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沈嬛吃着炸的酥子,和着煮得软糯的稀饭,每一口都好吃到人的心坎儿里,他望着外边的天儿,知道今天怕是有雨,也不方便去哪儿,对晴子道,“待会儿你把昨日送礼的单子给我看看,以后有什么人情往来,就按着单子来,能厚一二分,却不能少。”
“小喜都记着呢,”晴子道,“之前不知道他有那样的本事,记性好得出奇,只要在他耳边念过眼前看过的,都错不了。”
“他的确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记性,要是没送进宫,考个科举也是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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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人的际遇是最不可琢磨的东西, 任你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有不可得和有所得。
吃完早膳,对了昨天的礼单, 再把东西按照种类归库, 大头全在昨天宇文鉞送的那儿,把库房堆得满满当当的,能把人的眼睛晃花。
从前沈嬛在陈府的家当,在这面前只是毛毛雨。
沈嬛抚着那支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 点翠工艺是宫里独有的, 只有在后宫里头才能看到这样美的东西,而这支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独得沈嬛的心。
他取了这支头花:“今儿就戴这支吧。”
他拿着头花和晴子从库房出来,刚出库房门, 还没走到正殿,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老太监和穿褐色衣裙的老嬷嬷由小喜领进来, 看到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奴才给曌熙贵人请安,奴才是宁寿宫太后身边的, 特地奉太后娘娘的命请您到宫里坐坐。”
沈嬛拿着头花的手一顿, 太后,宇文鉞和宇文燿时的亲生母亲。
他进了宫才知道, 这么多年后宫大权还掌管在太后手中,皇后不过是做些微不足道的辅助的事罢了。
也就是前些时候的是时疫, 宁寿宫宫门被强行冲开, 为了和宇文鉞拧气, 太后才放话不管后宫之事。
但是, 就连沈嬛都听人说过, 皇后做事处处受到钳制, 内务府晚两日发份例都使唤不了人,内务府总管还跟她满面愁容地道歉:“皇后娘娘,不是奴才阳奉阴违不办您的事儿,实在是不敢擅自做主。”
“这样,奴才先去宁寿宫请示一下太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在后宫一直是温婉贤良的表率,被内务府驳了话也不气,让他们先去宁寿宫问问,太后是长辈,是应当的。
然后内务府取宁寿宫,拿了太后的旨,这个月的份例才发到他们这些宫妃的手里。
所以后宫里的人也看明白了,皇后虽然是皇后,但上面还有个太后。
纵使太后和皇上拧着气,也不是他们这些外来人可以质疑的。
沈嬛一个小小的贵人,自然不敢说不去,跟老太监道:“幸得太后娘娘相邀,臣妾这就去。”
“小主不急,太后娘娘说了,您是宫里的新人,怕是不怎么明白宫里的规矩,所以特意叫奴才和嬷嬷来给您示范示范规矩,不至于以后被谁拿住做了筏子。”
说着,他放开一步,让身边的老嬷嬷上前。
老嬷嬷一头头发灰里夹白起,穿着的褐色衣裙款式也老,头上只戴着一根素银钗,是凶恶的长相。
她给沈嬛行了礼,道:“奴婢是宁寿宫的宫人,贵人小主叫奴婢禅云便是。”
沈嬛心里明白,今天怕是要耽搁在这里了。
太后娘娘教规矩,说出去谁都找不到不合规矩的地方,确实,沈嬛现在顶着道绰的名头进宫,道绰一个乡野庵堂的尼姑,对宫里的规矩自然搞不明白。
沈嬛是主子,自然不比给她行礼,只道:“臣妾谢过太后娘娘,只是不知这规矩从哪儿开始学,还请嬷嬷不嫌臣妾笨,慢慢教。”
嬷嬷一板一眼地道:那咱们就开始吧,宫中礼仪众多,今日想要写完,怕是难。”
“宫中女子,要会的礼有四种,叩首,颔首,蹲万福,跪礼。”
“所见之人不同,场合不同,要行的礼也就不同。”
“比如,几种礼里面的叩首礼,一般而言,是有重大场合或者谢恩的时候,对着比自己位份高的人行的。”
“咱们今儿就先从叩首礼开始学……”
老嬷嬷先说,然后示范,只见她上身稳而灵巧,先跪左腿跪下去,再跪右腿,两只手齐齐按在地上,将头叩到地上,叩了三次再起来。
她望着沈嬛道:“这叩首礼看着简单,做起来也简单,但要做得漂亮,做得规整可不容易,若是一个不好,就会失仪,轻则遭到呵斥,重则丢了性命。”
“小主做一次给老奴看看。”
