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郦长行。
郦长行一直安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此时终于抬眸,看着卓钺微微一笑:“卓哥,若是我们不去郸州,咱们帐中的五百人估计要饿上多久?”
“说不准后方救急粮草何时运到……且说三个月吧。”
“那十车粮食,够五百人吃多久?”
“……一个月?”
郦长行笑道:“若之前卓哥帐下的五百人要饿上三个月,现在便只需挨过两个月……如此好事,又何须犹豫?”
大丈夫行事,何须彷徨论得丧。有酒直管饮,有路直管行。
卓钺深吸了口气,心中已有了计较。
三日后,符旺找来时本以为他还没有做好决定,谁知卓钺一见他便咧嘴笑道:“何时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也不是必须要去郸州的,但要是不去,留在军营里多不方便发展奸情啊(doge)
【言下之意:马上要发展奸情了。】
今天换封面啦,感谢一下设计师男朋友(? ???ω??? ?),小可爱们还喜欢嘛!
第45章 寻欢乐
郸州,位于应州之南,比邻东海,有直通南域的航线。此处水产肥美,民风质朴,不少北上做生意的商客如果走水路都会选择在这里登岸,故而贸易也十分繁荣。
然而今年与往昔不同,北上的人少了十之八九,反而大多是由北往南逃窜的流民。看那入郸州的必经之路上,拖家带口、络绎不绝的,全是为了躲避战火而背井离乡之人。
路旁的小驿站中在买大碗茶。这茶是用最便宜的茶根泡就的,口感干涩粗劣,才一个铜板便能买上三大碗。但是往来的百姓们都爱喝,在这初春尘土飞杨的官道上赶路,没什么比来口大碗茶、歇歇脚更养心润肺的了。
一个红袄小姑娘正蹲在路边,脏兮兮的小手颠弄着四五颗石子。
她的家人许是去买茶了,只留她一人自行玩耍。可是很快石头子便有些腻了,她掸掸袄子站起身,乌黑麻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着。
半晌,她的目光定在了一只手上。
那只手上托着一小个麦芽糖。
小姑娘悄悄咽了下口水,顺着拿麦芽糖的手一点点往上看。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蹲在道路对面,笑眯眯地看着她。看她吃着手指游移不定,大叔还勾了勾手,又将手往前伸了伸。
麦芽糖好香,含在嘴里粘粘糯糯,有股米浆和桂花味。
小姑娘咂巴了下嘴,终于迈步想要跑过去——
“陌生人给的糖不能吃哦。”
小姑娘顿住了,她回过头,目光定在了那只正牵着她的手上。那只手干净白皙得很,仿佛这辈子指尖都未曾染过尘埃,精致得像一个羊脂玉作的雕像。可那那手心的温度却暖和得很,且十指优美修长,轻轻松松便将她的小拳头拢在了掌心。她顺着这只好看的手抬起头,想看这是什么人,却因为个子太矮只能瞧见一抹削尖流畅的下颌弧度,和日光下乌亮的长发。
她看呆了,轻轻张了张嘴。
对面那麦芽糖的汉子面色难看地起身。虽满是不甘,但看了看牵着小姑娘的人,终还是有些畏惧地转身走了。
那双漂亮的手托着小姑娘的腋下,轻松一举便将她抱上了肩头。小姑娘吃着手指,大眼睛认真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面孔,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顺着那饱满的额头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拨弄了下浓密的长睫。
“哈。”抱着她的人笑了声。
小姑娘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阿爹阿娘呢。”那人颠了颠她的小身子。他有着瘦削如山体般清晰的脖颈和肩颈线条,可托着她的手臂却又十分有力。
小姑娘咯咯笑着不说话,手一抓,便揪住了那丝绸般的长发。
“好吧。”那人无奈地笑了笑。
郦长行回来时,队伍中的几人一抬头看他都乐了。
“速度挺快啊。”卓钺笑着打趣道,“跟谁就生了个闺女?”
