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将他的魂魄打出来……
电光火石之际,邪祟双手接住了山一般压下来的镇魂仗。
解彼安听到那邪祟双臂骨骼碎裂的声音,但感到毛骨悚然的却是他。这邪祟竟接住了他用魂兵器的全力一击!
邪祟戾叫一声,将无穷碧和解彼安一起甩了出去。
解彼安如被掷向湖心的一颗石子,狠狠砸到了石壁上,溅起石崩土飞的“涟漪”。而后他掉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仿佛散了架。
“师兄!”范无慑一击几乎把灵力耗空,见仍不能压制这邪物,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哪怕要被解彼安怀疑,他也不会让俩人折损在这鬼东西手里,“我将他引向中宫,你用无穷碧锁坎宫,重新封印他!”
解彼安咳着血:“你、你知道怎么封印他?”
“我记得咒语。”范无慑掏出火符射向邪祟,自己往中宫阵眼跑去。
解彼安从地上爬起来,转念一想:“不行,你也在阵眼!”缚魂阵虽是用来镇压魂魄的,但用在活人身上,也一样残酷,若范无慑躲不开……
“没有别的办法了,快!”邪祟都厌火,这一下果然将其激怒,被范无慑吸引了过去。
解彼安用无穷碧代替那根被拔掉的铁索,插入了坎宫,灵力疯狂地倾注,而范无慑也正好将邪祟引到了中宫。
范无慑一边诵念法咒,一边逃出阵眼,尘封的法阵被唤醒,再次泛起幽蓝的光。
邪祟惨嚎一声,原本强悍无比的身体在阵眼中逐渐佝偻成一团,颤抖如暴雨中的草木。
范无慑体内灵力几近透支,但他必须撑到法阵列成。
那邪祟匍匐于地,突然艰难地抬起了头,被乱发遮挡的惨白的脸,面冲着解彼安,发出极度痛苦地、嘶哑地声音:“珩儿……救……我……”
范无慑如雷贯体,眼前白光一闪,刹那之间,他认出了缚魔阵中的人,不,鬼。
宗、明、赫!
心神震荡之下,法阵功亏一篑,范无慑灵力枯竭,彻底昏死了过去。
邪祟重获自由,疯狂地扑向了解彼安。
解彼安蓄起灵力,打算拼死一搏。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剑快如闪电,狠狠穿透了邪祟的身体,将他一举钉在了石壁上。
紫红身影随即飞掠而至,十几道镇魂符同时打向邪祟,被附着的瞬间,邪祟挣扎、嘶吼不止,却无法动弹分毫。
解彼安差点喜极而泣,受了委屈一样哽咽道:“师尊!”
钟馗跑到解彼安身边,渡灵力为他疗伤,并急问道:“伤着哪儿了?”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无慑,他中了尸毒。”
钟馗放下解彼安,过去查看了一下范无慑的伤势,他皱眉道:“好厉害的尸毒,必须尽快带他回云嵿。”
范无慑昏迷不醒,面色已然青黑。
解彼安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邪祟,“那、那东西怎么办,被你的青锋剑刺中,魂魄都不散。”
那青锋剑被北阴大帝亲自附了神念,既是宝剑,又是魂兵器,只要被此剑刺中,就没有不服帖的鬼魂,除非……
除非这邪祟生前是宗师级的修士!
蜀山点苍峰的山洞里,被天罡正极缚魔阵镇压着一个纯阳教的宗师级修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馗略一思忖,咬破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血符,打在范无慑身上,护住他的心脉,然后飞掠而起,身轻如蝶地蹲在自己的剑上,一手扣住那邪祟的天灵盖,声色俱厉地吼道:“给我出来!”
邪祟依旧狂吼着、挣扎着。
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李不语带着一帮人涌了进来。
“这是……”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蜀山怎么会有邪祟?!”
“你们看,地地上的阵。”
“这阵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非是、是天罡正极缚魔阵!”
抽气声接连响起。
《黄帝阴符天机经》是民禁之书,虽然几乎人人都因猎奇而看过,但谁都不会轻易说出来,唯恐和魔修沾上关系。在无量派这正道第一仙门的地盘上,出现了这等诡术,岂不令人色变。
李不语的眼神阴冷地吓人,这一幕简直是打在他仙盟盟主脸上的一耳光。
无量派的弟子们也面面相觑,全都想不通蜀山怎么会出现这种阵法,还放出来一个十分凶煞的邪祟?!
