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那边正准备停下,被制止。
“不用停,停了我怕这位会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是,王爷。”
可以啊。唐暮一直都以为夏侯君安是个弱不禁风的美男子。对,弱还美的那种。没想到初次面对这样的惨烈场面,丝毫不慌啊。
从那人的招供中可知,他们有一套严格的对接制度。下级和上一级对接,绝对不会越级对接。所以背后的老板是谁,他们也不清楚。夏侯君安问“阁子”狱中的三人他们可认识,他点头说都认识,但只跟一个长相似鲶鱼的人比较熟,另外二人不常露面交货。
夏侯君安对鲶鱼嘴尤其憎恶,“本王给你个的机会,将此人带来,饶你不死。”
“我等收货长久未归,放出来的‘阁子’也尽数被王爷的人带回来,恐怕他们早已转移了。”
“要不要活命,你自己看着办。”
唐暮拽过胡太医的药箱,翻出一把尖细小刀在手上把玩。
惨叫声不绝于耳,男人狠下决心:“好!”能把人哄出来换自己一条生路也算是劫后余生了。此事伤天害理,以后再也不做这个行当了。
他们接头都是有特殊暗号的,鲶鱼嘴警惕的四处观察,慢吞吞移到男人身边。
“阿标,你怎地伤成这样?”
“嗨,别提了。”被称作阿标的男人捂着身上的伤口,“咱们的人被人一锅端了,可恨的是那些‘阁子’也被带走了。”
“可知道是何人?”鲶鱼嘴警惕性很强,仍不忘警戒。
阿标摇头,“我拼命逃出来,哪来得及弄清对方是谁。”
“我带你回去疗伤。”鲶鱼嘴扛起阿标,飞快地往他们的临时据点狂奔。
二十
鲶鱼嘴对孩子出手狠辣,对自己人倒还算义气。黝黑汉子和胡茬大喊一旁看着,鲶鱼嘴用心的给阿标擦拭胳膊上的伤口,上药。
阿标有一瞬间的动摇。
“兄弟,走吧。”
“什么?”
“我是说,别做这一行了,能走多远是多远。”他还是怕死的,连忙改口。
鲶鱼嘴低低地笑:“做了这一行就没有回头路了。”
表面上看他不在乎黝黑汉子他们说的下地狱之类的话,实际上他是害怕的。为此,他连老婆都不敢娶。跟着他再吃穿不愁,也是要承担业报的。
胡茬大汉不忘好酒好肉的买来吃,阿标说他吃不下。
“你今儿是被吓破胆儿了吧!哈哈哈……”
鲶鱼嘴拽下一个鸡腿给他:“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阁子’可以再抓,上头已经知道我们遇袭的事了。”
阿标接过鸡腿,是,他是要好好吃饭,他还有大好的余生,还有早早就被他送去外地的家人在等着自己。
破破烂烂的草屋从外被破坏,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墙体四分五裂的飞散到四周。刀尖向下的大网兜头盖下,划破他们的面颊和手掌。
弓箭手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了个通透。鲶鱼嘴横目瞪向阿标:“是你!”
阿标低头:“不是我,不是我。”
早知不会有好下场的鲶鱼嘴从胸口掏出一包药粉准备吞下自尽。前排的一个弓箭手眼疾手快的放箭,箭矢扎穿他的手臂,药粉撒了一地。他还想去舔,被扑上去的侍卫踢翻在地,三人很快被分开制服。
阿标迫不及待上前确认:“官爷,我可以走了吗?”
为首的侍卫扫他一眼,淡淡回:“与我一道回去等王爷定夺。”
鲶鱼嘴大骂:“阿标,你不得好死!”
阿标反唇相讥:“我是听差办事,我不过是想活命罢了。我手上没打残过一个人,没摊上一条人命,不得好死的人只有你!”
剧烈挣扎的鲶鱼嘴被摁倒在地上,像头老牛似的哼哧哼哧喘气。
酒醉的胡渣男靠在面如死灰的黝黑汉子身上迷糊着砸吧两下嘴。
黝黑汉子喃喃: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凌迟了一半的汉子被捆成粽子吊在鲶鱼嘴和黝黑汉子面前,浑身□□涸的血渍包裹。黝黑汉子面露惊恐,在十字架上挣扎扭动。
“我没有害过人,没有杀过人。真的没有,求求你们给我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们……”
“你闭嘴!”鲶鱼嘴大吼,用以掩饰内心的慌张。
汉子此时已经听不进他的话,对着迎面走来,衣着华丽的两个人求饶。
唐暮提起裙角,凑到夏侯君安面前:“你看啊,每次跟你出门回来我都要拐个弯回我的寝殿换衣服。这幕后黑手要是抓住了……”
“便替你去父皇那处领功。”
什么功不功的,他伸手做个要钱的姿势。
“你很缺钱吗?”
