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在母亲死后不久就占了母亲位子,名字里还和母亲一样有个“鸳”字的女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墨染大概对这段对话做过什么处理,但沐锦年仍能听出,这两人的声音中透着怪异,明显不在正常状态。
很快,他就没精力思考这个问题了。
“当初帮鸳儿谋夺主母位子……”
这对小人究竟说了什么沐锦年已经听不清,他满脑子都是风尘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回放一遍,再一遍,再一遍……
他瞪起双眸,目眦欲裂,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手上运起灵力,带着风含怒拍下,胳膊刚挥到一半,沐锦年突然理智回笼,意识到这是母亲的房间,他怎么能在这里胡闹。
手僵在半空,良久,他随手将传音玉简扔出去,拉过旁边的被褥将自己完全笼在其中,团成一团。
玉简摔下床,发出“啪”的声响,翻滚了几下,躺在地上。
屋中重新恢复宁静,过了一阵,隐约响起被压得极低极细的呜咽。
一晚休整,精神恢复了大半的白羽见到眼睛肿到只剩一条缝的沐锦年,被吓了一跳:“阿年,你这是......?”
“我没事。”短短一句话,牵扯到干渴的喉咙,逼得沐锦年咳嗽不止。
这般破锣嗓子,让白羽更为担心:“先去喝点水吧。”
沐锦年轻轻推开白羽,坚持道:“我……我去见我舅舅。”
好友的这番异样,让白羽瞬间想起昨天墨染发来的消息。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消息。
白羽拗不过沐锦年,只得退了半步:“我和你一起去。”
沐锦年看了他一眼,默认了。
听到外甥要见自己,王司乐推开手边的事情,在书房等着。
沐锦年糟糕的样子也将他吓了一跳:“锦年,没事吧?”
沐锦年沉默地摇头,将灵力输入传信玉简。
沐越与风尘,风尘与苏慕鸢,两段对话被王司乐尽数听在耳中,让他不知不觉屏住呼吸,攥紧手掌。
好歹还顾忌着有小辈在场,王司乐用尽自己毕生的修养,才没有表现得更失态。
那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妹妹!!
姓沐的当初求娶时满口应承会好好待她……这就是他的承诺?!
怪只怪他瞎了眼蒙了心,才把妹妹推进火坑……
“舅舅。”
沐锦年嘶哑的嗓音拉回王司乐的思绪。
他抬眼看去,少年挺直脊背站在书房中央,双眼浮肿,看起来其实有些滑稽。
从只剩下一条缝的眼中,射出杀意盎然不死不休的光芒。少年一字一顿:“我要杀了他们,为母亲报仇。”
王司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他用力拍拍外甥的肩膀:“两天后,你放心去秘境,外面的事就交给舅舅。哪怕拼上这条命不要,舅舅也会帮你。”
沐锦年主动扑进王司乐怀里,闷闷地说:“……我不要舅舅死。”
“好,好,不死,我们都好好活着……”
此时,影一的调查也终于告一段落。他带着收集汇总的消息,回严山复命。
严明挥退旁的人,将影一叫出来:“怎么样?”
影一恭敬地跪在严明脚边,双手捧上一个玉简:“主人,属下在司冥城武道大会的名单上发现了年锦木的名字。以此为线索四处排查,在连云城找到了过去五年同年锦木有交集的几个人。阿明,22岁,修习内力心法,实力相当于炼气五层的修士,过往不详。颜君燕,27岁,原富阳城瓦塘村人氏,善黄岐之术。15岁时被逼嫁给53岁的乡绅,出嫁当晚神秘失踪。江秋白,73岁,曾在连云城城主府任职,当年卷入城主之位的斗争,被冤枉入狱,后被判流放,半路无故失踪,押送的卫兵全部身死。”
严明简略浏览过玉简中的内容,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座椅的木质扶手,听了影一的汇报,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墨影救了他们三个?”