李不语怒道:“这腌臜邪物竟玷污我蜀山圣地,正南,你让开。”
钟馗就快要将那邪祟的人魂剥出来了,回头一看,急道:“不要!”
山洞中金光大显,一个雷电四溢的卷轴一边铺展,一边猛然袭向钟馗和邪祟。
钟馗激怒,却不得不拔出青锋剑,飞身闪避。
几道闪雷打在邪祟身上,电花噼啪巨响,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整个山洞瞬间明如白昼。钟馗和解彼安同时听到了那邪祟三魂七魄的惨叫。
倏地,金光一敛,卷轴一收,乖乖飞回了李不语手中。
而那邪祟从墙上滑落下来,没了骨头般瘫软在地。
解彼安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亲眼见到李不语的法宝——雷祖宝诰。
传说那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写的一份骈文,此神乃地祇飞升,尽管远不及上古神仙,也非如今的修士可比,所以哪怕是一份宝诰,也有强大的法力,据说这法宝可以召唤天雷。
越是强大的法宝,对修士的灵力损耗就越大,法宝不轻易示人,是修士间不成文的规矩,毕竟谁也不会随便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可李不语竟用这雷祖宝诰,将一个邪祟打得魂飞魄散?!
钟馗叫道:“盟主这是何意!”
李不语面覆寒霜:“这邪祟脏了我蜀山,又重伤无常二仙,岂能轻易放过。”
“哪怕是恶人,也可去冥府服刑,偿清罪孽就能投胎转世,你怎可让他魂飞魄散!”
李不语冷哼道:“万一这邪物罪恶滔天,只能投生下三道呢。”
“那他更该去地狱赎罪。”
“正南,我非你冥府之人,而这里是人间,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李不语冷冷地看着钟馗。
钟馗怒目而视,却已无可奈何。
在场众人,一声都不敢吭。
钟馗冷道:“难道李盟主就不好奇这邪祟是何人,为何被天罡正极缚魔阵压在点苍峰吗?你打的他魂飞魄散,还如何查。”
“一时气急,这我倒是疏忽了。”李不语道,“春归,去看看尸体。”
“烂成这样了,能看出什么。”钟馗铁青着脸,指了几个人,“你,还有你,把我徒弟抬回云嵿。”
解彼安不明所以地看着钟馗,钟馗也回给他一个凝重的神色。
李不语脾性稳如泰山,是跟魔尊宗子枭交过手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邪祟而怒发冲冠,这一番举动,看来实在像是——灭口。
第27章
无量派的弟子刚想把解彼安扶起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让我来。”
解彼安被拥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他抬头一看:“兰大哥。”
兰吹寒将解彼安抱了起来,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有大碍,但无慑……”
“他不会有事的,你别说话了,我送你回云嵿。”
解彼安贴着兰吹寒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才勉强从被那邪祟威胁的恐惧中抽离。
解彼安回到云嵿时,已经十分虚弱。李不语派了一名长老来给他疗伤,还送来比真元玉练丹更好的仙丹,助他恢复,但他一直强吊一丝神智,直到听说范无慑的尸毒已经控制住了,才昏睡过去。
——
醒来后,已过了一天一夜,解彼安身边有无量派的弟子一直守着。
“小白爷,您醒啦。”那弟子喜道,“可有哪里不适?”
解彼安转了转眼睛,只觉周身钝痛,他发出干哑地声音:“我师弟怎么样了?”
“小黑爷虽然还没醒,但咱们无量派什么仙丹药石都有,又有元清长老在,他不会有事的。”
解彼安仍是不安心:“烦请你去叫我师尊来。”
不一会儿,钟馗旋风一般卷进门,紧张地摸着解彼安的心脉:“乖徒儿,你醒了!好点没有?”
解彼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虽仍是有些虚软,但好像没什么大碍了,本来他的伤也不重:“师尊,无慑怎么样了?”
