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8-01

  “摄魂音。”梅竹松也从另一头过来,“我早年研究志怪故事时,曾在书中偶尔看到过,不过那是以石笛为器,由魔女设下祭坛吹奏,用以蛊惑人心,像这种能借风传音数十里的,还从未听过。”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银珠道,“夜晚天气变幻莫测,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起大风的。”现在至少还有半轮红日,若待会天彻底黑了,这么多人躁动起来,只怕要出更大的乱子。
  “云儿与凌飞已经过去了。”季燕然道,“传令下去,命将士们都堵住耳朵,原地休整。”
  银珠提议:“不如先下令后撤,等破除迷音阵之后,再商议下一步计划。”
  “没用的。”耶尔腾摇头,“战马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高处飘来的声音,除非能一夜逃出百里。况且不战而退,将来哪里还有作战的士气。”
  银珠急道:“可——”
  “云门主与江少侠已经去破阵了。”耶尔腾看了眼季燕然,“大梁人才济济,那二位又是武林翘楚,我们只管在原地等着好消息便是。”
  他这话听着像恭维,可内里却是十成十的推卸责任,这凭空冒出来的诡异声响,自己是无计可施了,既如此,那还不如把锅丢给大梁,反正对方已经主动去了巨石阵,能破自然最好,不能破,联盟军队当真仓皇失措地后撤了,消息传出去,那也是大梁的责任,与十三部族无关。


第90章 孤身破阵
  耳畔风声飒飒。
  战马四蹄腾空, 奔腾胜过闪电, 几乎要跑出荒丘幻影。这一路,不断有细小沙砾打在赤 裸皮肤上, 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再遇到大些的石块, 便会觉得连皮都要被生生刮去一层。脸上留下湿濡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雾, 但两人谁也顾不上抬手擦一把, 只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继续用尽全力地向前冲着, 想趁下一轮狂风还未吹来之前, 抵达巨石阵。
  云倚风其实并不完全清楚江凌飞的打算, 但他大概能猜到一些,让自己拿上雷鸣琴,便是要以音克音,用这能奔雷逐狼的琴声, 掩盖住惑神魔音。至于能不能有用, 暂时不好说, 毕竟自己先前也没破过阵,但总得试一试。
  荒草沙丘内,毫猛手中拿一柄远望镜,对外观察许久后,大喜道:“这巨石迷阵果然好用,对方的军队现在已经完全乱了, 正疯魔癫狂地自相残杀。只可惜啊,风停得太早了些,让他们白白得了休整的机会。”
  “这魔音不仅能惑人心神,时间久了还会上瘾。”凫徯道,“如罂毒一般,听时大脑浑噩,不知身在何处,一旦不听了,却又抓心挠肝地想,越想越难受,最后直将一颗心都急出毛病,急炸了为止。”
  毫猛大长见识:“竟如此邪门?但我看他们都已经塞住了耳朵,迷音还能有用吗?”
  凫徯答道:“若堵得密不透风,自然是没用的,可只要还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便会像蛊虫一般往他们心里钻。”
  况且行军打仗时,谁家军队能一直堵着耳朵,不听号角金鼓,无视统帅指挥?那倒真的成了一盘散沙,风一吹便溃不成军。
  “今晚还会有几场大风。”毫猛道,“到时候,有他们好受。”
  信徒们依旧站在高台下,手中紧握寒光闪闪的长刀,脸上涂抹着鬼面油彩,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周围都是鬼,浑浑噩噩的,便觉得自己也成了鬼,满心只想冲出这片荒原,将外头的军队屠戮干净,用滚烫的鲜血,来洗清自己身上的重罪。
  乌恩自然也混在其中,他站在最前方,能清楚听到二人交谈的内容,心里就越发担忧起来。眼见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便找个机会,偷偷溜出了队伍。
  ……
  最后一抹晚霞也隐匿无踪,狂风吹散乌云,月光是一盏明亮的灯。
  两人距离巨柱已经越来越近了,而那被狂风催动的声音亦由悠远的低泣,变成了一串轰隆隆炸开在地上的惊雷,海啸般的音浪震得人心口钝痛,如被一记看不见的闷拳打在胸腔,喉头跟着泛出腥甜。
  翠花脚步有些踉跄,若再继续前行,恐难免受伤。云倚风便翻身而落,在马臀上重重一拍,驱它独自跑回了营地。小红的定力要稍微好一些,江凌飞甩出袖鞭,将云倚风拉上自己的马背,咬牙问道:“还能坚持吗?”
  “没事。”云倚风怀中抱紧雷鸣琴,“要如何破阵?”
