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母听得心惊肉跳:“还有这事儿?”
“父亲也知道。”石父点头:“所以才急着让你给张罗婚事,谁知这小子直接先斩后奏,跑去军营参军!”
“那照这么说,峰儿闹这么一出,是因为楚清漓?”石母眼皮直跳:“那他又为什么突然就想出家了?”
“这个……”石父手拍膝盖,琢磨了好一会儿:“好像……这才楚清漓没回来,该不是……所以这小子才想不开吧?”
石父的意思,楚清漓应该是死在了战场上。
想到石峰为了个死去的妓子要死要活,石母不淡定了:“不行,我不能任着这孩子钻牛角尖,我这就去祠堂见他去!”
话音落下,石母风风火火就去了祠堂。
石母赶到祠堂,推开祠堂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石峰摇摇欲坠的跪在蒲团上。可把石母给心疼坏了,这孩子,伤还没好呢,可转念想起他这是为了什么折腾自个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叹了口气,石母让下人在外面等着,自己朝石峰走了过去。
再看到石峰憔悴苍白的脸,石母眼圈就红了:“你这孩子……”
话才出口,石母就捂着嘴流下泪来。
“娘……”看着石母这样,石峰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可没有楚清漓,人生更是寂寥无趣:“娘,孩儿不孝……”
“知道你还坚持出家?”石母拍石峰肩膀:“你这都是为什么啊?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妓子?他死了你就出家,你这是在剐为娘的心呐!”IX,UY
“娘……”石峰嘴唇颤抖:“清漓他……不是妓子,他只是……而且他也没死,他只是不要儿子,他……他走了,他说,他不想成为石家断子绝孙的罪人,不想儿子背负不孝的罪名,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便是找,儿子都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儿子罪孽深重,辜负了祖父栽培辜负爹娘……便是跪死在这祠堂,也难赎罪孽万分之一,儿子也不想,可是这心里苦啊,苦的……连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有时候甚至在想,若是当初死在了战场,他是不是,就会多顾念儿子一点,一点就好。”
石峰话一说完,就掩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消瘦的他更是多了几分孱弱。
石母本来气得想打他,可是看他这样,手扬起来又无奈放下了:“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让娘怎么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你,你这个样子……”
“娘!你打儿子吧!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好!儿子这辈子注定亏欠石家亏欠列祖列宗亏欠爹娘,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偿还恩债,只求娘给儿子一个成全!”石峰一把抱住石母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石母也忍不住了,母子俩顿时哭作一团。
而此时的祠堂外,石老爷子挺拔的背脊佝偻下来,沉沉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走吧。”石老爷子最后看了祠堂一眼,摆了摆手。
“父亲……”石父有些担忧的看着石老爷子。
“走吧。”石老爷子率先杵着拐杖转身往来路走:“这孩子,别看从小懂事,性子比谁都拗,逼不得啊!”
石父几步跟上去搀扶石老爷子,闻言满脸震惊:“可是……”
“娶个男人,也好过把人逼死。”石老爷子声音难掩疲惫:“儿孙自有儿孙福,告诉那小子,是男人就别寻死觅活,是人走了又不是死了,既然放不下,就自己找去,至于子嗣……你们夫妻还年轻,不过尽力而为,不必强求,这个啊……都是命,命呐。”
石父还是不愿意,可嘴唇动了动,终归是没有反驳老爷子的话。不过转念想想也是,娶个男人进门,也好过儿子堕入空门,或者想不开做傻事好。
想到石峰居然有过轻生的念头,石父心里也是好一阵后怕。
等把老爷子送回院,石父出来就让管家给石峰递了话过去,自己则是气的直接钻进了书房,晚膳都没出来。
石峰没想到祖父这么快就妥协了,听到消息他整个人都震惊得有些懵,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可是……”石峰垂下眼:“我若跟清漓成婚,就不会再有子嗣……”
“小侯爷放心,老爷子既然允了您,便知道您心思,自是想通透了,不会再逼你纳妾。”管家是个人精,又是看着石峰长大的,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此时他眼里便带着笑意:“老爷子说了,子嗣这个事儿,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您且去找你想找的人吧,找到了,就带回来,石家荣辱,香火传承,在老爷子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小侯爷重要。”
石峰心头巨震,说不出话来,半晌羞愧的低下了头。
管家看着他:“差不多就起来回屋去吧,别把身子给磋磨坏了,养好身子,才有力气找人不是?”
