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幻觉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
孙夫人不可思议:“世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吴夫人多想跑过去看看,跟这个宫妃说说话,但是这是在太后的宁寿宫,容不得她如此放肆,否则,不仅给自己招难,家里也要不得安宁。
她控制着自己,不往那边多看,坐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别急,只要宫里确实有这个人,咱们花点银子,从内务府奴才那儿打听打听还是能知道的。”
“是……是……”吴夫人道,“怪不得我这些日子总是梦见他,原来能遇见这么个人。”
外边儿天光越来越亮,待殿内的金钟敲了几声,今日最大的主角——太后娘娘手搭在嬷嬷手腕上,满面笑容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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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殿内的人无论妃嫔还是官员命妇, 皆站起身行跪拜礼:“臣妾/臣妇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等场合,最适合便是跪拜礼, 毕竟是太后娘娘一年一次的生辰, 隆重一些也是应当的。
被众人跪拜的太后心情似乎很好,抬手道:“都起来吧,大半都是熟面孔了,无须这么多礼节, 没得生分。”
坐在她下手的皇后道:“皇额娘又不是天天过生辰, 大家都想在皇额娘面前表表敬意,叫您老人家高兴高兴。”
“高兴,哀家每天都高兴。”太后眉开眼笑,仿佛一个享福的老太太, 她扫了一眼殿内塞得满满当当的来给她贺寿的人,道,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对了, 哀家近日和皇上新得的曌熙贵人十分投缘, 没想到,曌熙贵人虽是乡野庵堂里的出家人, 却十分精通佛法。”
“曌熙贵人,上前来给大家瞧瞧, 别呆在那不显眼的地儿。”
被点到名儿的沈嬛没有退缩的道理, 只能上前去, 跪下给她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实在太抬举臣妾, 臣妾那三脚猫的功夫与太后娘娘相比, 不过是星子比之皓月,献丑得很。”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嘴说话真是叫人爱到了心坎儿里,怨不得皇上要把你接进宫,哀家这些时日不也时常叫你在跟前伺候。”
一个贵人,竟然叫太后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提了一次提二次,大家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站在殿中间的曌熙贵人身上。
只见这位深受皇上喜爱的曌熙贵人身穿一身水色的氅衣,氅衣上是品色的玉兰绣纹,穿在细长条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一些人身份高的命妇,如吴夫人孙夫人之流已经从边边角角里看到了沈嬛的全貌,除了两人,其他人都惊讶极了。
这曌熙贵人竟然和吏部尚书陈枋跃的续弦沈氏长得一模一样,不,完全是照着那个模子捏的。
不少夫人都是认得沈嬛的,在陈府的大房媳妇儿售卖怀玉,苛待老太太那次,去的人都看到常居深宅的沈嬛的面容,对那样的绝色印象深刻,想忘记都难。
这曌熙贵人……
当即有些不稳沉的,窸窸窣窣地道:“曌熙贵人和沈老夫人真像。”
座上的太后抚掌,“看来有人和哀家一样,也会把曌熙贵人和沈氏看花了眼”
“说起来,沈老夫人和皇家也有缘,陈枋跃在的时候皇上都没时间去陈府,他走了,皇上却有时间驾临陈府了,真是造化弄人。”
“凭着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陈枋跃在地下怕是闭不上眼睛吧。”
一开始,官员命妇们还附和两句,可慢慢的就没有人敢说话了。
太后这话里意思怎么怪怪的,好像在说那个逝去的沈氏在陈枋跃还活着的时候两人就有往来,陈枋跃的死不简单……
