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变,萧斜阳再也不仰躺着,翻过身子来,爬到天窗位,趴着低头观察战况。
来怼宋青瓷的,是那日用元澄的尸体将萧斜阳引致破庙的黑衣人——明王的追随者。
萧斜阳对眼前状况有点傻傻搞不清楚,黑衣人怎么在这里,明王呢?他不是负责守护明王的安全?是怎样的仇恨能让他抛下将要死翘翘的明王而来寻仇宋青瓷?
见到黑衣人挥剑冲上前,宋青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抽出无名迎战,他武功造诣不低,因而很快便占了上风。
黑衣人被宋青瓷打了个措手不及,却还是就着满身的血污去迎战,萧斜阳真心佩服这位黑衣仁兄的勇气,毕竟,明知打不过,却还是拼了老命往上扑,真心威武。
但萧斜阳却不能看着黑衣人活生生被宋青瓷打死,黑衣人可是明王的身边人,救下他,说不定能从中探得明王秘密。
小爷真心聪慧,如此想着,萧斜阳一个翻身,打破天窗,一跃而下,顺手挟持了柳剑清。
被萧斜阳用匕首抵住脖颈的柳剑清连害怕也来不及,干脆破口大骂道:“萧斜阳,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不去死?!活着就是败类,浪费空气的人渣,有娘生没爹教的辣鸡……”
萧斜阳打断柳剑清的怒骂,黑脸道:“差不多得了吧。连我爹娘都骂,戳我痛处,揭我疮疤,你不要太过分了阿。我告诉你,灭你柳家的,真不是我。”
柳剑清还欲再骂,萧斜阳从他身上撕了快碎布塞住他的嘴,耳不听心不烦,你坑老子的帐老子还没跟你算,你倒先凶上了,脑子也不知长何处去了。
萧斜阳开门见山,要交换人质,宋青瓷也不迟疑,将黑衣人踢往萧斜阳所在方向。
萧斜阳也知道,柳剑清对宋青瓷重要着,毕竟宋青瓷还得靠柳剑清去栽赃,说他是灭门柳家的凶手。宋青瓷在追杀他的这件事上,向来不遗余力。
可,即便是知道幕后黑手便是宋青瓷,萧斜阳也无可奈何,毕竟以宋青瓷在江湖中的地位,随便狡辩两句大家便会相信,而萧斜阳是邪道,不论他怎么辩驳江湖人也只当他在狡辩。
萧斜阳在这一点上真怼不倒宋青瓷,不过,萧斜阳留了一手,他心道:屋外听墙角那位老兄,宋青瓷这祸害就拜托了,帮老子将他往死里整,往死里整,往死里整。
重要的心愿说三遍。
眼看着萧斜阳带了黑衣人离去,柳剑清扯出口中碎布,满脸戾气地走向宋青瓷,恨声道:“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不追?!”
宋青瓷心道:我得先搞定你阿,白痴。
柳剑清道:“你讲话!”
宋青瓷道:“你的命重要,还是趁机杀掉萧斜阳重要?”
柳剑清不语。
宋青瓷道:“飘渺宫发了请帖,邀请江湖众人一同到柳家处理此次灭门之事。届时你把萧斜阳捅出来,不怕江湖正道不帮你。”
柳剑清道:“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你日后无法助我重建柳家,你这庄主,也当不久了。”
宋青瓷听出了柳剑清话里的威胁,果然,人孤立无援之时都特别会为自己想后路,这一点,柳剑清与当年的宋青瓷,一模一样。
柳剑清道:“那黑衣人与你有仇?”
宋青瓷道:“三番两次刺杀我,皆以失败告终。”
柳剑清道:“我见他双手粗粝,有很多似是被刀剑割伤的疤痕。”
宋青瓷一僵,想起了那日乐亭楼,林家的灭门惨案。黑衣人刺杀他的时候,他只当黑衣人是些小虾毛,并无留意黑衣人过多。
想不到,这人,竟然是他的老属下。
作者有话要说:
砍了纲的设定,是的,砍了纲……
毕竟,宋青瓷这个角色其实原本该有很重的戏份的(会交待的)
(还是觉得必须折腾一下……所以又全部替换了,是的,全部替换了……嗯。)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真相的坑
在闹市寻了间客栈,摆下银子,萧斜阳便要将黑衣人背往厢房,可没走两步,却被掌柜拦住了。
掌柜怀疑地打量着眼前两人,一人丰神俊朗眉目生辉,一人满身是血状若死狗,搭档得如此诡异,两人必有苟且!