唐暮摇头,“那得看跟谁比,比如跟你比我就很缺。”
夏侯君安刚想说什么,鲶鱼嘴冲着他们大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鲶鱼嘴眼角猩红,嘴唇颤抖,他伸长脖子,对着眼前的两人一通漫骂。恨不得把平生所知的肮脏字眼都用上,试图激怒眼前的人立刻把他杀了给他个痛快。
狱卒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直扇的他口鼻流血。黝黑汉子的低泣声和劈啪作响的巴掌声在不甚宽敞的牢房里回荡。
“好了,别打了,再打就没法儿说话了。”
“让另外一个招就可以了。”夏侯君安在“阁子”狱里见过鲶鱼嘴的阴狠,不打算让他太痛快。黝黑汉子的表现,更像是能问出点什么来的人。
“至于他,”夏侯君安挥手,“先把他的手脚经脉挑断。”
被打得头晕脑胀的鲶鱼嘴撑着一口气瞪夏侯君安,张口嘴里流出一大滩血。
“有本事,你杀了老子给老子一个痛快!”
狱卒上去又是两巴掌:“让你嘴硬!”
侍卫捏住黝黑汉子的下巴迫使他看着鲶鱼嘴行刑。
“好好看看,想想待会要怎么说。”
汉子鼻涕眼泪齐下,抖的不像话。
“呃啊!”
第一刀下去,鲶鱼嘴就不受控制的叫出声。侍卫手中的小刀灵巧的划开他腕处的皮肉,血珠顺着刀尖滑下。刀尖在伤口处转个小小的弯,挑下一块小小的半圆形皮肉。拨开覆盖在脉络上薄肉,刀尖扎进手腕关节下,猛的上挑。伴随着清脆骨裂声的是鲶鱼嘴极力压制的闷哼声。
“唔!”
唐暮见过被救出来孩子的惨状,看到这个画面还是惊了一下。
双手双脚经脉断完,鲶鱼嘴陷入昏迷,要不是有绳子勒着他,他能瘫到地上去。
“想好怎么说了吗?”
黝黑汉子点头如捣蒜:“想好了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据他交代:“王爷您问的幕后老板,我是真不知道是谁,他们也不知道。我们都是下级和上一级联系,无法越级。之前牢里是来过一个神秘人,可他带着面具,穿着斗篷,只露一双眼睛。做我们这行的规矩,不会瞎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的。‘阁子’狱里的人也不是我们三个抓的,都是下级抓好了送来看管的。等外面的档口接来了生意,我们负责给他们送货就行。”
货,当然指的是被抓来的人。
“为什么你们用来关押这些孩子的牢房会被称作‘阁子狱’?”唐暮坐到刑具旁的桌前,双腿拖在板凳前。夏侯君安咳了一声,他立马并拢腿,装作斯文的样子。
“这是我们的私底下的称呼,意思是闺阁里还没长大的孩子。”
“哦~别停啊,继续。”
“不对。”夏侯君安冷冷地看他一眼,“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本王?”
夏侯君安被抓到‘阁子狱’,证明牢里成年人虽然不多,但是他有看到另一边的牢房里是有两个姑娘的。
“我们这里主要是关押孩子的,成年的我们只收女娃。而且只是周转,在我们手里不会呆超过一个晚上。我和醉酒的阿栓很少出去交货,我是因为胆子小,阿栓是因为爱喝酒,怕误事儿。到后来我们干脆就不出去交货了,都交给他一个人。”说着心虚的瞥了一眼鲶鱼嘴。
“那成年的送去哪里?”
黝黑汉子略一迟疑,狱卒的鞭子便上身了。
“叫你说赶紧说,别磨磨蹭蹭的!”
“我说,我说。成年的女娃,都送到一个叫‘青砖白瓦巷’的青楼里去了。”
青砖白瓦巷?唐暮立起身。
“怎么,你知道?”
唐暮点头,夏侯君安挑眉,漏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嘶,你想哪里去了。我前天夜里不是去找你们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路过那楼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家饭店,打算先进去吃点东西,结果出来一个半老徐娘,我才知道那是烟花之地。还真是讽刺,这么不清白的地方,偏叫这么清白的名字。”
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
“王爷,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没有其他了。”
“不对,还少一件事没说。”
黝黑汉子差点被唐暮的话吓尿了,他确实隐瞒了有一部分孩子会被卖给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妇手里的事实。
“工钱怎么给你们的?”
