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古代架空]——BY:临山

作者:临山  录入:12-06

  他忍不住轻声问道:“皇叔您......”
  李怀安出声打断了他:“魏国之内,京城以外,有一半已落入了贼子之手。”
  少年皱眉,无人告诉他此事,他只知两国开战已有些时日:“什......什么?”
  “大魏一百二十年,如今衰败至此,气数占了一半,我占了另一半。”说着轻轻笑了一声,“扭转乾坤只能待少年人了,你天资聪颖,品行端良,把魏国交到你手里,也算是给列祖列宗和你爹一个交代。”
  李越听懂了一半,他知道李怀安这是要走,他不要这江山了,也不要自己了。如同舍弃一件小玩意,看不出有什么留恋。
  “皇叔,您不能走!什么把江山交到我手里,这算什么话......我不想要,您为什么给我,您为什么要走!”
  少年情绪激动,喊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
  李怀安终于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步履沉重。
  他轻抚少年的头,缓缓道:“我不走魏国就没了,离开了倒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足够你复兴魏国了。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听丞相和太尉的话,不懂的多问他们,不能懈怠,知道吗?”
  少年根本不想听这些嘱咐,他什么也没准备好,也不想准备。
  “您要去哪儿啊?”他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
  李怀安勾了勾嘴角:“我去赎罪。”
  赎无能之罪,罪在他没把江山守好。
  当初先帝驾崩前对他嘱咐许多,其中一句便是说不求他能开疆拓土,只要当个守成之主就足够了。
  如今他却连守成都没做到。因果报应,可不是去赎罪吗。
  李怀安没有给李越反应的时间,说完便走出去了。
  少年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朝那个背影喊道:“皇叔您别走!”
  那个背影始终挺拔着,玄色衣袍,肩上绣着辉辉日月,背上载着高山星辰。那衣袍仿佛极重,拖得他步履艰难。
  李越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自己拦不住皇叔。或者说,他根本拦不住绵延的战火,拦不住轻易就妥协的魏国臣民。他只能站在原地,以一个少年的身份,看着这个身影愈行逾远。
  殿门已经打开,百官位列两侧,为皇帝让出一条道路。李怀安站在殿门前,抬头望了一眼天边。
  天地一片寂静。
  百里之外的青州战场上两军正在对峙,赤余胜利之师跋涉千里至此,已然疲惫至极,无力再攻城。
  两军隔着一座城墙,都按兵不动。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位帝王自缚而来,甘愿成为一名俘虏,远赴北疆。
  魏国十六岁的太子被众星拱月般推上了皇位, 朝政由众位老臣把控,他只是个傀儡。
  作为傀儡皇帝,李越极其听话。其他人以为他生性懦弱,其实他只是还沉浸在皇叔离京那晚,无力去思考如今的境地。
  在他十六岁生辰之后,叔侄的关系亲近许多。他能经常见到皇叔,同他用膳喝茶,茶余饭后也能说说话。
  在短暂相处中,李怀安这个人已经在他心里凝滞成了一个剪影,永远噙着不着调的笑意,眼里永远都盛着湖光山色。
  皇叔没说永别,他也就逼迫自己相信对方还会回来,回来时仍是以前的模样。
  少年被困在缥缈的想象中,看不见眼前的路。
  直到有一天早朝,他恍恍惚惚坐在龙椅上,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李怀安。
  他没听清,问道:“什么?”
  年迈丞相重复了一遍:“臣等请旨,为废帝立谥号。”
  李越沉默片刻,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反问道:“废帝?谥号?”
  他像是终于清醒,编造的美梦瞬间破碎,他被扯进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少年慢慢从龙椅上站起来,立在群臣面前。
  “我皇叔还没死呢,他人就在北边,在赤余皇宫里!”
  潜伏多日的焦躁不安一朝爆发,他抬手一挥,手掌隐在宽大衣袖中,遥遥指着北方。
  “你们没胆量反抗赤余人,倒有本事给活着的皇帝取谥号?这么有能耐,你们发兵啊,去打啊!把那一半国土打回来,我也任你们取谥号,你们就是给我挖一座坟我也立刻躺进去!”
