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问题,燕无忌已经解释过很多?次,如今的他彻底厌倦了。人跟牲口最大的区别,就?是牲口为了繁衍而繁衍,人却是为了感?情而孕育生命。可这世上偏偏有很多?人,把生|殖看得高于一切,放着人不做,要自降身份,去做牲口,被繁衍裹挟。
这不是爱应有的含义。
燕无忌揉揉太阳穴,“朕累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百花擦干眼泪,从食盒里?拿出汤盅,“这是我亲手为皇兄煲的汤,长夜漫漫,愿能为皇兄解乏。”燕无忌微笑点头,表示感?谢,“百花有??了。”
“汤冷了就?不好喝了,皇兄不妨趁热喝了。”
燕无忌闻言,拿起了碗。百花盯着燕无忌的动作,眼中映出了昨日的画面,毒蜥溃烂的脸庞犹在?眼前,“没有男人能压抑过这种药性,等熊熊烈火燃烧的时候,就?是你得到一切的时候。”眼看燕无忌手中的调羹已放到唇边,百花的窃喜已溢上嘴角,燕无忌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望着眼前的女子,严重颇为复杂,又一次劝诫道:“小?花,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没有啊,皇兄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燕无忌端起碗,像是割舍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饮而尽。
百花松了口气,她??里?默默计数,她看到燕无忌不停按揉太阳穴、模样愈发困倦,渐渐嗑在?桌上睡着了。她走过去,轻唤皇兄,又推推燕无忌,没有反应。
她将?燕无忌的左手绕过肩膀,想把人扶到床上,但?她明显低估了一个男人的重量。试了七八次,根本无法把昏迷的皇帝架起来,她早已气喘吁吁。
“累了吧,那就?歇歇。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她错愕地回头,看到司马曜从屏风后走出来,他一直都在这儿!就这么看着她下药、看着她去扶一个远超过自身重量的男人!
司马曜越过她,让燕无忌靠着自己,然后把人打横抱起。他比她高许多,眼睛下瞥,不知是正常的俯视,还是刻意地蔑视。“你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不是你的东西,就算你抢到了,你也得不到。”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大臣们不会承认你们的感情,千百年后,能陪伴他的绝不是你。”
司马曜叹气,“千百年不过弹指之间,重要的是当下。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忍让,一来是因为你哥哥于我二人有恩;二来是你秉性本善,又年纪还小,你的人生还很漫长,有很多事情还没经历。”
百花却说:“我以前不想,是因为我一无所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输给一个男人,我怎么能甘心!”
躺平在软榻上的燕无忌忽然身体痉挛,痛苦地呻|吟起来。
司马曜抓住百花的手,“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百花缩成一团,“我……我不知道……”
沙哑的笑声从空中传来,“那不是魅惑的药,而是夺舍用的。”一团黑烟凝成人形,毒蜥披着新鲜剥下的俊美人皮缓缓走来。
那还带着血的面皮阴柔俊美而死气沉沉,毒蜥癫狂地张开双臂,痴迷道:“蝰蛇,我回来了。你看我的皮,你喜欢吗?我不再是那个丑陋的家伙了,你看看现在的我。”
“你是什么样子的,跟我都没有关系。”司马曜面带杀意,“把解药拿出来。”
毒蜥一怔,“那……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皮,我就去拿什么皮。你喜欢小皇帝,我就穿了他的皮!我夺舍他的肉身,他的皮就是我的了!”
“我已经是一介凡人,不再是妖怪,更没有强大的妖力了,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毒蜥摇头,“我认识你四千年了,可他才跟你在一起十几年,凡人的寿命于我们如白驹过隙,你为什么偏偏爱上他?这是凭什么?凭什么?”
软榻上燕无忌笑出声,“这天下可笑的事情,今天竟聚在了一起,两个求而不得的人要拆散一对彼此相爱的人?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喜欢的,真的是我们两个人本身吗?还是说,喜欢的是这帝王的身份、金枝玉叶的尊容、荣华富贵的生活?还是说,喜欢的是曾经的强大、是得不到的不甘、是有了付出却没有回报的怨恨?”
他坐起来,看着眼前结盟的两个“阴谋家”。
燕无忌的突然起身让毒蜥吓了一跳,他心中惊愕,心想:“他明明吃了我夺舍的毒药,为何还能醒来?”燕无忌似会读心,解释道:“如果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朕早就死了。”
毒蜥心中不平,愤怒不已,凭什么弱小的人类总能凭借阴险狡诈逃过一劫?遂怒道:“就算你没有吃又怎么样?你是如此的弱小,就算我要逼你吃,你难道还能拒绝吗?”