郦长行抱着小姑娘坐下:“这边拐卖的人贩子可真不少。她的家人也不注意看管,要不是我恰巧过去,估计一个麦芽糖也就被人带走了。”
“以前便不少,如今恐怕愈发猖獗了。”他们队伍中的一个商户道,“街上散养着的丫头小子一搂一抱就带走了,往南下的船上一扔,半个月以后都是乐馆里的小伶了。”
另一人补充道:“今年又特别多南下逃亡的,路上兵荒马乱的谁能看管得过来?再说丫头又不是小子,留着也是赔钱的,丢了也不心疼。”
“嘿。”张老黑不乐意听这话了,“丫头怎么就赔钱了,人不都是他老娘生的么。我就喜欢丫头。”
他转过身冲着郦长行怀中的小姑娘,拍了拍蒲扇似的手,憨笑道:“来过来,换个哥哥抱抱。”
小姑娘咬着嘴唇,目光顺着他粗黑的面孔划过了络腮胡,忽地一扭头将脸埋入郦长行的肩膀。
卓钺立刻讥笑道:“得了吧,你长得青面獠牙的,就别上去吓人了。”
过了片刻,小姑娘的父母果然寻来了。郦长行将她放下来,小姑娘拽着他的一根手指又依依不舍了半晌,这才被父母拽走了。
张老黑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连连叹息:“这究竟是为何。以前记得姑娘们都喜欢咱们这般刚猛威武型的,寻得来吃食、护得住宅院,一个人的劲儿拽得动两头牛。可怎么现在便又爱上了小郦这种俊俏小儿似的……不知现在开始修面还来不来得及?”
“甭琢磨修面了。”卓钺懒懒道,“你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糙劲儿,根本修不掉。”
郦长行笑道:“黑哥另有一番出众所在。”
张老黑笑呵呵地摸着自己下巴琢磨一番,忽然冲卓钺挤眉弄眼道:“我也这么觉得。怎么样,此去郸州要不要……风流一把?”
郦长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卓钺挑了挑眉毛:“怎的,要去证明一下自己雄风不倒?魅力尚在?”
张老黑冲他露出个“你懂”的笑容。
旁边有一同而来的商客凑趣儿道:“郸州的美伎也是一绝。南方传过来的好手艺,琵琶弹得是珠落玉盘,小曲儿也唱得如出谷黄鹂。若是两位军爷有兴致,到了便由小佬我做东,去品上一品。”
与他们同行的都是被困在丹吉城里的商客,数日前由郑富户搭线给了卓钺几人。经过几日的车马劳顿,终于人货具安地来到了郸州地带。此处远离了烽火,只要搭上南下的船,便算是彻底捡回了一条性命。几位商客都十分感激,纷纷想表示一二。
张老黑与卓钺对视了下,皆露出抹邪笑。
此去为了不引起注意,来的只有卓钺、张老黑和郦长行三人。卓钺在走之前去王戎跟前演了出腰酸背疼的好戏,回到帐子里立刻告病不出,让关曦明侍疾,小嘎替他操练。符旺这小子更不知从哪儿搞了一只信鸟,说只要军中情况不对就立刻发消息让他们回来。
如果此行跟着的有关曦明或者小嘎,肯定不会让他们去寻欢作乐。可现在队伍里只有卓钺和张老黑这两个一丘之貉,别的事情他们或许没这么心有灵犀,但只要说起喝酒、打牌和女人,他们二人立刻好得像是穿了一条裤子。
商客看了眼他们的表情,瞬间便了然笑道:“今晚约么就能到郸州了,事不宜迟——”
“卓哥。”郦长行轻轻在卓钺耳边道,“咱们在郸州不宜久留,办完了事情还是尽早回营吧。”
卓钺笑着拍了拍他:“出去玩儿一晚又不耽误正事。再说诸位老板都做东了,咱们也不能拨人家面子。”
“哈哈是啊是啊。”
郦长行的唇角微微抿起:“若是喝多了酒,难免不会耽误正事。”
“哎哟!”张老黑忽然一拍大腿,“现在想起来,小郦还没跟咱们去开过荤呢啊!哎你在老家的时候,房里可有丫头?”
郦长行看了她一眼:“没有。”
“那可跟兄弟们出去寻过乐子?”
“也没有。”
张老黑激动得两眼放光,“哈”地声一把勾住郦长行的肩膀大笑道:“你小子长得这么可人意竟然还是个嫩芽儿!太浪费了。得了得了,走起来,今晚哥哥我便带你除除芽儿去!”
在场众人皆哈哈大笑。卓钺跟着笑了两声,忽然觉得自己嘴角有些僵硬。
郦长行去乐馆?
啥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郦长行?若姑娘往他怀里一坐,究竟是他占姑娘便宜,还是姑娘占他的便宜?
最关键的是,他不是刚刚与那郑氏小姐定情么!怎么转头又来与他们寻欢作乐了?!
卓钺不知为何,只要想到郦长行如此“薄情寡义”心中便十分愤愤不满,也不去想刚开始明明是他们几人非要拽着郦长行去开荤的。
“哎。”他拽了拽郦长行的袖子,“你要不就在房里呆着,别跟我们去了。”
郦长行瞥了他一眼:“为何不想让我去?卓哥你晚上要做什么?”
