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向萧祈投去一抹胸有成竹的笑。
真是不好意思,他的琴技确实冠绝天下。
萧祈自然选择相信苏言风,吩咐李忠盛:“将朕的破雪拿来。”
半炷香的功夫,李忠盛拿来破雪琴,琴桌坐凳也悉数准备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言风身上。
在场之人几乎都不相信苏言风会弹琴。只会靠脸取悦皇上,一看就是徒有其表。但凡有点才能,堂堂苏国大皇子,也不会沦落到和亲的地步。
男男之欢虽已不稀奇,但对于类似男宠的人,依旧心存鄙夷。在外人看来,苏言风便是萧祈的男宠。哪天腻了,就会被无情抛弃。这种人除了长的勾人外,一无是处。
齐国、陈国甚至苏国使臣,都在等着看苏言风笑话。在座的萧国人则觉得脸上无光。
不会就直接说不会,硬装大拿才叫丢人丢到姥姥家。
“韩姐姐,你觉得他会弹吗?”王婉君打扮的雍容华贵,小声问。
韩云婷还是一身黑色劲装,俊朗挺拔。若不是坐在妃位,定不会将她认作嫔妃:“会。他不是托大之人。”
听到这话,王婉君低眸敛下情绪,手里精致的糕点被她捏碎,怕被察觉,忙将手藏进衣袖中:“头一次听韩姐姐夸人。”
“我说的是实话。”韩云婷恍若未觉,“不过在我心中,你的琴技才是天下最好。”
王婉君眼神一亮,抿嘴浅笑。
顶着无数道视线,苏言风坐到圆凳上。抬眸望着正对着的龙椅之上的男人,威风凛凛,无上荣耀。
苏言风突然产生一个想法。
手指轻搭琴弦,轻轻一拨,琴音流淌而出。
初时和缓婉转,似一声声低诉。正当听者觉得枯燥时,琴声猛然拔高,越来越急促,细听又有一丝憋闷,像是囚笼中的猛兽。终于,一声破裂,猛兽冲开牢笼,琴音逐渐高昂,一声高过一声。
苏言风猛地停下,双手按住琴弦,激烈抓耳的琴声戛然而止。他起身跪在地上:“此曲是臣临场之作,送给皇上。”
萧祈眼里尽是赞赏和惊喜,却道:“该有个收尾。”
在高潮处停下,几乎没有曲子是这样的,也显得不完整。
“不用收尾。”苏言风掷地有声,“皇上永远在最高处。”
就连萧祈自己都从未说过如此嚣张的话,苏言风却敢,狂放而笃定。
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萧祈认真道:“朕定不负爱妃之祝愿。”
一曲惊四座,苏言风回到座位上,浅浅抿了口茶。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姿态。
琴技冠绝天下,名不虚传。
至于苏言烈,不仅没能让苏言风难堪,反倒是送给他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陈国使臣上前一步:“此次出使萧国,特带了一名姿容绝世的女子,此女能歌善舞,请皇上笑纳。”
以女子为贡礼献给皇上,此事由来已久,可苏言风怎么听怎么刺耳。
姿容绝世?
有他美吗?
萧祈又不行,送再美的也没用。
当着众人的面,萧祈不好拒绝,点了下头。
一朵巨大的花朵被抬了上来,花朵缓缓绽放,身着陈国特色服装的女子翩翩起舞。
萧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美是美的,却非绝世。绝世之人,正坐在他的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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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已是亥时末。
萧祈先行离开,其他人也有序离去。
苏言风早就困了,拎着灯笼,径直向朝露殿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后,停下步子:“有事?”
“让你和亲,果然是上上选。”苏言烈从黑暗中现身,“长着一张狐媚脸,身子怕不是□□烂了。”
言语粗俗,尽是鄙夷。
苏言风转过身,气死人不偿命:“皇上一夜七次,确实能很好的满足我。还将我放在手心里疼,要星星不给月亮。等将来统一了四国,我就是皇后。岂是你可以比的。”
苏言烈成功被气到,作势要动手。
“我可是皇上的宠妃,惹我的后果,妄你考虑清楚。”苏言风气定神闲。
此次出使是为了取悦萧祈,自然不敢惹苏言风。不然枕边风吹起来,谁知道会怎样。苏言烈注定讨不到好果子吃,愤愤离开。
苏言风轻嗤一声,一扭身,被身后的人吓了一哆嗦:“皇上?!”
