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屋去,路过厨房时,见着屋檐下挂着的那袋胭脂,想着也挂了两天,应该干了。于是便上前去摸了摸,感觉里边还有些水润之感,便取下,将外层干成粉的部分撇去,留下中间带着些水分的脂膏来。
他回到屋里,寻了个盒子,将那布袋里的胭脂按了进去。又用小刀将沾在盖沿的胭脂撇去,便做好了一盒。
他看着盒里平坦的胭脂,只觉得缺了些什么,便下意识拿起小刀,在上边刻画了一个涣字。
看着那涣字,他心跳不已,仿佛张涣便在他面前,看着他无意地在这片胭脂上写下他的名字,窥探他压制在内心深处的爱慕。
一时间,他只觉得羞耻,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合上盖子,便当做那涣字不存在。他又将那盒胭脂贴身放在怀里,如此,便仿佛将那人抱了个满怀,一颗心也充盈起来。
那地理志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见店铺里堆在一边的胭脂盒,想着等他离去,这些胭脂定卖不完了,索性拿来玩耍。于是他拿过几盒胭脂,在那平坦的膏体上瞎画。
一会儿写个涣,一会儿又写个枣。铜钱大小的一盒胭脂膏,他能刻上七八个字。看着那挤满整个小方盒的涣字,枣玠只觉得胸中也被那情感所充满,那装不下的爱意溢出胸口,化作轻笑声,与屋外那人叹息声交融在一起。
张涣凑在窗户纸上的一个洞那儿往里瞧着。方才他困也困得不行,但睡也睡不着,又被那一声炮竹惊得清醒,听得师父在院里走动,便偷偷摸摸出来看看。
如今见师父笑得这样开心,而仅有自己还在为他方才的冷漠苦恼,心中更闷。
“哈哈哈,你可真呆。”不知枣玠做了什么,竟说出如与他人调笑一般的言语。张涣听得难受,想着为何那嬉闹对象不是他,他又为何非得站在屋外偷看自个儿……自个儿妻子?
那妻子二字在心中蹦出,张涣自个儿也吓了一跳。他捂着乱跳的心口,似怕它漏出声来,叫师父听了那无比冒犯的妻子二字去。
如此也无法压住那胡思乱想,他看着屋里那身影,心里泛起无限柔情。
“张涣……”屋里枣玠突然唤他道。张涣吓得一个激灵,脑中幻想的温馨画面迅速消散,正想着如何与师父解释,又听枣玠说道:“你个呆子、呆子。”
张涣只看得见他的后背,自然是不知枣玠在玩些什么。
那枣玠又加了两个涣字,共九个来塞满小方盒,只觉得那横竖撇捺如张涣的胳膊腿儿,形象极了。那九个涣字挤在一起,如九个张涣胳膊叠着胳膊、脚踩着脚挨在一起,相互推搡,无奈得满头大汗。
像极了他在自己面前拘谨的模样。
真是呆得可爱。
骂着骂着,又嫌他不知自己心思,说出那伤人的话来。
这便是忘了自个儿才是让两人伤心痛苦的祸首。
第20章 梦婚*
张涣听枣玠嗔怪,知他不是真的冷落自己,方才沉闷情绪便一扫而空。
想来枣玠方才拒绝他的托词,也不是作假。昨夜,他恐怕是真的折腾得狠了,枣玠今儿一直忍着不适与他周旋;不愿在上弄他,怕也是真的体贴他,才将那后果说得严重些,企图断了他的念头。
如此想着,便觉得师父对他用情也深,只是不像自己这般格外喜欢肢体接触罢了。这般想着,心中又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进屋去,紧紧抱着他,使劲儿与他亲嘴儿。
走至门口,却又止了脚步。
师父若不喜欢总是搂搂抱抱,那他这举动不就惹嫌了吗?
再说,若师父问起为何夜里突然又去找他亲热,该如何解释?这偷窥之事不就也暴露了吗?