  “不知道。”江凌飞看着前方,“但我先前暗探时,见石柱之上镂满孔洞,如巨笛一般,当时猜测是要装填迷药,现在看来,却原来是要借风来传递迷音。且试试看雷鸣琴能否克之,如若不能,你我合力将巨柱拆毁十七八根,应当一样能毁了阵法。”
  云倚风点点头,继续与他一道向前奔去。
  夜幕降临之后,远望镜中便只剩下了一片沉沉漆黑。狂烈的风几乎要把天也吹破了,它们呼啸着穿过石柱孔洞,像是看不见的巨型妖魅,正在天地间吹奏着迷魂魔音,那声音凝结成一把鬼刀,自高空霹雳挥下,誓要斩断整支联盟军队。毫猛道:只可惜现在天黑了,看不清对方的动向,白白错过一场好戏。”
  “他们是进退两难。”凫徯道,“若下令后撤,一来有损士气,二来依旧难逃魔音。可要是选择继续前进,无异于自寻死路,况且只怕也没有多余的体力。所以只能待在原地,捂着耳朵苦苦遭受折磨。”
  毫猛心中暗喜,照此一说,那再过上一两天,夜狼巫族的大军便能捡个现成便宜,兵强马壮地杀出去,联合巨石魔音一起,将联盟军队追剿干净。恰好十三部族的首领与大梁王爷都在,若是能一网打尽,那夜狼巫族于整片大漠而言,便成了最强悍无敌的存在。想及此处,他难免兴奋,却也没被冲昏头:“对方高手如云,只怕巨石阵早晚会被摧毁。”
  “我先前就说过,巨石阵必然会被攻破,仅仅依靠数百根柱子,是拦不住联盟军队的。”凫徯瞥他一眼,“但族长别忘了,那巨石阵下埋着什么,倒是巴不得他们尽快来推。”
  “话虽如此。”毫猛放下远望镜,不无遗憾道,“但如能一举吞下军队,谁还有空管那一两个高手是死是活呢。”
  而风也越吹越猛了。
  月光比雪光还要更冷,黯黯的银白照耀着整片荒原。所有将士们都紧紧捂着耳朵,但即便这样,也抵挡不住越来越疯魔的魅音,透过指缝钻进心里,令狂躁如稻田间的野草般疯长,生出坚固带刺的根须,牢牢扒住皮肉,稍微一动便扯得鲜血淋漓。
  战马受到影响,纷纷焦躁地昂首嘶鸣,四蹄几乎要将土地踏出坑洞,纷纷挣扎着想要跑远,撕扯中,不少马夫受了伤。正在混乱时,但见一道银光划过夜空,定睛细看,却是飞霜蛟如光影般掠上高岗,它身披皎洁月辉,健美的后背紧绷着,鬃毛似硬缎,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裂嘶吼。
  宛若王者号令群雄,马群果真便安静下来,纷纷抬头看向高岗,虽仍然难耐地甩着尾巴,时不时打两个响鼻,却再也不敢乱跑伤人了。
  银珠心中赞叹着这稀世宝驹,正欲下令将马群重新拴好,大风却又吹来了另一轮的动静,更加急迫如擂鼓。定力弱一些的兵士,已经连双目都泛出赤红,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前行,倒与僵尸有几分相似。
  其余部族的首领皆看得骇然,心中惧怕若再多加滞留,将来损失会更加惨重,便各自回到营地,打算在这一轮风声停止后,就集体后撤,哪怕一时片刻不能避开魔音,也要尽快远离这鬼地方。可谁曾想,还没等他们走回营帐,已有越来越多的兵士站了起来,眼底充斥着鲜红的血,这回是彻底连最后一丝理智都失去了。
  “萧王殿下!”银珠无计可施,只能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期盼着他能想出办法,阻止这地狱一般的恐怖局面。
  季燕然跃下高岗,凌空掠过万千军队,身影在月光之下,似一只漆黑的上古猛禽。玄色盔甲折射出冰冷的光,而比光更冷的,是紧握于手中的剑。
  耶尔腾远远看着他,看着这位名震大梁的年轻将军,看他单手执玄铁长剑,以一股近乎于邪佞的蛮横内力,在半空中挥臂一扫,银白锋刃顿时如万吨火药炸开,斩断了寒凉月光与漫天黄沙,天地轰鸣中,一条九爪金龙穿云出鞘,带着令人胆颤的咆哮,抖落满身光华,扶摇直上九霄。
  风似乎也安静了,沙“扑簌”往下落着,模糊了万物与视线。
  银珠吃惊道:“是龙吟剑。”
  帝王之剑。
  耶尔腾眉头紧锁,这世间,可没人会想要这么一个对手。
  巨响之后,受到蛊惑的将士们膝盖发软,都坐了回去,眼底赤红也消退些许,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王爷。”林影策马过来,急道,“还是下令后撤吧,这迷阵实在邪门,只怕江少爷与云门主也不是对手。”
  “先让其余部族分批撤离。”季燕然吩咐,“挑一些定力好的将士,在最前方挡着,以免夜狼巫族偷袭。”
  林影答应一声,又试探:“可要派兵去巨石阵支援?”