掌柜摆出一张黑脸道:“这位公子,我看你该是先背他去寻大夫罢。”
萧斜阳叹气道:“有劳掌柜关心,大夫刚看过了。这小子也是,不就是心上人跟人私奔了,他就自残成这个鬼样。唉,我这位兄弟……也被人嫌弃得够够的了。”
见萧斜阳脸上那真实不做作的悲伤神色,曾经有过相同经历的掌柜也觉得自己再拦就不厚道了,便麻利让路了。萧公子暗叹自己装神弄鬼技能满分。
将黑衣男子丢至床上后,萧斜阳把厢房内的窗全都打开了透气,他倒不怕宋青瓷追来,毕竟宋青瓷那货楞得要死,要追人肯定不会往闹市追。
他若是把窗都紧闭了才是心里有鬼。
回到床上看那黑衣人,只见那黑衣人满脸是血,血浸透在脸皮上,将那俊朗的面容生生拉出了几道皱褶来。
萧斜阳心觉不妥,手痒地摸上那黑衣男子脸上皱褶,猝不及防地手腕被黑衣人一把抓住。
萧斜阳只感到手腕的皮肤有阵微微的痛楚,像是被某些粗粝的东西摩擦到,他低头一看,很好,黑衣男子的手上沟壑纵横,像是把刀玩到出神入化的人。
黑衣男子就着握着萧斜阳手腕的姿势,嘶哑着声音,虚弱道:“感觉出什么来了?”
萧斜阳从他的语气中感到了他生命的逐渐流失,遂认真道:“你很虚弱”
黑衣男子竭力将满是伤痕的手举到萧斜阳眼前,道:“乐亭楼,林采之。”
萧斜阳看着那覆盖满深深裂痕的双手,悟了,此名黑衣人正是那日在乐亭楼刺杀林采之未遂的那名灰衣男子。
宋青瓷曾言这名黑衣男子乃杀害无剑山庄上任庄主的人,让步倾流将男子交予无剑山庄处置,而后这名男子便装死了,之后宋青瓷曾言已经将他处决。
没想到,这位兄台非但没死成,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刺杀宋青瓷,即使每次都被捅个半死,却永不言弃,勇气实在可嘉。
说来也巧,两次将被宋青瓷砍死之时,萧斜阳都及时出现将之救下,难道这才是传说中的,孽缘?
萧斜阳看着他那张貌似模仿自己的假脸,乐道:“我就知道你那日在乐亭楼是装死。”
黑衣男子有气无力地道:“是假死,本以为那次假死,能避过步凌月的砍杀,重新躲回无剑山庄,岂料……”
萧斜阳道:“无剑山庄?你与宋青瓷原来有一腿?”
黑衣男子点头,道:“我本是宋青瓷养在外,专门用作收诡术残卷的暗卫。那日让我刺杀林采之的,便是宋青瓷。可我没料到,事败以后,他非但没有助我养伤,反而要将我置之死地。”
萧斜阳就静静地听着他讲,一边玩手指一边听他讲,毕竟这位看起来气息虚弱的兄台尚未讲到重点。
黑衣男子继续道:“我受了重伤滚下了山崖,两个无面人对我施救,将我带入幽云八荒,让我拜入明王门下,我就此,当了明王的死士。”
萧斜阳明白,当时明王的人竭力去抢救黑衣男子,不是因为黑衣男子有多重要,而是,他们看中了频死之人的价值,把你治好,而后要你卖命。明王要的死士,便是这种没根没底的人,用起来方便。
萧斜阳道:“然后?”
黑衣男子道:“然后……明王让我放弃本来容颜,顶着如今容颜,去冒充当年宁府被灭族之时逃出生天的宁府幼子,透过宁将军的关系,在圣荆身边当了暗卫。”
萧斜阳道:“圣荆……有这么……蠢?”
黑衣男子道:“宁府幼子曾是圣荆身边伺读,明王打的,是感情牌。”
萧斜阳道:“明王为何让你待在圣荆身旁,他有何企图?”