这就由不得人想,要是这个曌熙贵人就是沈嬛,皇上岂不是……为了女人杀了得力的臣子。
就在殿内气氛诡谲的时候,吴夫人站出来道:“太后娘娘,臣妇觉得曌熙贵人与沈氏只是长得像罢了。”
太后莫测的眼神望着她:“你倒是有不同的见解。
“臣妇与沈氏交好,对他的了解在在座的人面前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她走到沈嬛跟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对太后道:“曌熙贵人虽然与沈氏长得像,但却不是沈氏,沈氏一身书卷气,通透无暇,灵气逼人。曌熙贵人却是十足的出家人。”
殿内的官员命妇松了口气,连连附和。
不附和能怎么办,总不能顺着太后的话说皇上与沈氏有首尾吧,那不是自己惹祸上身吗。
太后脸上的笑容变了些,望着吴夫人和沈嬛:“还是你的眼睛尖,哀家都犯糊涂的事儿叫你看出来了。”
吴夫人连忙称不敢:“臣妇只是与沈氏相处得多罢了,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退下去,意兴阑珊地坐在宝座上,等众人把准备的礼物都呈上去,坐着步辇在最前头,按照惯例准备去畅音阁听几折戏,然后开席。
刚刚被众人围观的沈嬛也站起身,随着人流往外走。
他遇着往前的人都让一步,步子也不快,很快便落到了后头,跟官员命妇的队伍接壤,然后跟吴夫人越来越近。
当两人之间衣袖擦着衣袖,沈嬛问吴夫人:“敢夫人府上的落雪轩今年翻修了吗,那儿的雪景很美,待什么时候有机会,还想叨扰叨夫人,在那儿借住些时候。”
去随迁,沈嬛被吴夫人从陈府带出来后,就住在落雪轩,那儿是赵府赏雪景最好的地儿,风景秀丽,美轮美奂。
吴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抖,眼睛漫上了红色,望着他:“承蒙小主看得起,府上的落雪轩年年过完冬都要好好打扫一番,小主想什么时候去看看都可以。”
“就是那儿曾住过一个故人,如今故人不在,不知道他好不好。”
沈嬛点点头,“好,都好。”
他衣袖贴着吴夫人衣袖:“虽经些不能说与人听的事儿,但终归还是有了现在,你看。”沈嬛退了一步,踩着花盆底转了一圈。
衣裙迤逦,容颜纯稚而美丽,正如两人第一次见那会儿。
吴夫人险险地憋住了泪,手微微颤抖,拉住他的手,她说不出话,深怕喉咙里的声音漏出来,只连连点头。
几人看似散成两块,其实没隔多远的距离,很快,畅音阁到了。
畅音阁是三层的宽大无比的建筑,但凡重大的节日或者皇上皇后生辰,都会召集人在这儿看戏听戏,随着近些年各种曲乐的兴起,来的次数更多了。
沈嬛和吴夫人各自坐回各自的位子,只是心境已不同之前,脸上都带了一些不细看难以察觉的笑。
而三层畅音阁则开始唱戏,扮相好看的伶人在台上甩着水秀,姿态舒展,身法美妙,坐在最前头的太后忍不住叫好。
平日里难得有什么娱乐的妃嫔也看得目不转睛,脸上都卸下了几分庄重。
突然,就在众人因为伶人翻的几个跟头叫好的时候,几声几乎被唱戏的声音淹没的禁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沈嬛随着众人起身,只见身穿绣着龙纹和十二章纹明黄朝服的宇文鉞坐在步辇上,被形容肃肃的宫女太监簇拥着行过来,威仪深重,冠盖九重。
这是沈嬛第一次看他穿朝服,这样子的他比穿常服和行服的他看起来更加高不可攀,像是九天的神袛,不可视之,不可触之。
禁鞭声停,步辇停下,宇文鉞没要太监搀扶,自己踩着当凳子的太监,从步辇上下来。
沈嬛他们这些妃嫔和官员命妇自然要行礼,口呼万岁。
“平身。”
“谢万岁。”被叫起来,在太后皇后德妃以及几位嫔面前不够看的沈嬛自然不会没有眼力见地往前面凑,而是悄悄地站在隔吴夫人几步远的地方。
而宇文鉞和太后那边,气氛有些微的奇妙。
皇上礼数周到,先给太后送礼,然后问太后喜欢听什么戏,给她点两出。
太后则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还劳得皇上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应该。”
宇文鉞不接她的话头,只吩咐安宁让畅音阁的人换一出戏,是贺寿时必点的曲目。
随着台上迅速换上的曲乐声,太后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她望着宇文鉞,想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一个不把自己气死不罢休的孽子!
