过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沈池如今不过十来岁,怎么可能凭借自己修行到金丹中期,定然是有灵丹妙药相助。
思及此,她眼中不由划过一道不屑与傲然,但语气却是带了分担忧之色,“使用灵药修为固然提升得快,但却容易根基不稳,小池以后还是少用的好。”
沈池自是看到了元芜脸上的神色,心知目的已达到,拱手谢道:“多谢小姨关心。”
元芜这个密境通行令是从同宗一名师兄手中求过来的,她并未去参加修者大会,是以并不知晓沈池在修者大会上的表现,加之这一路走来了两人运气极好,遇上的都是些普通无甚修为的妖兽,沈池并未真正动过手,她本来对沈池的实力有所疑惑,如今听沈池这么一说,也便相信了他只是个花架子。
原本早在遇上沈池时就已萌动的心思更是活络了起来,而现在就正是个好机会。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深夜的密林寂静无声,此时竟是连一丝风也没有。
“小池。”元芜望了望方才执影消失的方向,轻声叫道。
“嗯?”沈池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你母亲临走前,可有留什么东西与你?”
沈池看了元芜一眼,佯作好奇之态,“小姨何来此问?”
沈池看过来时,元芜心下一凛,竟是差点以为自己被看穿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几日沈池表现得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一些,老是央着她做这做那,但却半点没有怀疑她的身份,每当她说起池元葭时眼中的濡慕之色毫不作假,俨然只是个思恋母亲的普通少年。
想及此处,元芜暗道自己想多了,语气沉重,“唉,姐姐与我姊妹情深,她离开了,却是没有与我留下半点念想,”说及此处,元芜声音有些哽咽,“小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姐姐曾经戴过的物什,睹物思人一下,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沈池似是有些犹豫,半晌道:“母亲临终前确实给我留下一物,是一个不知品质的墨色玉环。”
“在哪里?”元芜问道,随后似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激动,忙将心中狂喜压制下来,双目含泪望着沈池。
沈池抬手,捞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墨玉环,往前伸了伸,示意给元芜看。
看着沈池毫无防备的样子,元芜眼神狠戾,心道一声天真,飞身跃前几步,原本握在手上的鞭子当即朝沈池脖子甩去。
上品宝器的鞭子上泛着青光,带着金丹中期修者的威势,若是这一招落到实处,定能将沈池整个脑袋削下来。
就在元芜即将得手时,沈池似是惊慌失措般,堪堪往后退了一步,被鞭子击中了胸口,登时吐出一口血来,跌倒于地,他咳了一声,慌忙叫道:“小姨,你这是作甚?”
没有直接要了沈池的命,元芜本来有些懊恼,但见沈池这般虚弱,显然受伤不轻,心中立时知晓此人果真是个绣花枕头,也不着急了,一扬鞭,脆声道:“小子,识相的就将你手上玉环交出来,或许本姑娘心情好,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沈池仰头看着她,语气震惊,“为什么?你不是我小姨吗?”
元芜冷笑一声,这几日她修为已经恢复最佳状态,自然不怕沈池,“要怪就怪你娘那个贱|人,若非她当年惺惺作态,抢走原先生,还怀上了你这个杂种,池家怎么可能会灭门?”
“原先生?”沈池皱了皱眉,“这么说,池家灭门是你干的?”
听得沈池问话,元芜面上浮出一抹快意,却避过了原先生,答道:“不错,我就是看不惯池家上上下下都围着她池元葭转,同样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凭什么她就处处比我强?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所以我便悄悄告诉了一些人池家有好东西,哈哈,怀璧其罪。”她望着沈池的脸,眼中满是怨毒,随即又冷笑一声,“若是我没猜错,她应该从未向你提起过我吧,啧啧,真是个虚伪的女人。”
沈池眸色微微发暗,声音却是十分平静,“你为何想要这个玉环?”