“我……”卓钺压低了声音,“都是一些男人胡闹,你不是刚和郑家小姐定情么。你去了不合适。”
郦长行愣了愣,半晌没忍住“扑哧”一笑。
“笑什么!”卓钺有些恼,指着他道,“我告诉你,我们和老黑我们俩就算再风流,起码心里无牵无碍,家里边儿也没人等着咱们。你可不一样,那郑家小姐还在等着你呢!你搂着旁人的时候,就不会心虚么!”
郦长行慢悠悠地道:“卓哥,明明是你们要带我去的,今晚你们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若你们君子守礼,我就跟着听听曲儿、喝喝茶;你们若是做出些什么嘛……那我也要一起。“
卓钺听得脸都青了。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在军营里憋了多少年了,平时累了左手换右手,和两只手的羁绊深厚得让人心酸。这难得出来一趟若再没点别的想法儿,那也真的是闲废了。
难道真的要为了郦长行放弃郸州的如花美眷么。
……等一下,这句话怎么又有点儿奇怪?
似看出卓钺心中天人交战、五内如焚,郦长行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看那模样着实愉悦的很。
卓钺咬咬牙,冲他挤出了个难看的笑:“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儿个哥就给你做个好榜样,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不动如山的意念!”
不就是继续左手换右手么,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以后左右开弓、双管齐下!
作者有话要说: 红袄子小姑娘:这个仙女哥哥是谁!
仙女哥哥是绿茶成的精哦。
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会早点更~最晚不会晚于九点。
第46章 愁饮酒
此时距离郸州已然不远,一行人押送着货物又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终于在暮色散尽之前赶到了郸州的州府陵水。
卓钺几人生长在边疆荒漠,去过的几座城池也就丹吉、中兴城尚算繁华,此时一入城门纷纷看直了眼。陵水虽是北方城市,夜幕初上之时的景色却透出几分南地水乡的繁荣风华。行于主街之上,却见挂在房檐之下的六角灯蜿蜒而去,夜风吹时烛火跳跃,绘于灯壁之上的凤凰振翅欲飞、牡丹含苞待放。两侧店铺家家大开,稀罕珍奇之物置于摊上,走马观花地这么一瞧便能迷花了人的眼睛。
这座城,的确有南地的风流,流转的丝竹之声在天黑之前便悠悠响起,无论人在哪里似乎都能隐隐听到那婉转的吟唱。可同时,此城又少了几分江南的清贵倨傲,多了几分北地的潇洒不羁。这独有的魅力,似乎只存在这座临海小城之中。
一行人下榻客栈。张老黑将临街的窗子推得大开,陶醉似地闭目听着风中的人语琵琶之声,叹道:“我现在好像就闻到酒味儿了。”
此言非虚,陵水晚间的空气之中除了海水淡淡的咸味之外,还飘荡着浓郁的米酒清甜、果酒浓郁、烧酒热辣之气,让人闻之醺醺。
卓钺也闻到那味儿了——那让人蠢蠢欲动、五体酥麻、浮想联翩、醺醺欲醉的味道。
他屏住了呼吸,额头上迸出两条青筋。
郦长行托腮而坐,笑盈盈地看着他,半晌问到:“卓哥,你闻到了吗?”
卓钺眉角抽搐了下——他闻到了!他他娘闻得很清楚!
此时商客敲门而来,笑着问他们:“华灯初上,几位军爷走吗?”
“走走走!”张老黑大笑着起身。
卓钺捏紧了椅子把手没动:“要不……我不去了吧。”
张老黑诧异地看着他:“你哪儿出问题了?”
卓钺愠怒瞥了一眼郦长行,郦长行眉梢一挑,冲他露出了个好看的笑容。
他得坚持住,不能动摇。他如果去了,郦长行肯定会去;他去了肯定就要听曲子看姑娘,那郦长行也会跟着他听曲子看姑娘;那郦长行就会对不起郑家姑娘,他也会对不住郑富户。
作为郦长行的大哥、五百人之长的把总,他不能放任手下的兄弟做出此等事情!
卓钺深吸了口气,张嘴打了个哈欠:“我、我有点儿困了,要不就算了。”
张老黑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忽然拉起他扯到了墙角,低声严肃道:“我问你点事儿,你老实回答。”
卓钺不明所以:“咋了?”
“你、你是不是……”张老黑面色迟疑,看着卓钺的目光中还有些许同情,叹道,“你是不是上次丹吉城里受伤、或者摔下山的时候……伤到了什么不该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