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口爱情故事 [金推]完本[gl百合]—— by:猫伶

作者:猫伶  录入:10-25

有个事, 这么些年我一直没告诉你, 这回去北京看见你的本子, 觉着必须得让你心里有个谱。你姥姥当时就有这个毛病,她长得特别好, 是你姥爷花了好多钱从人贩子那儿买的。她呀, 会画画,会唱歌,好像也会写字,就是过去的事啥都不记得, 新事情也记不住。后来你妈小时候挺正常,咱们大家还都庆幸呢。谁知道到了十七八,也开始脑子糊涂。她要不是在山里头迷路, 也不会遭坏人,糟了坏人受了刺激,就更傻了。先前我带她上哈尔滨的医院查过,医生都说看不出啥问题,白花好些钱。
但是我觉着,这病是不是越来越轻。你瞅,你妈是老大不小了才犯病,你又比你妈强不少,你今后要是有了孩子,可能就没病了。你也别难过,只要你不受啥刺激,估计傻不了。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找个好男人。你大舅没帮上你啥,姓叶的虽说讨人厌,但是对你是不错的,别当白眼狼。
然后,上回你那个领导说的事。咱寻思了几宿,人都死了也没啥敬不敬的,你们要当真能拍个小电影儿宣传宣传也成,就当大舅给你做了件好事。等我死了以后,你联系背面那些人,让他们回来给做场事儿,你让你们领导过来拍吧,咋拍都行。
口述:陈胜国,笔录:白人伟。”
陈秋糖把信纸反过来,背面急着二十来个人的联系方式,有她还能模糊记得的,也有完全忘记了的,人名的旁边记着此人在当年的哭丧队里的职务,比如唢呐、镲、哭……
另有一张纸上,写着租客小白代书的遗嘱,上面写清,为感谢小白平时对他的照顾,已经免了他半年的房租,在此便不遗赠什么了。所有财产包括房子均留给唯一的侄女陈秋糖。
陈秋糖将这张遗嘱草草扫了一眼就撂下了,她不是很关心。
大哭过一场之后她再也没为这同一件事情流第二次眼泪。后悔吗?愧疚吗?舍不得吗?都有,但都可以不很多。即便是坐在陈大床边愣神的时候,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有着七年巨大断层的关于陈大和这片故土的记忆,心痛也不甚浓烈了。
因为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她记不得了。那些画面是灰黄的、模糊的,能勾起的感情并不多。
殖民洗脑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当她努力回忆的时候,几乎四分之三的画面都是叶从心,这个半途而来的侵略者,占领了她最重要的青春期和最深刻的大脑沟壑,在日复一日的殖民统治中,让她变得如此冷漠。
尤其是衣锦还乡,她已经立于时光此处,而故人还在多年前的时光彼端,用当年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如此无奈。
她将陈大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拜托租客小白帮忙联系殡仪馆,又按照遗嘱所说去找了被移到深山里的祖坟,一整天忙得没有空闲去想任何的事情。晚上回到家,她很累,但是变得很清醒,仿佛高考的时候都没这样清醒过。
一直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陈秋糖未曾睡过一秒。这一整晚,她面对着阳□□坐,托着腮思考今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相信陈大在信中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忘记很多事情。
会变成妈妈那个样子吗?难道这些年来的努力进取都是白费了吗?正常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她紧张的时候忘性会更大,于是一瞬间记不起很多人和事。此时她想找个人聊聊,这个人不会是叶从心、杨程程,她神经质地觉得丁香可以,但想到已经没有了她的联系方式。她又想起中学时候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个优雅骄傲又执拗的,永远扎着长马尾弹着古典吉他的,在很重要的事情上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姑娘。
她叫什么来着?