如此一思量,张涣又退回窗前小洞,贪婪地看着洞中人的身影。枣玠不知在做什么,时而发出轻笑声,听得他心痒不已。
枣玠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严肃的模样,极少这般笑。如今枣玠又背对着他,正面如何好看,叫他想知却不能知,如何不心痒难耐。
张涣于是回了屋里,从里边锁了门,又扑到床上,抱着那团被褥,将脑袋埋在其中磨蹭,就像是抱住了心里那人的身子。那在屋外沾了一身寒意的血液,也逐渐火热起来。
“枣玠,啊……”他轻轻咬着被褥,一手伸入裤头,握住那物用力揉搓。
这般干揉着,丝毫缓解不了欲望,他只得闭上眼,想着方才枣玠在烛火下剪纸的模样。
先是那如蝴蝶般纷纷飘落的红色碎纸,挠着他的掌心,直通心底。转而,又如炮竹声响后飞舞的红色残渣,反射着一闪一闪的烛光,如那爆竹火光闪烁,连空中似乎也弥漫着那残余火药的气味。
枣玠坐在对面,两人之间一对昏黄烛火。他正举起一幅刚剪成的鸳鸯落叶,对着那烛光细看。
似是极满意这幅剪纸,他轻轻笑了笑。
张涣听到那笑声,怔了怔,只觉得他那笑容隔着层剪纸,在昏暗烛光下看不真切。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模糊的面容。
指尖触及那剪纸的瞬间,红纸变得柔软如绸,如被人吹了口气,轻轻飘起又回落,遮住了枣玠面庞。
烛火闪动,燃烧得更热烈,似油灯被人挑亮一般,让他不禁微眯双眼。待他再睁眼之时,只觉得被笼罩在一片红色之中。
仿佛,是小时候见过的,爹爹娶小娘的场景。
屋檐下灯笼的红光映在窗上,屋里红烛闪烁,照着墙上大红双喜。一人静静坐在床上,似在等着他前去疼爱。
“枣玠……”他轻唤一声,仿佛不敢相信般,缓步走到他面前,拿起桌上喜秤,一点点掀开那红布。
那人轻笑几声,问道:“你为何如此拘束?”
张涣听得那声音,知红布下便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儿,便丢了喜秤,一把取下那红布扔在一旁。待见到那思慕的容颜,他便再忍也忍不住,将枣玠推在床上,对着他的颈项一阵舔弄啃咬。
枣玠咯咯笑个不停,笑得他也心花怒放。他顿时生出与之玩闹的心思,双手在枣玠腰腹股间揉捏按压,弄得身下这人扭动求饶不止。
他看着枣玠一身凌乱红衣,面上带着他期待许久的笑容,一双眼睛也满是对他的爱慕与渴求,便忍不住俯低身子,抵着他的额头与鼻尖,轻抚着他的面容,缓缓说着那想了许久的话语:“枣玠,我的妻啊……”
枣玠眨眨眼睛,长睫轻触他的睫毛,又轻声唤道:“夫君。”
张涣身子一怔,只觉得枣玠方才轻吐一口热气,覆在他的唇上,这便是面上的邀请;那声夫君,又如两道咒语,引得一阵酥麻从耳根传遍全身。
他匆匆说着“夫君疼你”,便压下身子,与枣玠双唇合在一起。他又三两下脱掉两人衣服,一举攻入枣玠身子里。
做得这般顺遂,他知这定然是梦了。如此觉悟,想法也大胆起来。
那枣玠被他顶得一颤一颤,嘴里却止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叫他夫君。
他也放肆抱住他,亲吻他,含糊着回应他。
“若是没了你,我怎活得了……”身下枣玠紧紧抱住他,带着哭腔说道。
张涣见他这模样,心中生出浓浓爱怜之情,便柔声道:“我怎会丢下你。我恨不能天天与你绑在一块,恨不能与你生在一处,非得剔骨去肉才能将你我分离。”
他说着,又用下边重重顶了顶他,又说道:“你瞧,他多想你。”
枣玠抱紧了他,在颠簸中颤声应道:“我也想你。我想你想得心口发疼,若没有你抱我亲我,我怕是就要这般疼死了。”
张涣听闻,又更加抱紧了他,似要将他揉进自个儿身子里。他沉声唤道:“枣玠,我的妻啊……”
那枣玠听到他的声音,用那失了准调的嗓音大叫着夫君,激射出来。
张涣被这番景象、这声呼唤刺激着,在那骤然缩紧的甬道释放。
大脑一片空白,双眼一时无法视物,只觉得周围的光暗淡下去。他倒在被褥上,双手仍忍不住抚摸那被面,仿佛是在感受着爱人的躯体。
他喃喃说着些什么,却因意识模糊,连自己也不知道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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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玠被五更齐鸣的炮竹声吵醒。他皱了眉,用被子捂着耳朵,翻个身要继续睡。迷糊了一阵,才惊觉他竟在床上。
记得昨夜……他在店里睡了,如今怎会到床上来了?
