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泽连忙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臣妾病体沉重,此时不宜移动,还是留在这 里的好。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胜在安静,没人来打扰。不然,万一这宫里又有谁病了,臣妾可 不敢担那莫须有的罪过。”
“你! ”
严氏怎么能听不出许承泽话中之意,她柳眉一竖,就要开口,却被太后打断了。
“皇上心存仁慈,哀家也就不怪她怠慢之罪了。不过皇后说的也是,既然宁妃都没有异议 ,就等她病好了再回去吧!”
“阿黛拉谢过太后。”
郭珩看了眼许承泽,见他面色淡淡的,并没有因为不能离开而恼怒,反而有种放松,又隐 隐生出几分怒火。但是太后和皇后都在,他只能忍下了。
太后见他面色萎黄,显然是病体未愈。
“珩儿,哀家看你脸色难看,想来病体未愈,还是要好好保养才是。如果齐云山不中用, 让别的大夫看看也无妨。”
“是啊!皇上! ”严氏趁机又道,“臣妾父亲请来的大夫确实医术高明,您要不要试试?
”
郭珩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脸上却是笑着的。
“孩儿惭愧,让太后担心了。不过,朕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不用麻烦太师了。太后您看, 朕在这里,不是一点儿也没咳嗽吗?”
他忍着喉间一阵阵的刺痒,笑得云淡风轻。
“皇上身体大安,哀家就放心了。”
皇后还要说什么,郭珩又道:“太后,梅芳园太过简陋,宁妃还有病在身,实在不是您久 留的地方。等宁妃身子好了,再让她去慈宁宫给您请安。”
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嗯,哀家也累了,就先回去了。皇上,你也该早些回去歇着才是 ,不要打扰了宁妃养病。”
“孩儿谨遵太后教诲。朕等齐太医来了,问他几句话就走。”
太后点头,“皇上心中有数好。哀家就回去了。”
“恭送太后。”
太后和严氏出了门,皇后迫不及待道:“太后,这个宁贵妃病的这么重,臣妾看,她成不 了什么大气候。”
太后淡淡道:“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小小年纪就吐血,之后怎么样还不好说。不过……
我看珩儿对她像是动了心,要是她大难不死……皇后,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还要加把劲儿呀!
”
她说的含糊,但皇后点了点头,“臣妾知道。”
看着太后出了门,郭珩再也站不住了,身子晃了晃,便往后倒去。
“皇上!”
水云惊得睚眦欲裂,一把扶住了郭珩。
许承泽猛地跳下床,连声道:“皇上,您怎么了?快!把皇上扶到床上躺好。水云,去请 齐太医。记住,说是我病了。”
“是。奴才明白。”
许承泽把郭珩扶到床上躺好,紧紧握住他的手,颤声道:“皇上,你觉得怎么样?”
郭珩看着他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心里又暖又惑,却疲惫的不愿再想。
他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公主不用紧张,朕还死不了,更不能死。”
“皇上!”
许承泽看着他白里透青的面色,双颊上不正常的红晕,眼泪无声的滑了下来。
“皇上,臣妾知道家国天下,您心里的事儿太多。臣妾不是想要干涉朝政,臣妾只是想您 把烦恼说出来会轻松些。”
“你的心意朕领了。只是,”郭珩叹了口气,伸手摸上他的脸,温热的泪沾染了他修长冰 冷的手指,居然有些暖。“朝中事务烦乱,朕不知如何开口。”
许承泽心里一颤,知道郭珩这是为刚才误会自己而道歉。
他攥住郭珩的手,摸了一手冰冷的泪水,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流泪了。
他胡乱的用手擦了擦脸,低声道:“皇上,无论如何,都请保重身体。”
“嗯。朕会的。”
外面水云喊着齐太医到了,许承泽连忙站起来,让开地方,趁机把脸上的泪擦干净。 齐云山把完脉,脸色凝重,沉声道:“皇上,您还是要多休息。老臣的药只能治您身体之 疾,您心思太重,老臣,老臣劝您想开些。”
郭珩靠在床头,淡淡笑了。
“劳烦齐太医了。朕实在不是个好的病人。”
“皇上不要这么说,臣一定竭尽所能,让皇上早些好起来。臣去配药了。”
齐云山磕了个头退下了。
许承泽看着郭珩更加樵悴的面色和瘦削的身子,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第65章 前尘往事【一更】
这一次郭珩病倒,并没有在梅芳园停留多久,齐云山给他诊治过之后,便离开了。
他走了,许承泽的心仿佛也被他带走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帮助郭珩,郭珩一个 人太累了!