陈秋糖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体缩起来为自己取暖。好了,不想了,老姑不是说了吗?哭和怒和怕都没有用,遇事要屏蔽掉这些负面情绪,直接思考解决方案。
她此时无比感谢叶从心对她的教育,让她可以无视自己的恐惧,打开手机浏览器,让手指还能够不颤抖地百度失忆的各种类型、解决方法,并为自己安排今后的道路。
她必须在失去筹划能力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好,包括自己要如何活下去,和叶从心本应无忧的后半生。
……
几天后,叶从心和王叔叔以及一个摄制组的人马,一同来到了沧头。
叶从心所见到的,是一个过分平静和干练的陈秋糖。这个孩子已经亲自与殡仪馆的老板商量完毕,需要借助一些人员来恢复一次传统的殡葬,送葬队伍要进山。之后,陈秋糖和王叔叔等人,按照陈大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不少曾经跟着陈大干活的村民。
如同一场经年的集结。当年曾在陈大的经营下赚过钱、撸过串、骂过街、打过架的人们,如今大部分都步入了中年。他们被一个个电话聚到一起,听说陈大去世,大部分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在电话里哭出来。
然后聚回来。
有些人已经离开了沧头甚至离开了黑龙江。其中有混得好的当上了小老板,也有多年如一日还在当打工仔的,不论穷富,陈秋糖都已经认不出他们的样子。约莫三天,二十来个人都在陈秋糖和摄制组的帮助下安顿好,哭也哭过,旧也叙了,大家渐渐地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只当是一次惯常的送葬工作,等待次日的一早。
叶从心和陈秋糖在陈大的房子里休息,叶从心不知该说什么,实在是陈秋糖太淡定了,说什么都像是矫揉造作。
两人在客厅里铺了个被褥当做床,躺在上面的时候一仰头就是窗外满天的星光。叶从心看着星星,吞咽着这几天来一直徘徊在心头的负罪感。这无事可做的几天,她只能旁观着陈秋糖忙碌着的一切,每每想起送陈大离开北京时候自己说过的话,便有种犯罪的错觉。
应该算不得是教唆自杀,只是给他自杀的意愿添了一份催化剂而已。她只是没想到陈大可以这样“识大体”,做出如此“正确”的事情。
陈大真的走了,陈秋糖再也没有了负累,可以自由发展了。她觉得这真是天助我也的一场人生乐事,可又为如此的喜悦感到愧疚。
在她望着星空的时候,未曾注意到陈秋糖在望着她。
次日,叶从心裹着她那米色的厚风衣,跟在摄制组的车上。送葬队伍在平安新村的村口集结,乐器、衣饰已经全副武装,摄制组的人员也在各个角度找好了机位等待跟拍。
喧天的乐声奏响时,叶从心跟在队伍后面踏进村口,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她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一回头,看见一身素色衣服的陈秋糖对她笑,“还能不能成?咱这旮沓……呃,我忘词了。”
叶从心一下子就开始鼻酸,她心里骂了句娘,怀疑是岁月让她愈发感性。她帮陈秋糖补全了后面的台词:“咱这旮沓办丧事,不是俩口子不兴俩人合办。”
陈秋糖挠着头咬着唇,搞了个大红脸。
跟随着送葬队伍穿过新农村精致小楼房之间的沥青道路,尽管已经提前做了沟通,送葬退伍的扰民噪音依然引得一些住户出门骂人。脏话都是古老传统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和当年来沧头时看到的没有变化,这场景难免令人仿佛置身于时间线的交错点,新新旧旧不知何如。
四十分钟后,队伍进了山。陈秋糖突然听见“咔嚓”一声,她一回头,看见一个略有印象的人影。被她发现的是个小姑娘,抱着一架相机有些不好意思。和陈秋糖当年的行为相同,却远没有她那样霸气。
直到那个姑娘主动称她为“陈姐姐”,并且做了自我介绍,陈秋糖才想起,她是王叔叔资助的那个初中女生。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这个想法在陈大死的那天晚上,她对着窗口静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雏形。只是有些怯懦,尤其对着叶从心的时候,更加不敢说出口。
她教育小姑娘,这种场合不要拍照,这是对死者的不敬,自己当年犯这种错误的时候,可是少不了一顿臭揍的。姑娘怯生生地关了相机,问:“姐姐的爸爸会打你么……”
陈秋糖指着队伍的前头说:“就是前面遗像里的那个人打我。他可狠毒了。”
小姑娘紧张起来:“对不起,我刚刚不尊敬——”
陈秋糖淡笑着说没事。
小姑娘跟着她走了一路,等到队伍停下来的时候,因为太过喧闹,叶从心捂着两耳一脸不耐。陈秋糖拉着小姑娘到一边去,凑近了说:“你想不想学摄影啊!”
