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风的职位是右侍郎。
正六品到正三品,且不说要熬多少年,个中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这般安排,群臣自然不同意。
然而萧祈心意已决:“任人唯贤,能者居之。朕相信苏侍郎能做好本职之事。”
户部掌管国家一切财政事宜。之前户部尚书贪污,被革职斩首,萧祈又调了新的官员上去。户部官员大换血,右户部侍郎的职位一直空着。
现下终于有了最合适的人选。
苏言风身着状元服站在正德殿中央,姿态从容,闻言认真道:“臣定不辱使命。”
四目相对,他们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钱财是大事,必须有一位全然信任的人。萧祈信苏言风,苏言风也不会有二心。
萧祈力排众议,将苏言风放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状元不稀奇,每三年就有一个,稀奇的是苏言风的待遇。连带着他的身份也引起了猜疑。
下了早朝,苏言风被丞相吴秉诚拦住:“我看苏侍郎有些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假死之前,苏言风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初次进宫面圣时。
“会试时。”苏言风不慌不忙,“丞相是主考官。”
吴秉诚眯了眯眼:“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以前也见过?”
露出来的半张脸,吴秉诚怎么看怎么眼熟。
苏言风任他打量:“应当是丞相记错了。我一直长在乡野,怎么可能有幸得见丞相。”
吴秉诚没再继续追问,笑了笑,转身走了。
出了宫门,苏言风没回府邸,一个扭身踩着轻功去了正德殿。
一道身影顺着窗户蹿进来,萧祈头也没抬,无奈:“有门不走。”
“走门多没有感觉。”桌案旁有放了把椅子,苏言风坐上去,“夫君让我管钱,不怕我贪污?”
“都叫夫君了,有什么好怕的。”萧祈抬头看他,“何况让你管钱是应该的。”
苏言风不解:“嗯?”
“内人管钱,应该应分。”
苏言风抿嘴憋笑:“臣一定好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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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言风又睡在了朝露殿。窝在萧祈怀里,感受到某处:“夫君又举了?”
萧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不用理,睡吧。”
“我帮夫君。”苏言风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萧祈又不懂了,“你怎么这么主动。”
“上次是头一回弄,挺好玩。”苏言风将手伸进被窝里,“还能帮到夫君,何乐不为。”
萧祈闷哼一声,再次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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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萧祈喊某只懒虫起床上朝。
早起的习惯早就被丢到一旁,苏言风睁开眼,不耐烦咕哝:“不起。”
“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不能偷懒。”
苏言风抱住萧祈的脖子,眼睛又闭上:“咱俩都别去。”
皇上不去,群臣自然也不用去。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好。
萧祈拿他没办法:“那你睡吧,今日免了你的早朝。”
“我可是夫君一手提拔的,要是不去,不正好让人抓住把柄。”苏言风蹭了蹭萧祈温暖的胸口,“起吧。下了早朝再睡。”
萧祈不忍心提醒他:下了早朝你得去户部供职。
苏言风第一天入职,无事可奏。站在群臣间盯着萧祈看。
年轻的帝王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冕旒,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苏言风忽然想起初见,对方也是这般骇人。还因为自己看了他一眼就要挖眼睛。
得亏我机智,不然现在就成瞎子了。苏言风心里这样想着,眼底涌上一抹深情。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与萧祈,竟有今日这般缘分和情谊。
“皇上,皇室血脉是大事。老臣恳请皇上选秀纳妃,充盈后宫!”不知哪位大臣说了句。
这件事已经成了早朝的保留项目,不提都觉得早朝不完整。
萧祈不厌其烦,本想继续拿出“朕是断袖”这个烂旧说辞,眼神一转,看到了站在群臣间的某个人:“其他爱卿怎么想?”
