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他望着沈嬛,憋闷地说了声:“那便这样吧,本王……本王祝贵人此行顺意。”
沈嬛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地向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而那个带沈嬛来的太监没想到自己会遇着这样的事儿,一个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皇上的亲弟弟,一个是皇上宠爱的妃子,任谁都想不到,能凑到一块儿去
不过,看样子也是襄郡王一厢情愿,曌熙贵人避之不及。
宇文熠时站在原地,望着沈嬛的背影,心头好似被油煎一般,不禁踮着脚尖看得更远一点,更久一点。
追上来的奴才也跟着望过去,满脸疑惑:“王爷,您看什么呢?”
猛地被吓了一跳,宇文熠时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这狗奴才,本王看什么还要跟你交代!”
“还不快滚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太监道:“王爷, 是福晋差奴才过来,问王爷什么时候出发,说是坐在马车里有些闷了。”
去木兰围场, 官员和王公贵族是可以携带家眷的, 富察氏是宇文燿时的嫡福晋,自然也在此列。
而宇文燿时之前是攮沨被皇后强压着去的,并不知道沈嬛也要去,对富察氏去不去的事情也不上心。
现下看到了沈嬛, 就觉得富察氏碍眼, 几个大步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踩着脚蹬翻身上马:“去回福晋,还有得等,她要是不想等了, 就回府去吧。”
宇文熠时和富察氏一个看一个不顺眼,他都不知道富察氏是抽什么疯, 偏偏要跟着去木兰围场。
听闻宇文熠时没搭理自己,富察氏悠闲自在地看了看自己涂着寇丹的纤纤十指, 将手放在马车内固定的红底描金漆矮几上:“下去吧, 这几日都别来叨扰了。”
“是。”太监是宇文燿时身边常用的,对两位主子的感情有多生疏再清楚不过,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福晋今儿怎么会突然让自己去问王爷几时走的话, 要知道, 王爷和福晋已经整整几个月谁也不看谁了。
等太监走了, 富察氏从嬷嬷手里拿过镜子, 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镜子里头的人, 问嬷嬷:“你说, 那个曌熙贵人到底长什么样,能让皇上这么宠着他?”
这个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跟着她的年岁已然不短了,听到她的话,身体顿了顿,道:“想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才能让见惯后宫主子们的皇上宠爱有加。”
“那你说,”富察氏涂着寇丹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脸庞,“跟我比如何?”
嬷嬷心头咯噔一下,“福晋,万万不可啊。”
“啪嗒——”富察氏把镜子扣在矮几上,“有什么不可的,他宇文燿时以前追在一个官员的老夫人屁股后头,让我丢尽了颜面,前些日子又巴巴地凑到皇上的宫妃那儿,既然他都能看着这个望着那个,我为什么不可以。”
“再者,嬷嬷也看到了,他也就有太后护着,一点本事也没有,叫我跟他过,只怕以后没什么好日子。”
嬷嬷也看不上宇文燿时,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郡王爷,太后最宠爱的儿子,要是让太后知道,富察氏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未可知呢。
她把里面的厉害关系说给富察氏听,想打消富察氏的念头,可是富察氏早已受够了宇文燿时,又对在宁寿宫见了一面的宇文鉞崇拜不已,根本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劝动的。
反倒是劝着劝着快被富察氏说服了。
富察氏道:“那个什么曌熙贵人不也是一个乡野庵堂里的尼姑,皇上喜欢了,封常在封贵人还不是他说了算,太后那儿怎么拦得住。”
“嬷嬷,我原就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要不是太后从中阻拦,把我指给了襄郡王,现在怕是早有了皇子,封嫔封妃了。”
“现在也不过是重回正轨罢了。”
富察氏的父亲把她从小当做宫里的主子来教养,一听说她被指给了宇文燿时,当即就有些不乐意。
可是太后懿旨已下,凤命难违,皇上那边又没有要富察氏进宫的意思,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滩屎。
富察氏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父亲,但是依她对父亲的了解,定然也是支持的。
毕竟,有一个曌熙贵人,就能有第二个曌熙贵人。
长长的队伍如龙蜿蜒,坐在马车里,怀着隐秘的心思打开马车车窗。
不远处,几架更加华丽的车架停在那儿,那是此次随行的宫中嫔妃的车架,再往前,则是八匹马并驾的御车。
因着都是贵人,沈嬛的车架挨着陈妙仪的车架,前面是他的,后面是陈妙仪的。
沈嬛上马车的时候陈妙仪也恰好走到了车架旁边,看到他脸上冷冷一笑,弯腰进了马车。
她与沈嬛之间,隔着奶娘吴氏的死,进宫后沈嬛一直没有安定下来,又是被贬为答应,又是时疫。
时疫一过,刚封为贵人就被宇文鉞带去圆明园,一直没有腾出手来。
望着晴子充满恨意的目光,沈嬛道:“上了马车再说。”
妃嫔的马车自然跟寻常人家的马车不一样,里面不仅有固定的桌案,还有固定的榻,榻上放着软软的四四方方的枕头和薄被。
一侧还有一个小型的多宝阁,里边儿可以放些小东西。
晴子跟在沈嬛后头,等沈嬛坐下后坐到一侧,“小主,陈妙仪——”
“奶娘的仇我一刻也不曾忘记,”沈嬛道,“既然她去了木兰,那就让她永远留在木兰。”
“小主打算怎么做?”