不得不说这些在宫里数十年的人行的礼确实赏心悦目,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沈嬛还没有行过叩首礼,脑袋里把她刚才做的动作细细想了一遍,在旁边的空地上行了一个。
头刚触到地,老嬷嬷的声音就响起了,“看得出来,曌熙小主是第一次行叩首礼,这是好事,总比您行了几年的错误的,再纠正过来容易。”
解下来,就是她一次次示范,沈嬛再一次次学,他这才知道叩首礼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学问,屁股不能撅着,腰不能塌下去,手肘不能往外撇,要让主子看到你的谦卑,不能让主子看到你的散漫……
天气阴沉,偶尔刮起的风都有些凉。
沈嬛跪下起身跪下起身,膝盖一次次嗑在地上,慢慢泛起了细细的疼。
他的膝盖在长春宫那回就落下了隐藏的病根,平日里起居生活无碍,今天这样折腾却受不住了。
禅云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任何规矩都不是一日能成的,在于多练,多看,小主可以歇息会儿,然后再跟着老奴学颔首礼。”
沈嬛悄不做声地呼了口气,僵直着膝盖走到旁边,晴子和小喜赶紧搬了张太师圈椅,放在廊下,让他坐下休息会儿。
“小主……”晴子和小喜都围到他身边,脸上都不敢露出其他神色。
这是太后的旨意,皇后娘娘在这儿都得听,他们更不能说什么。
沈嬛端起茶喝了一口:“还撑得住,下面要学的是颔首礼,没这么累人。”
晴子和小喜一听,也松了一口气,这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休息了半盏茶的功夫,望着嬷嬷走到院中的空地上,沈嬛从圈椅上站起来,刚从廊下走到台阶,阴沉了快一上午的天终于飘起了蒙蒙的细雨,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眼看着就要成雾笼罩住整座禁城。
沈嬛抬头看着这场雨,忍不住笑了笑,看来这老天爷也在帮他呢。
老嬷嬷禅云也看着这场雨,她刚想开口说话,那个跟着来的老太监道:“虽然天气不好,但太后娘娘的旨意在那儿,怕也得苦着点儿曌熙小主,继续把规矩学齐全了才是。”
老嬷嬷禅云道:“公公,这……怕是不好……”
“这样的天气,咱们这些粗苯的奴才倒也没什么,曌熙小主却不一样,有个什么不好咱们也难辞其咎。”
“你这话说的,不是不把曌熙小主看在眼里,”老太监横着脖子,“奴才看小主是福气深厚的长相,哪儿那么容易就有不好,你还是尽快教规矩,好去给太后娘娘复命。”
禅云:“……”
她只能顶着雨走到院子里,对站在台阶上的沈嬛蹲身行礼:小主,那咱们就继续学吧。”
沈嬛摸出一些味儿了,这两个人虽然都是宁寿宫出来的,但老太监明显是太后的忠实狗腿子,禅云则有些向着自己,但禅云始终是宁寿宫的奴才,就算有心想帮自己一二,也不好明目张胆。
沈嬛承了禅云的这个好,对着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的走到雨中。
雨更大了,从蒙蒙细雨转成了小雨滴,沈嬛的两把头被雨浸湿,雨滴滴答答落在他早已湿透的肩头。
虽已入了夏,但下了点雨天气就直转而下,冷得入骨,落在身上的每一滴雨都为这寒冷添加份量,几乎将人压垮。
沈嬛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按照禅云说的,双手交叠在腹部,脸上微微带笑,对着前方垂头,点了点。
表面上,他跟禅云的要求差不多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牙齿在打着颤,被湿衣服裹着的身体微微发抖。
他眨了眨眼睛,将睫毛上的雨滴眨掉。
突然,一声高呼打破被雨笼罩的翊坤宫,“皇上驾到。”
被沈嬛叫去廊下站着的晴子和小喜面上的苦色和急切瞬间打破,冲到最前面行礼:“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翊坤宫里其他宫女和太监也跟着跪在地上行礼,院子里十几个人头。
沈嬛听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还是木木地站在那儿。
宇文鉞走进翊坤宫,目光未曾落在地上的奴才和宫女身上,而是看向侧对着他的沈嬛。
湿透的衬衣贴在身上,勾勒着他的身体线条,细长条的身子,肩稍稍显窄,薄薄的一片,腰细细的,pigu圆而有些些肥,宇文鉞再清楚不过,那儿的触感有多么美妙,是他的至死之处。
他一步步走过去,走到沈嬛身前。
沈嬛蹲下身:“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身。”
“谢皇上。”
学规矩,穿的是花盆底,本就只比宇文鉞矮大半个头的沈嬛便到了他鼻子那儿。
他抬起头,望着宇文鉞,苍白的脸上滑下雨水。
宇文鉞伸手,弯曲的食指轻轻抬了抬他下巴,忽然,他轻轻笑了声,“沈嬛,对着朕不是有些小脾气吗,怎么,对着其他人就哑火了?”
