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古代架空]——BY:临山

作者:临山  录入:12-06

  李怀安把一双筷子放下,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忙道:“忘不了忘不了,你快说。”
  季舒不知从何讲起,从几个人口中东拼西凑出来的事情扰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太上皇还说陛下不可怕呢,到底是不是亲侄子啊,哪儿有这么误解的。陛下何止是可怕,他简直可怕得独树一帜。
  他低着头道:“确实有这么一件大事发生过,在两年前,宫里当时死了不少人……”
  李怀安扬眉看他:“然后呢?”
  “然后……”
  季舒还想挣扎,然而他哪儿瞒得过李怀安。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心一横,索性把事情全讲出来了。
  他问的那几个人中有胆子大的,加之关系好,所以很敢讲。两年前那场宫变羽林军亲历,其中细节他们再了解不过。
  当时李谈韫已经做好万足准备,朝堂之中遍交群臣,仗着小皇帝才十九岁便肆无忌惮。
  他领着一千精兵进宫,等到深入宫门,才发现自己已经步入圈套。小皇帝不知从何处提前得知的消息,也不知如何调动了本该隔岸观火的京城南北禁军,包围住皇宫,只等他自投罗网。
  他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敦化殿外的空旷广场,李越站在长阶之上,被一千羽林军簇拥着,双手交叠拄着长刀,冷冷俯视他。
  当时的羽林尉还是另外一个年轻人,他走下来代传旨意:“陛下说,想留条命的大可站到一旁。”
  李谈韫自知这一次宫变他已经失败了,却还妄想着留名史书,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句“绥安三年,恭宪王反,事败”。
  他不等部下动摇,挥刀一指凝华殿前,率先冲了出去。
  李谈韫没能杀到小皇帝面前,身后跟着冲上来的士兵也没能。箭雨从高台上落下,一千精兵伤亡过半。
  他从密密麻麻的箭雨中瞥见了李越,那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眼中毫无波澜。
  李越突然抬手,羽林军们放下援弓的双臂。他从长阶最高处走下来,手中的刀还没出鞘,如墨一般的鞘身比黑夜更暗。
  李谈韫倚刀半跪着,小皇帝走到他面前,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身量未足的少年,高大挺拔的身影无形中有一股嚣张的压迫力。
  李越倏然间抽刀出鞘,刀身寒光闪过双眼,映出他不复平静的眼神。像是藏在灵魂深处的心魔,随着长刀一起出鞘了。
  刀尖指着他胸口,李越嘴角勾出一点笑意:“起来,跟我打。”
  李谈韫伸手折断左臂上的长箭,站了起来。成王败寇,要死也得死在当下,锒铛入狱多没意思。
  三年中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着的少年帝王,见了血之后凌厉得要命。众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君主能有这样张扬的一面,杀人像在杀一个死物,痛快淋漓。
  李谈韫的倒下没能让李越停止,他提着沾了血的刀,迎向涌上来的士兵。
  利刃在他手中成为了泄愤的工具,过多的鲜血顺着刀身往下滴,被血液洗刷过的长刀闪着妖冶而刺眼的光。
  一众羽林军在外围替小皇帝打掩护,眼睁睁看着他失去理智,杀红了眼。
  血色宫变在李越最后一次收刀时结束,敦化殿外满地尸体,鲜血顺着石板间的缝隙缓缓流动。
  李越外衫早已散开,身上布着七七八八的伤痕,他将长剑拄向地面,弓着身子喘气。
  正午时分,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耀眼天光照向人间的满地狼藉。李越盯着某处出神,视线没有焦距,周身被潵了一层白色的日光。
  过了许久,他缓缓站起身,步伐沉重地又走上长阶,目光正好遥遥看向敦化殿中的皇位宝座。眼中狂乱已然消退,心魔又归于灵魂深处。
  李越冷冷开口吩咐道:“封锁消息,打扫干净。”
  他笑了笑,戏谑又讽刺:“之后我们再来好好清算。”
  所谓的清算便是一次朝政大动荡。
  三年来,朝中大局被一派顽固老臣所把控。那些大臣从文帝时期走过来,经历过大魏最繁盛的时候,也看着大魏在下坡路上越走越远。这些人耳目闭塞,做着偏安一隅的美梦,也自然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李越做了三年的傀儡皇帝,暗中积攒的人脉与势力一朝显现。他毫不留情地清算往日那些新仇旧恨,雷霆手腕让朝野在短时间内焕然一新。