  丞相垂首,仍然冷静:“陛下切勿妄言,您是魏国如今的君主,受命于天。”
  李越冲下台阶,走到丞相跟前,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差点脱口而出,谁愿意当这个皇帝谁来当。
  然而皇叔走前说的话猛然在他脑海里响起来——“我不走魏国就没了,离开了倒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足够你复兴魏国了”。
  丞相一辈子心机算尽的老脸就在他眼前,眯着眼睛看他,像在看小孩发脾气。
  李越手一松。
  他的愤怒似乎毫无意义, 他想要做的如今都无法做到。
  他想把魏国夺回自己手中,想要亲自发兵,把皇叔接回来。
  什么废帝,什么谥号,这些狗屁东西他绝不允许有人再提起。
  李越花了三年时间丰满羽翼,旁观朝中各派相争。
  那场宫变发生之时,他心中的戾气已经隐忍到极致。血性压抑太久,爆发时便愈发激烈。
  最后他终于将实权握在手中,用这个他并不感兴趣的权力将那些渣滓一一碾死。
  就像他从未想到皇叔是自己少年感情的始作俑者一样,他也从未想到皇叔是自己戾气的开端。
  但皇叔也能轻易终结他的爱慕,安抚他的暴戾。
  李怀安是他情绪的始和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点短小,分章节老是分不匀,惭愧,下一章会长一些的!


第19章
  李怀安将宫变之事彻底压在了心里,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何必再管它呢。况且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的皇位没被觊觎过,李越反应大了一点也算情有可原。
  他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把侄子的暴戾归结成了冲动。
  才二十一岁,还算个小朋友,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育。
  李怀安又过上了得过且过的日子,除了失忆这件事还梗在他心里。然而李越不提,他也装得太平。
  但这日子太平得有些过头。
  前些时日发生过的一系列事情仿佛都是错觉,在李怀安生活中销声匿迹。李越把他当做病人,仍然每日下了早朝来看看他,监督他休养身体。
  李怀安自知体弱,也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等着过年。年一过便离开春不远,到时候他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了,李越也能放他出去走走。
  可眼下的日子枯燥得有些难熬。他从前有个本事,能把单调的皇家生活过得稍有滋味一些。如今有李越在,这本事却是一丝一毫都施展不出来。
  太上皇身体是好了一些,但精神愈发不振。
  他那侄子政事缠身,一年之终各地财务政务都上报到京城,朝中几乎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皇帝本人。
  李怀安也就没好意思用自己的事去打扰他,却没想到除夕当天,李越早朝后到凝华殿待了一会儿便赖着不走了。
  小兔崽子把撒娇耍赖的本事练得愈发炉火纯青, 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两个人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一个矮几。太上皇拍掉他图谋不轨伸过来的手,喝了一口热茶道:“有话就说,再这样赖着我叫人过来观摩了啊?”
  圣上本人恰好没什么羞耻心,却要顾及君主的威严,以免他一个皇帝以后说话不好使。
  他讪讪收回手,看着皇叔的侧脸道:“皇叔,我们出去玩吧?”
  李怀安转头看过去:“今日除夕,你以为是平常什么日子吗,晚上的家宴你不管了?”
  皇室的传统,除夕夜的家宴每年必办,妃嫔及子嗣都要到场,有时还会请皇室旁支进宫一同参宴。
  李越答得干脆:“不管了,什么除夕家宴啊,我们家就咱俩。”
  他一愣,没忍住笑话道:“没想到你和我还挺像,六亲不认的。”
  圣上笑道:“您认我就行。”
  “说吧,想去哪儿玩?”李怀安把茶杯一放。
  李越纵使有几分孩童心性,在皇叔面前也总以对方为先。
  他反过来问道:“您想去哪儿?”
  “去喝花酒。”李怀安看到侄子愣住,勾起嘴角笑道,“紧张什么,骗你玩的。咱们随便逛逛吧,今夜京城一定热闹。”
  *
  当夜的京城确实热闹非凡。
  两人甫一踏上长街便看到了比往日更亮的夜空,不仅是万家灯火,街道上挤满摊贩和行人,一盏盏灯笼汇在一起照亮了京城。
  李怀安没带那沉甸甸碍事的怀炉,双手拢在一起被宽大的袖子盖住,望向熙攘繁盛的长街。
  无论国运否泰,京城永远都是这样。像是永远处于盛世,外面打得再乌烟瘴气,京城里面仍然干净讲究,充满生机。
  他回头看向李越:“知道除夕夜哪儿最热闹吗?”
