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声音冷了下来:“说了什么?”
霍青将太傅与贵妃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跟皇帝说了一遍,包括太傅最后跟贵妃说的那句暗语。
“徐霖大人已经动身回京,腊月初十动手。”
霍青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太傅是这么跟贵妃说的。”
这话一出,萧凌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徐霖是肃西军的主将,原是该在西南驻守的。然而无论是他的人还是庄清月的人,都没传来任何徐霖有异动的消息。
而他有些敏感的神经,也在这一刻被触动了。
一个品级比太傅低的武将,有什么资格被太傅在那种场合称为大人呢?
萧凌风心底冷笑一声。
看来,他要有新线索了。
而另一边,萧珏也早已经面沉如水。
“无诏擅自回京,徐霖他是要谋逆不成?!”
他狭长的眼眸里透出狠厉的光,隐忍的怒气也濒临爆发的边缘。
即使身体虚弱着,这一瞬间散发出的九五至尊的威严依旧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赵公公和霍青噤声垂头,连同一旁等着再次为萧珏诊脉的阿怜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
“皇上。”
萧凌风开口:“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咱们就得早做准备了。”
萧珏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皇兄以为如何?”
萧凌风沉思片刻,这才皱着眉开口:“徐霖到底是什么动向,还需要再查证一番。”
“肃西军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大军跋涉总会泄露行迹,他若带兵回来便只能化整为零或是昼伏夜行,兵力也不会太多。若他当真敢瞒着所有人擅自回京,定然是有所倚仗。”
萧凌风:“禁军和皇都巡防营……”
“禁军由霍青统领,朕信得过。”说到这里,萧珏脸色突然变得更难看了几分,“巡防营统领刘庆平,曾在徐霖帐下当过副手。”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萧凌风:“暗中防备,切不可打草惊蛇。”
萧珏点头。
片刻后,萧凌风又提出了新的想法。
“皇上这毒发作的时间十分蹊跷。本王突然在想,若太医院无法替皇上解毒,这下毒弑君的名头是不是就要安在本王身上了?”
“若这徐霖抓住机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兵勤王,比起偷偷摸进皇都,恐怕是更好的选择。”
萧珏闻言,脸上泛起寒意:“若真是如此,既能借此大义除掉皇兄,又能在事成之后要了朕的性命再黄袍加身,便就顺理成章了。”
他冷笑一声:“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看向萧凌风:“皇兄,若他徐霖真有反心,咱们兄弟二人便将计就计,伺机将这群反贼一网打尽如何?”
萧凌风沉默一瞬,问他:“皇上……不怕我当真有了二心么?”
萧珏一愣。
片刻后才小声道:“朕早前便与太傅说了,皇兄要想动手早便能动手了,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昨夜不就是一个大好的时机么?”
萧凌风看着他没说话。
就见萧珏脸上神情变换,阵青阵白地为难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彻底放下了面子似的,对着萧凌风小声道歉。
“大哥,安嫔的事情,我知道错了。”
他低垂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锦缎被面,道歉时连自称也不用了。
萧凌风的注意力却有些偏了:“安嫔?”
萧珏:“就是……贵妃的表妹。”
那个被送到衡阳殿里的女人。
萧凌风:“无妨。”
他眉梢一挑,往萧珏那边扫了一眼,心道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
被萧珏突然而来的道歉一打岔,朝元殿里的沉肃气氛终于好了一些。萧珏叹了口气倒回床上,脸上重新带上了疲惫的神色。
“但朕想不明白。”
萧珏揉了揉眉心:“皇兄,朕待徐霖一向不薄,他为何会突然起了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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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心里的气顺下来之后,萧珏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如今看起来,太傅、徐霖和贵妃似乎是一伙的,但是,到底为什么呢?
