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郭珩走到了太液池旁,这个湖比梅芳园的荷花池大多了,里面有花,有船,如 果掉进这里,怕是会没命吧?
想着当初阿黛拉掉到荷花池时他紧张的心跳,郭珩不禁摇头,自己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呢?
他抬头往前看,梅芳园在皇宫西北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重重宫宇,他看不到那里的 一砖一瓦。
这么晚了,宁妃该睡下了吧?不知她在睡梦中,想的又是谁呢?
“我欲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郭珩长长叹了口气,自己这皇帝当的实在是窝囊啊!国事,家事,事事都不如意。
他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转身往回走。明天还要上朝,还要为很多事儿烦心。
他转身往回走,突然听到前面的碧波亭里有轻微的动静,他转身看过去,果然有个身影一 闪,像是想要躲到柱子后面。
他沉声喝问:“何人在那里?”
第66章 夜遇【二更】
柱子后的人没有动,郭珩原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要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被风吹起的一 角衣襟。
“朕已经看到你了,你最好马上出来,不然……”
郭珩久居上位,虽然年轻,但是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会让人 心生畏惧。
柱子后的人像是知道自己逃不过了,迟疑的站了出来。
“卑职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珩见跪着的人一身侍卫打扮,放下心来。沉声道:“朕说了,不用人陪,你怎么在这里
?,,
来人的头垂的更低,“请皇上恕罪!”
“行了,起来吧。朕也要回去了。”
“谢皇上。”
郭珩转身欲走,随意的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飞虎卫于七。”
“哦?你就是于七?”
郭珩原本抬起的脚又住下了,回身看向于七。只见他中等个子,身材偏瘦,微微低着头, 恭恭敬敬的站着。
“你抬起头来。”
“曰 ,,
疋。
于七似乎有些不解,动作有些迟疑,但还是抬起了头。看了眼皇上,立即又微微低了下去
郭珩看着眼前的人,脸庞瘦削,面色微黑,颌下短须,但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这人好像 有些面熟呢!可是,我在哪里见过呢?
他当然看着于七眼熟,因为这个于七正是许承泽乔装打扮的。他让伊娜找于七借了套侍卫 的衣服,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他把脸抹黑了,眉毛画粗了,下巴黏上了胡子。他原本就是 男人,因此他相信,任谁见了他也不会想到宫里的贵妃身上去。
他今晚乔装打扮了,正是要去见郭珩的。他想,自己作为贵妃无法干涉内政,如果是一名 侍卫,是不是可以接近皇帝,给皇帝解忧?
他知道郭珩晚上大部分是宿在崇华殿的,想着去崇华殿碰碰运气,谁知他走着走着迷路了 。虽说他九岁之前是郭珩的伴读,对宫里并不陌生,但毕竟十年过去了,又是晚上,他还要尽 量避免遇到侍卫,因此,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
他正惊异于自己怎么走到了太液池边,却看到了一个人发呆的郭珩。他犹豫着该不该出声 ,就被郭珩发现了行踪。
他虽然相信自己的模样有了很大变化,郭珩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 还是谨小慎微,不敢抬起头来。
此时听郭珩说让他抬起头来,他只能迅速抬头让郭珩看了一眼,又低了下去。
郭珩虽然觉得眼前的于七有些面熟,但是想着他是宫里的侍卫,自己在以前见过他也是有 的,也就是释然了。
“于七,你是怎么认识宁贵妃的?”
许承泽蓦地一惊,立即意识到,郭珩这么问,便是知道他找于七往宫里买东西的事儿了, 只是,他知道了,却没有询问自己,也没有干涉,这是默许的意思?难怪于七一次次往梅芳园 里带东西,都没有被发现。其实不是没被发现,而是郭珩在放任他^
侍卫勾结宫里贵妃,无论两人是否清白,都是杀头的大罪。郭珩居然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 ,许承泽心里又惊又佩。
他连忙跪下,“于七谢皇上不杀之恩。”
郭珩眯着眼睛,淡淡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那就说说缘由吧!你不要妄图糊弄朕, 要是有一句不是实话,不光是你,连宁贵妃,朕也不会饶过!”