小姑娘:“想……可是我家没钱……我的学习成绩也……”
陈秋糖:“以后我可以教你啊!我是王叔叔手下最有前途的摄影师!”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兴奋地点点头。
陈秋糖严肃道:“不过我们说好了,千万不能让那个大姐姐知道,不然她会跟你收钱的。”
小姑娘问:“哪个姐姐?那个阿姨么?”
“……不要乱了辈分。你如果管她叫阿姨,就得管我也叫阿姨。”
“你们说什么呢?”一边的叶从心捂着耳朵跟过来,却见到陈秋糖对小姑娘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姑娘腼腆地对叶从心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出个志,你会爱(买)我吗?
是这样的,这本虽然数据不佳,但是对我个人来说很有纪念意义,所以不论赔多少钱我都想出一本实体留作纪念,就不为赚钱只为情怀了2333过两天应该就会出一个印量调查,而且是个很搞事情的调查,所以先跟大家说一下!希望得到一点支持不会赔太多钱!(喂)
第119章 备忘
葬礼一直持续过了中午。陈秋糖用陈大留下来的存款请所有回来帮忙送葬的老朋友吃了顿饭, 然后送他们一个个地离开沧头, 因着陈大的死而聚回来的人们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陈秋糖又送走了满载而归的摄制组,对于同事们的安慰, 她表现得非常成熟淡定。
最终, 陈秋糖的身边只有叶从心一个人。叶从心从始至终像个摆设, 因为不懂这些老乡们的习惯,也不喜欢和那些老粗们接触。在这尚未万物复苏的黑土地上,即便物质生活水平有了大幅提高,可在她的眼里, 和当年的色彩却没多大区别。
唯一的不同是,陈秋糖太亮眼了。当这个年轻人面对大家露出笑脸掩藏迷茫,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时, 叶从心有某几个瞬间, 在她眼里看不到属于“孩子”的稚嫩了。她知道陈秋糖一直很懂事, 但不知道陈大的死为何会让她变得如此沉稳,仿佛一夜之间又增长了好几岁。
即便是当他们都走掉, 天地间重新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 陈秋糖也变得不一样。她与叶从心对视的时候不再害羞躲闪,即便脸红成灯笼,也不愿意移开目光,害得叶从心反倒有些招架不住。仿佛每一眼都很珍贵, 要用心、用力地看到底。
回到北京后,叶从心尽可能每天下课后早些回家,尽量将作业的批改等工作搬回家里来做。杨程程告诉她, 甜甜有如此的变化,就说明她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只是在逞强。
时间正在走向夏至,白天越来越长。渐渐地,她们似乎又回到了陈秋糖上中学的时候,两个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各自忙碌,从白天到夜晚。只是陈秋糖手头的不再是作业本,而是论文,她也变成了叶从心的样子,开始喝着咖啡盯着电脑疯狂敲打。
有一次,两人刚好同时喝咖啡,陈秋糖突然问她:“现在我们这样,其实跟你和丁香在实验室里一起工作的感觉也差不多吧。”
叶从心不得不承认,是的。她反问:“怎么想起她了?”