萧凌风很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解释清楚,但斟酌半晌,还是将这想法按了下来。
他看向萧珏:“皇上,目前看来,这一切还只是推测而已。我们没办法只凭霍青听到的这句话就给徐霖定罪,无论如何,都先要找到证据。”
萧珏沉默片刻:“皇兄说得对。”
他转头吩咐:“霍青,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无论是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初步与萧珏达成一致后,萧凌风起身将沉默着等在一边的阿怜叫了过来:“再给皇上看看。”
早在萧凌风说殿内都是自己人的时候,萧珏就知道他这皇兄对阿怜的信任非比寻常。
而早前喝下阿怜给的那碗药之后,他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
因此,在阿怜看过来时,他丝毫没有犹豫地伸出了手。
三根金丝缠上了萧珏的手腕,阿怜纤细的手指搭上金丝,沉吟着替萧珏诊脉。
片刻后,她收回金丝,重新拿出自己的金针浸在精心配制的药液之中,做着施针之前的准备。
迎着萧珏疑惑的眼神,阿怜解释:“陛下体内余毒未清,需得配合汤药每日施针,至少半月才能将这瘾药彻底祓除。”
“瘾药?”
摆弄金针的动作一顿,阿怜面色严肃地开口:“瘾药长期服用能致人成瘾,骤然断药之后药性便会发作生不如死,非服药不可缓解。”
“长此以往,无论再如何意志过人,恐怕都会沦为药物的傀儡,受制于人不得解脱。”
萧珏脸色当即变了。
他猜到是贵妃给他下的药,但他没想到这个他宠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下的不是要他命的毒药,却比见血封喉的毒药更加歹毒。
“能有办法解吗?”
阿怜自信一笑:“当然。”
藏书阁药典上记载的解法她已经验证过了,若照着方子还解不了,那她也不必当这个“千金圣手”的传人了。
萧珏扯了扯嘴角,目光停留在阿怜的金针上,沉默着不再说话。
见他表情不对,萧凌风叹了口气,安抚道:“放心吧,目前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毒是阿怜解不了的。”
萧珏:“当真?”
萧凌风:“当真。”
说着,他朝阿怜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阿怜乃是千金圣手的传人,在西北时也多亏有了她。”
听萧凌风这么说了,他心底稍微也有了点底。将贵妃给他下瘾药这件事带来的沉郁心情撇在一边,萧珏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盯着阿怜的动作。
看着他藏在眼底的好奇神色,萧凌风不由地想,褪去皇帝这层身份之后,萧珏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显露出几分孩子气了。
他心底叹息一声后坐得更远了些,给阿怜施针留下了更大的空间。
正兀自出神地想着庄清月这会儿在做什么,却冷不防地听到萧珏喊他。
“皇兄。”
萧珏胸口被阿怜扎上了密密麻麻的金针,配上他覆盖在腰间的明黄色锦被,活像个金黄色的刺猬。
而一边的阿怜却还没有停手,仍旧稳稳地捻着金针往他身上扎去。
这会儿,那刺猬一样的萧珏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你当时在西北受伤时,也像这样满身都扎着针吗?”
萧凌风有些意外。
然而虽然不知道萧珏这份好奇心因何而起,他仍是开口解答了萧珏的问题,全当是转移他被扎针时的注意力。
“当然不是,西北打仗时受的是刀伤箭伤,不需要扎针。有时候伤口太过骇人了,请阿怜姑娘帮忙缝起来便是。”
“皇兄……缝过几回针?”
“两三回吧,算不上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旁的萧珏脸色却变得更加复杂了。
靖北军里确实有萧珏的探子在。
但正如庄清月所说的那样,他安插进去的探子连是谁帮萧凌风挡了刀都看不清楚,又怎么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伤,伤得有多重呢?
明明都是皇家子弟天潢贵胄,他在万千宫阙琼楼玉宇之中安稳度日,他的皇兄却在还是少年的时候就要出走西北,为守国门与西沙蛮子厮杀,为大景朝杀出一个响当当的战神王爷来。
战神难道不会受伤么?
战神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
能用短短几年时间就将靖北军的名号打响,让西沙蛮子闻风丧胆,萧凌风和他的靖北军,背后又要付出多少血泪呢?
而躲在深宫里的他,是要有多小的气量,多瞎的眼睛,才会嫉妒他,猜忌他,用不堪的腌臜手段去侮辱他?