“曰 ,,
疋。
许承泽迅速想好了说辞,“不瞒皇上。卑职是云门山弟子,入宫之前,师叔便嘱咐过卑职 ,如果遇到持有云门山山牌的人,无论对方是谁,都要尽力帮助他们。卑职虽然入了宫,但还
是云门山弟子,贵妃娘娘的侍女找到卑职,要卑职帮助她们,卑职虽然知道是杀头的死罪,但 师命难违,还望皇上恕罪。况且,她们要卑职做的,只是买些肉食蔬菜,不危及江山社稷,卑 职就答应了。”
云门山?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郭珩沉思片刻,问道:“你可听说过许承武的名字?”
许承泽猛然听到他二哥的名字,心如刀绞,却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头垂的更低, 生怕被郭珩看到他脸上的异样。
“卑职听说过,他是许将军的二公子,是云门山的记名弟子,一身功夫尽得云门山真传, 曾经在与金岳国之战中立下汉马功劳。可惜……英年早逝,令人心疼。”
说到这里,许承泽已经说不下去了。
郭珩提起许承武,自然想起了许承泽,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再也没有心思多问。
“朕姑且信了你,你起来吧!”
“谢皇上。”
“你的意思是宁贵妃手里有云门山令牌?”
“卑职不敢确定令牌是在贵妃娘娘手里,来找卑职的是她的侍女伊娜。”
郭珩还是不解,“宁贵妃从南疆远道而来,她的侍女也是跟她多年的南疆人,她们怎么会 有你们云门山的令牌?”
“卑职不知。不过,于师叔经常云游天下,他遇到过宁贵妃,给了她令牌,也未尝可知。
”
郭珩注视着眼前的于七,只见他微微低着头,脸上有种淡淡的悲戚之色,却并不紧张,不 像是撒谎。
他淡淡道:“看来,只能等朕去问问宁妃了。”
许承泽偷偷松了口气,看来皇上是相信了。他可不怕他跟宁贵妃对峙,他就是宁贵妃本人 啊!
“皇上,您的病好了吗?这么晚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郭珩看着眼前的人,问的小心翼翼,但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关心。心中一软,不由得幽幽叹 了口气,低声道:“朕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皇上有何心事,可否给卑职说说?卑职虽然愚钝,也想为皇上分忧。”
郭珩看着于七,之前明明没有见过,不知为什么却给他一种亲切之感。或许是因为他眼中 的关切,又或许是因为今晚的他太过脆弱。
“朕烦恼的,自然是朝中之事。”
郭珩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太液池发呆。就在许承泽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 ,郭珩却幽幽开了口。
“朕当皇子的时候,自以为把朝中之事看了个七七八八,以为等朕做了皇帝,定会针砭时 弊,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欺上瞒下整治的利利索索。该提拔的提拔,该贬黜的贬黜,可是, 朕现在当了皇帝,明明知道哪些是小人,哪些是奸侯,却只能看着他们继续霸占朝堂,无能无 力。”
许承泽看他疲惫的脸上满是无奈,心里又涌上绵绵密密的疼痛。
“皇上,您可想过是什么原因?”
“朕当然想过! ”郭珩猛地转头看着许承泽,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朕知道,朝中事务 都被太师一党把持,朕的想法,朕的命令他们阴奉阳违,根本贯彻不下去,朕几次三番想要削 减他的权力和势力,但他在朝中几十年,朝中大臣大半跟他关系错综复杂,朕想要动他,实在 是难!”
“如果动不了,何不利用他?”
“利用他?朕如何没想过?他毕竟是朝中老臣,还是朕皇后的父亲,他如果能一心为朕, 朕自认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可是,他太贪心了!你可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太师,是安国侯,却 还要让朕封他为安国王,让他儿子当太子少保,当蕤儿的老师。他儿子不过二十出头,纨绔无 状,岂能当朕儿子的老师?朕给他个三品官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他居然还得寸进尺!哼 !他真是狼子野心!不说大梁从来不封异性王,就说他做的那些事,朕为什么要封他为王?”