“是。属下还查到很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身陷险境,被神秘人搭救。但调查后发现,只有这三个人被墨影留在身边,原因不知。”
“这么说来,想要将墨影引出来,他们倒是现成的饵。”
影一答道:“属下已经派人监视他们的动向。只是,属下还查到,张家的张逸在司冥城定居,对连云城这三人万分关注。贸然动手,极易引起张逸警觉。”
“……你做得对。”严明随口说了一句,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的严钧适时献策:“父亲,此事孩儿或许有办法。”
“说来听听。”
“先前和白羽交手,孩儿并非一无所获。白羽是张逸的亲传弟子,若以他作筏子,略施小计,必能将张逸从司冥城引开。”紧接着,严钧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早就想好的办法婉婉道来。
严明听了连连点头,很是欣慰:“我儿想得周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得到想要的东西,严钧未露欣喜之色,仍旧沉稳地应下:“是,孩儿必不负父亲所托。”
诸事议毕,离开的路上,他迎面遇到一个端着托盘茶水的侍女向他行礼,严钧定睛一看,认出这就是被他父亲放在身边用着的乔欣,好像还是墨一的妹妹?
脑海中浮现出墨一躺在自己脚边满脸血污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之后他死撑着嘴硬,不肯松口去杀沐锦年和白羽,害得自己吃了好大一个亏。
听说墨一回到严山以后,就被好酒好菜的供着,舒舒服服地养伤......
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墨影卫,凭什么呢?
严钧漫不经心地想着,脚下一停,挡在侍女身边,温和地问她:“你是......?”
侍女被严钧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瑟缩了一下身体,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回道:“回少主的话,奴婢乔欣。”
“乔欣......”果然是她,严钧伸手挑起乔欣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一番,忽地松开手,拿出帕子来一根一根擦着手指,“长得倒是标志。真是可怜呐,被严家好吃好喝供着,却不知道你哥为了你......”
话说一半,严钧翩然而去,徒留下乔欣在原地猛地瞪大眼睛,僵做一团。
王司乐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外甥是十二万分的在意,对外甥的请求更是尽心尽力。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第三天一早,沐锦年就收到消息,去秘境的事儿办妥了。
说起来,去过秘境的人不少,可出来的人对里面的情景都讳莫如深,以至于沐锦年只知道那里面灵力浓郁,能助人修行。其他的,诸如怎么个助法,却是一问三不知,去问舅舅,也只是得到“进去就知道了”的答案。
大概是上古大能手段高深莫测,连舅舅都说不轻吧。
经过飞霜沐雪境内的传送阵,白羽和沐锦年顺顺当当进了秘境。
身边的白羽不知为何没了踪影,还没等沐锦年去找,他先在秘境中收获了一个惊喜:“墨染?你怎么也来了?”
在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人,高瘦个子,黑巾蒙面,不是墨染又是谁?
只是......
沐锦年后退几步,暗自警戒:“你是谁?”
这个“墨染”,同他认识的那个有些许不同,更冷,更沉默。至少,墨染在看到他的时候,嘴上不说,眼睛却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哪像这个,只有外表像了十成十。
“墨染”没有答话,随着沐锦年的戒备,他缓慢摆出起手势,下一秒,身影消失在原地,以极快地速度攻向少年。
秘境不愧是上古遗留下来的试炼之地,依凭得天独厚的特殊空间,再辅以错综复杂的阵法,以极其精妙的方式彼此组合,可以根据各人的不同幻化出最行之有效的修行方法。
沐锦年仿佛又回到小山上的时光,心无旁骛地跟随“墨染”的指引,逐步弥补自身短板,稳步向前。
筑基二层,三层,四层......
原本充满未知的晋级,在这里就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轻而易举。
不知过了多久,沐锦年进阶筑基十层大圆满。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在一月期满之前平稳突破到金丹,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就在此时,从识海中突兀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让正在吐纳灵力的沐锦年心神巨震,险些运岔气。
他还没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识海中一波接一波的痛逼得抱着脑袋满地翻滚,将秘境中原本安静聚集在他身边的灵气搅得一团糟。
昏迷前,沐锦年只来得及凝起一点神识,探清楚异动的来源,竟是同心结。
墨染出事了。
☆、第 45 章
墨染确实遇到了麻烦。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将时间拉回沐锦年进秘境之前。
墨染用传音玉简将消息发给沐锦年,自己依旧守在沐家,想看看还能不能探出什么东西。谁知还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好友张逸的消息。
“白羽有难,我去救他。你在哪儿?”
