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红尘[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11-27

  纪清低着头道:“小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谢留尘支着手臂想了一阵,道:“有兄弟姐妹真好,我也有一个姐姐,按照血缘关系,那个人应该是我的姐姐,但是我从没见过她。”
  纪清叹道:“亲人是你在世上的唯一羁绊,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
  谢留尘点头道:“那也是。”
  
  纪清陪他坐了一会儿,话不投机说了几句,走出了院子。
  他低垂着头,一个人慢慢踱至河边小桥,拾级而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湛蓝衣衫的青年男子。
  纪清忙掩住自己的脸,转身要走。
  那人在身后叫住他:“纪清,别走,我看到你了。”
  纪清只好停下,转头对那人干笑道:“真巧。”
  
  他有心演戏,曲空青也装作不知,走过来,道:“是啊,真巧,每次我来南岭,刚好你就出门去了。”
  纪清沉默了,曲空青凝视着他,大咧咧笑道:“哈哈,你看你,就是不会撒谎,演戏也不演个彻底点,明明就是躲着我,我只好走了又回,特意绕回来堵你。”
  纪清揪住自己的衣角,下意识辩白:“没,没有,我没躲着你。”捏着衣角的指节泛了白,“抱,抱歉……”
  曲空青敛了笑意:“道什么歉?你什么意思?”
  
  纪清鼓起勇气,稍稍抬头,看着曲空青近在咫尺的笑脸,心中暗叹躲了五十年还是躲不过去,终究还是要将话说个明白。他道:“这些年,你每半年就要来秋水门一趟,你的来意,我清清楚楚,也很感激你对我的好,可是我,不能见你。”
  曲空青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
  纪清道:“我看到你,就会想起当年我的妹妹,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曲空青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纪柔……”他奇怪地看着纪清,喃喃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五十年了,你早就放下了……”
  
  纪清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别说五十年,哪怕便是再过五百年我都想不开!她死在我手里,死前跟我说‘哥哥我好痛,求你杀了我。’你知道我那时是何等想法?”
  他对着曲空青惨然一笑,泪珠断线般滚落:“我的妹妹死了,而我只能无助地抱着她,看着她在我怀里慢慢停止呼吸,我那时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她去了——”
  曲空青当即将人搂进怀里:“纪清,你冷静一点。”
  纪清被他紧紧抱住,多年来的隐忍、思念,化作一阵酸涩低哭。
  哭得无声无息,却格外令人心疼。
  
  哭了半日,心绪稍复,他轻轻推开曲空青,拭去脸上泪痕:“抱歉,我忘不了小柔,我不能接受你。”
  曲空青皱眉道:“死者已矣,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失去妹妹的记忆中吗?学会放下,让我们重新开始。”
  纪清低着头道:“不可能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了,求你以后不要再来秋水门了。”
  
  他最后看了曲空青一眼,咬咬牙,转身小跑下桥,曲空青没有追上去,还在身后高声道:“我不会放弃的,我还会再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纪清离开后,谢留尘又守着商离行一会儿。
  这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古古怪怪的想法,幻象之后一直盘膝入定,不见清醒,他到底在幻象看到了什么,又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是真的被幻象迷惑,还是将计就计,做出冷漠之举,瞒过设下幻象的傅长宁,谢留尘不得而知。
  但稍一细想,以商离行处事之机变,未必没有给自己留下后招。
  白萱留下的那句“看门主的主意”,说明了商离行什么时候“摆脱幻象”醒来,全看他自己如何把握时间。
  谢留尘伸出一指,戳他脸道:“商师兄,你还要吓我多少次啊。”
  又伏在他肩上,低声哀求道:“你快点醒来啦,商师兄。”
  
  次日,白萱带着众散修前来,看望商离行。
  谢留尘乖乖坐在一旁,没有干扰他们,神色间亦再不见昨日那般惊慌之色。
  白萱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噗嗤一笑,道:“你看出来啦?”
  谢留尘有些得意地道:“哼,我早就想明白了,他那个人坏心思多得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被傅长宁蛊惑。”停顿下,又大力点头:“当然,我也很聪明的。”
  众散修大笑。
  白萱惯例为商离行检查一番,道:“门主现在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你们就在这里汇报昨日查访结果罢。”
  