另一边,萧凌风正等着萧珏的下文,却发觉萧珏有些异样。
萧珏胸口手臂上都扎上了针,僵硬着身躯没法挪动。也正因为如此,他忽然变得通红的眼眶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萧凌风的视线之中。
“靖北军的儿郎们,都是大景朝的勇士。”
他目光停留在萧凌风受过伤的腰侧,语气艰涩:“这么多年,皇兄辛苦了。”
看着萧珏沉痛自责的表情,萧凌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点什么。
“小事情。”他摆摆手。
萧珏侧头在枕巾上蹭了蹭,蹭去眼角的水汽,也顺带藏起自己翻涌的心绪。
“皇兄若没有别的要紧事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他声音有些疲惫,“朕也有些累了。”
大约猜到萧珏现下心情不太平静,萧凌风也不再多话,点头应了一声好便退出了朝元殿。
殿外,拎着食盒的丁岳已经恭候多时了。
“王爷,军师说宫里的午膳恐怕不合您的胃口,特意叫属下给您送饭来了。”
丁岳左右看了看,随后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午间没用宫里的东西吧?军师嘱咐您当心。”
他是庄清月特地派来截人的。
现在宫中妖魔鬼怪这么多,萧珏对宫中的掌控也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深,因此对他们而言,能不碰宫里的东西就尽量不碰。
萧凌风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见萧凌风摇头,丁岳心知他家王爷警惕心足足的,便也放下心来,拎着食盒在前边领路。
萧凌风在宫中有个临时办公的地方。在这里用过午饭后,他连片刻的休息也不曾有,立即投入到肃西军的案子里来了。
桌案上摆着肃西军的账目,和庄清月跟李方昱掉包的肃西军的线索。
萧凌风不由地拧眉。
肃西军的军费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若没有庄清月的这些证据,恐怕没有谁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猫腻。
但线索只是线索,若拿不到肃西军的另一份阴阳账册,仅仅凭借线索里的疑点,根本难以定罪。
想到这里,他伸手在桌面上轻叩三下。
不过短短两息,这间小书房的侧边窗户便被人从外边拉开,随后,一个穿着青灰色太监服的人从窗外翻身进来,单膝跪在他面前。
“士子。”
这便是安插在宫中的暗影之一了。
萧凌风摘下腰间玉佩扔给他:“派一队人手去西南,暗中保护江俞声。务必小心,不得有任何闪失!”
暗影沉声:“是!”
保住江俞声,从他手里拿回真实的账本,才能给徐霖那伙人定罪,才能把朝中那些漏网之鱼揪出来。
才能给庄易知和庄清月父子两个翻案。
暗影走后,萧凌风长长舒了一口气,往后靠上椅背。虽然这一趟进宫没能在肃西军的案子上有所进展,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他们兄弟两个终于站到了同一阵线,他也不至于被萧珏那傻弟弟拖后腿了。
一阵风吹过,树叶凋零落下发出的沙沙响动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冬日天黑得早,窗外天光已经变得昏黄,显然时间已经不早了。
想着许久没陪庄清月吃过晚饭了,萧凌风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出了皇宫。
皇都里不设宵禁。
等他走出宫门时,宫外已是华灯初上,长街两边的酒楼纷纷点上了灯笼,街上看起来比白日里更加热闹。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萧凌风忽然停下脚步:“皇都里哪家酒楼味道最好?”
他身后的丁岳一愣,伸手挠了挠头:“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
“算了。”萧凌风叹了口气。
也不怪丁岳,他们常年在驻守在西北,压根儿没有什么机会回皇都,对皇都又能有什么了解呢?或许对他们而言,皇都才像是外乡。
萧凌风站在长街的尽头放眼望去,将满街的繁华尽收眼底。
他身后,丁岳也随着他的动作翘首远望,面露歆羡:“什么时候朔阳城才能有这样的光景啊……”
萧凌风沉默片刻:“快了。”
话音里的郑重将丁岳的思绪拉了回来。丁岳一向对他家王爷十分信任崇拜,只要是萧凌风说得,他就很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