思来想去,估计是张涣那小子送他回房了。想到昨夜他还气自己骗他,今儿又如此关心爱护自己,只道两人之间,怕是无论如何断不干净了。
他起身出门。凛冬的五更天还一片漆黑,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只道张涣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往厨房走去,想要揉面做馄饨,替那孩子准备早点。
昨夜那般让他气恼,今儿就如此让他开心开心。
那孩子若看见自己为他起早做饭,不知会感动成什么模样,怕是又会着急地将他挤在门边,热情地抚摸他,亲吻他……
这般想着,面上不禁也露出笑容来。
谁知到了厨房,却见做好的生馄饨放在屋外冻着。走进厨房摸摸炉子,发现还暖着。
枣玠来到张涣屋前,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入内,屋里是空无一人。
“张涣,张涣——”他四处叫着,也无人回应。
许是他昨日开始准备着出走,如今张涣天还没亮就出门,他竟也无端地害怕,害怕那孩子也如自己一般……策划许久,在今日偷偷走掉。
莫非张涣早已知晓他的身份,与他虚与委蛇这么些天,就为了今日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来……来狠狠伤他的心么?
枣玠只道自己出走不成反先被抛弃,只觉得犹如晴天一道霹雳,将他方才那欢喜的心击成满地碎片。
但……张涣离他而去,这结果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他颓然坐在张涣床上,抚摸着那被褥,埋首在其中,嗅着他的气息。
这样便好。他亲手推开的人,如今真走了,他应该可以满意了。
涌出的泪水瞬间就被那被褥吸收,只留下眼珠子酸胀的痛感。被褥中一片漆黑,似乎在逼迫他直视那痛苦源头。
“你要如何都成,只求你莫要嫌弃我,莫要丢下我……”
枣玠抱紧那团被褥,喃喃道。
突然碰到一块硬物。枣玠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那捕快腰牌。
他只道张涣走得决绝,连濯阳捕快也不做了。这般想着,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
第21章 晕倒
枣玠抓着那木牌,夺门而出。
炉子还有余温,张涣定然还未走远。此时去找他,说不定还能碰上。
他不信。他不信张涣竟能藏得如此深,那深情的姿态竟能演得如此逼真。他早就在欢场见惯了爱恨嗔痴,怎会看不透那真假?
他要找张涣问清楚。若是……若是真的被嫌弃,他再离开也不迟。
大街上依然黑漆漆一片。五更炮竹齐鸣后,街道上四处充斥着浓烟。仅有几个起早上香的行人,提着灯笼在街道上匆匆前行。那在烟雾中闪着微光的灯笼,犹如天地间仅有的生灵,漂浮在孤寂无人的街道上。
“张涣——”枣玠小跑着呼唤着,无意间大口吸入了些烟尘,忍不住又咳嗽几声。一口气没上来,又兴许是昨夜未休息好,他只觉得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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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涣今早匆匆往城隍庙赶,只道照料枣玠花费了些时间,怕是要误了点卯的时辰。行至一半,却发现慌忙之下,又忘带了那木牌,只好又匆匆回去取。
这快到家时,听到有人唤他,那嗓音急促又饱含悲戚,听得他的心也随之一痛,只道是哪位百姓遇了险,便赶忙朝那声音走去,却见是枣玠昏倒在他眼前。
“师父,师父!”张涣摇晃着他,却见他毫无反应,如睡着了一般。
虽然枣玠身子一直无恙,但张涣见他瘦弱,常常担心动作鲁莽会碰坏他。如今又首次见他突然摔倒,只道是自个儿前两日释放的爱欲过烈,将他抱坏了。
那愧疚自责之感瞬间淹没了他,此时他只想着快些治好师父,来填补他心中的罪恶之感。
但这正旦日,医馆不开门,而他又无通晓医术的好友。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点卯之事早被他忘在脑后。
此时的张涣,不过是一个急着为患病亲人寻医的普通百姓罢了。
他突然想起李俊说过,作为衙役,百姓有难就该倾力相助,他便想着若是将此事上报捕头,丁盛定会有办法的。
想定主意,他便抱着枣玠往衙门奔去。
丁盛刚点完卯,正要收起那名册,见着张涣抱着个人慌慌张张进来,便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涣喘着气儿问道:“王仵作来了么?”
这新年第一日便问仵作何在,丁盛也吓了一跳,以为有了死人的案子,又见张涣怀里抱着个一动不动的人,只道他将那尸体抱来了,便训斥着问道:“你怎将那死者搬来了?在哪儿死的?现场可叫人看着了?”
张涣被问得一头雾水。他不过是记得他前几日捉贼受了些伤,那衙门里的仵作替他包扎了,想来是懂些医术,便想寻来替枣玠看看。
那丁盛走近了,见那“死者”便是那与李俊交好的枣玠,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枣玠怎的死了?”
张涣听得心里一慌,赶忙抱紧了怀中人,直到感受到他的心跳,才稍微安心了些,说道:“师父只是晕了。今日医馆不开门,我就想着到衙门里找那会医术的仵作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