这人的武功到底多高?离的这么近,他竟然连一丝气息都没捕捉到。
“一夜七次,”萧祈做沉思状,“没想到爱妃的要求这么高。”
苏言风:“……”
并没有,谢谢。
“朕会努力做到的。”
苏言风:大可不必。。
本以为萧祈会同他一起回朝露殿,走到一半,突然道:“朕还有事,你早些休息。”
苏言风想当然认为跟朝政有关,没多问。回到朝露殿,准备洗洗休息,听到门外有动静:“来喜?”
殿门被推开,是李忠盛:“贵妃有何吩咐?”
苏言风一愣,下意识问:“皇上呢?”
“皇上今夜留宿枕梦阁,特意让奴才来告诉贵妃,不必等候。”
“枕梦阁?住的谁?”
“是陈国来的女子。”
“呵!”苏言风脸色顿时冷下来,“皇上爱住哪住哪,跟我无关。李公公下去吧,我要睡觉。”
李忠盛躬身退下。心说苏贵妃定是生气了,还是头一次看他甩脸子。可如此善妒哪能行啊,自古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若这样就生气,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殿内灯火通明。
苏言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见到漂亮女子一样走不动道。石更不起来都不耽误去找人家!
苏言风越想越气,却不知这怒火从何而来。反正就是不舒服。就好比某个东西被抢走了,它属于自己,却不只属于自己。可偏偏对它生了独占欲。
或许是错的,却也是不受控制的。
正认真生气,开门声传入耳朵。跟着是熟悉的脚步声。
苏言风压住想上翘的唇角,猛地坐起来,看向门口,傲娇道:“皇上不在枕梦阁过夜,回来做什么?”
萧祈绕过屏风,走到床边,伸出衣袖中的手:“朕受伤了。”
右手掌心有一处刀伤,横贯整个手掌,没做任何处理,鲜血染红了整只手,滴滴哒哒落在地上,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第20章 喂药
看着不停向外冒血的伤口,苏言风哪还有心思生气,赤脚下床,语气里是难掩的担心:“怎么受伤了?!”
“那女子是刺客。”萧祈语气平静道。
苏言风先是一愣,注意到萧祈的表情,又诧异地问:“难道皇上知道?”
萧祈没反驳,算是默认。
自登基以来,萧祈经历了无数次刺杀,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杀手。男女老幼,明杀暗害。不管身份年龄如何变化,都有相同一点——眼里是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了的恨意。
萧祈在跳舞女子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恨意。
所以他去了枕梦阁。
伤口还在流血,现在不是站在地上聊天的时候。压下一肚子疑问,苏言风用手帕简单将伤口缠住:“臣去叫太医。”
萧祈用未受伤的手抓住他,嗓音哑着:“别去。”
明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苏言风却听出了挽留的意味。
或许也是他自作多情,但不重要。
在此刻,他想哄哄他。
“得处理伤口。”苏言风柔声道。
“那个柜子里有药。”萧祈眼神看向角落里的柜子,“你去拿。”
打开柜门,看到最上层摆的瓶瓶罐罐,苏言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师父真的没有背着他收别的徒弟吗?连瓷瓶上的纹样都一模一样。
苏言风下意识拿起黄色塞子的瓷瓶,复又放下:“皇上,哪个瓶子是?”
他头一次见到这些东西,怎可能知道黄色瓷瓶装的是金疮药。
萧祈坐在龙床上,远远注视着苏言风,淡淡道:“黄色。”
刚刚的刺杀让萧祈原本已经迟钝的戒备心缓缓升起。他防备着周遭一切,却又期盼有一个能全然相信的人陪在他身边。
当真是矛盾极了。
苏言风依言拿起黄色瓷瓶,向下一看,最底层放着个圆坛子,打开一个边角,酒香扑鼻而来。
正好拿来给伤口消毒。
苏言风是个一杯倒,这辈子跟酒无缘,自然对它研究不深。更不要提什么闻味识酒了,在他眼里,酒就是酒味,没有任何区别。
因此才敢拿重金难求的佳酿消毒。倒了满满一大碗:“皇上伸手,臣给伤口消毒。”
萧祈被他暴殄天物还不自知的行为逗笑了:“你可知此酒多难得?”