生他的时候难产,自己险些丢了命,生下来又是别人到儿子,只跟别人亲,但凡要他做点事,就用那样讨厌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把自己整个人看穿,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若是自己只有耀时那还有多好,那继位的就是听话的耀时,绝不会给自己气受。
越想,太后越气不过,只是顾念在众人面前,勉强坐下听了会儿,过了一会儿扶了扶额头道:“哀家头疼病犯了,你们玩得尽兴再回吧,哀家先回去躺会儿。”
一听说她难受,皇后和德妃等人焦急地询问,太后摆摆手,看了看宇文鉞:“有皇上在这儿,你们就好好玩吧。”
说着,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
原本来给太后贺寿,但太后先离去,妃嫔和命妇们面面相觑。
特别是命妇们,妃嫔们还好,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平日里在后宫见不着皇上,现在能光明正大地在皇上面前晃悠,别提多开心了。
眼看着皇上被那堆莺莺燕燕包围,沈嬛默不作声地走到吴夫人身边。
吴夫人手肘拐了拐他:“啧啧,无怪乎这么多人奔着去,你瞧瞧那脸那身段,谁不爱慕。”
孙夫人被她放肆至极的话吓到了,差点儿想捂住她的嘴。
那可是皇上,还那脸那身段,你当挑大白菜呢!
沈嬛也被逗笑了:“可不是,长了一张招人的脸,又是手握权柄的皇上,从来只有别人爱慕他的。”
“那你呢?”吴夫人凑过来问。
沈嬛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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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嬛儿, 人这一辈子,明明白白是过,糊里糊涂也是过, 最重要的是自己过得开心, 过得合自己的心意。”
吴夫人道:“我刚嫁给赵禀那会儿除了看中他的脸和几分性子,什么都没有,慢慢处着处着,就有了几分敬意和爱重, 到现在, 我和他已经谁也离不了谁。”
沈嬛知道,吴夫人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这些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可是,对着宇文鉞这样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的男人, 对他交付真心真的值得吗?
沈嬛心里那杆秤还没称好,秤砣还摆在自己那边。
他对吴夫人道:“我和他现在还没到这步呢, 以后也跟姐姐你一样,慢慢走慢慢看, 不着急。”
“是, 不着急。”吴夫人知道皇上和赵禀不是一个概念,她能凭着自己娘家的家世先把赵禀拿捏在手里, 慢慢熬,沈嬛却不能把拿捏这两个字放在宇文鉞身上。
不, 应该说天下没有人把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
后宫的女人, 在他面前注定是矮着身子的, 甚至要把脊背放在他的脚下, 任他践踏。
若是这事儿还不像现在这样, 吴夫人是决不允许他进宫的, 哪怕在外边吃的差些用的不好些,也比在宫里好。
可事情已成定局,便也只能让他往好处想,往好处过。
两人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到阎氏和陈实。
沈嬛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问自己“死后”他们两口子怎么样,现在处境如何,两人忧心的陈慧茹的婚事如何了。
吴夫人知道他和二房两口子关系好,道:“你走后,我就让他们两口子住到我的庄子上,他们两个是实诚人,每个月还给了我租金。”
沈嬛点头:“是,他们两口子都好,阎氏虽然看着凶了些,会钻些蝇头小利,但大是大非面前拿捏得住,心肠最软。”
“陈实比她聪明些,虽然话不多,但是心里门儿清,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是,两口子都是有趣人,说不要租金偏要塞到我手里,还说我要是不要就自己去外边找地方住。”两口子都住在自己的庄子上,因着想念沈嬛,吴夫人三五不时的就去看望他们,带点米面粮油,吃的用的,价格不高但是能实实在在地用上。
沈嬛道:“想来我走后嫁妆都落到了三房手里,什么都没能剩下,劳烦姐姐照顾他们了。”
“这有什么,”吴夫人摆摆手,“他们待你好,我就待他们好,前些日子阎氏和陈实盘了城里一处地方,说要做酒楼生意。”
“还有他们那姑娘,很能干,现在每天跟着陈实,眼看着比她那爹还能行,已经有好几家做生意的相中,想娶回去做掌家夫人。”
陈慧茹和陈庭芳相差一岁半,一个跳脱活泼,一个沉稳娴静。
虽然两姐妹性子不同,但感情一直很好,若是没有选秀这出事儿,两姐妹现在已经成亲嫁人了。
陈慧茹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在外边儿当掌家太太,管着自己的院儿子,纵使刚开始会难些,但是以她的性子,慢慢磨总能磨出头。
只有陈庭芳,不能出宫,也得不了宠,一辈子在这宫里,哪一日去了,怕是也悄无声息的。
吴夫人听着他的话,对他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你也不必太挂怀。”
几人在角落里说话,大家的目光都在皇上那儿,鲜少有人注意到他们。
没一会儿,宇文鉞的御辇离开了畅春园,皇后带着妃嫔和官员命妇们吃了宴席,便让大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