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妃一直没说正事,许承泽开始犯困,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刘淑妃又说了几句话,便站了起来。
“臣妾打扰姐姐休息了,这就回去了。我的歆韵宫离梅芳园不远,姐姐闲来无事,可以过 去坐坐。”
许承泽道:“谢谢淑妃好意。等我能够离开这梅芳园,一定会去探望。”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淑妃走了,却什么也没说。她为什么一天之内来了两次?只为了说说闲话?许承泽摇了 摇头,并不相信。他看刘淑妃一脸精明的样子,不会这么简单。
他一个男人,实在想不出女人的心思,干脆不想。
心有期待,便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许承泽看了半本书,其实没怎么看进去,写了一副字 ,全都不满意,扔到了废纸篓,又出去看伊娜拔小萝卜苗,看阿莲喂鸡,回屋里一看,才过去 了一个时辰。
许知道自己心急了,但一想到晚上要见郭珩,便静不下来。最后无奈,他坐到桌子前默写 一篇三十六计,才终于让自己的心平静了下来。
许承泽一晚上没睡,早早换好了侍卫的衣服,好不容易熬到子时,急急忙忙的出了梅芳园
这一次他熟悉了路线,顺顺利利的找到了太液池边。
远远的,他看到碧波亭中亮着一盏灯,郭珩已经在了。
郭珩静静的伫立在池边的栏杆前,面向太液池,负手而立,银色的月光下,只是一个背影 ,却让许承泽感觉到他那说不出的孤独与苍凉。
许承泽没有贸然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如果可以,他很想跟他并肩而立,帮他担 一担这沉重的担子。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总有一天,郭珩会信任他,会把烦恼都倾诉与他。
他才要穿过凉亭走到郭珩身边,从旁边柱子后面闪出一个人,拉住了许承泽。许承泽吓得 差点儿叫出声来。
“于侍卫,不要叫,是杂家。”
接着昏暗的灯光,许承泽认出他是郭珩身边的贴身太监水云。
他把到了嘴边的尖叫吞进肚子里,压低了声音道:“水公公,您可吓死我了。”
水云得知皇上今天又要半夜出门,跪在地上拦着不让出门。
“皇上,奴才不敢拦着您,可是您要让奴才跟着您。您要是冷了,渴了,饿了,奴才好伺 候您。您昨儿晚上吹了风,今天咳嗽又加重了。皇上,您要是不带奴才去,奴才就跪在这里不 起来了。”
郭珩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便只好由他跟着自己。
水云点了一盏灯,在旁边守着,不让别人靠近。
水云奇怪郭珩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看到许承泽,心里的狐疑更甚。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而且确认他不是于七。
他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于侍卫是假的,但不敢戳穿,因为他看得出皇帝很看重他,十分期待 与他的见面。而且这个人冒充的是于七,于七跟他是朋友,在没弄明白这个人的目的之前,他 也怕给于七惹麻烦。不过,看这眼前人的长相,倒不像大奸大恶之徒。
他轻轻拉住许承泽,小声道:“于侍卫,夜里风冷,皇上身体欠安,你不要让皇上久留。
”
“水公公放心,卑职明白。”
这人居然认识我?难道也是这宫里的人?
不说水云在心里狐疑,许承泽轻轻上前几步,看着不远处的人。
只听郭珩低声念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许承泽听完,发现郭珩念的几句诗居然是他前几日在书房里写下的那几句,他的心“砰砰 砰”的跳起来。郭珩为什么念这几句诗?他肯定听到自己来了,念这几句诗,是凑巧,还是看 穿了自己的身份?
他静默着没动,就听郭珩轻声问道:“于七,你觉得这几句诗怎么样?”
许承泽心虚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见郭珩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他,才猛然醒悟过 来,连忙跪下行礼。
“卑职于七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珩站着没动,只是轻声道:“起来吧!咱们以后会经常见面,不用这么多虚礼。”
以后会经常见面?皇上这是完全相信自己了?
郭珩说完,走到凉亭里,水云连忙拿了一个棉坐垫过来放到石凳上,郭珩坐下,“水云,
也给于侍卫备一个。”
“曰 ,,
疋。
水云放了坐垫,冲许承泽躬了躬身,这才退到一旁。
郭珩道:“于侍卫,坐下吧!”