“蠢货就是蠢货,阴谋做成阳谋,恼羞成怒了,却还是只知道用暴力去处理问题。”燕无忌的反讽自信而张扬,毒蜥凝结灵力挥拳要打,却发现一旁的司马曜目光柔情似水地望着燕无忌,嘴角弯弯,宠溺又赞同地听着燕无忌说话。
这样的表情,是他从不曾对毒蜥流露的。
毒蜥拍碎桌子,怒道:“你不过是个废物,凭什么跟我抢!”
燕无忌轻蔑一笑,“第一,朕不是废物;第二,输的人明明是你。”
毒蜥愤怒不已,“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看谁才配得上蝰蛇。”
燕无忌摇摇手指,“如果你十年前说这话,朕一定会很自卑,毕竟你们都是千年的大妖,无所不能,而朕弱小又无力,如何能跟你们相比。但后来朕想明白一个道理,朕为什么要跟你打?”面对毒蜥愚昧而短浅的目光,燕无忌从更高的维度打击道:“能力并不是单一体现的东西,强大的力量也并不是衡量能力的唯一标准,朕最大的长处不是拳头,朕不需要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
“荒谬!”毒蜥骂道:“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用懦弱给自己找借口。”
“朕不需要找借口。”燕无忌一声令下,空中盘旋着上千个统一服饰的修仙者,高呼“誓死为皇上尽忠”!
无数道剑气朝着毒蜥劈来,毒蜥立刻回击,这些修仙者的修为并不高深,但是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继续跟上,各种法术虽然不会让毒蜥知名,却能够给他造成流血伤害,没多久,毒蜥身上已被鲜血染红,但这些血大部分都不是他的,修仙者的人数并没有减少,不管杀掉多少,都会有新的补上,暗处还有火器偷袭。
毒蜥被围困住,长时间耗下去,他也是会力竭而亡的。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都不要命?
燕无忌看出了毒蜥的困惑,解答道:“他们并不是不要命,而是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是朕的。这就是权力。”
毒蜥睁大眼睛,人类和妖类的权力体系完全不同,在妖怪的世界,必须是最强大的妖怪才能成为妖王,统领妖族征战四方。可人类世界却并非如此,这里的每一个修仙者都比燕无忌厉害千倍万倍,可他们却受燕无忌驱使,为他卖命?
毒蜥没有想到的是,视人命为草芥,在人间等同暴君行径,但燕无忌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仅此而已。
毒蜥身上多了十几道血口,不能再打下去了,他如是想:不如拼死一搏带走蝰蛇,再做他想。他们都不是大妖了,不能回十万大山,但是天宽地广,随便寻个小山头还不是轻而易举?这样想着,毒蜥集结所有灵力,震出巨大的波动,一时间地表轰鸣,裂纹四起,灰尘的烟雾充满了空气。
山洞阴冷闭塞,山间盘踞的溪流顺着石缝缓缓流下。
毒蜥眷恋地摸着司马曜的脸,自以为深情道:“为什么要为了他做个凡人,你看,你都有白头发了。”他的眼神逐渐癫狂,新换的面皮裂开血口,“你放心,等我抓一些凡人回来让你吸□□血,咱们又可以一起修行了。”
那些修仙者比他想象的要来的迅速,毒蜥抱着司马曜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司马曜冷着眼眸,“真可笑,你把我从心爱的人身边掳走,还说这是为我好?”
毒蜥被激怒,问司马曜为什么不能分一点柔情给他?
司马曜说:“你又不是他,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毒蜥连连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司马曜却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毒蜥被那冰冷的眼神刺痛,他冲出去连杀数十个修仙者,依然不能平息心中的愤怒,他回到山洞质问司马曜,毒蜥说:“你爱的人是懦夫,连堂堂正正的对决都不敢出面,只敢瑟缩在千百修仙者身后,审视着这一切发生。”
司马曜盘腿打坐,不为所动。
“你永远都是这样!用你的冰冷伤害我!”毒蜥扑到司马曜,捏住他的嘴,给他灌下合|欢散。他曾亲眼见到司马曜因一点迷情的熏香而和燕无忌缱绻旖旎,那么今天一定也可以和他这样。
但是喝了合|欢散的司马曜并没有太大反应,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仿佛吃了假药。面对毒蜥的震惊,他解释道:“春|药的作用没那么大,这世上也不存在吃了就必须合|欢,否则就会死的春|药。”
“这不可能!”
