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那两个被割掉舌头的女子,微微迟疑后换上了。
“铛——”
铜铃声响彻整片居住的地方,两个女子脸上出现急色, 打着手势让沈嬛和晴子跟她们出去。
沈嬛把身上纱衣的腰带系好, 叫上晴子:“走,跟着她们。”
门一推开,外面的声音杂七杂八地传来,有和他们一样穿纱衣, 光着脚的,也有穿着艳丽华服妆容精致的。
离沈嬛最近的女子就是第二种, 上身穿着桃粉色窄袖小衣,下面系一条碧绿马面裙, 发髻高挽, 满头珠翠,生的粉面含春, 容颜姣好。
她没想到最里面那间屋子住着人,看见沈嬛从屋子里出来, 目光在他腰间的木牌上扫了眼, 头颅高高扬着, 蹲下半身行了个礼。
沈嬛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 对她颔了颔首, 走进狭窄的过道。
仅仅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的过道挤满了年轻女子, 各式各样的香薰味儿熏得人脑袋发晕。
看了一路黑压压脑袋的沈嬛从过道出来后狠狠吸了口气。
很快,第二声铜铃声响起,被割掉舌头的两个女子脚步加快,带着两人快步转弯,进入一条宽敞得多的道路,左拐右拐的到了一处宽敞的洞穴。
洞穴上方露出一线天光,石壁四周点满了蜡烛。
正前方,站着十几个打扮精致的女子,有一个手持长长戒尺的戴着面具的人慢慢地踱着步子。
沈嬛拉着晴子走过去,在最前面的那张坐垫上看到了和自己腰间一模一样的标记,低着头坐下。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发现周围坐着的人不少,最起码有五十多个。
她们穿的纱衣颜色各不相同,最多是红色,其次是白色,穿黑色纱衣的,只有他一个。
“啪!”戒尺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戴着面具的人顺手抽在身边的打扮精致的女子身上,拿着戒尺对坐着的众人道:“你们都是被太南谷选中的人,以后伺候的人或许是你们一辈子都碰不到的贵人。”
“所以,我要先把你们好好收拾收拾,才能送到贵人的手里。”
“刚开始,大家或许都不习惯,但凡事都会适应,你们别急,我也不急。”
“来,先跟我说说,哪些还是完璧之身?”他的声音明显是个男人,问的又是如此让人难堪的问题。
但坐着的女子显然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举手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起。
戴着面具的人满意地扫了一圈:“那剩下的,全都已经知道男女之事的妙处了。”
他的戒尺突然伸向沈嬛,抬起他的下巴:“太南谷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绝色了,听说,你还是阴阳之身。”
“……”沈嬛身侧的手握紧。
“我还知道,你丈夫年老体衰,而你,风华正茂。”他的戒尺往下,滑到他的胸口,“可惜可惜,暴殄天物。”
“待会儿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你会喜欢的。”
戴着面具的男人移开戒尺,背着双手坐到一边,他对山壁后面招招手。
已经在山壁后头等着的十几道人影走上前来,随着烛影的映照,沈嬛很快看清那些竟然都是肌肉虬结,身高体壮的cl男子。
……
“呕——”
“太太。”晴子拿水给他。
沈嬛挥手,脱力地趴在盆边。
若非亲眼所见,沈嬛不知道这些人能让人恶心到这个程度。
是,他是嫁给了陈枋跃,知道男女之间所行的事。
但陈枋跃和他几乎都是点头为止,从来不会像那样——
一想到那些人交缠在一起的样子,沈嬛胸口的呕吐感又泛上来。
但这只是开始,接下里到几天里,沈嬛白天跟着拿几十个女子去那宽敞的洞穴,晚上被另外一个人押去来时见到的穷奢极欲的道观里,按着头,从窥私的小孔里看到各种各样的r体。
道观里没有白天黑夜,蜡烛一直燃烧着。
沈嬛从道观那边回来,晴子跟在他身边。
突然,就在两人快回到屋里的时候,刚刚路过的屋子传出剧烈的声音,紧接着是女子狂躁的咆哮。
他们还没来得及细想,第一日见过的,生得粉面含春,容颜姣好的年轻女子撞开门跑出来,她脸色红得诡异,脸上脖颈上源源不断地冒着汗珠。
像是身体里的恶鬼要撕破这身美丽的人肉皮囊出来,吓得沈嬛和晴子下意识退了一步。
而她屋里伺候的两个没有舌头的女子抓着她的手和脚往里拽。
“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她哭着胡乱抓挠周边的东西,指甲缝里瞬间冒了血。
忽然,她看到沈嬛,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力大无穷地挣开两个没有舌头到女子,死死抓着沈嬛的肩膀:“你一定有生息回魂丸,给我,把它给我!!!”
