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惊华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墨华竹色

作者:墨华竹色  录入:09-04

  姜吟紧紧地攥着郁长黎的衣袖,紧到指骨泛白,随后,姜吟在她师父墓前淋雨跪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
  直到天际拂晓,郁长黎将哭得不省人事的姜吟抱回。
  
  姜吟躺在自己的房里,被一串如泉箫音唤醒,四下环顾,见郁长黎正立在窗边,唇边一支玉箫,那泠泠箫音正是由此而来。
  “醒了?”郁长黎停下吹奏,慢慢转过身来。
  姜吟点点头:“师兄吹的……可是《玉塘秋》?”
  “是。”
  姜吟笑笑:“真好听。”
  郁长黎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抬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丝。
  姜吟鼻子泛酸,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吟儿想说什么?”郁长黎笑着,嘴角孤独轻轻浅浅,极致温柔。
  姜吟低下头,开口有些艰难地道:
  “师兄,吟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成全。”
  “你说。”依旧是那副温润的嗓音。
  “……请师兄借出芜遏石,事成之后,吟儿一定带石归山受罚!”
  她的决绝换来的是郁长黎的良久沉默。
  芜遏石,乃雁苏传位之不二信物。
  郁长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姜吟,去人世走了一遭的她身上多了些烟火气,似乎,也多了牵挂。
  姜吟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郁长黎那复杂的眼神。郁长黎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内殿,一刻钟后,姜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芜遏石。
  通体翠绿莹润的芜遏石虚浮在郁长黎掌心里,泛着若有若无的寒气。
  “一月之内,务必归山。”
  这是他把芜遏石交给她的唯一条件。
  姜吟满口答应,随即问出心底的疑问:
  “师兄,你就不问问我拿它做什么吗?”
  郁长黎笑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摇摇头,“不问。”
  
  姜吟临走时,郁长黎携十一位师弟去送她,独有郁长黎亲自送她到前山门口,姜吟带着发红的眼眶下了山,殊不知,在她刚刚淡出郁长黎的视线时,郁长黎突然一口血箭喷出,跪倒在地,一尘不染的白衣霎时斑红点点,猩红刺目。
  郁长黎没有告诉她,之所以没有人找得到芜遏石,是因为它藏在人的心房里,历代掌门之人驾鹤先去之时,芜遏石会自动脱离掌门人的身体,转而附上下任掌门。
  如今他强行剖心取石,倘若一月之内石不归体,他定会被无法愈合的伤口反噬而死。
  
  北肆阁,姜吟查阅书城里所有书籍,终于找到芜遏石的使用之术,至于为何不问她的师兄,是因为不敢,因为愧疚。
  子夜时分,姜吟携北辰在月下盘膝而坐,按照古书记载的方法将芜遏石度入他的体内,直至翌日凌晨才得以大功告成。
  可寻常人哪能轻易适应芜遏石的强大力量,北辰的基本功虽然扎实,但没有修为,免不了与石相斥,一天一夜姜吟源源不断地度灵气给他,终助他与芜遏石彻底融为一体。
  扶桑意图弑君夺位,多行不义必自毙,北辰率十万大军救城时,民众响应,箪食壶浆,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热烈欢迎,一时士气高涨,浩浩荡荡的军队气势万钧,攻势如虹,北辰又有将才,短短十天的运筹帷幄,就令扶桑十五万的军队溃散不堪。

魂未殇(七)
  宫门之外的空地上,北辰与垂死挣扎的扶桑决一死战。战地乱石纷飞,悲马嘶鸣,苍穹乌云密布,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惊心动魄的夺储之战胜负立决,扶桑不仅不得民心,还不得军心。他的修为在有芜遏石相助的北辰面前不堪一击,北辰将扶桑踩在脚下时,扶桑剩余的几千士兵逃的逃,叛的叛,竟无一人愿意为他血战到底,单凭这点,扶桑已彻底败掉。
  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在随后的日子里,北辰又乘胜追击,打算灭了南蛮与北狄不足为惧的乌合之众,恰逢两界兵士于中原水土不服,粮草不继,两族惧怕,俯首称臣,于是北辰兵不血刃,一举统一了泱泱大陆,战功赫赫的北辰随即被立为太子,举国心悦诚服,无人异议。
  