黑衣男子道:“企图只有那么一个,他妄想挟天子令诸侯,私下让圣荆掘开宁朝龙脉,他做梦也想寻的,不过是龙脉。他让我留在圣荆身旁,随时对他报告圣荆一举一动。”
萧斜阳道:“那你为何不好好待在圣荆身边,反而有空跑来刺杀宋青瓷?”
黑衣男子一脸痛苦,他道:“我出卖了明王。”
萧斜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双眼微微睁大,像是为了确认一般,缓声道:“你说什么?!”
黑衣男子道:“跟在圣荆身侧,我才正式明白到,跟一个对的主子是何等重要。”
有过宋青瓷的教训,黑衣男子本该心死,可明王救了他,尚未有太深觉悟的他,便应了明王的要求为其卖命,可当他知晓明王真正目的之时,他却突然下不了手。
是的,下不了手,他明白那种频死的恐惧与绝望,他不希望看见生灵涂炭。况且,明王之于他,本就只有救命之恩,换言之,明王在他心中的重量尚未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卖命。
但,圣荆能。
萧斜阳沉默了约有半刻钟,方道:“所以,你与圣荆,一同卖了明王。”
黑衣男子点头,以手捂住双眼,声音微弱:“可以这般讲。明王尚相信我,我已写信告知他,一切准备就绪,圣荆已经完全信任我,龙脉位置我经已打探出。”
萧斜阳道:“明王这般多心眼,你觉得他会相信你么?”
黑衣男子道:“不信也得信,他不会错过一探龙脉的机会,他本就是垂死之人,此趟回来,不过是为了让毕生所愿有个终结。”
萧斜阳道:“恕我多言,毕生所愿,是指?”
黑衣男子道:“两愿,一愿灭门柳家,二愿聚齐稀禾所有魂魄。”
萧斜阳道:“他与柳家又有何怨?”
黑衣男子道:“当年明王相助段将军起义之时,段将军粮草军饷不足,明王劝说柳家暗中反水,柳家背叛乾嘉帝,竭力帮助段将军。”
倘若他日为帝,定必将柳家幼女封后,这个诺言乃当年的段将军,后来的景临帝亲口许下。
“那时,明王近身三婢女皆出落得国色天香,段将军终日与明王商量战事,自然而然,三婢女少不了与段将军亲近些许。偏那柳家幼女,天性跋扈,妒忌成狂,为免影响自身后位,她用了最残忍之手段,将明王身边三婢女杀害。”
萧斜阳讲话接了下去:“后来,柳若竹尚未等到封后,便离奇身亡?”
黑衣男子挺惊讶萧斜阳竟然知道这事,萧斜阳知道这事儿纯粹是听嘴碎的酒馆掌柜讲过,而他本人,在后来亦知道,柳若竹并未如民间传言那般离奇身死。
她被自己那垃圾师傅制作成了半人半虫的傀儡虫母体,在靖王陵里暗无天日地过了二十余年,生不如死。最后因萧斜阳的到来,她借机就此了断自己性命。
倘若她一早知道,柳家人的跋扈与狠毒,能就此毁了一个家族,她怕是宁愿在深宫中独守一生,也不愿意看见如今结局。
萧斜阳心道,段非言也是够变态,已将柳家幼女弄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让她苦了二十余年,如今却还要取柳家整族性命,内心残忍程度可见一斑。
黑衣男子见萧斜阳思考入神,问了他一句:“公子,我是圣荆帝部署好的一只重要棋子,没有我里应外合,明王不会相信圣荆为我所俘。”
萧斜阳道:“你是想我送你回皇城?”
黑衣男子道:“是我被私人恩怨蒙了眼,一得闲便想追杀宋青瓷那败类,沉不住气,容易坏事。幸得公子相救……”
萧斜阳道:“你坏的事,大着。”
黑衣男子道:“公子,圣荆帝此次,胜算不大,今日在此遇见公子,望得公子相助!”