可是,怎么帮呢?他已经在这宫里蹉跎了快一个月了,还没有想到办法。
他敲着自己的脑袋,许承泽,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连个法子都想不到?
“哎呀!公主,您怎么能打自己呢?”
阿莲端了晚餐进门就看到许承泽在打自己的头。
在两个侍女面前,许承泽不想隐瞒自己,也无法隐瞒。
“阿莲,我想帮皇上分忧,可是,我现在的身份没法儿帮他。”
阿莲即使愚钝,但她是个女孩子,心思细腻,在宫里这么多天,自然看出皇上待许承泽不 同,而许承泽对皇上也早已情根深种。
她把托盘放下,叹了口气:“公主,您是贵妃,不能干涉朝政的。您还没做什么就被贬入 了这冷宫,要是真做了什么,怕是小命都没了。”
“是啊! ”许承泽长长出了口气,“我要是不入宫就好了。可以考科举,进朝堂,正大光 明,名正言顺的帮助郭珩。可是现在……”
听许承泽说这些,阿莲有些心虚,要不是她们的国舅大人把人绑来,许承泽也不会落到这 步田地。虽然这事跟她们没有关系,但她们也算是帮凶。
她支支吾吾的说:“公主,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是啊!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许承泽抬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院子,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只留一片火红的霞光。
阿莲见许承泽又要发呆,连忙道:“公主,您还是先吃饭吧!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 “好吧。”
许承泽也知道这事儿记不得。
他洗了手,坐到桌前,左右看了看,问道:“伊娜呢?”
阿莲捂住嘴笑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伊娜去找于侍卫了。”
“找于侍卫?做什么?又要买东西吗?”
阿莲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身子弯下来,贴近了许承泽,小声道:“奴婢觉得,伊娜姐 姐喜欢于侍卫。”
“哦?”
许承泽也来了兴趣,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阿莲直起身来,一脸得意,“奴婢自然知道。”
伊娜跟于侍卫……也算是一段好姻缘。只是在这宫里,一切感情都像是不现实。
“这天还没黑呢!伊娜不怕被发现吗?”
“不会的!公主,您就不要操心了。”
许承泽见她如此不以为然,板起脸来,“这宫里戒备森严,你跟伊娜虽然有武功,可不能 掉以轻心。”
阿莲连忙道:“公主,奴婢不敢掉以轻心。”
她看了看外面,没有人,才小声道:“公主,奴婢告诉您,伊娜姐姐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才 去的。”
“乔装打扮?”
“是啊!于侍卫给了伊娜姐姐一套侍卫的衣服,还跟她说,要是被宫里的侍卫发现了,就 说她是统领营飞虎卫的。飞虎卫就是于侍卫所在的组,伊娜姐姐功夫那么好,肯定不会被发现 的,就是被发现了,也不会有危险。”
“乔装打扮?”
许承泽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叫道:“对啊!我也可以 乔装打扮啊!”
郭珩的病好了大半,但依然会时不时的咳嗽。尤其是晚上,睡不了一个时辰便会被咳醒。
因为病了的原因,水云一直在他的寝殿外陪夜,只要他喊一声,水云就会进屋。这天晚上 ,郭珩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小时候。
书房里,还是皇子的他对一个小孩儿道:“小泽,这首诗你做出来了吗?”
“当然。”粉雕玉琢的小孩儿眼睛弯弯,嘴角翘着,是忍不住的得意表情,“郭珩哥哥, 你看。”
简单的五言律诗,没有华丽深奥的辞藻,但透着一股大气。
“小泽,看你的诗,真不想是五岁的孩童所作。你如此年纪,就有如此见识,为兄佩服!
”
小孩儿眉眼弯弯,嘴里却道:“郭珩哥哥谬赞了。夫子说好,才是真的好呢!”