  皇帝驾崩之日,北辰于灵柩前即位,是为景文帝。
  即位时,北辰郑重无比地对站在他身侧的姜吟道:“吟儿,谢谢你。”
  那晚,姜吟坐在金銮殿前石阶上,破天荒的仰脸问北辰:
  “皇上,你可曾痛苦过?”
  他挑了挑眉,笑着摇头,因为他在痛苦中长大,早就不识痛苦的滋味了。
  姜吟沉默地看向璀璨的夜空,北辰在她身边坐下。
  “对于女子来说,什么才是最痛苦的事?”北辰看着她柔美的侧脸,问。
  姜吟的目光变得悠远:“最痛苦的事啊……倒不是她所爱之人娶了别人,因为起码她还能看见他,最痛苦的,而是彼此深爱,却天人永隔。”
  话落,北辰莫名一僵。
  姜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伤感,不由得想岔开话题。
  “等明日,取出芜遏石。”
  “好。”北辰再次笑起,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夜色如墨,两个人的身影安静地融入夜色,融为一体。
  朝云初起时,姜吟幽幽醒来,瞿黑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茫然和娇态,映在北辰眼里,即成风景。
  当眸色变得清明,姜吟才意识到昨夜她靠在他的肩头睡了一夜——她身上还覆着他的玄色外袍。
  北辰略带宠溺的笑极易让人心悸,姜吟立马把外袍甩进他怀里,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扬言就地取石。
  北辰说好,笑的有些无奈。
  可是直到日上三竿,殿外的太监奴婢换了一批又一批,姜吟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取出芜遏石来,反倒给北辰带去不少痛感。
  事情无法进展,姜吟慌了,因为此时离郁长黎的一月之期只剩今日,最后一天。
  
  姜吟找遍北肆阁乃至皇宫的所有藏书,在得知真相的一刻,周身顿时虚脱。
  姜吟靠着高高的书架滑倒在地,手中的书也胡乱地翻散开来。
  手中书言:石匿于心,若取于凡人,必有性命之忧。
  她的师兄……他所说的一月之期,难道就是……姜吟双手抱头,痛苦地不敢往下想。
  可她不得不接受事实,若她取石,北辰性命难保,若她不取,师兄就性命可危。
  这种束手无策着实让人讨厌,师兄与北辰之间,于她,是纠结一生都做不出来的抉择。
  然而越急越想不出办法,姜吟在书架下枯坐了一整日,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待至夜幕拉开,姜吟不再犹豫,决绝地去找北辰。
  姜吟立在盘膝而坐的北辰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在找不出办法的此刻,她唯有殊死一搏——散去她的全身修为,留他性命的同时取出芜遏石。
  月下,姜吟三千青丝无风自舞,借着月的灵气,她好歹没有晕过去。
  三个时辰过后,姜吟终于在北辰的心口凝出了一小块绿色,随着月光和注入灵力的增强,那一抹耀眼的绿色愈来愈大,北辰的痛苦也愈来愈大,在姜吟灵力即将耗尽的那一刻,绿,终于凝成芜遏之形。
  姜吟不但吸出了芜遏石,甚至留下五成力量在北辰的体内,可她的力气已完全耗尽,支撑不住的姜吟随着芜遏石一起坠落在北辰的怀里。
  “吟儿!”
  北辰大惊失色,怎么都没料到她会在一瞬间,青丝成雪。
  “我不能……我不能睡……”姜吟虚弱的声音轻不可闻,即便如此,她依然强迫自己站起来,这样倔强的她,看在北辰眼中只余心疼。
  “听话……回去休息。”北辰忍着心口尚在的疼痛,一把将她横抱起,送她回屋。
  姜吟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余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要回雁苏”。
  北辰将姜吟安放在床上,看着一头华发的女子,心里五味陈杂。愧疚?感激?心疼?恐怕都有。
  过了一刻钟,姜吟恢复了些体力,弗一睁开眼,便不顾虚弱的身体硬要动身回雁苏。
  毕竟师兄的性命,她担不起。
  “我陪你回去。”北辰不忍,语气坚定。
  “不……你找不到雁苏的……”
  
  世事弄人,姜吟拼尽全力踏入雁苏山门时,筋疲力尽的她看到的,已是一片缟素。
  那些无暇的白色在黑夜里舞出殇的弧度,生生刺痛着她的双眼,麻木着她的心。
  她到底没来得及。
  掌门之位,易主三师兄司空寂。
  姜吟顶着白发跪着进入大殿,守在旁边的十一位师兄眼睁睁地看着她膝行,个个欲言又止,无人阻拦。
  姜吟来到灵位前,师兄二字如鲠在喉。
  姜吟不知道自己哭的有多惨,涩红的双眼早已疼痛欲裂,她更不知道,郁长黎此刻就在她身边,不止一次地伸出虚无的手触碰她,可惜终究触不到了,看着她哭出血泪却无能为力。
  直到下葬结束,姜吟把只余一半功力的芜遏石交给司空寂后,便一人下了山,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八月雁苏山,无花只有寒。
  