  至于李谈韫捅下的娄子,李越也压下去了,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就连屠杀宫内奸细一事,也进行得悄无声息。
  数十宫人被查出是李谈韫渗透在皇城内宫的势力,就地扑杀。
  宫内宫外的一切变化都安静得让人毫无察觉,只有少数得知真相的人,尤其是那些臣子,总会时不时为当今圣上的暴君倾向而担忧。
  作者有话说:
  我带着存稿回来啦!(虽然不多


第17章
  李怀安的眉头自早上开始就没舒展过,季舒被他打发出去了,他一个人在凝华殿里待了大半天。
  李越这小子常常瞒他骗他,他也就下意识以为被瞒着的那些事有多不堪。却没想到李越千不愿万不愿让他知道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
  他五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确实担忧过。李越那时才十六岁,便要担起这么大的责任,他怕那孩子做不到,也怕他被压垮。
  以至于如今他总是恍惚,昨天才和他一般高的孩子,今天已经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君王了。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越也痛苦挣扎过。就像那晚他们在皇城散步时李越亲口说的那样,他“熬”过了这五年。
  虎狼环伺,内忧外患。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忍辱负重三年,又在两年里把一个苟延残喘的国家拖回了正轨。
  这么好的孩子,因为他的无能与懦弱,不得不坐上皇位,甚至不得不手沾鲜血。
  他李怀安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在凝华殿待到日落西山,李越听人通报太上皇在房里闷了一天,匆匆赶了过来。
  凝华殿内没点灯笼,只有寝殿的几支蜡烛从早上一直烧到现在,已经快燃烧殆尽。
  李怀安仍坐在桌旁,发丝垂下来像一片云雾,挡住了一半的脸。他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清冷的视线与李越相撞。
  圣上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顺手拿了架上的外袍走过去给他披上,语气有些抱怨:“也不知道多点几盏灯,黑压压一片您坐这里想什么呢。”
  侄子干燥又冰凉的指尖无意中拂过他颈侧,为他整理衣领,又探到腰间替他系衣带。
  李怀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泛起阵阵涟漪,整个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李越以为自己冻到他了,收回手放在自己后颈上捂了一会儿。等暖得差不多了再继续帮他穿外袍,嘴里还嘀咕着:“您要是还在生我气就教训教训我好了,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你……”李怀安一出声,嗓音中带着连自己都没料到的哽咽,他缓了一会儿,才又道,“你先坐下,我问你一件事。”
  李越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乖乖在一旁坐下。
  李怀安在昏暗中找到那双被寒气冻得亮晶晶的眼,出神般盯着,开口问道:“两年前的宫变,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圣上这回完全僵住,连眼神都凝滞了,抽出一点神智为自己辩解:“什么宫变,您哪儿听的闲言碎语。”
  “李谈韫造反,连同一千精兵全死宫里了。”太上皇叹口气继续道,“我都知道了,你再怎么装也没用。我也不骂你了,你好好回答我。你要瞒着是因为怕我责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越沉默片刻,站起来轻车熟路找到灯台,用快要烧到头的蜡烛点燃了其他几根。室内亮堂起来,李越却放下蜡烛仓促要走。
  “李越!”
  李怀安叫住他,看着侄子停下来的背影,无奈道:“你跑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李越背着他摇摇头。
  “那你躲什么,回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李越一边瞒他骗他,一边又能如此听话,他一发话便照做了。
  李越垂着头返回来,站在他面前。
  “坐下。”
  于是又听话坐下了。
  听话到让他有些头痛。
  “你是要永远躲着我,还是要现在把话说清楚?”
  李越垂眸道:“我不想躲着您。”
  李怀安的耐心在今天发挥到极致:“那就把话说清楚,关于那场宫变,你到底为什么瞒着我?”