萧斜阳心道,自己两日没回奉月,而柳家又恰好被灭门,于情于理,步倾流都会前往湘宜,若是他不能及时赶去湘宜相助步倾流,怕到时,宋青瓷会伙同柳剑清,将步倾流置于死地。
黑衣男子看得出萧斜阳在迟疑,他道:“湘宜之事,你不必纠结。飘渺宫宫主近日会前往湘宜处理柳家之事。”
有了段思宁在身边,步倾流应该不会轻易露面,萧斜阳这才放宽了心,实则上,他到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禁忌关系。
他答应前往帝崚,却不知步倾流早已先于段思宁一步,往湘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乱,所以理一下:
沈式王朝,国号安,末代皇帝为乾嘉。
乾嘉尚在位之时,乌羽族(根据地是幽云八荒)屡犯安朝西北边境,因而两国偶尔会打一打仗,乌羽族比较悍,所以打了这么多年,国库也挺空虚了。
在此背景下,好战的乾嘉仍要年年侵犯周边小国,打仗自然要钱阿,国库空虚怎么办阿,柳家有钱阿!柳家再有钱又如何,不够你年年打阿!怎么办,征兵征税阿。
赋税一重,百姓自然怨声载道,久而久之,便造成了民不聊生的景象,恰好,百姓们揭竿起义了,起义军遍布全国阿卧槽。
乾嘉说:阿,这样阿,段君瑞,你作为将军,帮我平定下起义军吧。
然后段君瑞就去了,结果段非言这斯趁机作妖了,百姓在段君瑞面前长跪不起,段非言顺水推舟,说服段君瑞起义。
之后段非言相助段君瑞问鼎帝位,段君瑞成了景临帝,改国号宁。
段非言帮助段君瑞自然是有他的目的,这点后面会讲。
但是段非言发现帮助了段君瑞,自己反而距离自己的目的越来越遥远,他不甘心了。
反正天下初定,乌羽族蠢蠢欲动,前朝余孽尚在,保皇党仍有兵力在手,一言以蔽之:段君瑞尚未能稳坐江山,段非言还有机会扳回一城。
于是,段非言就联系了前朝太子元澄,结果元澄在实行计划的时候死翘翘了,他便推了元德这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上位,好了,元德成了太子,承担起了复国重任。
结果他喵的元德,在灭族宁府的时候遇见德贵妃胎动,德贵妃死命喊着:这孩子不是天顺的,你不要杀他。
元德帮助德贵妃接生,看见萧斜阳降生的那一刻,他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生命最初的纯粹让他觉得:每个人活过来都不容易,何必非要为了所谓家仇国恨,弄至生灵涂炭。
于是元德摆了明王一道,带走了萧斜阳,辗转到江陵隐居去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天性单纯步雪莲
温言是被空气中那阵腐臭味刺激醒的,他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只觉头疼欲裂,浑身更像是散架了一般,通体难受。
他尝试抬起手来按揉头上穴位,可四肢绵软无力,显然,他被下过药。
双眼艰难聚焦,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背对着自己,双手不知在沸腾的锅内搅动着什么,锅内冒出阵阵热气蒸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那味道直让温言作呕。
温言就着半靠在墙上的姿势,去打量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白衣男子,他只记得自己本来是在温府,不知哪名脑残在他身后给他来了一棍子,他醒来便成了这幅样子。
温言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口干舌燥,腹中更是空空如也,看来该是昏迷超过一日了,他不动声色地放眼观测四方,只见遍地皆是死尸残骸,远处屋檐下一对红灯笼幽幽地迎风飘荡,灯笼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字:柳。
温言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再去看那地上的死尸,死尸皆是一身青衣,典型的柳家家丁袍——柳家被灭门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温言,只觉一阵寒气涌上全身,眼前男子究竟是何人,竟有能耐将柳家灭门,他抓自己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段非言似是察觉到来自于背后的凝视,他举着碗转过身子来,半张尽是血符咒的脸首先进了温言的眼。
段非言将手中的碗塞到温言唇边,神色淡漠地道:“喝。”
温言勉强抬起手来,将那碗汤直接推翻,碗里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恶心得他直反胃,该不会是腐尸肉?想到此处,温言又是一阵恶寒,差点吐酸水。
段非言冷笑一声,桃花眼内却满是揶揄之色,他道:“莫不是许城少主,天生高贵,看不起我这锅龙虎凤罢?”
温言不知龙虎凤是什么鬼,他只觉得眼前之人模样不人不鬼,身上带着一股死人的气息,似是方从乱葬岗爬出。
段非言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顺便把里面的鸡腿捞出来,完全不顾温言意愿地就把那鸡腿塞到温言的嘴里,温言自然是边仇视着他,边将鸡腿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