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玹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至死都不曾面对过这个问题,而陈景扬的发问让他胸中由来已久的莫名焦躁骤然膨胀。
陈景扬垂下眼去,他放平语气,又重抬起头来直视陈玹问道,“永远留他在这里陪你?怎么陪?永远把他锁起来吗?”
陈玹的眼神飘忽,陈景扬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眼神看出去,微缩的皇宫在高台之上尽收眼底。
陈玹此刻突然挣扎着往后退了退,他好像终于咀嚼过来陈景扬的第一个提问,用尽全力地吼道,“我爱他?他不过是本王的玩物!”
“是吗?”陈景扬站起身,捡起一旁的剑,猛拽起陈玹将他往石台上一丢,剑狠戳穿陈玹的左肩,刺进石像里。
陈玹猛一呼痛,但他毕竟已只剩一些魂魄。
“我会带他走。”陈景扬语气不容置疑,“这个地儿你自己呆着吧,我家先生、永远都不会再来这个地狱。”
我本来想说太子的得意之处是“谢献的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但我本人实在没有第一次癖(相反我极其喜欢大美人的第一段感情错付被后来者拯救这种情节(?i _ i?))
我也觉得陈景扬跟这种人争谁从谢献那里得到的多,实在不值得
当然现实世界里太子这样的人一定会说这样的话,如果我是陈景扬的话大概懒得理会直接打到他闭嘴
第53章
谢献是在太子离开后不久太子才勉力坐起身的。他微微后倾,尝试用手够到身后的地面。
他双手还被绑在一起,控制不好平衡感,但奇妙的是他的心竟然沉了下来。
谢献没时间慌张,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他没有猜错,此处靠太子生魂维系,不知阵法已经布了多久,但应该已是处于随时会奔溃的状态。至于强迫他喝的那碗东西,邪魔法术自有些勾魂摄魄的污糟玩意,谢献没心情细想。
他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在身后写下一道符。
若是在平时、在现实中,谢献会说这些符咒不过一道安慰剂。可是此处特殊,值得一试。
谢献仔细在脑中想象空间感,在背后地上谨慎地一笔一画写下符咒。那些图案他幼年已写过成百上千次,即使不去记忆也已经刻在他脑子里。
最后一个圈画完,他凝神念咒,随即“啪”的一声轻响,绑在他手上的绳子松开了。
谢献赶紧把手从一堆乱绳中抽出来,又挪动身子趴在脚踝边——他的腿经过几下挣扎已经整个磨破了一圈,谢献不去细看,只伸了食指在脚铐上写咒。
两次施咒让谢献额上已经布了一层细汗。咒术当然会消耗一些施咒者的精力,一般时候两个小法术并不会有甚大碍,但谢献被灌了几碗汤汁下去,一直虚乏得厉害,此刻是靠着一股“一定要回去”的信念撑着维持清明。
念咒之后脚铐应声而落,谢献只略伏在地上喘了一会,忽然听得不知哪里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又让他精神陡然紧张。谢献并不清楚这种阵法会如何崩溃,但他明白此刻没有太多时间能浪费,要不然——他要回去、他要…
脑中闪过一些画面,比如那年立在雪中的陈景扬。少年人身材纤长,披雪而立,毛茸茸的领子里裹着一张俊秀的脸。
连谢献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好像总是会想起那个雪天。接着他攥紧了衣角。他要回去,他要活着回去,即使、即使…
他微微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停下那些无谓的想法。撑着力气站起来。
这个世界上,别人如何他无法控制,他只能做好他自己。也只该听从自己的内心行事。
碎石滚落的响动微微轻了一些,谢献拖着受伤的脚走到反省室的门边,轻推以后发现门果然是从外反锁,谢献定定神,借着火把微光在门上写符。
即使怎么凝神手也抖得厉害,谢献只能写一会停一会,心里祈祷太子并不会这么快返回。一个简单的落锁好像写了一个世纪。
谢献写完符以后才要念咒,门外突然传了响动。他赶紧停了动作仔细去听,那响动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随着几道屏障的阻隔变得沉闷。谢献手悬在半空,是太子吗?不对、太子来去哪里有这样的响动,那又会是谁?紧张和虚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听到极朦胧的呼唤:“先生!”