  “普通将士靠近迷阵,只有死路一条。”季燕然道,“若情况不对,凌飞与云儿会及时撤离的,你去忙吧,不必管这件事。”
  估摸着下一轮风很快就会来,林影也顾不上多问了,匆匆带人去做准备。季燕然往远处看了一眼,眉宇间是难掩的忧虑,站在将军的立场上,他不得不留在此处,与数万大军共进退。可于情而言,一颗心却早就飞向了巨石阵,连手掌都是冰凉的。
  风吹得沙尘再度泛起。
  世间万物皆有弱点,阵法也一样,但想在这黑漆漆的夜里,于数百根石柱中找到阵门,却绝非易事。江凌飞试着推了推其中一根,纹丝不动。
  云倚风一把握住他的衣袖:“等等!”
  “怎么了?”江凌飞不解。
  云倚风道:“有人。”
  “……”
  那是一个壮实的男人,正抱着一根石柱,用尽全力向前推着,看起来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嘴里不断发出低吼,双脚在地上乱搓,踩得枯草连根拔起,却依然未能撼动石阵分毫。
  这种时候,这种地点,这种行为。
  云倚风在他肩头拍了拍:“格根!”
  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转身看着他,还在惊魂未定地大喘气。
  云倚风又道:“格根?”
  “……他是我的弟弟。”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们是军队的人吧?”
  是弟弟就对了。云倚风欣慰:“你弟弟找到了我们,他很担心你,幸好你没被蛊惑心神。”
  “来不及了,我要推倒这些柱子。”乌恩摇头,“你们走吧,告诉我弟弟,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推倒这根柱子,迷阵就能破除吗?”江凌飞仰头看了看,“那我们留下帮你。”
  “不行!”乌恩警告,“这些柱子下面埋有炸药,一旦掀翻,引线就会被点燃,到时候石阵中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凫徯是想借此来杀了军队中的高手,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格根说你是草原上最好的勇士,果然没错。”云倚风语调间颇有赞赏,又道,“好好把命留着,我来想想别的办法。”
  乌恩犹豫:“什么办法?风很快就又要来了。我听他们说,这阵法会令人疯魔,要是听的时间太久,那么即便在安静时,也会心神难安。”
  云倚风抱着雷鸣琴,纵身跃上石柱顶端,于平整处盘腿而坐,将琴稳稳置于膝上,风吹得他一头墨发飞舞,如雪衣袖也飞舞,头顶是一轮明月,身后有万丈长空,姿容清丽,真似广陵散仙。
  乌恩满目惊叹地看着他。
  江凌飞好心劝慰:“不如你先离开此处,向着大军的地方跑吧,格根正在等着你。”
  乌恩道:“我不去。”他的眼睛一直就未离开云倚风,“我要陪着二位,将这阵法破除!”
  江凌飞拍拍他的胳膊,我可是劝过了,那你保重。
  云倚风也不知该弹什么,便挑了首自己觉得最擅长的、最雄浑的。
  修长手指拂过五弦,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天意。
  怎么说呢,一通弹拨猛如虎,声音比起萧王殿下方才那声怒吼龙吟,也差不了许多。
  乌恩声音颤抖:“这是什么神曲?”
  江三少笼统回答,破阵曲。
  说罢,又道:“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这下头既埋满了炸药,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的命要留着做更多大事,不必白白折在这里。”
  乌恩依旧迟疑:“那你们呢?”
  江凌飞一掌拍上他肩头,将人打出了石阵:“跑得越快越好!”
  云倚风弹得相当尽兴。
  这琴本就是牧民逐狼所用,声音赛雷鸣,再经由石柱孔洞重重放大,更是振聋发聩——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振聋发聩,“砰”一下砸在万千兵马脑袋上,让他们整个人都懵了,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却也是整个人都清醒了。
  精心布置的巨石迷阵被打乱,风穿过如笛孔洞时,亦不甘不愿地搅和上了琴声,那些或迷魅、或催命、或搅乱心神的声响,此时全部统一成了轰轰烈烈的……也不知是什么乐曲,如恶狼对月长吼,如悍妇当街摔盆,如婴儿啼哭不止,如泼皮调戏妇女后,被衙役狂揍,爹娘奶奶哭上一通,最后嗓子都尖锐地劈了,一瘸一拐回了家,再被老娘端一海碗面糊,用铁勺子一下一下刮着瓷碗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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