显然没有察觉沈池的表情,元芜眼神灼热的望着沈池手上的玉环,“念在你叫我几日小姨的份上,我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吧,不对,你恐怕当不成鬼了,哈哈!当年让池元葭逃走是我的失误,死那么早是便宜她了,今日定要让你将她的罪过一起还上。”说罢她笑容越发加大,“这玉环乃是开启池家传承的钥匙。好了,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未落,元芜手中鞭子化作数道残影,犹如天罗地网一般朝沈池覆去,她有把握,饶是沈池全盛时期,也必定逃不过这一击。
咦?
原本以为一定会击中的一鞭居然落了空,元芜定睛一看,沈池的确坐在那里,不过身形却越来越淡,仿若只是一个虚影。
糟糕!中计了!
“呵。”
元芜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得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她便飞了起来。
不,应该是她脑袋飞了起来。恍惚间她看见原本应该死于她鞭下的少年正一脸平静的将剑回鞘,眼中不带丁点情绪,身上并无半分受伤痕迹,仿佛她就是个笑话。
不,不可能,她还要获得沈家传承,登入天道,怎么会死在这人手中?
伸手摸了摸手腕上冰凉的玉环,沈池神色莫名,池元葭应当是知晓池家的灭门仇人是谁,才会说她是池家独女,不认那个妹妹,只是每次当他问起都欲言又止,起初沈池以为是她怕他会冲动找人报仇,结合元芜方才所言,想必是在帮这个妹妹隐瞒。
而她的妹妹,却想要她儿子神魂俱灭。
真是不值得。
不过……想到对方口中的原先生,沈池看了眼身首异处的尸体,走至她头前,眼中一道墨色光华流转,片刻后光芒散去。
摄魂之法,魔修常用法术,可探知死尸生前记忆深刻之事,元芜这一生可谓顺风顺水,但性格却是扭曲至极,沈池于她记忆中只看到了仇恨、不甘、嫉妒、愤怒,她的世界观中就没有一个好人。
或许除了那个“原先生”,不过在元芜的记忆中并未出现过原先生的名字,倒是有他的模样。
默默将那人相貌记下,沈池一张符纸抛出,只见一道蓝色的火焰瞬间包围了那具尸体,似是有一阵哀嚎从火中传来,瞬息间连着火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池方才布下的阵法自然不是罗网阵,而是幻杀阵,不过换了个类似于罗网阵的方式布阵而已,这几日元芜观察他,他何尝不是在试探她,自然早已知晓她对阵法一窍不通。
其实若是她再聪明一些,按捺得住些,沈池或许会多留她几日,可惜今日不过简单的试探便忍不住了。
不消片刻,远处忽而传来几道密集的蹄声,还有来自猛兽的嚎叫声。
那是三匹角马,与普通的马匹不同,它们头生利角,口生獠牙,浑身毛发坚硬,不食草专食肉,跑得极快,是西境密林中常见的一种妖兽。
而它最大的优点便是跑得极快。
“喵喵喵!”执影在前面歪歪扭扭地跑着,专门凑着树上攀,似乎在逗弄身后的角马,快到阵前时,它纵身跃上一株巨树树干,邀功似的扬了扬尾巴,绕开仍在运行的法阵,停在了沈池身旁,得意洋洋地盯着快步奔来的角马们。
第71章
天光乍破,一抹光线从传承之塔顶上的天空率先撕裂天际,给高耸的塔尖镀上了一抹金光,庄严而神圣。
修者们眼中满是敬畏之色,继而开始骚动了起来。
只见那道光越来越亮,从塔尖缓缓向四周射来,多数修者避开视线揉眼,而少数坚持着没挪眼的修者也是什么也看不见,眼里一片空茫。
随着光芒的散去,墨河水位逐渐下降,只留下一道干枯的河床。
传承之地,开启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修者们哪还顾得上门派之见,蜂拥朝对岸扑去。
不出片刻,在场只剩下了承剑宗百余名弟子,众弟子视线落在被任命为此次领事者的云煜身上,满是急迫。
云煜却是看着沈无惑,“无惑师叔,传承之地开启仅有半刻钟,我们进去吧?”