郭珩虽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的语气早就泄露了他的愤怒。
许承泽沉默不语,对于朝中之事,他不甚明了,但是严政所做之事又岂能不知?不说别的 ,十年前他许家被全家处斩,严政绝对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许承泽决定给一腔怒火的郭珩再添把柴。
“皇上所言甚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为人臣者更不能贪得无厌。太师此举,就不怕天下 百姓悠悠之口?”
“呵! ”郭珩冷笑,“在他心里,朕都不算什么,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郭珩沉默了片刻,或许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直白,又缓和了口气,“或许,是朕太心急了 ,凡事应该慢慢来。”
好一会儿,许承泽缓缓开口, “皇上,太师之心你想必已经看的清楚了。现在皇后还没有 子嗣,如果她有了,你觉得太师会如何?”
郭珩蓦地看向他,面色冷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承泽淡淡一笑,“什么意思?以皇上的聪明才智,真的不明白吗?”
郭珩心头一震,他何尝不明白,可是这个侍卫,他怎么会……
“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治你的罪?”
郭珩声音冰冷,气场全开,两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许承泽却是面不改色,依然笑着看着郭珩。
“皇上要是治卑职的罪,卑职甘愿领罪。只是,卑职更想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 ”郭珩嘴角翘起,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想立什么功?”
许承泽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皇上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因为卑职的几句话就治 了卑职的罪,皇上身边可用之人怕是越来越少了吧?”
郭珩冷笑,“朕有满朝文武,何来无人可用?”
“那皇上又为何烦恼?”
“你! ”郭珩气急,“来人!把这个……”
许承泽打断了他的话,“皇上,卑职可以帮您,只用一年时间,就让皇上有人可用。” 郭珩的眼睛眯起来,“一年?你凭什么?”
许承泽淡淡一笑,腰杆挺了挺,像是胸有成竹,“皇上,凭卑职胸中丘壑。”
“哈哈哈……咳咳咳……”郭珩突然大笑起来,然后猛然的咳嗽起来。
“皇上!”
许承泽看着他咳的弯下了腰,喘不上气来,这才想起他大病未愈,连忙上前给他顺背,“ 皇上,您病体未愈,怎么能在这里吹冷风呢?卑职这就送您回去。水云公公在吗?您身上可带 有止咳的药?”
“没……没人……”
“你、你怎么连个人都不带!”
许承泽急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亲呢熟稔的话语从一个侍卫嘴里说出来太过突兀。但 是郭珩全都听在了耳里。他心里满是疑问,但是咳的开不了口。
许承泽刚才是一时情急,很快就恢复了侍卫的口吻。
“皇上,卑职这就送您回去。”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上!皇上!奴才、奴才来了!”
水云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过来,不等喘匀了气,先把手里的大衣披在郭珩身上,又从怀里 掏出一个瓷瓶,“皇上,这是冰糖雪梨羹,您快喝一口,润润嗓子。”
郭珩一把拿过瓷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压住了喉间的刺痒干涩。
他把瓶子里的冰糖雪梨羹全喝了,这才把瓶子交给水云,依然有些气喘。
“你怎么来了?”
水云连忙跪下,“皇上,不是奴才不遵从您的旨意,实在是不放心陛下的身体。望皇上恕
罪。”
郭珩再开口时,已经没了刚才的气促。
“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心里有数。起来吧!”
“谢皇上。”
水云起身,低声道,“皇上,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您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嗯。朕这就回去。”
郭珩说完,转头看向许承泽,低声道:“于七,明天这个时候,朕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水云疑惑的看了眼许承泽,心里疑惑,这个侍卫面生的很,以前没有见过。而且,他不去 执勤,怎么会在皇上身边呢?皇上为什么叫他于七呢?他跟不是于七啊?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侍卫还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们。他心里十分疑 惑,却无法开口,只能跟上皇帝的脚步。
直到看不到郭珩的身影了,许承泽才放松了下来,紧张之余,心里涌上莫大的激动。皇上 说明天还要他来,那意思就是没有怀疑他,还想要听他的计策?太好了!他早该想到这个法子 的!
既然郭珩认可了自己,自己可要好好谋划一番,话已经说出口了,可不能让郭珩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