谢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子发软,伏在门上,随着几声比方才更近一点的金属脆响,他又听见那个呼唤,“先生!你在吗?”
他软靠在门上,一瞬间眼眶发热,抖着手按在符上想去把咒念完,又一边尽力从身体里挤出声音。
“景扬…景扬,我在这里。”
没啥好说的,我对不起大家(/ _ ; )
第54章
谢献只轻唤了一声,他声音太轻,陈景扬不可能听见他。谢献又重新闭上眼,手撑在刚刚写好的符咒上,凝神在心里念咒,咒闭只听得哐当一声,门锁应是从外面被打开了。
明明还没有见到景扬,可刚刚景扬的声音好像就已经让谢献的心从高高悬着落入心安之处,方才一直撑着他的那股劲软了,听得门锁落地的声音,谢献慢慢滑坐到地上,头靠在门框上忍住一阵又一阵精力耗尽以后泛上来的眩晕。
陈景扬在外侧也听见落锁的那哐当一声响,他急忙连呼了几声先生,却没有回应。他心里焦急,手里的动作越发狠厉起来。
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陈玹想象当中的皇城一隅,入口几乎和宫墙化为一体仿若暗门,但他走近以后神奇地发现右手手心微微亮出一些光,翻开手去看,竟看见一个模糊的符咒模样浅浅亮在他的手心。
他忽然想起临要走时,那个叫葛秋的道长说要给他画符,看了他的右手又换了左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
好像是还在京郊客栈的时候,先生伸了纤长食指,蘸了冷茶轻轻画在他的掌心…
陈景扬猛一握住手。
他不敢再去想,此刻他不能细想这些事情。他没有时间,葛秋同他说过,他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不知还剩了多少,赶紧找到先生才是正事。
或许,手中微亮说明先生就在附近,方向是没有错。
他按捺住随着回忆泛起的、不可细品的情绪,抽出随身配的短刀,借着反白的亮光在城墙上胡砍了几刀,终于辨识了暗门,一脚踹开,就看见幽暗的通道里带着锁的门。
陈景扬用短刀劈开门锁,好在这短刀是他随身所配之物,又利又韧,他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来到落了锁的木门前。
此处在通道尽头,只有极微弱的光,从木门缝隙处透来一些橘色微光,此刻最明亮的,竟然是陈景扬右手手心里的符咒。
陈景扬推开木门。昏黄橘光里,谢献倚在门框上,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看来人。
“先生!”陈景扬一看见他便立刻收起短刀跪下来扶住他,手握在只着薄衫的肩上,透着衣服都感觉到谢献身上的冷。
谢献微抬眼看看他,似乎想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随即体力不支向前倒去,倒在陈景扬的怀里。
“先生…”陈景扬忍不住喊出声,已带哭腔。他紧紧把谢献抱在怀里,鼻酸得忍不住,好像怎么用力都嫌抱得不够紧,又无法把他保护得更彻底一点。
他明明知道此刻自己还不能放松警惕,可他此刻见到先生,好像终于有点心安,又发现先生状态差极,不知安危几何,心疼害怕和自责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我们一起回去…”他努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紧紧抱住怀中人,声音渐低,“我不要再失去你,求求你…”
外面碎石滚落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即整个地面仿佛地震一般开始震荡,饶是陈景扬还在自己的情绪里抽噎不止也知道这个符阵还是要撑不住了。他紧紧抱住怀中的谢献想要走出房子,但还不等他再有更多动作,地面忽然整个分崩离析,他们俩一瞬间悬在空中,下一瞬间,陈景扬右手里析出了巨大符咒,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陈景扬刹那被眼前景象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眼里还噙着没干的泪,低头看向被自己紧紧抱住的谢献,他有点鼻酸,又死命忍住,只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说,“我们一起回去。”
确实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但好想把它赶紧更完嘤嘤嘤
第55章
陈景扬是在一声清脆的铃声中醒来的。他猛一睁眼,看见别苑寝室里的床头垂挂着的白色幔帐。
葛秋在一旁,举着铃低头看他。
陈景扬缓缓扫视四周,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先生呢?”于是陈景扬直直地问。
“不知道。”葛秋也直直地答。
陈景扬一下坐起来了,一手扯过小秋的衣服,“你说什么?”