  一名散修便道:“门主回来后,我们几人受何道长差遣,昨夜去周家村遗址走了一趟,查访那傅长宁的来历。”
  谢留尘忍不住插嘴:“周家村都消亡五十年了,当年的人都去世了,能找到什么?”
  那散修道:“没错啦,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走访了当年从周家村出来的村民,找到他们的后代,可惜年代太过久远,其后代对当年周家村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关于那个傅长宁到底什么来历,身为一介凡人,竟然能活这么多年的真相,实在无人知晓。”
  “不过说起来就有这么巧,我们顺路去了一趟离周家村路程最近的城镇,翻阅县志,居然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谢留尘来了兴趣:“什么蛛丝马迹?”
  那散修对着打坐的商离行禀道:“傅长宁是土生土长的周家村人,在六十四年前辞别家乡,上京赴考,不料名落孙山,借宿道观,之后不知所踪。”
  谢留尘道:“我听傅长宁讲过,他在借宿道观之时迷恋上修仙之法,还去过一趟云山,然而无人为他指引道路,他只能扫兴而回。”
  那散修摇头道:“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傅长宁离开道观之后去了哪里,我们找不到线索。只知道三年后有一天,傅长宁突然回了家,在距离周家村最近的城镇置办产业,以买卖文字为生,独自过活,半年后,因身体病弱,又搬回了周家村养病。”
  
  谢留尘听着听着,突然问道:“你们有去找那道观看一下吗?”
  那散修道:“有啊,我们几人连夜去的,不过道观已经荒废多年,香火早断了。”
  谢留尘听了,心道:“他们追寻到的来龙去脉,倒与傅长宁之前跟我说的基本一致,看来傅长宁得到奇遇,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失踪的那三年中。”
  可是那三年中,傅长宁踏遍千山,寻仙访道,其行踪又哪是那么容易找寻的了。
  室内一时默然。白萱坐在床边,始终轻抚自己小腹,没有说话。
  
  那散修又突然啊了一声,醒悟般道:“对了,门主,我们查阅县志的时候,还发现了另一件怪事。”
  众人一齐望他。
  他道:“因为傅长宁之事干系甚多,线索冗杂又无绪,我们便着重注意他的过往经历,发现他所定居的那处城镇,刚好是被吸食精魄之人最多的地方。”
  谢留尘惊讶道:“难道他的修为就是从此而来?”
  
  这时,盘膝坐在床上的商离行手指动了一下,众人视线都转到他身上。白萱侧首问道:“门主也听到了?”
  商离行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几根微屈的手指轻轻抖动几下,而后,复归原态。
  谢留尘在一旁看得呼吸都停止了。
  
  众散修挠挠头,完全看不懂商离行打出手势是什么用意,问道:“白萱姑娘,门主是什么意思?”
  白萱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猜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稍安勿躁吧。”复又深深一叹:“这件事情牵扯越大,看来还是需要门主亲自定夺。”
  
  众散修汇报一番傅长宁的旧事后,便即告辞,转眼过了三日,商离行仍旧没有醒来。
  谢留尘始终守在他身边,未离开房间一步。不过探得商离行强劲的心脉,他不仅不担心,反倒彻底放下心来,就等着对方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午后,谢留尘见商离行状态甚好,便趁着春光正好,溜出院子,懒洋洋地蹲在河边晒太阳。
  合着眼躺了一阵,身后脚步声起,草地上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哪家小公子在这儿闲弄春光呢?”
  
  谢留尘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嘴角翘起,随手揪去身下草根,头也不回道:“不装啦?”
  商离行走到河边,低笑道:“不装了,整日躺床上,闷也闷死了。”
  谢留尘见他清醒,心里快高兴坏了,表面上仍是作出冷冰冰的模样:“我守了你这么多天都不醒,我一偷个懒,你就醒了。”他嘴角噙笑,“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让我担心害怕,对不对?”
  “哪敢哪?”商离行道,“你不是早发现我是装的?哪里让你害怕了?”
  谢留尘道:“我一开始是真的害怕,你在幻象中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当时真以为你会杀我。”
  商离行带着歉意道:“没有事先跟你说,是我的不是。那日我也是一时受了迷惑,故而将计就计,假装无力摆脱,出了幻象后,他虽没有跟过来,却一直在监控我的识海,我担心前功尽弃,索性一路装到底。”
  谢留尘哼了一声,道:“这个傅长宁实在讨厌,跟我认识的傅兄完全就是两个人,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他皱起眉头,“我们要怎么对付他?”
  
