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活捉陈星永,我们就能把所有幕后之人都揪出来。”
“但陈星永见完了自己要见的人,随时会离开,我们恐怕等不及苍羽门的人了。”
许之南问道:“飞翎使还要多久才能到?”
“也就这一两天。”
“继续盯着陈星永,等她们到了就马上行动。”
“是。”
“衍之。”许之南道,“日落之后,你带人出城,悄悄去打探一下那个黑衣人的踪迹,他遮得越严实,说明他越有身份。这一代并不富庶,修士也不多见,问问周围城镇的百姓,在白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修士或富贵之人。”
“是,大师兄。”
程衍之走后,宗子枭问出了一个疑问:“大哥,狮盟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这附近没什么叫得上号的仙门,又穷,就算是为了避人耳目,难道不是大隐隐于市更安全吗。”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是要见人,那地方也许是黑衣人定的。”
“大哥,那个黑衣人,会不会跟我们当年被袭击也有关系?”
“也许。”宗子珩眸中覆了一层寒霜,“所以陈星永必须抓活的。”——
他们暂时在一个小客栈落脚,等待苍羽门飞翎使祁梦笙赶到,一起捉拿陈星永。
陈星永从前在苍羽门时,并不起眼,天资、修为都不上不下,若是正面迎战,根本不需要如此大的阵仗来对付他,但公输矩这个法宝实在太厉害,最不济也能助他逃出生天。
一个修为普通的人,借助法宝就能获得这么可怕的力量,难怪那么多修士,为了法宝可以争的头破血流,比如陈星永,欺师灭祖,心狠手辣,夺走公输矩后,靠着吃人丹,也晋升高阶修士之列,大名宗氏对他发出通缉,纯阳教、苍羽门、华英派一直在追捕他,可至今三年了,他还逍遥法外。
“大哥,要是抓到了陈星永,我想要公输矩。”宗子枭坦坦荡荡地说道,好像那法宝合该属于他,而他根本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欲望。
宗子珩的手一顿。
他叫了店小二,抬上来一桶热水,此时正在给宗子枭洗头。
“给大哥也行,反正我们不分彼此。”宗子枭坐在浴桶中,掬起水泼了一下脸,“大哥,皂角一直在往下淌,你洗快点啊。”
“那法宝岂是你说要就能要的,它本来属于苍羽门。”
“它才不属于苍羽门,先辈留下来的宝贝,属于有本事得到它的人。”宗子枭认真地看着宗子珩,“大哥,你不想要公输矩吗?”
“那样的法宝谁不想要呢,但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难道抓到了陈星永,我们还要为谁得到法宝再内斗吗。”宗子珩抓揉着宗子枭的头发,“不要异想天开了,我们的目的不是法宝。”
“你的目的不是法宝,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目的。”宗子枭转过身来面冲着宗子珩,“许之南干嘛这么积极,这件事,我们和华英派是为了报仇和查明真相,苍羽门是为了清理门户和夺回法宝,那纯阳教呢?这事儿跟纯阳教有什么关系啊,无利不起早。”
“……”
“谁抓到陈星永,谁就得到公输矩。”宗子枭露出一个坏笑,“大哥,我们拿到了公输矩,他们真敢跟我们抢吗,敢跟大名宗氏作对吗?”
宗子珩有些心惊,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弟弟,为什么性格跟自己完全不像?但转念一想,他的人生习惯了退让,退让才能自保,而宗子枭的一生习惯了进取,因为每每进取都有所获。他暗自喟叹一声,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大哥?”宗子枭不解道,“我说的不对吗,那法宝上又没刻谁的名字,能者得之,这是修仙界的规矩。”
宗子珩拿葫芦瓢窑了一瓢水,从宗子枭头顶浇了下去。
“啊……眼睛。”宗子枭揉着进了皂角的眼睛,半天没睁开。
“小九,你不能见什么就要什么,这人间不会总如你所愿。”宗子珩温言道,“公输矩是陈星永杀了自己的师父夺走的,夺回来后,还应该归还苍羽门,这是道义。”
宗子枭睁开了眼睛,黑黢黢地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宗子珩。
“至于许大哥,我认为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要除掉陈星永这个祸害,这是每个修道之人本就该有的侠肝义胆,你这样想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宗子枭脸上闪过怒意,但又马上被难过取代:“大哥,你别这样说我,你跟许之南才见过两面,你凭什么就这么相信他。”
宗子珩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他抹掉宗子枭脸上的泡沫:“大哥的意思是,不要总把人往坏里想。”
宗子枭不服气道:“凭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来好坏之分?”