有道是不破不立。他跟君同的关系一直这么不上不下,说不定就是因为不够刺激。
萧祈想整个刺激的。
皇上终于不拿断袖搪塞他们,大臣们一阵狂喜,轮番进言,甚至连选秀日期都定好了。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可立即执行。
从始至终,苏言风一语不发,表情却越来越黑。
萧祈自然注意到了,怕玩脱了,立刻往回拉:“爱卿说的朕都理解,可朕是断袖,实在没必要耽误妙龄女子。此事不必再议。”
群臣:“……”
合着逗我们玩呢?
之后的一整天,萧祈跟苏言风都没见过面。一个要处理政务,一个要去户部供职,见不到面也正常。
一直到了晚上,萧祈回朝露殿休息。心里有些后悔:别真给惹生气了。待会见到了还是解释一下吧。
刚迈进朝露殿,一道刺耳难听的笛声传入耳畔,呕哑嘲哳,不堪入耳。
能随意进出朝露殿的,不做第二人想。可这笛声未免太难听了些,不像是他能吹出来的东西。
萧祈推开殿门,只见一身白衣的苏言风坐在凳子上,头上戴着一朵白花。手执长笛,吹得那叫一个来劲。
这场面越看越不对。
萧祈下意识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笛声止住。
苏言风浅浅睨了萧祈一眼,语气凉凉:“死了夫君,吹首曲子,聊表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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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言风: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萧祈:朕错了。
感谢订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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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信潮
说完,苏言风不理会萧祈,继续吹笛子,吱吱喳喳,颇有种不走也硬要把你送走的架势。
萧祈知道他这是生气了,没阻拦,站在原地默默听着。
整整一刻钟,笛声才停下。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恍惚,有种从阴间重新回到阳间的感觉。
苏言风掏了掏被摧残的不太好使的耳朵,轻飘飘道:“吹完了。告辞。”
萧祈自然不会让他走,拦在门口,认真解释:“朕不会纳妃。”
还在气头上的苏言风抱着笛子,白花戴在如墨的发间,格外醒目。细看竟是用纸折的,更有感觉了。不为所动:“关臣什么事。”
萧祈干巴巴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哄人。
苏言风见对方这样,气的又想吹笛子了。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只是有些问题,是该好好聊聊了。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抬手摘掉头上的白花,苏言风重新坐到椅子上:“皇上没有旁系血亲,如果子嗣连也没有,皇位该由谁继承?大臣们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皇上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萧祈沉默不语。
“皇上自己想,想出答案了亲口告诉臣。任何答案臣都接受。”
说完,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萧祈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白花,微微出神。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一个,就必须舍弃另一个。端看哪个更重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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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风趁夜回到府邸,老远就看到站在师父房顶上的邵宸。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回来住,对于师父的事也没机会过问。
没等他过去,只见师父从房间里出来,指着房盖上的邵宸:“天天来!天天来!你是不是闲得慌!”
苏言风:看来没什么变化。
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身边空空的,十分不习惯。苏言风抓过枕头,把它想象成某个人,气呼呼地指指点点:“说你傻吧,你还挺聪明。说你聪明,你又是个榆木脑袋!”
把当皇上的精明劲儿拿出一半用在感情上,也不至于笨成这样。
过了半天,苏言风抱着枕头,亲昵地蹭了蹭,睡着了。
夫君虽然迟钝了些,但应该不会让他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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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充盈后宫一事再次被提及。
萧祈坐在龙椅上,语气不耐:“朕意已决,不会选秀纳妃。日后若有谁再提此事,别怪朕不念君臣情分。”
下了早朝,苏言风去户部供职。他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所以即便家世低微,也无人敢排挤他。
苏言风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往年账目,一来为了熟悉户部情况,二来看看账目有没有问题。
供职结束后,苏言风也没去找萧祈,径直回了府邸。
从宫里移栽过来的梅树都顺利成活,池塘中的锦鲤也适应良好。苏言风坐在池塘边上,给它们扔了一把饵料:“好好吃饭,你们可都是我夫君亲自挑选的。”
不仅花纹好看,且条条肥硕。
这回苏言风舍不得吃了。明明都是锦鲤,经过心爱之人转手相赠,立刻珍贵起来。巴不得每一条都寿终正寝才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言风扭头,萧祈正朝他走来,看路线,明显是翻墙进来的。
“好的不学学坏的。”苏言风小声嘀咕。
萧祈停下步子,看着池边的人,明明才一日未见,却总觉得过了很久。
“朕想好了。”他极其认真道,“要你,不要子嗣。”
他其实一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还不够坚定。现在彻底下定了决心。
苏言风压住欲上翘的唇角,起身,施施然朝萧祈走过去:“在下愚钝,请问这位公子,是以何种身份说的此话?”