“不过也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看着你没反应。能让人意乱情迷的只有爱,除此之外的人与牲口无异。”如今的司马曜已经是人,不再是冰冷的蛇类。
“做人有什么好的!”毒蜥撕开他的衣服,“人类有忠贞的说法,如果你脏了,他就不会要你了。”
司马曜的眼神依然冰冷,仿佛在看地上的蝼蚁,“如果你那么想心里能好受些,那就是吧。”
从始至终,被欲.望迷失神智的只有毒蜥,低贱而卑微的人也只有他。
这时,毒蜥心口忽而划出一道裂缝,墨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千里外的祭坛封印外,数百名修仙者凝结天剑冲破祭坛结界,一只蜥蜴肉身从石棺内掉落。
“你……你们……”
司马曜整理衣服,“这些年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
“你……你……”毒蜥口吐鲜血,他自从服下石灵内丹后,变得十分谨慎,将肉身藏了起来,只要肉身不死,他受再重的伤也可以很快复原。
火|炮的声音震耳欲聋,结界在火|器的冲击下顷刻破裂。数道阵法打在毒蜥身上,十几个修仙者鱼贯而入,将他制服。燕无忌缓缓走进山洞,司马曜原本冰冷的眼神顿时变得柔情脉脉。
燕无忌拍拍毒蜥的脸,“想睡他?朕睡过很多次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朕本来想当着你的面睡一次,让你解解馋,但后来一想还是不好,有些东西还是只能朕自己看。”他拿过司马曜手里的瓷瓶,放在毒蜥眼前,“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瓶盖打开,熟悉的味道散佚出来,燕无忌的声音很平缓,但周身的气场却如同修罗之怒。
“当年你就是用这个东西洒在他的伤口上,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不会这样伤害他。你这个杂碎,今天也好好尝尝,这钻心蚀骨的滋味吧!”
墨绿色的液体冒着气泡,毒蜥瞳孔收成一线,脸上的人皮被汗渍浸染脱落,“不!不!原谅我!我发誓再也不踏入人间半步,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是谁给你的勇气说这样的话?你的肉身会跟你一起泯灭,划归虚无!在痛苦中死去吧。”
毒液洒向毒蜥心口,立刻冒出滚滚浓烟,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千里外的术士收到信号,立刻施法焚烧蜥蜴肉身,与此同时,哀嚎的毒蜥身上也泛起火光,在痛苦的挣扎中灰飞烟灭。
山洞外晨曦初现,朝霞如火,晕染天际。
燕无忌解下外套,为司马曜披上,“鸩奴,你打算怎么处置小花?”
燕无忌望着东方叹气,“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去庵堂,从今往后,但愿她常伴青灯古佛,能忏悔自己的罪过。我本想给予她最后一次机会,可是……”
“这不是你的错。”
燕无忌耸肩,忽而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司马曜肩膀,“不过那条蜥蜴,这些年来一直东躲西藏,不设个陷阱,恐怕还真难以杀了他。”
司马曜拉住燕无忌的手,“他肉身虽死,魂魄却没有灰飞烟灭,恐怕千百年后,又能修炼成一条小小的蜥蜴吧。”
燕无忌有些无力而震惊,“曜哥哥,你们这些妖怪,还真是死不了。”他微笑道:“为了我不做大妖,少了又几千年的性命,后悔吗?”
司马曜拍拍他的后背,“当然不后悔,这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做的正确决定。而且,你也为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你也为了我,放弃了龙族的身份。”
他们彼此紧握对方手掌,异口同声道:“为了你,一切都值得。”之后,两人相视一下,在晨光下接吻。
末了,燕无忌还是常常叹气,似不痛快,“唉……难道真是祸害遗千年?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杀掉那个东西了。”
司马曜安慰爱人,“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是好人一定长寿,坏人一定得到惩罚。也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扬眉吐气,更不是所有事都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他今生已无法再打扰我们。鸩奴,能得到今天的一切,我已经很知足。”
燕无忌神色缱绻,眼睛里是爱意和怜惜,“是啊。这世上的一切本就是很难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存活。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孤军奋战,但万幸的是,朕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