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心里苦笑着,心里知道这小爷多半是知道了,拦不拦都是错,那天看到后山皇上抱着他的眼神,他恨不得戳瞎双目,果然是只呆鸟!难怪人家老丁嘲笑他,该!
这小爷,不是他拦得住的啊!看云祯直接就要去推寝殿的门,只见寝殿里头门一开,丁岱走了出来,看到云祯也是一怔满脸堆笑行礼道:“侯爷?今儿这么忽然进宫了?”
云祯一掌推开他:“别费劲糊弄我,我出过花儿了,皇上怎么样了?”
丁岱瞪了高信一眼,看云祯早已推门往内殿走去,连忙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爷别担心,烧已退了,身上的痘疹也已消了许多,御医们天天都看着呢,不告诉您是皇上怕您担心,这不是好好的吗。”
云祯放轻脚步,靠近床榻边,果然看到姬冰原闭着眼睛躺在被内安睡,脸色苍白,眼睛微凹,面皮微微几点未消的痘印,憔悴了许多。
他坐在床边,一路的担心这下才算到实处,坐在那里,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丁岱一看,完了,这可伤心坏了,只能等皇上醒了自己安慰这位小祖宗吧。
只能安静命人端了艾草水来给云祯洗手洗脸,由着云祯一直呆在房内,只静静坐在床边守着。
姬冰原沉沉一觉醒来,一眼看到的就是云祯红肿得像个桃儿一样的眼睛,原本已经好许多的头疼仿佛又疼起来了:“吉祥儿?你怎么来了?”
云祯一言不发,只是一听他说话眼泪又滚了下来。
姬冰原束手无策,半撑着起来,待要抱他又嫌弃自己身上带着病不干净,只得靠着枕头叹气:“莫哭了,朕好着呢,这么多御医,你怕什么,只是前几日痘疹势头太凶猛,朕太丑了,怕你嫌弃朕,就让他们瞒着你罢了。”
云祯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泪水只是滔滔不绝,姬冰原胸口丝衣很快就被热泪湿透了,心里有些感动,这孩子,对我确然是一片真心。只好抱着他又低声宽慰了几句,云祯只是埋着头不说话,姬冰原大为头疼,竟不知从何哄起。
直到丁岱端了药来,云祯才起了来,接过药非要自己喂,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又肿了几分。
姬冰原大为怜惜,但看他总不说话,这是气得狠了,心下又微微有些心虚,倒是老老实实将那碗苦涩麻嘴的药都给喝尽了。
只等内侍宫人都退了下去,姬冰原看屋内无人,只剩下云祯,心里想来想去,才拉了他的手笑道:“都是朕的不是,你莫气了,以后朕有事,绝不瞒你。”
这话一说,云祯眼泪却又滚了下来,姬冰原只觉得棘手起来,拿了帕子去替他擦:“莫哭了,都怪朕……”
云祯哽咽道:“不是皇上的错,都怪云祯,云祯天生就是个孤星命,克父克母,刑偶刑子,六亲不靠,皇上这是被我克到了。”
他越哭越伤心,坐在龙床前他都还在想,若是皇上被自己也克出了问题,可怎么得了?
说不准每一世皇上在战场上中毒失踪,也都是自己克了皇上的。
姬冰原哭笑不得:“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混账话,还真当真了?朕真龙天子,气运在身,谁能克得了朕。”
云祯低声道:“是真的,这命就是大慈悲寺的主持给批的,我才出月子,母亲就抱我去批命。所以我爹才不喜欢我,母亲才时时带我进宫,让皇上您抱我,就是想借皇上的气运压一压这歹命。”
云祯越想越钻起牛角尖来:“这次,若不是我自己跑去大慈悲寺,皇上好好儿的在宫里,也不会去找我,怎么会被染上痘?”
这痘疹,人越大越凶险,若是皇上有个万一,这就是自己克的!
若是再这般下去,谁知道皇上还能被自己害多少次!
姬冰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批命的事,看他这是认了真,心下想着这结看来是不能让他越结越深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弘虚大师那边,还得找机会让他进宫一次了。
心里如此想着,但还是抱着云祯,低声宽慰道:“朕十四岁领兵,战场上,军营里,走过的地方无数,遇到的凶险也无数,最后都是能遇难成祥,否则这最后的皇位,也轮不到朕来坐,你要相信朕自有气运在身的。”
第91章 侍疾
鲁国公府被查抄一事在京里掀起了极大波澜。
很快宫里出了旨意,鲁国公一案大理寺审理,着河间郡王主审。
云祯则低调告了病,专心留在了宫里守着姬冰原侍疾。
姬怀素收到旨意的时候是有些诧异的,但也有些担心云祯不知病得如何,专程去了次昭信侯府,侯府这边章琰出来笑着接待了姬怀素,只说皇上担心,已留昭信侯在宫里养病了,只是染了风寒,别的倒没什么。
姬怀素也没怀疑,毕竟云祯受宠时时留在宫里是常事了,便也只能回去用心审理鲁国公一案,虽说前世审理过驾轻就熟,但这案子牵连甚广,审起来总是个力气活,少不得也埋头进去。
这边谈氏兄妹回去原本想立刻请一席酒,请下河间郡王和昭信侯的,结果一个病一个忙,最终还是没请成。
只能等着万寿节过去。鲁国公这事一出,勋贵们的宴席瞬间少了许多,毕竟,那天鲁国公的宴席参加的客人可真不少,这如果牵连起来,谁知道会怎样呢?