她几乎把沈嬛肩膀捏碎,眼睛里全是兽性,找不到一丝一毫那日高高扬着头颅的美丽姿态。
沈嬛望着她,道:“我没有生息回魂丸。”
“你有,你肯定有!”年轻女子像犯了疯病一样,“你给我生息回魂丸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
两个没有舌头的女人眼看着自己制不住她,其中一人就要去叫管理这里的妇人。
沈嬛叫住她:“不用去,她现在还有些神志,你们跟我把她绑起来,过一会儿就没事的。”
被割掉舌头的女人迟疑。
沈嬛道:“不绑着她她一直大吼大叫打扰我休息,若是来人问起,我就说是你们制不住她,扰了我休息。”
被割掉舌头的女人砰砰磕头,害怕得浑身发抖。
原本就不是为了为难她们的沈嬛赶紧叫停:“都起来,跟我把她拉进去。”
两人听见这话连忙起身,拽着人进去,沈嬛跟在后头,让她们把人按在椅子上,扯了一条细长的布把她捆好。
“唔唔……”
被绑着,她还是止不住挣扎,望着沈嬛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和哀求。
沈嬛只当看不见,绑好人后对那两个被割掉舌头的女人道:“明天天还没亮的时候看看她是否清醒,若是清醒,可把布条解了,若是清醒不过来,再去叫人吧……”
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一切看个人造化。
沈嬛和晴子走了,回到屋里,晴子后怕地道:“咱们自身难保,太太还有心思救人。”
“嘴上这样说,刚才绑人的时候你积极得很。”
“太太要做的事,就是奴婢要做的事,奴婢怎么能看着您一个人动手。”晴子是真的怕,他们两人在这个地方,就像投入大海的蜉蝣,一不小心就会被覆灭。
沈嬛道:“我比你还怕,只是……”说到底,他还是忍不住管了闲事,尽管他小心小心再小心,保证自己和晴子能够全身而退。
但他终究还是不够心狠。
“服用”了生息回魂丸,沈嬛和晴子入睡。
第二天天还未亮,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沈嬛瞬间惊醒,浑身紧绷。
门又被叩了两下。
清晰的声音在屋里里十分明显,沈嬛摸出枕头下的簪子,慢慢走过去打开门。
白天见过的哑女指指不远处的屋子,手势比划着。
沈嬛看了会儿:“你是说,她找我?”
哑女点点头。
沈嬛思索片刻,叫醒晴子,让她跟自己一起去。
这里日夜颠倒,大家都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只是大多数人都在睡觉,狭窄过道里的烛光暗哑。
沈嬛见到了那个女人,她身上的布条已经松开,但还坐在那张椅子上。
看到沈嬛,她扔了两锭银锭子给哑女,让她们出去,然后望着晴子。
沈嬛望着她道:“她和我是一样的,我生,她生,我死,她死。”
女人意味不明地笑笑,张嘴说话:“我许久没见到你这样爱管闲事的人了。”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春天的黄鹂站在最高的枝头歌唱。
晴子呛回去:“如果不是我们太太爱管闲事,你现在已经不坐在这里了。”
“哼。”女子鼻子里哼出一声,像没骨头似地,伸长了身子仰躺在椅子上。
沈嬛问她:“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女子就着仰躺的姿势,偏头看着他:“你眼里一些东西还没消失,跟这里的很多人都不一样,我呢,又不是喜欢欠人情的人,所以,有份谢礼给你。”
“在这个地方,许多谢礼都用不着,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女子摇头:“这件东西,你一定很想要,别急着拒绝。”
沈嬛扬了扬眉:“我很想要的东西?”