“你放心,毒已经清完了,肩膀伤到了骨头,恢复慢些,但会好的。”
听到钟馗的答复,解彼安才松了口气,他低落地说:“师尊,我实在愧为人师兄,带他涉险又没能护他周全。”
“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会在蜀山碰到那么厉害的邪祟。”钟馗尴尬地说,“要说惭愧,也是为师惭愧,宴席过后,我又……”
解彼安无奈道:“席上没尽兴,您又去喝了一顿,对吧。”
钟馗耷拉着眉眼,小声说:“竟连青锋剑的异动也没及时发现,我才是枉为人师。”
“您已经及时赶到了,不必自责。”解彼安想起当时的情景,只是后怕,若钟馗再晚几许,他和范无慑会不会被那邪祟吃了?
他自十四岁独当一面,又有无穷碧这法宝在手,尽管也碰到过凶煞之物,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他虽不像范无慑那样自傲,但他生就上上乘根骨,又是钟馗的徒弟,对自己的本事是有自信的,同辈之中,只有兰吹寒能与他一战。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俩人险些丧命于一个没名没姓的野鬼,他既内疚,又挫败。
钟馗亦是心有余悸:“此事实在可疑,蜀山本该是九州最安全的地方,我的徒儿却险些在此送了命,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彼安,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那邪祟,那缚魂阵,还有仙尊,都古怪极了。”解彼安回忆起在山洞中发生的一切,简直每件事都匪夷所思,就连范无慑都令他意外,那么晦涩难懂的天书,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为何会特意去记那法咒呢,还有,当那邪祟重新被镇压时,竟向他求救了,说……
解彼安心里咯噔一下,愣愣地看着前方。
“彼安?怎么了?”钟馗道,“你要是不舒服,也不急着去想。”
“师尊,当时那个邪祟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还向我求救了。”
“向你求救?他说什么了?”
“他好像是说……‘孩儿,救我’?那句‘孩儿’我不大确定,他的声音很沙哑,也许叫的是别的什么。”
“他有可能把你当成了他的儿子,邪祟通常只会想起重要的人或事。但他为何向你求救?”
“我们想把他引回阵中,重新封印。”
钟馗皱眉道:“师父可不曾教过你这缚魔阵。难道是无慑?”
“嗯,师弟说他记得法咒,但最后阵法只是暂时困住了那邪物,并没有布成。”
钟馗沉声道:“先有宗玄剑法,后有天罡正极缚魔阵,这小子以前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都教了他些什么。”
跟整件事之诡谲相比,范无慑的不同寻常反而不算什么了,解彼安道:“师尊,那具尸体,可留有什么线索?”
“他的金丹被挖了。”钟馗剑眉紧蹙。
解彼安浑身一冷。又是挖丹?!
从孟克非到那邪祟,这段时间,他们好像一直笼罩在窃丹魔修的疑云中,所有事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阴谋的味道。
“除此之外,暂时没什么线索,大家都在等你们醒来。”
解彼安整理了一下情绪,把在山洞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钟馗。
钟馗大为吃惊:“纯阳教?你确定吗?”
“断肢再生,据徒儿所知,只有元阳功法能做到吧。以那邪祟的修为,至少是长老级的修士,纯阳教的长老大多长寿,鲜少有死于非命的,应该不难查。”
“若能确定教派,那此人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钟馗凝重道,“只是,纯阳教的修士,为什么会被缚魔阵困在无量派?”
“是啊,最让徒儿担忧和不解的,是李盟主。师尊,您不觉得李盟主像是在……”
“像是在隐瞒什么。”钟馗替他说了出来,“用雷祖宝诰打一个邪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除非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把那邪祟打得魂飞魄散,而且必须一击功成,否则我就会阻拦他,所以他只能用法宝。”
“所以,李盟主很可能知道那邪祟的身份,甚至知道山洞中的秘密。”
“极有可能,但他不承认,也没人敢当面质疑他。”
“师尊,徒儿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尤其那人也被挖了金丹。李盟主说要防患于未然,杜绝一切魔修卷土重来的可能,却对一个纯阳教宗师级的修士被挖了金丹、被镇压在蜀山之事绝口不提。”
钟馗眯起眼眸:“你说的对。此事为师一定会调查清楚,那邪祟险些要了你们的命,李不语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对了师尊,您上次去找了红王吗?孟克非在他那里吗?”
“孟克非早就投胎了,那个鬼说的话,真是半句都不能信。”
解彼安有些失望:“师尊,我想去看看师弟。”
“你能下床吗?”
“我没事了。”解彼安忍着痛下了地,披上衣服,往范无慑的房间走去。
范无慑还在昏迷中,肩膀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渗出一片暗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