  北辰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与姜吟再次相见竟成永别。
  姜吟回到皇宫见他时,唇色像她的发色一般惨淡,孱弱的似乎会随风逝去般。
  北辰莫名地恐慌,克制不住自己将她拥入怀里,害怕地唤着吟儿,一遍又一遍。
  姜吟眼神空洞,许久才慢慢开口:
  “北辰,从今以后…无人再能伤你。”
  话落便再没了声音,亦同没了极浅的呼吸。
  “吟儿—!”北辰仰天凄厉呼喊,眼角泪水落在姜吟苍白的脸上,伴着点点血色晕出彼岸花的痕迹。
  “吟儿快醒醒,不是说好带你马纵天下的吗,你不醒来我们怎么去啊……”
  “吟儿你曾说想在草原上信马由缰,你快醒来我现在就带你去……”
  “吟儿我还要你做我的皇后,你不能这么早就睡了……”
  “吟儿你不是说最痛苦的事就是天人永隔么,如今你竟要我体会这椎心之痛吗……”
  “吟儿……”
  “吟儿……”
  景文帝元年,有女姜吟以皇后之礼下葬,墓地就在帝宫近旁。
  
  子夜时分,铮铮琴声从偌大的帝宫飘出,余音袅袅,将昏黄的宫灯撩得愈发幽暗。
  殿内,身着明黄长袍的男子端坐案前,九弦琴上十指翻飞,指尖流转出的曲子是摄魂的曲调,旋律古怪却委婉,只是那弹奏之人脸上的表情,是忍到极致后实在忍无可忍才有的扭曲可怖。
  “吟儿……?”看着眼前若有若无的虚像,北辰带着极不确定的口吻问道,夹带紧张,激动,以及隐忍的期待与希冀。
  “吟儿!”待到面前影象清晰了些,北辰疯了般拍案而起,掌风把琴下的梨木八仙桌震的粉碎,独剩桐木九弦安然无恙。
  北辰抬起双手,本想拉过姜吟,奈何双手穿透了她虚无的身影,他才蓦然惊觉,他们,已是人魂殊途。
  “吟儿……”
  姜吟似乎才摸清楚状况,发觉眼前人是北辰,惊诧之下,慌忙转身离去,刚刚凝聚成形的影象一下子化为乌有,北辰痛苦出声挽留,可惜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隐没,彻底无踪无迹。
  “吟儿……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失望地收起琴,北辰抬眸,目光停留在软榻旁那一幅几乎覆盖了整个墙壁的画上,不愿挪开。
  
  踏上冥桥,过了冥河,姜吟彻底进入冥界,成了一缕游魂。
  “师兄?”姜吟意外无比。
  “十三,好久不见,师兄来接你了。”
  郁长黎笑起来似乎还是那么温柔,只是温柔之中多了些许戾气,冥王特有的戾气,又如遥远的山巅白雪,高贵而疏冷。
  姜吟笑了:
  “师父呢?”
  ”师父早已经投胎转世。“
  “那师兄你为何会成了冥王?”
  “冥王之位可以禅让,而我的姿质入了先王的眼。”郁长黎答地云淡风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你愿意么?”
  “愿意。”
  “为何?”
  “因为要等吟儿,来生路上,师兄怕你会孤独。”
  姜吟揉了揉鼻子钻进他的怀里:“师兄,你真好。”
  郁长黎抬手顺了顺她雪白的发丝,笑的宠溺。
  “师兄,你既是冥王,我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都知道。”
  “师兄不怪我?”

魂未殇(八)
  “不怪。”答得毫不犹豫。
  “师兄……谢谢你。”
  “……”
  “师兄,北辰他为什么能召唤我?”
  郁长黎神色忽然一变,抬眸看向远方,顿了顿道:“他弹奏的,是邪曲《催魂引》,弹奏这样的曲子,是要经受蚀骨的折磨的,吟儿,随我来一个地方。”
  转眼间,就是望尘楼。
  郁长黎一挥手,黑雾一过,楼上一方出现一个画面,是北辰如何弹奏曲子的画面。
  十指划破,滴血染弦,神色痛苦地看着虚无的前方,眼中遍布着期冀血丝。
  姜吟看着他,眼眶微动,似乎想哭,却哭不出来。
  郁长黎注意到她的反应,认真道:“吟儿,若你真的在乎他……就别去见他。”
  姜吟疑惑地看过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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