“不知。”苏言风理直气壮,“再说知道了又如何,喝到肚子里,一泡尿就没了。”
萧祈:“……”
粗俗有理,无法反驳。
“皇上就别和臣逗嘴了。”苏言风抓着萧祈的右手,酒跟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洒,“处理伤口要紧。”
烈酒浇在伤处,刺痛袭来。萧祈眉头紧锁:“爱妃日后若是转行,千万不要当大夫。”
苏言风抬眼,面露不解。
“病人会让你治死的。”
苏言风一歪头,很是骄傲道:“那也是臣有本事。”
萧祈:“?”
朕夸你了?
消完毒,涂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条裹住伤口。做完这一切,苏言风询问萧祈:“臣叫太监进来收拾一下?”
地上全是血,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萧祈“嗯”了声。
进来的是李忠盛,他也知道刺杀一事,想叫太医给皇上治伤,皇上不让,径直回了朝露殿。
“皇上您没事吧?”李忠盛眼眶有些发红。伺候了十来年,多少还是有感情的。
“李公公放心,皇上手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苏言风替萧祈解释,“你让人进来打扫一下即可。”
李忠盛忙不迭“哎”了一声,跪在地上,用帕子将地上的血擦干净。
“看好那个女子,不许死了。”萧祈最后命令道。
待李忠盛出去后,苏言风问:“皇上既然猜到对方是刺客,为何还要去?”
“朕需要一个理由。”
苏言风了然。
萧祈需要一个继续征战的理由。
当今天下暗中波诡云谲,但表面上却保持着虚假的和平。谁先破坏这份和平,谁就是失理者。
经过了长久的休养生息,萧国军队再次壮大,国力越发强劲。萧祈想要征战,还想有一个合理的征战理由。
所以,那名女子是真刺客也好,假刺客也罢,她都会成为两国斗争的牺牲品。
待天气转暖,冰雪消融,萧国的铁骑便会直捣陈国之境。
新一轮的逐鹿天下再次开始。
而结局,早已写就。
这天下分裂太久,是该有个人将其统一。
只是到那时,到了苏国国灭之时,萧祈会如何处置自己?
——苏言风在心里轻问。
殿外依稀传来打更声。
新的一年了。
苏言风眼里盛着笑意:“皇上新年快乐!”
罢了,左右现在很快乐,想那么远干嘛,平白自扰。
萧祈一愣,脸扭向另一侧,不太自然道:“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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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风是被热醒的,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火炉里。睁开眼,火炉没有,发热的萧祈倒有一个。他被萧祈抱在怀里,难怪觉得热。
苏言风从萧祈怀里出来,翻身下床,走了没几步,殿门从外面被推开,李忠盛走了进来。
顺着门缝,苏言风看了眼天色。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而这已经是萧祈要出寝上朝的时辰了。
苏言风冲李忠盛“嘘”了一声,压低声音:“皇上发热了,劳烦公公请太医来。今日的早朝……”
话没说完,床上的萧祈已经坐起身,对李忠盛道:“过来伺候。”
声音哑成破锣,有气无力的。
苏言风先一步走过去,食指抵住萧祈滚烫的额头,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倒在床上:“听臣的,今日的早朝不上了,身体重要。”
萧祈像是被翻面的乌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憨态可掬。
就算苏言风不说,李忠盛也要劝皇上休息一天。现在有人替他说了,李忠盛连忙应下。先差小太监请太医,自己则前往正德殿。
终于反应过来的萧祈严肃呵斥:“苏言风,你大胆!”
然而他现在发着烧,脸色酡红,嘴唇干裂。一点帝王的威势都没有。而且就算有,苏言风也不怕。
“嗯嗯嗯,臣大胆。”苏言风给他盖好被子,极不走心地敷衍,“谢皇上夸奖。躺好啊,别乱动。臣去倒水。”
萧祈觉得苏言风在哄小孩,但他没有证据。却真的乖乖躺着了。
他有点累。
当然,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茶水温热但不烫,喝着正好。见对方喝完一杯,苏言风问:“还要吗?”
萧祈想了想:“你将茶壶拿来。”
看来是渴的厉害。
苏言风照做,将茶壶给了他。萧祈左手茶壶右手茶盏,连喝了四杯才作罢。
又待了一会,冯太医赶到。每次都是他,以至于苏言风认为太医院只有冯太医一人。不过想来是冯太医医术高超,自然成了御前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