“您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晴子是知道沈嬛的,虽然性子好,但是想要办成某事便会不计代价,比如在陈府那会儿,为了带着她和吴大娘出大佛堂,放火将那儿全烧了,又比如在太南谷,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受罪,那么矜贵的一个人也能把自个儿当做筹码。
沈嬛道,“你放心,我不会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折里头的。”
时间流逝,随着天色大亮,一声悠长的号角声里,长长的队伍开拔。
沈嬛起得早,被马车一摇晃就有些困了,盖着薄被靠着枕头昏昏欲睡。
——
三百多里的路,除了队伍停下吃饭的时候沈嬛几乎都在马车里度过,腰都快被颠簸成两节。
当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外边有声音说木兰围场到了,精神一下子起来了,捞开马车帘子往外看。
只见他们已处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中,近处的灌木林,远处苍翠的草与瓦蓝的天空接壤。
与眼前壮阔的天地相比,原本庞大的队伍变得分外渺小。
沈嬛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辽阔的天地,不由得猛地吸了一口气。
与花费庞大人力物力的圆明园的精细不一样,这儿更像是天与地的尽头,任你再大的翅膀,都能尽情飞翔。
外边的太监看到他,打着千儿道:“奴才给小主请安。”
“起来吧,”沈嬛扶着晴子的手下了马车,软底的平底鞋踩在丰茂的草地上,舒适极了,“咱们今儿晚上住什么地方?”
“回小主,帐篷早早地就备好了,只等着小主住进去就成。”边说,太监边引着沈嬛向远处的住的帐篷看去,果然,那儿有一片挨在一起的颜色各异的帐篷,还有八旗的旗子。另一边,则是蒙古各族的住处,他们是皇帝的臣子,自然要比宇文鉞一行来的早,还能看见骑在马上进进出出的人。
“小主可会骑马,若是会骑,奴才牵匹马来,省的小主走得累。”
沈嬛坐马车都坐怕了,就想走走路松松筋骨,对太监道,“不用,走过去吧,也没多远。”
“是。”
沈嬛穿着一身自己专门叫尚衣局做的融合了氅衣特点的男子式样的袍服,圆领,大斜襟,下面却如同氅衣一样开着衩,绣着精细的云头纹。袖子也窄窄的,拢共叠了三层,三层皆是满满的刺绣,又漂亮又英气。
长长的头发则加了天蓝色的丝线编成一根大辫子,再将鬓角上头的头发鞭成一根根细细的小辫子,小辫子的缝隙则坠着一颗颗珍珠,然后小辫子拢到大的辫子里,用那支他喜欢的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簪着,又用了一支银挺串珠花枝。
这身装扮,既不会让人认做男人,也有女子衣裙没有的干净利落。
一开始,沈嬛走得小步,等腿脚松泛了,便慢慢走得快些,甚至小跑几步跑到比别处高的草丛,弯腰折了一根草,问晴子会不会用草折小老鼠。
晴子刚说自己以前折过,突然几匹没有任何装饰的马儿嘶鸣地往这边冲过来,矫健有力的蹄子落在草地上,沉闷的叩击声昭示着他们的惊慌愤怒和破坏力。
晴子和太监吓坏了,吼着让沈嬛赶紧跑过来。
沈嬛也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头看去,一看到那几匹没有任何装饰,应该是野生的马儿,手里的草落在地上。
“哦哦哦哦哦哦!!!”桀骜恣意的吼叫声,十几根套马的绳子从紧追上来的人手里甩出,往几匹野马脖子上套,这些人套马的技术高超,一下子就将其中四匹套住,可毛色火红的那匹马儿很是不凡,躲过雨点般密集的绳子,甩着鬃毛冲向沈嬛。
“咴儿咴儿!!!”突然,马脖子上套住了一根绳子,紧紧地绷着把它牵引到另一边,喷出的气息从沈嬛脸上一扫而过,浓密的鬃毛轻轻刷过他的脸。
沈嬛往后退了一步,这股从死亡边缘擦过的劲儿让他腿不可避免地有些软。
他望着被套住的几匹马,和套马的这些穿着不同于大祁服饰的人,转身要回晴子身边。
忽然,套住火红色野马的那人驱着马走到他前面,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问他:“你,是大祁皇上,的妃子?”