但谈氏兄妹却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主持查抄和审理的河间郡王那天可是明着照应他们了,还是那等煊赫背景,自然仍是时时被低调地邀请,打听着鲁国公一案的内情和审理进度。
虽然一无所获,但不妨碍京里无数的高门大族希望能够和他们搞好关系,至少万一雷霆震怒的时候,能帮说句话都好。
一时谈府车如流水马如龙,俨然成了京里炙手可热的高门。
自然有人报到了姬冰原这里。
姬冰原是淡定的:“让章琰挑个好点的师爷给谈府送去,把礼单理一理,别收了不该收的礼,该回礼的回礼好。”
一旁的云祯却推了推他肩膀:“皇上,这可不能放任啊。”
姬冰原动了动肩膀,肩至手臂上都插着银晃晃的针,云祯连忙按住:“别乱动呀,我还没扎好。”
姬冰原忍着笑道:“为何不能放任?”
云祯一边扎针一边在他耳后嘀咕道:“皇上啊,他们是您的母族呢,旁人要坏了您的圣明,那什么鬼蜮手段没有啊,可不止是送礼呢,比如吃酒的时候送几个美妾啊,酒后带去不三不四的地方啊,脸嫩替不熟的人具保啊。还有这谈小姐又没个可靠长辈带着,一个人在闺中,虽说什么乳母丫鬟多,但是您看看船上当时不就出了事?他们三人毕竟都年轻,需要教导呢,到时候在京里,天子脚下闹出什么事来,您脸上不好看呢。”
姬冰原笑道:“这等,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说当如何做?”
云祯道:“我看啊,两位公子还年轻,很需要您教导一番,您该先下个旨,诫勉一番他们,不许他们整日冶游吃酒,游手好闲的。闲则生事啊,您该让他们去国子监进学呢,每天一张字,每月一篇策论,这怎么都该交起课业来嘛!然后呢,再宫里派个年长老成的女官,去谈府上教导谈小姐规矩,约束着才好呢。”
这诫勉的旨意,自己第一世就吃过……当时和朱绛玩得不像话了,皇上专门下了个旨意狠狠教训了自己一番,还派了个博士日日到府上教导他们功课。
哎!当时自己不知道皇上用心良苦,只觉得苦不堪言。
现在想来这一招很好啊,皇上很该好好爱护教导一番这几位母族的小辈嘛。
姬冰原点了点头:“很不错,就这么办吧。”他转头交代丁岱:“去请几位当值的翰林大人拟旨,再请宗室司安排两位老成女官去谈府教导谈小姐。”
丁岱笑容满面:“好的,小的这就去。”
云祯心花怒放,又替姬冰原背上插了一根针,等丁岱走了,云祯嘀咕了句,姬冰原问:“说什么呢?”
云祯仔细认着穴:“我说感觉我像妖妃给皇上进谗言似的,但是这好爽啊。”
姬冰原这下笑得浑身银针颤着,云祯这下急了:“别动啊,要出血了……这有什么好笑的啊,您可真是。”
姬冰原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朕是想问,既是妖妃,何时侍寝呢?”
云祯脸唰的一下红了,姬冰原转头微笑着看他:“朕可不能让卿卿白担了这名头呢。”
云祯小声道:“太医说了,您这些日子都要戒房事的。”
姬冰原看他当真,越发笑意浓了,云祯只恨自己失言,连耳根都红透了。
姬冰原看他实在窘,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这怎么会是妖妃呢?明明是朕的梓童,贤后,替朕教导后辈呢,是极刚正的谏言诤言。”
云祯把银针慢慢拈了拈又拔了出来,开始顾左右言他:“您可不知道,河间郡王这人蔫儿坏,他一头在您面前拒绝了娶谈小姐,却面上还一力结交讨好人家三兄妹,还在贵勋面前抬高他们,必然不安好心。鲁国公这事儿牵连甚广,京城里人人自危,他们三人,寸功未立,又是您的母族,若是真的安心为皇上着想,怎么会把他们往火头上拱?”