沈无惑看了眼云煜,语气不变,“你先带着众弟子进去,我稍后便去。”
闻言云煜似是有些犹豫,当即想留下来与沈无惑一同等候沈池,但看了看身边百余名弟子,还是点了头,“那我先带着弟子们过去了,无惑师叔,传承之塔见。”
要进传承之塔,必先通过传承之地,传承之地广阔无边,道路无数,每条道路都通向传承之塔,与大道一般,皆是殊途同归。
云娆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云煜走了?5 沈池斜坐在马背上,抬眼看向已经散去刺眼光线的天际,神色怡然,随后轻轻拍了拍角马的脑袋,在它停下来后一手捞起端坐在他身侧马背上的白猫跃下马,“去吧。”
知晓自己自由了的角马撒丫子跑向了林深处。
走出密林,沈池本*向传承之地的视线定在了沈无惑身上。
沈无惑背对传承之地,正面朝他,背后有朝阳升起,晨光掠过他的侧脸,竟让沈池脚步下意识一顿,继而回过神来,快步走向沈无惑,“大哥,你在等我?”
原本乖巧坐在沈池肩上的白猫突然站了起来,背部拱起,毛发炸开,浑身呈紧绷状态,朝沈无惑露出威胁的低吼,仿若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
“执影。”沈池将猫扒下来拎到手中,朝沈无惑笑道:“这是我的猫。”
“嗯。”沈无惑扫了眼被沈池控住却仍旧朝他龇牙咧嘴的执影,道:“走罢。”
二人刚过墨河,便见它的水位再度上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捍卫着传承之地。
原本在河那边显得十分近的传承之塔再度与二人拉开了距离,放眼望去,竟是连塔尖也只看得到一抹角。
摆在二人面前的是两条路,路旁有牌,一为生,一为亡。
“万道之始无非于生,万道之归无非于亡,大道一途,不过心之所向。”两道路牌上都写着这一句话。
沈池看毕,转向沈无惑,“看提示之意,这两条道路当是一样的,大哥,你选择哪一条?”
“亡。”
系统照例提醒。
沈池照例忽视系统提议,他早已打定主意选择‘亡’路,并不会因为沈无惑的临时改道而调整路线。
毕竟比起已知的路途,显然是未知的冒险更加有趣一些。
不过沈无惑屡次打破剧情,倒是让沈池有些意外,此前诸事若说是因他影响倒也说得通,但此次却不然,这一次是沈无惑先做出的选择,自然与他无关。
沈池望了眼沈无惑波澜不惊的模样,但现在显然不是解惑的时候,“我也选‘亡’,大哥,请吧。”
早一些来到传承之地的承剑宗一行人此时正于一处山谷之中,各自手持武器全员戒备着,而他们前方,正有无数条巨蟒盘踞在过道上,对着众人虎视眈眈。
而就在方才,已经有几名弟子葬身蛇腹了。
云娆虽然没有如剧情中那般大喊大叫扰乱二位师兄情绪,却是面色惨白,借了借旁边一位弟子的力才勉强站稳。
那弟子转头看见云娆冷汗津津,面色如鬼,心下一惊,“师……”
“嘘!”云娆连忙止住弟子的问话,指了指正苦思对策的两位师兄。
该弟子会意,连忙闭嘴,却仍是忍不住将担忧的视线投向云娆。
云娆松开那名弟子,又扫了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大蛇,腿忍不住颤了一下,差点又一个踉跄,她想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剧情中原身会叫得这么凄惨,最后还要靠着云鹜舍命相救才得以脱险了。
她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在这些敌人面前,云娆莫名有些气馁,原本短时期内升上金丹期的成就感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要冷静,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犯原身相同的错误了,她一定不能成队伍的拖累!
“师兄,后方道路也被堵死,我们被这些蟒蛇围在此处了。”云鹜站在云煜身后,将后方情势看在眼里,随即看向外围笼罩着一行人的光华,眼里闪过一丝惊叹,“小师叔的符咒可真管用,竟然在如此多金丹中期巨蟒的攻击下维持了一刻钟之久。”
“防护快失效了,看来只能突围了。”云煜手中的玉符已经开始产生细细密密的裂纹,他抬高了声音,“云鹜!”
云鹜正色,“是,师兄!”
“稍后防护罩破裂,你先率领众弟子执剑冲锋,我殿后,冲出峡谷去。”
闻言云鹜眉头拧在了一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