“因为昨天去你的实验室的时候,看见了花瓶。”
叶从心笑道:“如果我还那么在意她,就不会把花瓶放在那里了。”
陈秋糖挠着头笑笑,“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她咬了咬唇,长长的小腿交替着焦躁地晃来晃去,终于能看出仍是个孩子,“我好像就没有什么能给你留纪念的东西……咱们好像也没什么记忆特别深刻的事……”
饶是叶从心这样的粗神经,也大概猜到了。她这一定是眼看着八月一天天地近了,担心自己出国几年期间会忘了她。叶从心有些尴尬,说:“纪念这种东西,是会忘掉的人才需要的。”
陈秋糖的眼睛有点发红,却没有掉眼泪,她现在哭得越来越少了。叶从心不知道自己那话是不是说得太冷淡和敷衍,于是又加了一把摸头杀。
太肉麻了……其实叶从心很想让她搞明白,她和丁香的定位是不一样的,人家丁香是前女友,爱过一场。可对于现在的陈秋糖,她又说不出口,否则渣得有些过于明显了。
她想赶快转换一个话题,于是朝四周看看,看见陈秋糖电脑旁边摞着的一堆专业书籍中间,夹着一个活页本。
“那不是我当年给你买的么?让你记英语单词的。怎么现在又用起来了?”
“那个……我用作笔记本了。”陈秋糖按了按它的一侧,将它在那一摞书中埋得更深,“我继续写论文了。”
……
五月的一个周末,陈秋糖期中考试完毕回到家,叶从心今日休息养老,正在卧在客厅里看剧。陈秋糖见她在家,颇有些慌,“你不是去办事了么?”
“还不许我办完事快去快回?”叶从心有点失落。
陈秋糖一溜小跑过来,从茶几上抄走一个本子。那正是那个“用做笔记本”的活页本,本子刚好被她落在了明显位置,就在叶从心手边。她抱着本子有些慌张地瞥了叶从心几眼。
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谎话都不会说……
叶从心猜这本子其实是日记之类的玩意,但她对这孩子的小心思没什么兴趣,毕竟一个不会说谎也瞒不住事的孩子,有什么心思是她看不透的?
“你放心,我没看它。”叶从心保证。
陈秋糖听了这话,脸刷地就红了,一个麻利转身,短短的马尾揪揪抖了三抖,脚底拌蒜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关门的时候,格子衫上面的装饰带子还被门夹住了,门的那边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嚎叫。
叶从心觉得看她简直比看剧还有意思。
电脑里的日剧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出来,陈秋糖给自己的脸降了温,从房间里走出来,在叶从心的屏幕上看到一个酷炫的纯白发色的脑袋。
“……”陈秋糖指着新垣结衣的脸,颇有些尴尬地说,“这啥……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杀马特么。”
叶从心看了看新垣结衣,再回头看看她,顿时明白了陈秋糖尴尬的原因,她笑道:“怎么都是白色假发,人家就显得出尘绝艳,你就那么杀马特呢?哦,你肤色太暗了。”
“……”
见陈秋糖少见地对自己看的剧感了兴趣,她粗略的讲了一下设定:“这是《掟上今日子的备忘录》。白头发女主是个侦探,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只要一睡着,就会忘记一切,也就是说只要不高通宵的话,她就只有一天的记忆。”
陈秋糖顿了顿,问:“那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侦探?”
“她很聪明,把自己是个侦探,以及该去哪里接工作这种日常的事情写在天花板上,一睁眼就会看得到。又把前一天没处理完的事情,还有男主的事情写在自己身上,这样这些最关键的东西是她一定可以看到的。”
陈秋糖瞪大了眼睛激动道:“好主意!”
叶从心笑她太过共情。
陈秋糖又有个疑问:“万一有什么意外,起床的时候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就看不到天花板了?万一身上的字被什么人洗掉了,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啊,所有有个情节就是,一个反派对她做了这样的事,但是女主很机智,还是识破了。”
“还有……她这样的人也能有男主角吗?把一切都忘记了的话,也能在一天之内重新喜欢上别人?看自己记下来的事情不会只觉得是在读故事吗?”
叶从心笑道:“你那么认真干什么?这只是个电视剧嘛,它说可以就可以咯。”
这个设定对于故事来说只是个推动情节发展的要素,对叶从心来说只是个消遣,但是陈秋糖却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她想,有什么方式可以让每天醒来脑袋一片空白的今日子一定能看到记下来的信息,又不会轻易被抹去呢?
……
五道口购物广场的地面被晒得升到了五十度。陈秋糖热得很,却仍戴着个帽子,加快步子匆匆走过miki扩张了店面的美发店。她心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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