  商离行也蹲下来:“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根本不知他师承何处,也不知他除了迷幻法阵和操控识海外,还有什么其他本事。”
  谢留尘斩钉截铁道:“傅长宁一定是在那失踪的三年中有了什么机遇,才得以摆脱凡人身躯。”
  商离行却坚决摇头道:“不一定。”
  谢留尘诧异问道:“为什么?”
  商离行摇头道:“在外学到了那等本事,实在没必要再回老家买房买书,置办家业。此人到底从何处得来的机缘与修为,尚未可知,他到底想做些什么,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谢留尘思忖了下,道:“他拉拢你不成,不一定不会去找其他人,他人单力薄,再厉害也干不成什么大事,会不会——”他惊奇地望着商离行,“会不会他已经找了其他合作对象?”
  
  商离行唉声叹气道:“是啊,所以——”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模样的纸,谢留尘神色一凛:“什么东西?”
  商离行无奈道:“魔族发来的信函,邀我去边界一趟。”
  谢留尘慌张站起:“他们找你什么事?又要重新打战了吗?”
  
  商离行摇头道:“不清楚,傅长宁身在南岭,却能同时杀害众多凡人,吸其精魄,未必没有魔族在暗中相助。”
  谢留尘想了下,也道:“有道理,傅长宁养伤五十年,魔族就休兵五十年,傅长宁一朝复原,魔族就立刻发兵,说他们没有暗中勾结,鬼才信呢。”
  商离行笑道:“刚逃离幻象,又遇魔族来使,清闲的日子总是奢求啊。”
  
  谢留尘接过信函,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认真看着上面端正的人族文字,字迹磊落端和,俨然有大家之风,落款处写着“钟涟”二字。
  谢留尘忆及当年的小钟涟为了躲避学习人族文字而藏身假山的事情。他心中一动,站起身,拍拍身上草屑:“我跟你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们在赶往南岭边界的路上,海边停着几艘黑色巨舰,船上乌泱泱不知站了多少魔族之人,约莫一算,近有上千人。船头遥遥站立一名面容俊俏的魔族,目光深沉如炬,始终凝视内陆方向。
  边界散修在接到魔族来信后,即刻将信函发回给秋水门总部,除几人留在海边名为陪客实为监视外,众人都不敢直面魔族主事者,只躲在营帐内远远探头围观。
  
  商离行二人赶到这里时,边界众散修齐齐在心中松了口气。
  钟涟将手一挥,众魔军停船靠岸,拥着他下了巨舰。
  
  商离行站在岸边,遥遥拱手:“钟公子,多年未见了。不知此事魔族出动大军来到南岭,是何用意?”
  钟涟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而后目光转到他身边的谢留尘身上,相隔五十年,他的气势早非当年的无知稚童可比,那目光犀利深沉,使谢留尘生出一种当年阴鸷的左护法重生的错觉。他往商离行身边凑近一步。
  钟涟道:“将赤霞洞主交出来,否则魔族大军,踏平南岭。”
  商离行目光一闪,道:“什么赤霞洞主,商某并不认识,秋水门中也没有一个叫赤霞洞主的,钟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钟涟迎着呼啸海风,身板纹丝不动,眼睛望着谢留尘,却是对着商离行淡淡道:“那女人害死我父亲,潜逃北陆多年,我日前得到消息,那女人现在就藏身南岭,若不将人交出,魔族不日将发兵出征南岭。”
  
  他句句不离攻占南岭,商离行听得明白,此次魔族远来南岭,为父报仇是假,借机攻打南岭是真,但他身为秋水门门主,也不能任由崔明若被魔族所虏。他道:“商某虽在南岭,却也听闻阁下父亲身亡之事,听说魔族左护法是被族中人所害,钟公子为父报仇,怎么会想到来我南岭找人呢?”
  
  钟涟终于将目光转到他身上,阴沉沉地望着他,商离行坦坦荡荡与他对视。钟涟率先移开目光,眼中闪过厉色,朗声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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