他穿着一身红色长袍,宽宽的腰带束着比沈嬛身子一个半还宽的粗壮腰身,晒得黝黑的面容英俊而野性,就像这草原一样,带着风与狼烟的味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他说话的时候往下压着身体, 一股说不上好闻,但也决不难闻的味道从他身上冲到沈嬛鼻端。
沈嬛抬头看着他,“你又是谁?”
男人笑出一口白白的牙齿, 健壮的身体随着马儿的走动而晃了晃, “布日固德,准格尔丹部亲王。”
每年的木兰围猎,最大的意义就是敲打这些蒙古部族,向他们展示大祁的武力, 让他们乖乖地在自己的地方待着。
为此, 大祁的公主几乎全抚了蒙,以姻亲关系表达双方的友谊。
沈嬛知道,准格尔丹部是蒙古部族里最强的,三个抚蒙的公主, 两个半都在准格尔丹,这个男人自称准格尔丹部的亲王, 确实有在这里纵马的资本。
他对着马上的男人颔了颔首,回答他自己确是宇文鉞的妃子, 绕过他的马儿要回晴子那儿。
哪想到他刚移步, 这个准格尔丹的亲王又策马过来,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他:“你还没有说你的名字。”
沈嬛觉得这劳什子亲王真是不懂得看人脸色, 他是部族亲王,自己是后宫嫔妃, 把自己拦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他止不住瞪了这个男人一眼, 道:“还请亲王自重。”
“哈哈哈哈哈哈。”布日固德望着这个大祁皇帝的妃子, 浑厚的肩膀都因为笑声而震动。
他夹了下马腹, 扭转马身回到人堆里, 声音裹挟着风传到沈嬛的耳朵里:“本王记住你了!”
沈嬛皱了皱鼻子, 不由得嘀咕,谁要你记住,他跑到晴子和太监身边。
晴子被刚才一幕吓死了,紧紧抓着他的手,“小主没事儿吧,刚才那是谁,怎么这么猖狂。”
“准格尔丹的亲王。”
“亲王?”晴子没想到看起来那么乌漆麻黑的竟然是亲王,王公贵族不都是一样事儿也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吗。
沈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这些蒙古部族尚武,不止男人,连女人也是骑马射箭的好手。”
晴子是正统的汉人,对这些蒙古部族的习俗不甚了解,听他说这里的女人也这般,不由得道:“也不知道他们这儿的男人和女人打起架来,谁更厉害一些。”
“好了,甭管他们谁更厉害,咱们快去休息吧,可累死了。”在马车上躺着和床上躺着是不一样的,沈嬛走了这么会儿便有些疲乏了。
于是晴子也不再问,和沈嬛一起去帐篷那儿。
这里的帐篷除了皇上的,长得都一样,只旁边插着的旗子不大一样。
沈嬛走进去一看,发现里面也是缩小的宫殿格局,进去是可以招待客人的地方,往里是歇息的地方。
他看了一圈,坐到和宫里不一样,四面没有床柱的床上 ,“打些谁来我洗漱洗漱,先躺会儿,还不知道晚上要做什么。”
“是。”
洗把脸泡个脚,沈嬛躺在软乎乎的床上,边让宫女按着自己酸疼的腰和脚,边朦朦地睡过去。
等到被晴子叫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但是却想不起来梦的是什么,只是一想起来胸口就闷闷的,像塞了一团湿乎乎的棉花在里头。
晴子看他在床上坐着,神色有些萎靡,弯腰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小主,是哪儿不舒服吗?”
沈嬛摇摇头,揉了揉额头:“好像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梦的是什么却不知道了。”
“都说梦和外边儿是反的,小主在梦里难过,外边必定要发生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