姬冰原道:“那你还举荐他去主审鲁国公一案。”
云祯低声道:“他在这上头是有长处的,鲁国公我审了两场,那是真正的老狐狸,我辖制不住,恶人自有恶人磨,让姬怀素恶心他去。”再说两世了,他没准还能发现出什么线索呢,横竖最后国库能充实,恶人能惩治就好。
姬冰原忍俊不禁:“你见事明白,大节清楚,说得很是。”
云祯被他夸得心下微微有些雀跃,加上一黑黑了两边自己都讨厌的人,心情愉悦,伸手轻轻按了按姬冰原那结实流畅的背脊,一路慢慢揉捏下去。
姬冰原被他这手一路按着,火都要被撩拨起来了,只能道:“朕看着这时间差不多了……”
云祯道:“再等等……效果更好一些。”他低下头靠近了仔细看,呼吸轻轻吹在姬冰原脊背上,像蝴蝶扑簌簌地翅膀触碰,姬冰原只觉得脊背一路酥麻往下,几乎要燎原之势。
对方还丝毫不察自己在点火,捋了袖子去扯他的亵裤往下,按着他的尾椎道:“这儿穴位多,腰俞穴、腰奇穴、鬼尾,我都给您针了吧,对您有大大好处。”
姬冰原脸埋在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改日吧,朕想起还叫了章琰进来,有些事交代的。”
云祯有些失望:“好吧,那我把针都给您起了……知道您都不当一回事,这针扎着还这么乱动乱笑的,都没效用了。”
小朋友嘀嘀咕咕:“您是觉得我学这些都是玩儿,您就陪我玩玩的是吧?”一边拔针,放回针囊一会儿还要煮锅杀毒。
姬冰原翻了过来,拿起衣裳披起,言语正经:“怎么会,朕这几日好得这般快,都是梓童之功。”
云祯嘀咕:“你就是哄我玩儿罢了。”却上前替他系好衣带,姬冰原伸臂将他一揽,他原本就在床上跪坐着行针,这一拉就直接拉他进了怀中。
云祯手上都还拿着针囊,嗳唷一声,已和姬冰原躺在了一处,姬冰原侧过脸笑道:“歇一歇吧,朕看你也累了,陪朕躺着歇一歇。”
却是心里惦记着云祯心里的心结,打趣他:“朕顺便也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枕头风要吹给朕不。”
云祯刚刚褪的脸色又红了些,低声道:“皇上您从前这样正经,怎的……怎的……”
姬冰原笑道:“自然是要不同的,朕年纪长你这许多,若是再一本正经教导你,到时候你可嫌朕这夫君太老气横秋了,日久天长下去如何是好。”
云祯转过脸,心里重复日久天长四个字,他心里到底念着自己那克亲刑偶的歹命,知道姬冰原不爱听,不说话了,谁知道自己还能陪皇上几年呢?但吃了这么一次惊吓,他忽然觉得真有劫难,还是应在他自己身上吧,就是,就是没人陪着皇上……日久天长这几个字,听起来就如此难以企及。
姬冰原却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什么呢?”神色忽然这么哀伤。
姬冰原的床自病后一日三遍的换床褥,有着淡淡的佛手香,极柔软舒适,云祯这几日天天侍疾,又心里煎熬,确实有些累,一放松下来,也开始有些乏起来,将脸埋入了软枕里:“好像有点困。”
姬冰原拉了丝被替他盖上:“睡一会儿?朕去批一会儿奏折,章琰该等着了。”
云祯眼皮子坠着,嘟囔道:“去吧,别告诉章先生我昼寝啊。”
姬冰原一笑,发现若是依着从前,他也是不许云祯这般懒散,但这几日云祯陪着他朝夕相处,他忽然也觉得偶尔偷偷懒,白日什么都别做,就这么两人躺着说说话,也是极惬意的快事。
做皇帝这事儿,原本只是为了责任,原来不需要三宫六院,只需要一个知心人,这日子就过得不再是按部就班,而是充满了新鲜的喜悦。
军机处里,章琰一个人等着,姬冰原进来后,他跪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轴旨:“皇上,臣听闻陛下龙体已恢复,圣体康健,不胜欣悦,现将前日皇上病中亲书的密旨缴还……”
姬冰原淡淡道:“朕说什么事呢这么着急……留着吧。”
章琰捧着那卷旨意,只觉得一把热炭烧在自己手中,恨不得立时摊手:“皇上……如今您春秋正盛,此事事关国体,兹事体大,还是请皇上三思,收回旨意吧!”前些日子他深夜被宣进宫,知道皇上出痘,病势凶猛,也是惊得魂不附体。待到皇上亲书了这密旨给自己收着,只说若是不治,让他宣读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