“那要皇上给臣妾个旨意,对着什么人能发脾气,对着什么人不可以发脾气。”
宇文鉞弯曲的手伸直,戴着扳指的大拇指移上去,两根手指掐了掐下巴,凤眼傲慢又深邃:“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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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沈嬛往旁边侧了侧脸, 脸上突然绽开笑容。
明明狼狈不堪,笑起来的他美得惊人,如雨中梨花, 又冷又娇, 破碎而美丽。
宇文鉞突然伸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一手揽着他的肩背,一手揽着他的腿弯,健壮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得高高的。
沈嬛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 潋滟的瞳孔微微瞪大。
宇文鉞抱着他, 直接往殿内走去,他的胸口是热的,手掌也是热的,像烙铁一样贴在沈嬛的皮肉上, 留下印记。
沈嬛突然觉得被他贴着的地方好热,热得快要让他受不了, 在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将他推开一些,他把自己放在了圈椅上, 对身后亦步亦趋的安宁道:“备水, 沐浴。”然后伸手去解沈嬛的衬衣纽扣。
浑身都被雨淋湿的沈嬛自然想泡个澡暖暖身子,但是大白天他给自己脱衣服, 总有点怪怪的,伸着手想要自己解。
宇文鉞也不勉强, 放开了手, 解起了自己的。
他动作利落, 蜜合色的常服被他随手扔到旁边的炕上, 袖口和袍角的团龙密纹威仪深重。
解着扣子的沈嬛望着他, “皇……皇上……您也要沐浴……”
“被你弄湿了。”
“!!!”沈嬛脸骤然红了, 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雏儿,听不懂他这句话,“那是臣妾衣服上的雨水。”
其实宇文鉞说的也是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怪怪的。
可是一看到沈嬛鼓着脸圆了眼睛,忍不住手臂一展,将他整个人拢到自己的怀里。
殿外响起脚步声,抬着浴桶和热水的太监走进来,放下后垂着头出去,两个宫女站在一旁,要伺候两人沐浴。
沈嬛平日里沐浴除了晴子,其他人一概不要,贴着宇文鉞的肌肤不由得紧了紧。
宇文鉞抱着他,挥手让两个宫女退下,单手抱着他,长腿一迈进入水中。
热乎乎的水瞬间包裹着沈嬛,舒服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突然,他身体一震,眼神有些慌乱地望着宇文鉞,手指紧紧抓着他肩膀上坚硬的肉。
……
沈嬛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好久好久才从那濒死的感觉里回过神来,他望着正在宫女伺候下穿上里衣的宇文鉞,实在闹不清楚看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到快羽化登仙的宇文鉞在那事上怎么能疯成那样,折腾起人来恨不得叫人死了。
身体还清晰地记着刚才恐怖的感觉,脑子里稍稍一想,就抖了抖。
忽然,穿着里衣的宇文鉞贴着他,躺到了床上。
沈嬛望着他:“皇上要在这儿休息?”
“不困?”宇文鉞垂着眼睛反问他。
沈嬛立马埋到被子里,“困,臣妾困死了。”
在漆黑的被子包里,沈嬛听到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笑声。
他悄悄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却看到刚刚还跟他说话的宇文鉞闭上了眼睛,嘴唇直直地抿着,无悲也无喜,就像刚才他听到的那声是他的幻觉。
他默不作声,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就这么看着宇文鉞。
从见宇文鉞第一眼,他就知道宇文鉞长得好,不穿这身天子袍服,像个仙君一般。
也就比自己差点儿。
身后的小尾巴不由得甩了甩,沈嬛慢慢闭上眼睛。
困意慢慢涌上来……
沈嬛是被热醒的,身旁的宇文鉞年轻火力旺,贴着他的后背和被手搭着的地方出了一层汗。
他感觉着自己脖子后面均匀的呼吸,知道他还在睡,便也不动,怕吵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