“啊,这个啊,可能是幕后之人警惕性比较高,工钱都是单独派一个人送来给我们。除了知道那男人姓高,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姓高?
鲶鱼嘴转醒,一双眼在满是鲜血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唐暮伸个懒腰,“哎呀,要是瞪眼睛能把人瞪死,你早就成马蜂窝了。”
夏侯君安一想到牢里大部分不是被断了手脚,就是被挖了眼睛的孩子心中一阵抽痛。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黝黑汉子,命令狱卒:“给本王打,打到他吐干净为止。”
汉子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哭嚎:“王爷,王爷!奴才真的什么都说了呀!啊!”
唐暮觉得夏侯君安有些不对劲。
“我说,我说……”奄奄一息之际,他嘴软了,“还有一部分长得比较好的孩子,会被卖给有钱的人家,做儿女……”
说完这句,他便一动不动。狱卒试探了一下鼻息说已经死了。
“这么不经打?”唐暮怀疑他是被吓死的,“你怎么知道他没吐干净的?”
夏侯君安说:“女子卖去青楼,残疾孩子放到街上乞讨,我分明记得,牢里是有健全孩子的。”
这些恶徒是不会白养着孩子的,肯定别有他图。
“现在想说了吗?”
鲶鱼嘴张嘴吐出一大口血沫,“不……不说……”
侍卫将阿标扯到他跟前,阿标涕泗横流:“兄弟,你就招了吧。你看看小六他们几个,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你总说干我们这行的以后都没有好下场,你现在说出来,最起码能赎点儿罪孽呀!”
鲶鱼嘴扯起嘴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等阿栓醒来要是招了,你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面对阿标的苦苦哀劝,鲶鱼嘴猛地吐了他一脸血。
“把他左眼挖下来。”
唐暮咦了一下,堵住耳朵。
原本半死不活的鲶鱼嘴先是咬住嘴唇,眼球被撬出眼眶的瞬间,从他喉咙里爆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的哀嚎声。
“说!”夏侯君安真的怒了。
阿标浑身发抖,就快站不稳了。
鲶鱼嘴欲咬舌自尽,狱卒甩鞭将他半边脸抽开花。
既然不想说,就别想好好活着了。想起那个被打踩断脊椎的小女孩儿,夏侯君安下令:“拔光他所有的牙齿,指甲盖。倘若昏迷,立刻用冰水浇醒。”
“哎,等一下,我有个好玩儿的注意。”昔日与唐将军在战场上,审奸细这种事情唐暮也看过两次。印象深刻的一种刑罚是:把人绑在长条凳上,在身上开个细小的口子,口子不用太大,要深。再准备两桶水,一通冰水,一桶热水。问一句不答,在伤口处浇冰水;再问不答,浇热水,直到招供为止。
“这可比凌迟刺激多了,你感受过那种内脏被慢慢侵蚀,煮熟的感觉吗?更可怕的是,凌迟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这个不会,死亡的过程非常非常缓慢,你整个人都是清醒的。那种感觉,嘶~”唐暮差点把自己描述吐了,捂住了胸口。
鲶鱼嘴仅剩的右眼终于显出十分恐惧的颜色来。
“都愣着做什么?照王妃说的去准备。
二十一
朱墙碧瓦间,细雪流转。不多会转为鹅毛大雪,掩盖了宫道原本的颜色。
太子缓步从上书房出来,一改先前的风度翩翩,脚步匆匆,在雪地里留下一串纷乱的脚印。
夏侯君安居然来皇宫借了兵。联想到“阁子狱”被捣毁,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
听到声音,太子原本紧皱眉头在转身的一刹那舒展,笑着回应:“敏妃娘娘。”
敏妃一身紫色锦绣长裙,外罩灰白相间的狐裘长袄,手里捧着个金丝梅花盘纹的手炉,于轿辇之上草草向太子行礼:“皇上急着召见臣妾,雪天路滑,不便下轿向殿下行礼,万望殿下莫怪。”
娇美脸蛋上的笑意却不似话中这般谦逊。太子又如何?她才是正得宠的。他这个太子若不是在皇后生前就立下了,今天在这个位置上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明黄色的轿辇刺痛太子的眼睛,他在心中冷笑,若是怕耽误了时间,自己没发现她她完全可以当做没看到自己。父皇的轿辇,当年母后在世的时候都没坐过几次,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来向自己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