宗子珩严肃道:“你这样想,那陈星永也是这样想的。”
“……我跟他不一样。”
“你们当然不一样。”宗子珩摸了摸弟弟湿漉漉的头发,“所以,不要再想公输矩的事。”
“大哥就真的不想要厉害的法宝?”
“想,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不能抢别人的。”
“哼,罢了,公输矩我还未必看得上,将来有一天,我要山河社稷图。”
宗子珩噗嗤一笑:“口气不小。”
上古四大法宝之一的山河社稷图,就在大名宗氏的藏宝库中,可惜,上古法宝几乎不能够被凡人驾驭,如神农鼎,就需要百名高阶修士同时发力。
“咱们宗氏先祖曾经用过山河社稷图,那我为什么不能用,早晚有一天,我会厉害到能驾驭上古法宝。”
“你呀,先把路走稳了再想着飞。”
宗子枭冷哼一声,突然整个人沉进了水里,水面上只留下一串小泡泡。
宗子珩用手指缠绕着他海草一样浮在水面的乌丝:“我看你能憋多久。”
宗子枭较劲一样,就是不浮上来,到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才猛地冲出水面,故意扑腾着渐了宗子珩一身水。
“小混蛋。”宗子珩笑骂道,也开始往他脸上泼水。
俩人隔着一个浴桶打起了水仗,最后水撒得满屋子都是,宗子珩身上也全湿了。
宗子枭玩儿得不亦乐乎,笑得腮帮子都僵了,整张小脸红扑扑的。
“好了,不闹了,洗个澡都不老实。”宗子珩用布巾将他缠了起来,单手夹着他放到了床上,胡乱给他擦着身体。
宗子枭一开始还在笑,不一会儿,脸色就有了一丝异样,不自在地闪躲起来,他别扭地蜷缩起身体抢过布巾:“行了,我自己擦。”
“你擦吧,头发一定要擦干,我得换身衣服。”
宗子珩走到一旁,背对着宗子枭宽衣解带,一层层除下湿漉漉的衣物,他身姿修长,皮肤嫩白,体态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有力的骨骼覆盖着薄薄的肌肉,像是一块被精雕细琢、却丝毫没有匠气的美玉,散发着温润、纯质、细腻的光辉。
宗子枭偷偷看着大哥的背影,脸莫名地红了。他还弄不懂身体为何变化,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想看大哥换衣服,却又不想让大哥知道自己在偷看。
他想,大哥的身体好白,好瘦,腰好细,腿好长,一切的一切,都好好看。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宗子枭第一次没有贴着大哥,反而故意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么冷的天,身边躺着一个他最喜欢的热源,他却扭捏着不敢靠近,生怕被烫着似的——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鸡鸣声起,兄弟俩同时醒了。
洗漱一番,他们下了楼,去中庭晨练。
许之南和几个纯阳教弟子也都起来了。兄弟俩没和武修切磋过,顿时跃跃欲试。
这时,店小二提着一个木桶穿过中庭,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客官,醒得真早哇,我去隔壁打新鲜的豆腐,早上给您炖豆腐吃。”
宗子珩笑道:“好。”
店小二出了门,突然,就听得他一声尖叫,木桶摔到地上,撞得咣当响,他连滚带爬地回来了:“妖、妖怪啊!”
“怎么回事!”
一行人循声跑了出来,只见清晨的薄雾之后,出现一个房子大小的黑影,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每一脚落地都带起地面的震颤,通过脚底板直冲到他们脑门。
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什么妖兽?妖兽几乎都离群索居,不大可能出现在人的地盘上,何况是这么大的妖兽。
那妖兽突然停下了,好像也在透过雾打量他们。
许之南掏出一张风符,甩了出去,一阵疾风吹散了白雾,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狗。
宗子珩骇然色变,这不是街上那只大黄狗?
宗子枭道:“狗、狗怎么变大了!”
许之南凝重地说:“不是狗变大了,是我们变小了。”
第47章
“什么?!”
“我们被狮盟发现了?”
“是公输矩,一定是公输矩!”
宗子珩本能地揽住宗子枭的肩膀,将他护在怀里,并警惕地环顾四周:“公输矩不是只能用在死物上吗?”