小秋都被他问懵了,“我我我我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陈景扬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对,先生还在岳王府,他怎么能让先生再来这晦气地方。
“那先生…回来了吗?”陈景扬松开了抓着小秋衣服的手,语气放软了又问。
小秋还是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眼看眼前那只手又爆了青筋,他赶紧改口道,“那要看王爷有没有把他带回来呀。”
陈景扬只记得失去记忆之前的最后,他和先生被罩在谢献画的符里,山崩地裂伤不到他们分毫。
陈景扬突然有些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伸出去的右手,再翻来看向手心,然后他利索地翻身下床,一边向外走一边吩咐,“给我备马,立刻回岳王府。”
此刻的心情该怎么说?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再快的马儿都嫌慢。
但谢献没有醒过来。
他躺在幔帐之中,脸色好像恢复了一些,又或者只是错觉。
和之前每一次怀抱希望的尝试,一样结果。
那些尝试仿佛只是徒劳,唤不醒沉睡的人儿。
陈景扬放缓疾行的脚步,慢慢走近床前,又低下头再看仔细一点,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坐在了床沿。
“王爷…”
跟着进来的人里,小秋在一旁似乎想说什么,但陈景扬略微抬了抬手,声音极低地说,“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闻言,也不敢再有多言,默默退出了寝殿。
不知过了多久,陈景扬才有了些动作,他轻轻抽出锦被之下谢献的一只手——那只手现在瘦极,陈景扬甚至不敢用力,好似会折断在手里。
他只轻轻拢着那只手,想起他在符阵世界里抱紧先生时说过的“一起回去”,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紧。他也说不出更多话,他抓着那只手,好像半无意识的,想起幼时先生与他讲学问,先生倚在竹林前的窗台边,日光落在先生罩着白色外衫的见上,先生手握著书,从他的角度看到先生纤瘦的手指,和因为微微用力而有些分明的骨节,那时他无意识地想,不知道这只手握在手里,又会是什么感觉…
直到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先生的手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下泪来。眼里盈出的泪模糊了视线,可他此刻甚至不想动一动。
他不能动,不敢想,仿佛多行动一下,就要去面对某个他无法面对的残酷事实。
只好凝固在此刻…
“咳”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陈景扬整个人一怔,还未等他有更多动作,又接连有两三声咳。
“先生?”陈景扬忙回头去看,泪水把他眼前一切糊得乱七八糟,他赶紧用袖子胡乱抹干净。
“咳、咳”
这两声更重些,先生反射性地抬手去捂,陈景扬也不及细想,尽管他此刻心中有种炸开一般的欣喜,也赶紧俯过身去,轻轻扶着谢献的肩膀给他顺气。
谢献不能言语,咳得越来越厉害,陈景扬慌得把他扶起来拍背。
而谢献最开始还是半坐着,后来实在咳得太厉害,趴在床沿好像要咳出五脏六腑,边咳边喘,直到最后咳出来一大滩黑血,全吐在床边。
陈景扬吓得一激灵,高声叫侍从快来帮手。
谢献咳出血来才稍微缓过来似的止了片刻,陈景扬轻在他身边唤了几句“先生”,还未等到回应,他又开始咳得不停,就像刚刚一样,大咳到最后,又猛吐出一滩黑血。
陈景扬吓坏了,有眼力见的侍从忙手忙脚地端了温茶和洗漱进来,将毛巾用温水浸了递上,他伸手接过,放柔了动作轻轻擦在谢献嘴角上,一边用眼神看向随着一起走进来的葛秋。
葛秋接到眼神中的询问,即走上前观察一下咳出来的黑血,作揖道,“王爷不用担心,吐出来的都是些秽物,谢公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陈景扬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暖了些,轻轻点点头,便不再看葛秋,只将终于有些缓过来的谢献扶坐了靠在垫上,拉下幔帐隔绝众人视线,又拿了温茶给他漱口,谢献仍是脸色苍白,不能言语,却有了些活气,他看向陈景扬,眼中好像有千言万语,让景扬心头一热。
陈景扬眼眶还是红的,此刻却忍不住笑出来,拢着谢献的手低声连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其他都不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