  他并不执着于具体的答案,他这样问无非是好奇李越在想什么。
  从以前到现在,他似乎一直都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些什么。李越只喜欢用行动来表明一些事情,少年时面对他寡言得紧,即使现在又话多又黏人,却也从不表露内心。除了那次告白,还是被逼急了才说出口的。
  好像只有当他知道李越在想什么了,他才会真正放下心来。
  李越还是沉默着,烛光将他凌厉的轮廓照得柔和许多。只是他搭在桌边的手不自觉用力,桌布都被捏出了皱褶。
  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抬起头与李怀安对视:“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
  室内光线昏暗,同样晦暗不明的还有李越的神情。
  “他们厌恶您,我就厌恶他们。他们驱逐您,我就驱逐他们。那些人加在您身上的恶,我都要一一还回去。”
  李怀安愣住,第一次看见他眼神中带着狠厉,像是浇不灭的火,熊熊燃烧着。
  李越顿了顿,又自嘲笑道:“这样的我您一定觉得很陌生吧,您应该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我,又单纯又听话。
  “您不在的这五年里,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越来越像个怪物。”
  他最后道:“我不想让您知道。”
  李怀安安安静静听他说完,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突然伸出手挡住,没了眼里的狠厉,李越仍然像个刚长大的孩子,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微微张开了嘴。他没等侄子反应过来,又把手移开。
  李越表情有些迷茫,李怀安对他道:“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单纯听话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你还想着它们做什么?”
  李越耳朵里只听见最前面一句,“喜欢”二字被他翻来覆去地品,再在心里扎了根。
  李怀安的手掌落到青年脸侧,抚了抚他微微散乱的鬓发:“只是因为怕我知道你真实的样子,就宁愿死扛着也要瞒我,傻不傻啊你。”
  一报还一报,李怀安觉得以前缺失的教导如今都必须补回来了,他得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孩子的别扭性子给扳回来。
  “你之前说过什么忘了吗,还想和我一起过个几十年呢,你连真实的样子都要藏着,谁愿意跟你过几十年?”
  李越脸上刚一露出受伤的表情,李怀安便趁着自己还没心软赶紧把该教育的都教育了。
  “还有你刚刚那些话,耍什么横呢,当皇帝是让你打击报复的吗?”
  李怀安难得有些怂,他没料到自己对李越的影响如此之深,这简直比自己当皇帝还令人头疼。
  李越对于这点异常地执着,反驳道:“可那些大臣早该滚蛋了,别的不会,墨守陈规贪赃枉法比谁都熟练。要是当初他们脊梁骨硬一些,那半壁江山或许早拿回来了……您也不会去北疆。”
  这倒是事实,赤余人刚打进来那群官员便怕了,成堆地给李怀安上奏,无非是让他议和。魏国军备废弛加上士气低迷,赤余人乘胜追击一路打到青州。那群老臣哭得涕泗横流,跪下来求他,就差没把头磕出血了。
  李怀安思及此,松了松口:“那你也不能做这么狠啊,都落下话柄了,你看看那出戏怎么编排你的。”
  他在心里叹道,宫变就宫变,哪儿有皇帝放着手下不用,自己拿刀上场砍人的,何况李越也砍得太多了……这不活脱脱是暴君之举吗。聪明的当权者恨不得手上一滴血都不沾,他这侄子倒好,专往血里趟。
  李越自知没把事情做漂亮,有些惭愧。却不是惭愧自己有失君德,而是惭愧当初没把这件事瞒好,如今都传到民间去了。
  他看皇叔确实没真的生气,又壮起胆子跟他黏糊糊说话:“皇叔,您能不能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李怀安瞥他一眼:“什么话?”
  “您刚刚说喜欢我。”
  太上皇皮笑肉不笑,拍了拍他的脸:“小兔崽子,退下吧。”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签约呜呜呜/////之后会稳定更新,一三五七晚上八点,我们相约长佩(o?v?)ノ


第18章
  宫变的事情李越也记不太清了,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是恍惚的,甚至整整五年里他都是恍惚的。
  从皇叔离京的那一夜开始,他便浑浑噩噩地活着。
  那夜,皇叔召他到敦化殿。夜已过半,殿上却灯火通明,外面已经站满了一众大臣。李越不明所以,只听得内侍传皇帝宣他,他便一个人进去了。
  殿内没有其他人,皇叔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灯烛大明,却因为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李怀安冲他招招手,他不敢直视,便低头走上前去。
  “参见皇叔。”
  他坐在过分宽大的龙椅上,整个人被包裹住,失去力气一般,分毫也不能动。
  “起来吧。”
  李越惊讶于皇叔沙哑的嗓音,起身之后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对方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更是显眼,双眼半阖着,表情倒是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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