“我们是这样以为的。”许之南抬起头,仰视着周围突然间变成庞然大物的屋舍,“或许陈星永两次从我们的追捕下逃跑,靠的就是这一招。”
寒冬时节,宗子珩的额上却泌出一层薄汗,他一手抓着佩剑,一手握着弟弟的肩膀,三年前面对变化多端的诡异术法,他还有一腔初生牛犊的勇猛,但在险些丧命后,便再也不敢小瞧这法宝。
此一行他本是成竹在胸,以为自己身负宗玄剑第七重天的修为,又与诸多修士联手,不可能再像当初那样狼狈,可此情此景,客栈,埋伏,公输矩,多么像昨日重现,令他不由得惶恐。
宗子枭冷冷地说:“我们是怎么被发现的?”他瞪向纯阳教众弟子。
宗子珩也思索起这个问题。雁城不比古陀镇,这么大的城,个把人很难引起注意,他们一路小心隐匿,乔装打扮,分批入城,连店家都没看出他们是修士,怎么不到一天时间,就被狮盟发现了?是因为纯阳教弟子擅自跟踪那名黑衣人,暴露了行踪,还是陈星永早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都输了先手,前两次陈星永都落荒而逃,这一次非但没逃,还主动出击,必是有备而来,他们的处境,比三年前更糟糕。
如今责怪谁都没有意义,宗子珩沉声说道:“大家冷静点,公输矩不管有多大的本事,它的施术范围是有限的。三年前陈星永将我们四个人分隔到三个空间,彼此距离很近,那已经是他的极限,就算现在他靠着人丹增补变强了,这种术法必然极耗灵力,只要我们能见招拆招,他会比我们先扛不住。”
“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一名弟子的声音明显有一丝轻颤。
无论是凶残的妖兽,还是诡吊的邪祟,都不足以让一名修士还没过招就先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他们毕生的修行都在教他们如何应对,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如魔如幻,众人想破脑袋,都无法料到自己会被变小。就如同他第一次面对公输矩,不知道一段走廊他会跑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楼梯都能吃人,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那大黄狗对他们十分好奇,围着小小的客栈转了一圈,把巨大的脑袋伸了过来,湿漉漉的鼻子一皱一皱地,使劲嗅着。
他们如临大敌,毕竟这狗现在一张嘴就能把所有人吞了。
突然,大黄狗转了个身,拿屁股冲着他们,并抬起了一条后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在下一瞬同时反应了过来,纷纷大骂着抱头鼠窜。
这一泡尿在此刻的他们眼里变成了瀑布,从天上落了下来,飞溅的液体伴随着刺鼻的腥臭,挥洒四方,他们尽管能躲多远就躲了多远,也不免有所波及。
“畜生!畜生!”宗子枭气得脸都红了,他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羞辱。这句“畜生”也不知道是在骂狗,还是在骂陈星永。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难看极了,落入敌人的陷阱已经够丢人了,还被淋了狗尿,这要是传出去,还剩下什么脸面。
“又、又来了!”一名弟子指着天上,惊恐地喊道。
抬头一看,九天之上,直直砸下来一股巨大的水柱,水柱呈龙形之态,张牙舞爪,有吞天噬地的恢弘之势。
“是龙吸水!”
龙吸水是一种水系术法,能引调天上地下的水为自己所用,此术很简单,哪个修士还不会引水倒个茶,可若想有大用,就必须有海一样磅礴的灵力,翻江倒海,不在话下。
然而,现在对付他们,并不需要很多的水,一桶就能淹死他们。
他们此时才发现,整个客栈都在低洼之处。
“快把客栈里的人叫——”
许之南话音未落,水龙倾轧,如一柄利剑从天而降,将客栈砸了个四分五裂。
水势汹涌而来,眨眼间就没过了脚踝。
众人纷纷御剑而起,可刚飞起来,就被龙吸水带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险些从剑上栽下去,越往上,风势就越大,根本飞不起来,他们太小了,哪怕那条大黄狗对他们呵一口气,对他们来说也是狂风大作。
“救命啊,救命啊——”
客栈里传来声声求救和啼哭。
许之南叫道:“快去救人。”
他们淌着水进入坍塌的客栈,有不少人被压在屋梁之下,正在嘶喊,这些人大都尚在睡梦中,哪能想到一睁眼,已是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