郭珩摸摸小孩儿的头,不服气道:“不,我说好就是好。”
园子里,小孩儿手里的剑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哭丧着脸走到郭珩面前,伸出小手,“郭珩哥哥,手疼。”
白白嫩嫩的小手上磨出了水泡。郭珩一阵心疼,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乖,咱们不学了。以后有郭珩哥哥保护你就够了。”
小孩儿胖嘟嘟的胳膊搂上了他的脖子,还带着泪珠的小脸儿贴在了他的脸上,“好,就这 么说定了。郭珩哥哥,以后你若登基为帝,我便当你的安国宰相。”
郭珩的脸色蓦地沉下来,“不许胡说!”
小孩儿的嘴巴撇了撇,眼圈儿又红了。
郭珩抬手摸摸他的脸,低声道:“小泽,这种话以后一定不要说了。但是,郭珩哥哥记下 了。”
光华殿,水云气喘吁吁的禀报。
“四皇子,不好了!许大将军一家,被、被抄家了,皇上下令,全家抄斩!”
“啊!小泽呢?”
“小公子他,他……”水云垂下头。
郭珩喃喃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郭珩蓦地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哪怕过去了十年,郭珩还能感受到当年他的那种心疼,愤怒和无奈。皇命难违!他人小言 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要等,等他长大,等他当了皇上,他一定把 陷害小泽一家的人统统抓住,治他们的罪,血债血偿!可是,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却眼睁睁 的看着那些人依然占据朝堂,他无能为力。
他攥紧了拳头,用力的捶了捶床。自己何其无能,连小泽的仇都报不了。
“皇上!您醒了?您哪里不舒服?可要水喝?”
水云听到动静,在外面轻声问道。
郭珩胸中郁结之气难以消融,知道自己一时睡不着了,干脆起床,拿了大氅披上,走了出
来。
水云早已清醒,见郭珩出来,连忙问道:“皇上,夜色已深,您这是要去哪儿?”
郭珩淡淡道:“朕睡不着,出去走走。”
“皇上,您才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呀!您身体刚刚好些,还是多睡一会儿吧?明儿还要上朝
呢!”
“朕知道。”
虽是这么说,但郭珩没有停下脚步。
水云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上,“皇上,外面冷,您该多穿些。”
“没事儿。朕披了大氅。”
“那奴才陪着您。”
“不用,朕想一个人走走。”
“可是……,,
郭珩知道水云一向忠心,是这宫里为数不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这几日他病了,他更 是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几乎没有休息。
看着他眼下的青色,郭珩语气缓和了些,“吩咐下去,朕就是随便走走,不要惊动了旁人 。侍卫们见了朕,也无需行礼。”
“曰 ,,
疋。
“行了,你也好好歇着,朕一会儿就回来。”
水云眼睁睁的看着郭珩出了门,只能让人备着热水,又把郭珩的话吩咐下去。皇上不让他 跟着,他就不敢跟,只让侍卫们更加留神,他坐在榻上,辗转反侧的也不敢睡。
今晚的月亮很圆,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整个崇华殿照的十分明亮。
郭珩看着崇华殿高高的围墙,心里凄然,人人都说当皇上好,可自己连宫门都不曾出过, 大梁国的大好河山更是没有见识过。这高高的宫殿,不过是豪华的牢笼,把他关在里面,耗尽 心力,却都挣脱不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泽,我又何必勉强自己,当这什么皇帝呢?小泽,小泽…我真的再也见不 到你了吗?
想到小泽,郭珩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白里透红的小圆脸儿,笑起来,脸颊边还有一个小酒 窝儿。记得自己总喜欢逗他笑,好趁机戳他颊上的小窝窝。
那股绵绵的刺痛又涌上了心头,郭珩长叹一声,推开了崇华殿的大门。
大门沉重,吱呀打开,外面便是通往后宫的路。
崇华殿外没有树木,宽阔的台阶下是石头铺成的道路,再往前,就是后宫的院落了。郭珩 抬眼看去,月色下宫殿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边。
他慢慢的走过月亮门,眼前渐渐有了树木,花草,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多了几分静谧和阴
森。
其实,种点儿蔬菜水果也不错,既可以观赏,又可以尝鲜。
郭珩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突然笑起来。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呢?是因为梅芳园里种了菜的 缘故?
想到梅芳园,难免想到宁贵妃。郭珩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他自认不是好色之徒,但总 想靠近那个人,好像无论心里有多少烦心之事,只要看到她那淡然的从容不迫的样子,一颗心 就会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