许承泽躬身行礼,“皇上,卑职惶恐。”
一阵风过来,吹起郭珩身上的大氅,他猛地咳嗽起来,他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从袖子里 掏出一块帕子捂住了嘴。
“皇上!”
“皇上!”
许承泽两步上前,给郭珩拍背,而水云连忙拿出瓷瓶,“皇上,喝药。”
郭珩又咳了一阵,才止住了咳嗽。
“皇上,您把帕子给卑职,您喝水。”
"女子。,,
郭珩没有多想,把手帕交给许承泽,自己接过水云手里的瓷瓶喝药。
许承泽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他害怕,害怕还会看到鲜红的血迹。
手帕被慢慢打开,上面雪白,许承泽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举动和神情都没有逃过郭珩的眼睛,郭珩喝药的动作一顿,随后不露声色的把瓷瓶还 给了水云。
“水云,朕好多了。你到一边守着,谁也不要过来打扰。”
“曰 ,,
疋。
郭珩虽然不咳嗽了,但是声音依然嘶哑。
“于侍卫,你可否跟朕说说你的初步设想?如何让朕在这一年之中有人可用?”
第69章 试探【一更】
许承泽微微低头,“皇上,不知咱们大梁是如何选拔人才的?”
郭珩淡淡一笑,“于侍卫是明知故问吧?咱们大梁建国一百二十八年,文武皆有科举,全 国只要读书之人就可以报名科举。只要金榜题名,就可以入朝为官,为我大梁所用。”
许承泽冷笑,“卑职自然知道科举,可是如今大梁官学盛行,甚至有些地方,不上官学便 无法参加秋试。能进入官学的都是各地乡绅、高官贵族的子弟,真正的寒门弟子,有几个能上 的起学?无法上官学,就等于无法入仕,不光让寒门学子望秋试兴叹,还让办官学者中饱了私 囊。还有的地方虽然寒门弟子可以参加秋试,但阅卷的老师讲究学生出身,老师是高官贵人, 无论学生考的如何,都会进入会试,会试人员名额有限,因为这,多少寒门子弟即便是成绩优 异,也无法进入会试。即便是好不容易通过了会试,但是朝中讲究门第,一个寒门学子,无法 拜朝中大臣门下当学生,便不被重视,即便是侥幸高中,在朝中也会被人排挤,往往磨灭了那 种为国为民的心。好的能守住本心,做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如果侥幸做大,也会被迫害。而意 志不坚定的,则变成了权势的走狗。如此的科举,如此的选拔人才,都是给太师那群权臣选拔 的,并不是给皇上您啊!您想在朝中说话有人听,事情有人做,就要培植自己的人。您自己的 人多了,掌握了朝中事务,自然也就不怕太师那帮人了。”
许承泽这话说的明了又直白,都是郭珩不曾听说过的。但他一听,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之 前他一直不懂,为什么太师能结交那么多朝中之人,旧臣就不用说了,新入朝的官吏也都纷纷 成为他的人。原来是这样啊!
老师门生,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你不来依附我,我就让你报效无门,让你一辈子当个小 官,甚至残害于你。
他深深叹了口气,“于侍卫这话,让朕茅塞顿开。只是,朝中人皆以太师马首是詹,朕又 如何培植自己的人呢?”
“皇上,您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天下不缺读书人,不缺有能力的人,他们只是被埋没了 ,无法上达天听。科举是很好的也是唯一的途径,让他们走出民间,走到您的面前。您现在要 做的,就是让这条路更通常一些。”
“朕如何做,才能让这条路更通畅呢?”
“皇上,现在是七月末,下个月就是秋试。您可以下旨,无论是否读过官学,都可以参加 秋试。此次秋试,试卷密封,相邻的县市交叉批阅,批卷考官严禁与地方官员乡绅接触,以确 保考试的公正性。”
“于侍卫的办法倒是可行。只是,这样就能完全杜绝之前的弊端吗?”
许承泽摇头,“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但是,考官们可以看到皇上的决心,他们即便是装 装样子,也会有大批寒门弟子得到机会。”
“可是,同样是读书,成绩高者高中,为什么你要强调寒门子弟?你凭什么说他们入朝之 后会效忠于朕,而不是太师呢?”