管家说完就先离开了,石峰一直跪到天黑才离开的祠堂。出去先去给祖父磕了头,又去找父亲谈了话,随即就传令发丧,传的,还是他自己的死讯。
这可又把石家长辈气的够呛,可左右阻止不了,干脆一挥手随他折腾,石父更是躲去属衙,直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沈膑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在用膳,一口汤刚喝进嘴里就喷了出来。便是常新虽然淡定些,也被呛得咳了两声。
“这家伙,诈死?”沈膑无语摇头:“亏他想得出来。”
常新点点头:“不愧是石小侯爷。”
“我看楚清漓可不是好糊弄的,你说这法子能有用吗?”沈膑深感怀疑。
“难说。”常新重新给沈膑盛了碗汤:“不过我赌,难得糊涂。”
沈膑挑眉:“好好说话,怎么就赌上了?”
“瑾之不敢?”常新亦挑眉看回去,含笑的眼底满是挑衅。
沈膑立怂:“赌。”
与此同时,暨阳城里,某家小酒馆里,也正有人在谈论这事。
“嘿,听说了吧,石家前些日子突然发丧,好像是那个小侯爷去呐!”
“哪个石家?”
“还能有几个石家?自然是……”那人手指头顶:“那个石家,我家老爷子这不前些日子刚去京城一趟,回来就说了这事,哎,听说这小侯爷因为个男人闹着要出家,伤没好就去祠堂罚跪了几天几夜,高烧昏迷抬出来,醒来又跪回去,这一来二去,就这么给折了!”
“真的假的?那这小侯爷还是个痴情种啊?”
“……可惜是个短命的。”
楚清漓就坐在离两人不远的位置,听到石家他喝酒的动作一顿,然而越是听下去,脸色就越煞白,到最后更是打翻了酒盅,整个人都傻在了那,双手几乎颤抖的停不下来。
“不,不会的……”半晌,楚清漓才如梦初醒般,匆匆扔下一锭银子,就失魂落魄的冲出了酒馆。
石峰……石峰……
不会的……
肯定不是真的!
第164章 -我不走了
楚清漓星夜兼程跑死两匹马赶回京城,却在去往石家的途中露了怯。这一路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酒馆里听到的都是假的,然而自他踏进城门起,一路走来,就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事,他忽然就怕了,很怕是真的,石峰真的不在了。
从暨阳赶回京城用了将近十天,结合先前消息传开耽搁的时间,他这时候赶回来,别说见最后一面,怕是头七都过了。
只是这么想着,楚清漓就一阵晕眩,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来,直透心窝,冷的他浑身发颤。
楚清漓恍若梦游,直到站在石家门外,仰头看着依旧挂在门匾上的白绸,才膝盖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有种闸刀落下的绝望,疼痛从心脏密密麻麻的蔓延过全身,连呼吸都不通畅,可他苍白着脸,悲伤至极,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明明是想要对方好的,可一转眼竟是天人永隔。
眼看着一个小厮从门里出来,楚清漓颓然的双眼猛地一亮,爬起来就扑过去拽住了小厮的胳膊,把人小厮给吓了大跳,差点蹦起来。
“你谁啊?”小厮一转头看到楚清漓,上下把人打量一番,语气不耐烦的问道。
“我……”楚清漓清了清喉咙,但再开口,声音还是沙哑得厉害:“我有事要找石小侯爷,小,小侯爷,他……在吗?”哪怕门匾上的白绸分外刺眼,但楚清漓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小厮闻言,脸上的表情一顿,随即目光微闪,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回头望了眼门匾上的白绸。
他这一回头,楚清漓几乎眼前一黑,被小厮伸手扶住才没有摔倒。
“他……”楚清漓想说什么,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厮道:“公子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楚清漓一愣,下意识问道:“小侯爷他……还没,还没出殡吗?”
小厮却没正面回应楚清漓,搀着他转身就朝大门走:“看公子身子好像不大好,我扶您进去吧。”
楚清漓神情恍惚的被扶进石家大门,一开始心里悲恸并没有发现异样,还是被带到客堂门外,才发现的不对劲。跟门匾上的白绸形成鲜明对比,这府里布置鲜明,下人们不止穿红戴绿,脸上也不见半分哀伤,这根本不是一个刚办丧事的家里该有的氛围,但为什么会这样,饶是楚清漓一世精明,这会儿也应了那糊涂一时,看得不明不白。
小厮把楚清漓扶到客堂坐下,又让丫鬟给上了热茶点心,就躬身退了出去。楚清漓更懵了,难道不是该直接带他去石峰的灵堂才对吗?