萧祈被逼的后退一步,不太自然道:“自然是你的夫……夫君。”
苏言风继续逼迫:“那请问夫君对我是何种感情?”
我看你今天到底说不说喜欢我!
萧祈被逼到梅树下,后背贴着树干,身体僵住,从来没这么局促过。
“说呀。”苏言风贴到萧祈怀里,一双美目凝着他。
年轻的帝王被逼问的脸红脖子粗,依旧没将那句“我心悦你”说出口。
苏言风无奈叹气,倾身吻上去。
他看出来了,他的夫君不是不举,是怂。
说开后,萧祈直接将苏言风抱回了皇宫,搂在怀里,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朕……朕……”
吭哧半天也没吭哧出一句有用的。
苏言风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先睡觉。”
昨晚他就没怎么睡好。
萧祈立刻住嘴,神情懊恼。怎么就说不出来呢?多简单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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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的制度是五日一休。第五日供职结束,苏言风终于迎来了休沐。
从户部出来,苏言风没回府邸,而是去正德殿找萧祈。难得空闲,想看看能不能约夫君出宫玩一天。
来到正德殿,并没有发现萧祈的身影。
苏言风纳闷地“咦”了声,准备去别处找找。没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了李忠盛。
“李公公可曾见过皇上?”苏言风问。
李忠盛走过来,行了个礼:“皇上的信潮期到了,去行宫暂住,不在宫内。皇上特意让奴才留下来,告诉侍郎,让侍郎不必担心。”
苏言风纳闷:“信潮期是什么?”
“天乾每年会有一次信潮期,信香会不受控制地向外释放。持续月余左右。”李忠盛解释,“每到这时,皇上都会去宫外的行宫居住。”
苏言风算了算时间,他是12月份进的宫,去年八月份又不在宫内,难怪不知道此事。
“竟然不带我。”苏言风小声嘀咕,有些不开心。
“信潮期的天乾躁动易怒,对地坤也更加渴望,严重的会丧失理智,做出强迫、伤害地坤之事。皇上不告诉侍郎,应该是怕伤害到侍郎。”
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地坤,便更难控制了。
苏言风沉默半晌:“那皇上岂不是很痛苦?”
李忠盛点头:“所以每年皇上才会去行宫居住,远离朝中大小事务。没了烦心事,心情也能好些。”
然而信潮期的皇上有多难伺候,只有李忠盛自己知道。
都说伴君如伴虎,何苦是一只脾气不好,随时都会发怒咬人的老虎。
自从皇上分化成天乾,每年信潮期都是李忠盛伺候在侧。一连这么多年,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交代完皇上吩咐的事情,李忠盛也不能多逗留,道:“奴才要去行宫伺候皇上,先行告退。”
“李公公能带我去吗?”苏言风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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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萧祈去偏殿休息。心里惦记着君同休沐一事。今天正好是他供职的第五天,明天便可休息。不如陪他出宫玩一玩。自他入职后,见面时间越来越短。
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闻着满屋子的檀香味,萧祈知道自己的信潮期到了。
“你先留在宫里,等苏侍郎结束供职,告诉他朕信潮期到了,让他别担心。”萧祈吩咐李忠盛。
李忠盛应下。
一切准备妥当,萧祈前往行宫。
“都退下,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到达行宫,萧祈径直前往寝殿,冷声道。
任谁都能看出来,皇上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躲都来不及,谁也不会上赶着找死。
现在只能盼着李公公早点来,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能伺候皇上满意的,也只剩下李公公了,他们是没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