措辞语气非常着急,应当是匆忙之间发来的,再看看时间,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
这不正常。
墨染当下便察觉有异,他紧皱起眉。
白羽明明和锦年一起呆在丰台城,有王司乐在,两个人安全无虞,张逸怎么会收到白羽遇险的消息?
而且,他与张逸联络用的玉简经过张逸特殊处理,根本不会出现延迟接受的问题,但墨染万分肯定,他昨天确实没有收到这条消息。
要么,是玉简出了问题,可好友曾经用他九天第一炼药师的招牌保证,百年间绝对不会出问题,这才过了两个月不到。
要么,有人故意拦截这条消息,想拖延自己看到的时间。
再加上白羽是张逸的心头好,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用他来钓张逸简直一钓一个准。
更进一步,不论策划这些的人是冲他自己还是冲张逸来的,他们都清楚地知道白羽的身份,而白羽涉足九天没多长时间,他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唯有沐家和严家。
以沐博风胆小怕事的性格和沐越的草包脑袋,他们若想要针对锦年必不会弄得这么麻烦......
是冲他来的,背后必是严家搞鬼。
这番分析看着有点弯弯绕,墨染只不过花了一瞬就想清楚前因后果,他立刻给张逸回了条消息:“白羽安好,稍安勿躁。连云城有变,速回。”
墨染发完消息,担心张逸收不到,找了个机会放出傀儡,自己唤出魔渊用最快的速度御剑往回赶。
虽然......他其实心知肚明,严家既然已经动手,那他现在回去也多半赶不上了。
唯一能有点安慰的是,这次张逸的玉简没有被屏蔽,他及时收到墨染的消息,匆匆回复了个“已知”就调转方向往回赶。
原本一天的路程,墨染只用了半天就站在连云城外,张逸正在等他。
张逸等得颇为焦急,见到墨染,他脸色稍缓,快步迎上去,直接略过客套话,张口道:“阿明他们不见了。”
“嗯。”墨染点点头,快步往城内颜君燕的药铺走去。
知道自己只会炼药炼器,于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张逸跟在他身边,不用墨染问,快速将这两天的经历说了一遍:“我本在阿羽家给他父亲调理身体。晚上正准备就寝,突然有人来敲门。小阳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前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个玉佩,和一张字条。”
张逸从储物空间中把东西拿出来,递给墨染:“我认出纸上的字迹同阿羽的一模一样,玉佩也是阿羽常戴的。”
墨染接过一看,纸条上只有两个词,飞霜沐雪,救命。
玉佩呈纯白色,雕工算不上特别精细,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倒像是街边路摊上淘来的东西:“你没认错?”
这话张逸就不爱听了:“我徒弟的东西我能不上心?这玉佩看着通透,实际上并不纯粹,白里还掺着点青色。你看这儿,”他手指在玉佩上一点,“这种玉佩虽然便宜,青色的纹路那也是独一无二,绝对找不出一模一样的。”
墨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张逸继续往下说:“阿羽前天才和我通了消息,说他正在沐家,准备进秘境历练。秘境入口就在飞霜沐雪,若是阿羽被沐越抓了,我这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起你也在沐家,就给你发消息,半天没等到你的回信,等急了,我就想着万一你不方便查看玉简,岂不是误事,就嘱咐小阳照顾好阿羽的父亲,动身去沐家,刚走了没多久,就收到你发来的消息。等我急急忙忙赶回连云城,阿明他们已经不见了。”
站在房门紧闭的药铺前,墨染将传音玉简抛给张逸,自己则走上前推了推门,发现门被反锁,外面推不开。他仔细观察一番,纵身上了房顶。
屋顶的瓦铺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
张逸手忙脚乱接住玉简一看,自己发的好几条消息全无踪影,只有最后一条被收到,接收时间还差了将近两个时辰。他顿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抬头,墨染已经不在身边,他赶忙跳上房顶,找到正在后院查看的墨染:“有发现?”
“算不得什么发现,只是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个地方屋里屋外都干净得很,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阿明和秋白都会武,内力并不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被悄无声息地带走,严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冲我来的,你和白羽大概是因为和我走的近,才被牵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