怎么想怎么不对,楚清漓当即叫住一个准备退下的丫鬟,问道:“请问,小侯爷可安好?”
“小侯爷好的呀。”小丫鬟顺口就接。
“可是……”楚清漓眉心微蹙:“那门外的白绸?”
“公子说那个啊?”小丫鬟嘻嘻一笑:“这是为小侯爷冲喜挂的。”
“为小侯爷冲喜?”楚清漓愈发不明白了。
“是啊。”小丫鬟叹口气:“这不前些日子小侯爷受伤回来,不好好儿养着,偏生闹腾着要出家嘛,然后就被老太爷罚跪祠堂,这一跪就伤情加重,高烧不退昏倒在祠堂里,被抬出来好不容易醒了,老太爷没发话呢,他自个儿又跪回去了,还说是为了赎罪,谁劝都不出来,然后就又给病倒了,夫人觉着小侯爷这是撞邪了,就请来高僧,便是高僧提议挂白绸冲喜的。”
楚清漓懵懵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实在是惊喜来得太快,让他反应不及,再没什么比石峰活着更好了,不过……
“可是外面都说……”
“嗨!”不等楚清漓说完,小丫鬟就打断了他:“应该是前些日子三天两头往府里请太医,都是来给小侯爷瞧病的,想必就是这样让大家给误会了,才会这般以讹传讹。”
小丫鬟说完欠了欠身,旋即转身离开了,留下楚清漓一个人坐在那,又是惊喜不已又是坐立不安。先前因为石峰的死讯大受打击只想见最后一面,稀里糊涂就被扶进来了,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心里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这感觉太陌生了,他楚清漓天不怕地不怕,刀抵脖子都能面不改色,何时怂过,这会儿却忐忑得不行。对于小倌儿身份不以为荣,却也从未觉得是耻辱,可是现在,他却分外介意起这身份来。
是的,介意。
顶着小倌儿的身份坐在这里,都让他有种辱没了石家门楣的羞耻感。
可是这会儿让他起身离开,他却……
石峰去世的消息真的吓到他了,知道一切只是乌龙时,他那一瞬间感到的不是庆幸,而是从黑暗回到了光明。他之前可以为了成全走的毫不留情,经过这次,却是怎么也迈不开脚了,可是留又留不得。
留不得走不得,一时间,楚清漓心中恍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楚清漓被惊的回神,猛地站起身来。还以为是石家什么人来了,谁知抬头就被冲进来的石峰抱了个满怀。
“清漓……”石峰声音颤栗,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真的是你回来了吗?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清漓,求求你……求你别走,别离开我,你若不在,我……我活着好辛苦。”
“所以你就这般折腾自己?”楚清漓之前有多伤心欲绝,现在听到这话就有多生气:“都折腾到挂白绸冲喜了?”
石峰抱着楚清漓的手紧了紧,像是生怕一松手人就又跑了似的,人却冷静了下来,听到楚清漓压着怒火的斥责,居然还不怕死的顺口就往下接了句:“我若不这样,你怎么会愿意回来。”顿了顿又含着忐忑的问:“所以清漓,你是因为听到我死讯才回来的吗?你心里,其实有我的对吧?并不是我自作多情,你应该是心里有我才会赶回来的是吧?”
楚清漓什么人,几乎是石峰这话一出,他就敏锐的抓住了重点,等到听他说完,眼睛就眯了起来,脸色更是冷的吓人。
“哦?”楚清漓明明声音带笑,却听得人不寒而栗:“所以,我该夸小侯爷足智多谋么?为了骗在下回来,竟是连炸死这种事都用上了,可真是个狠人呐!”
“那我这狠人你现在要不要吧?”石峰把人骗回来,满心眼里都是高兴,不带怂的,兴奋得都有点过头了,别说楚清漓只是语气吓人,就算现场捅他几刀都抑制不住那股亢奋劲儿。
“石峰。”楚清漓能清晰的感受到石峰身体的轻微颤栗,也感受到他的兴奋和高兴,那刚刚冒起来的火气就这么无端的给灭了个干净:“你可知道,把我骗回来意味着什么?”不等石峰回答,就自问自答接了下去:“意味着,你将永远跟我楚清漓绑在一起,不忠不孝,断子绝孙……因为,我现在已经没勇气再走一次了,倘若有日,你纳妾另去,我一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