  李越摇头。
  “跟着我走,今天带你往热闹里钻。”
  然而今天京城里哪里都热闹,李怀安领着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他差点怀疑皇叔口中的热闹就是人多。
  李怀安凭着记忆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以前在人堆里混惯了,不像李越成日闷在冷清的皇宫,一见到乌泱泱的人群就像见到什么大场面。
  他灵巧地避让周围的行人,一回头,便看见青年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李怀安十分大度地伸出自己的袖子:“诶,牵着。”
  李越当然不会只满足于一片袖子,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温热的掌心把对方的手紧紧包裹住。
  李怀安手背一暖,象征性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任他去了。
  他终于又站到皇叔身旁,抱怨道:“我差点把您跟丢。”
  太上皇这次没笑话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指向西边一座高塔:“快到了,就是那里。”
  李越顺着看过去,一座灰色高塔矗立在两三条街道之外。大半塔身从周围低矮建筑的屋顶上冒出来,足有三四层楼高,用砖砌成了实心圆形。最高处是一片空地,四周的矮墙和城墙很像。
  “那是瞭望台?”
  两人一前一后,李怀安带着他绕过一个又一个路人:“什么瞭望台,八百年前就废弃了。”
  圣上更想不通了,那皇叔带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等到他们站到塔底时热闹景象才显现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将塔底围得水泄不通。塔身四周每隔一段距离就钉着一块小小的木头踏板,一直延伸上去。塔顶空地上还插着一根光秃秃的杆子,一颗红彤彤的绣球正挂在上面。
  李越疑惑道:“哪家姑娘要选夫婿了?”
  “哪儿来的姑娘,只有一群大老爷们儿。”李怀安望着高高的绣球,两眼放光,“今年也得试试。”
  这还是京兆尹想出来的点子,把废弃的瞭望台改成了众人比试的场地。此活动盛行了十几年,每年除夕夜准时举行,已经成了京城一大盛事。
  要想参加得先交入赛金,比赛开始之后,谁先把那只绣球摘下来并带回到地面,谁就获胜。
  因此这比赛还有个不太正经的雅称,叫“摘花”。一群大男人争一朵绣球,底下围着一众货真价实的如花少女。
  李怀安当皇子的时候每年都会来这里试试身手,然而屡战屡败。
  李越猜了个大概,却仍没有完全搞清楚,问道:“比赛摘绣球吗,摘到之后呢?”
  太上皇给他解释:“赢钱呗,但最重要的还是风光。”
  李越:“……”
  原来是为了出风头。
  他环视一周,发现女孩女人老太太比男子多出一倍不止,完全不像皇叔刚才说的“只有一群大老爷们儿”。
  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忍不住问道:“您要去?”
  李怀安已经放开了一直牵着他的手,摩拳擦掌道:“去,怎么不去,今日就当来圆梦了。”
  圣上低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的手掌,自己的美梦倒是哗啦啦碎了一地,他还想着能牵皇叔一晚上呢。
  “您凑什么热闹啊,还在养身体就别折腾自己了。”
  李怀安下意识反驳,从前不着边际吹嘘的毛病又犯了。
  “我飞檐走壁仗剑行侠的时候,你还在跟着太傅念之乎者也呢。本人当年身手在京城可是排得上号的,可惜就差那么一步,就一步我就抢到了。”他看着那面鲜艳的绣球,突然气得牙痒痒,“都怪那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猴子,坏了我好事……”
  李越听他自言自语一通,叹了口气:“我替您去。”
  李怀安还没反应过来,青年便挤到前面去了。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侄子从怀里掏出钱袋,交了入赛金之后便站在一同参赛的人旁边,抬头打量瞭望台。
  “怎么说去就去……”
  他扒拉开一条通道,费劲往前面挤。还没走到前面,突然听见一声鼓响。
  李怀安刚抬起头,便看见一大片人影往上冲,跟疯狗出栏似的。
  最疯的那位已经窜出一层楼高,他眯了眯眼看过去,是李越。
  这小子身手这么好怎么也不给自己透个底呢,也没看他练过啊。
  太上皇满脑子疑惑还没来得及发散,李越已经踏着木板飞得越来越高,如履平地。
  这孩子穿得少,看着比其他人干练许多,光一个背影就很是出挑。
  李怀安听见人群的呐喊声越来越响,尤其是小姑娘们的声音,悠扬又兴奋,拐着弯往他耳朵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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