许承泽冷笑,“皇上,卑职不敢保证寒门子弟出身的学子就比士族子弟书读的好,也不敢 保证他们入朝之后都能效忠于您。但是,寒门子弟受过苦,知道老百姓的艰辛,能够切身体会 到百姓的不易。所以当官之后,大部分会是一个清廉的好官。当然,也有一心向上,想要巴结 权贵的,那就要看皇上识人的本事了。”
“你这是将朕的军?”
“卑职不敢。只是人心是最复杂,最难懂的,也是最容易变的。在寒门学子中,有攀附权 贵的小人,在士族权贵门下,也有一心为民的君子,关键在于皇上如何发现他们,如何利用他 们,如何把忠于自己的人收为己用。”
郭珩终于点了头,“你说的对。”
“皇上,这次秋试是最好的机会。不光能收获更贴近百姓的官员,而且能检测朝中官员对 皇上命令的执行度。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有收获的。”
“嗯。于侍卫此言有理。”
一阵风吹来,刮起郭珩的衣角,郭珩又咳嗽起来。他连忙拿手捂住嘴,但沉闷的咳嗽声在 寂静的夜里依然刺耳。
许承泽担心的叫了声:“皇上!”
水云也跑了过来,“皇上,您还好吗?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不、不急。”郭珩摆摆手,挨过了一阵咳嗽。“咳出来就好了。”
他说完,冲水云使了个眼色,水云即便不愿,还是退了下去。
“于七,有件事迫在眉睫,但朕十分纠结。”
“皇上,咱们明天再说可以吗?您的身体…”
“不,这件事很急,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郭珩微微喘着粗气,“于七,你应该知道, 朕现在只有一位皇子,今年已经四周岁了,是该请老师启蒙的时候了。但是这位老师的人选, 让朕很为难。”
果然是这件事。许承泽心里有预感,所以也不意外。
他问道:“皇上心里可有人选。”
“并没有。”
“怎么会?咱们大梁朝中不乏博学大儒,皇上心里怎么会没有人选?”
郭珩冷笑:“博学大儒?从傅照滨去世,咱们大梁又有谁能称得上大儒?”
“傅老师居然去世了?怎么会?他身体一向硬朗……”
许承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随即眼圈发酸发涨,好在晚上灯光昏暗,郭珩应该不会看到他 红了的眼圈。
但是,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泄露了太多信息。
傅照滨曾是翰林院院首,是郭珩的启蒙老师,许承泽是郭珩的伴读,因此也习惯称呼他为 老师。
傅照滨虽然在翰林院,后来还成了皇子的老师,是先皇器重的人才,但他并没有掌过实权 ,普通百姓几乎没有听说过他,而且他一直做皇室的先生,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寻常官宦人家 不是在宫里伴读的子弟,都捞不著称他一声老师。这个于七不光知道他,还自然的叫他老师, 说明他是做过傅老师的学生的。郭珩猜测,这个于七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各皇子的伴读,那时 候自己只跟自己的伴读许承泽走的近,与其他人几乎没怎么交集,当时就叫不上他们的名字, 更不用说现在了。
郭珩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他竭力掩饰,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早就这个于七充满了 怀疑,此时更加确定他不是普通的侍卫了,也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但此时不是戳穿他真面目的 时候。
郭珩压下心里的猜疑,喘息着道:“于七,就在前两天,太师提出让他儿子给蕤儿当老师 。呵呵,他的算盘倒是打得好!老子管着朕,他的儿子还要管着朕的儿子!”
许承泽淡淡道:“皇上,皇子年纪尚幼,谁当老师又有什么要紧?皇上答应太师就是。 “你懂什么?皇子是未来储君,关系国胙,怎能随随便便?”
郭珩抬头怒视于七,却见他脸上平静无波,迅速明白过来,怒极反笑,“你居然试探朕?
”
许承泽跪下,从容道:“卑职总要看到皇上的决心。”
郭珩恼怒,随手扯下一物,朝着许承泽扔了过去。
“朕要是跟你说笑,何苦大半夜的在这里吹冷风?”
许承泽捡起郭珩扔来的东西,居然是块玉佩,细瞧它的纹路样式,正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 。许是这几年总被人摩挲把玩,已是十分光滑润泽。
他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这玉佩不是顶好的,郭珩却一直戴在身边。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
?
可惜还不等他感慨,郭珩便道:“把玉佩还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