“是的,你很想要。”女子从椅子上滑到地上,靠在他脚上,从下往上看着他,“不过在把这件东西给你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的衣衫因为绑在椅子上挣扎而松散,露出里面有些许痕迹的皮肤。
沈嬛移开眼,问她:“什么问题?”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叫什么名字?”
“你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三个问题。”
“那就看你想不想回答了。”女子似乎并不在乎沈嬛答不答应。
沈嬛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其实这三个问题对他而言没什么伤害,只要太南谷的人找怀庆子一问,就能把这些问题问得清清楚楚,没必要让这个女人来这里打听。
他道:“我原是江南人士,后嫁到盛京来,我夫家姓陈,我姓沈,名沈嬛。”
“哦。”女子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按了下右手手腕上的黄金嵌宝石的手环,手环上最大的那粒宝石居然凸起来。
她把那颗凸起来的宝石取下来,送到沈嬛眼前。
“这是什么?”沈嬛接过这颗小拇指指尖大的红宝石,仔细端详。
发现它的一面是圆润的宝石面,一面是精巧至极的雕刻出来的印子。
女子云淡风轻地道:“这是可以开启通往太南谷外界密道的钥匙。”
“!”沈嬛拿着宝石的手猛地握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死死望着女子,“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你回答了我三个问题,我也会回答你三个问题,你现在问的就是第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哑女给我的,”
她的面色不像在说笑,是真的只回答沈嬛三个问题。
沈嬛心脏砰砰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枚宝石钥匙开启的密道在哪里?”
女子回答:“就在我们这些人住的这里。”
“最后一个问题,你自己为什么不用它逃出去。”这是沈嬛最大的疑惑,手握这样的东西,沈嬛不信她会没有这样的念头。
这里是地狱,是魔窟,是人性最恶的地方,哪怕在外边穷困潦倒,也比在这里好千倍万倍。
而且这女子如此聪明,能瞒过那些戴着面具的人把这枚钥匙藏到现在,出去之后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何必在这里生死由人定。
沈嬛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女子的眼神就有些涣散。
她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椅子上,眨了眨眼睛:“其实,我能拿这枚宝石钥匙给你,也是觉得你十成十出不了太南谷。”
“为什么?”
“因为只要进入太南谷的人,都服用过生息回魂,而服用了生息回魂丸的人,哪怕是死,也出不去。”
“这枚宝石钥匙的主人,是制作机关的大家的女儿,被掳到此处后,挖出了一条通往太南谷外界的密道,并且成功的逃了出去。”
“但是,”女子的脸色暗沉,眼睛望向他,“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回来了。”
沈嬛接着她的话:“所谓的生息回魂丸,其实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她服用过生息回魂丸,就再也离不开了。”
“是的,”女子点头。
“你们服用生息回魂丸的时间还不长,不知道瘾发作起来是什么感受。”
沈嬛追问:“那只服用几枚呢?”
女子抿唇摇头:“生息回魂丸只要服用过一次,就已经在身体里种下心瘾,每半个月发作一次,除了及时服用生息回魂丸止住之外没有办法。”
“可是你昨天晚上发作,现在清醒了。”
“是啊,可以硬生生挨过,但是每挨过一次,下次的心瘾就会翻倍一次,直到忍无可忍,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里,死状如何。”
沈嬛没有服用生息回魂丸,都吐了出来,但是晴子已经服用过两次。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沈嬛一瞬间就想到了晴子, 心往下沉下去。
他问女子:“生息回魂丸之瘾,真的没有药可以解吗?”
“或许是有的,但是不会在太南谷。”女子随口说了一句自己都不信的话。
这太南谷在此地许多年, 如同一个巨大的毒瘤, 吃的是人肉和血泪,吐的是极其污秽的东西,却一直屹立不倒,背后定有大人物大势力在撑腰。
凭她们这些死了都没人收尸的小人物, 拿什么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解药。
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往堆金砌玉的床铺走去,把自己深深地埋进去:“拿着钥匙走吧,我累了,要睡了。”
沈嬛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带着晴子走出去,带上她的房门。
晴子也罕见地没有说话, 进了屋后就往床上去,拍拍被子:“太太快来睡吧, 从明天起, 我们想办法去找那条密道,这个地方这么大, 不知道要找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