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萧:呸!
“只不过……”沈三又为难道,“我家大哥前几日已经出发去了景川,他要是做了什么……”
红萧会意,“沈三爷是深明大义之人,红某自然不会把您与那些宵小混为一谈。”
“该我们出场了。”祁渊打理了一下两人瘫在一起被弄成一团的头发,自己硬是塑造了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皇家纨绔子弟形象,这才拉了他家媳妇儿的小手施施然出门去。
“说实话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沈颜欢在他身后被拉着走的磕磕绊绊,毕竟沈家的人在他看来也算是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了。
祁渊脚下生风走得飞快,闻言半秒不带停顿的,“你怕什么,你现在可是大梁国金贵的四皇子妃,你就往那儿一杵,看他敢说什么。”
沈颜欢一想好像也是哦,别人都对仗势欺人的做派十分不齿,但真当自己就是处在高人好几等的位置时……简直不要太爽好吧!
“四殿下。”红萧远远的招呼了他们一声,转身又对沈三道:“听掌柜说,沈三爷是来寻四殿下的?那位就是了。”
沈三抬眼看去,只见从驿馆里走出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个要高一些,穿着一身十分考究的天青色道袍,此时正回头不知道在跟身后的人说些什么,面色温润柔和,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沈三没由来的想,要是老二家的孩子孩子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然后他就看见了紧接着出来的人,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剑客,左侧腰间带着一把小巧简朴的佩剑,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愈发衬得小脸白嫩嫩的十分讨人喜欢,他正巧此时看过来,正对上沈三打量的目光。
那一刻,沈三好似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那孩子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了没有一丝生气。直到身前的人唤了他一声,那双眼睛才再度鲜活起来。
沈三手脚冰凉,错不了,那就是沈家老二死前留下的那个孩子。
他还活着……
知道自己八成是被人算计了,沈三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刚把身家性命交到红萧手上,再要他去挑衅皇族?可算了吧,他还想多活两年。
沈颜欢之所以会看他那一眼,其实是祁渊问了他一句话的下意识反应。
“你小时候被他欺负过?”祁渊回过头来问他。
沈颜欢想了想,脑子里对他这个小叔叔其实没什么印象,想了好久才记起来他做过些什么,“没,谈不上欺负,他心里只钱,对于我和我娘他大概从来都没在乎过吧。”当然也从来没有帮过就是了。
在那些被大伯逼得走投无路的日子里,他娘不是没有尝试过向沈三求救,但都被无视了。
沈二娘子久病无医,饥寒交迫的死在那间破烂的宅里时,沈三也只是叫人来看一眼,皱着眉说了一句,“弄出去……”
他从未动手,却无形中加深了他们的苦难。
媳妇儿认真想事情的样子好萌好想捏,祁.正经道长.渊挠了挠下巴想到。
但是不行,这是外面人好多,要忍住!
没想到他居然跟皇族走得这么近,沈三也收了乍一看到他时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不该招惹的人就要不要惹,这样才能活的久一点。
“草民拜见四殿下!”沈三道,他身后有三只大箱子,见沈颜欢没有想要理他的样子也便没舔着脸上赶着找没趣儿,只是毕恭毕敬的开了箱子开始报账。
“这一箱是二哥早些年跟着祖父出海带回来的外域珍宝,这些年一直放在库里,剩下的两箱是二哥名下庄子里今年交上来的帐,请四殿下验收。”
说着他有拿出另一叠地契奉上,“这是茶庄地契,老爷子分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多了,但沈三自认为有愧于贤侄,所以另分出了几处宅子和祖父早年行商所用的商船一并交与殿下,也算是为我那侄儿讨个好归处。”
沈颜欢抬眼看了看他,虽然这只是他为了自己能在皇族面前讨点好处的说辞。
但钱却是真真正正拿到自己手上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就开心了一点。
祁渊捏了捏他的手,面不改色的收下了沈三手上的东西。
“辛苦沈三爷跑这一趟,原本我是想着过几日亲自登门拜访的。”
沈三:真觉得辛苦我你到是早出来啊。
沈三:“哪敢劳烦四殿下,只不过我大哥前日已经离开衡州,家中没有管事的,招待不了贵客。其实要不是今日遇见宗主,可能我也要走上歧路了。”
沈大已经走了?
祁渊心道他这幅说辞想必就是为了把这句话带出来,前天正是他们抵达衡州的日子,沈大这一出是坐实了要跟陆移一道。
“那三爷可知沈老爷去了哪里?”祁渊问道。
沈三脸上接连表现出忧郁,迷茫,挣扎,不知所措,恨铁不成钢等表情。沈颜欢看着有趣儿,手里发出“啪”的一声,捏开了一个小核桃。
“你从哪儿弄的?”祁渊奇道。
沈颜欢晃了晃握成拳的右手,“刚刚你拉我走的太急,忘记放下了。”
祁渊:沈三干咳一声,强行掰回了众人的视线,“大哥带着香油钱和贡品,往甘州附近的皇寺去祈福赈灾了。”
又是皇寺……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在寺院里搞什么名堂。
沈三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朝他们几人挨个拱了拱手,带着沈家的下人们离开了。
祁渊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明天就动身到皇寺去。你先到甘州去吧,押送粮草的人中有我的人,等他们一到就立刻前往皇寺。”
红萧点头,吩咐几个弟子去把沈三拿来的凭证地契一一核实后收好,几人稍作休整,第二天一早便从衡州出发,往两个方向而去。
祁墨给贺图添上最后一笔,满意的拎起来晾干了墨迹。那是一幅万国来贺的恢弘场景,以大梁宫城为出发点,伴随着绵延的山川河流和他国使臣的车队走过的路线铺写而成,几乎囊括了大梁过境以内的全部景色。
“阿澜!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印?”他伸手摸了个空,疑惑的问了一声。
苏澜从库房里转出来,他今日需要整理画册,一整天都要耗在墨阁里,小画师们都被分到各个宫里去画年画了整个墨阁里只有他们两人。
所以他也就没有束发,用一条白色发带松松散散的拢在身后,不像平常那么严谨。
“不曾见过,你前几日帮皇后娘娘录完名册又带着去哪儿了?”
祁墨一拍脑袋,“对了,可能是落在皇奶奶那儿了,我去取一下吧!”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跑。
“等等!”苏澜在水里弄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不小心沾上的彩墨,“怎么能这样去见太后。”
祁墨嘿嘿的笑了两声,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事儿,只是去拿个东西,皇奶奶给做的新衣服应该做好了,顺便取回来给你试试!阿澜等我!”
话音未落人就跑出去好几步远,苏澜被他这一闹也没了脾气,走到他方才坐的地方拿起那幅新完成的大作来看了看,取了一枝纤细的毛笔就着他剩下的彩墨在覆盖了皑皑白雪的巍峨高山上添了几笔。
新雪覆上旧杨柳,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了。
宁善宫里静悄悄的,两个守门的小宫女在院子里扫着雪,大殿里却一个伺候着的下人也没见着。
起初,祁墨以为是老太后歇着不想让他们打扰,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这个念头。
内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像是遮掩不住了才从什么东西的遮盖下传出来。
祁墨深吸了一口气,径自走进了老太后休息的内殿里。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祁墨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皇奶奶?”
咳嗽声停了一瞬,紧接着又急促起来,好像随时都要背过气去。祁墨吓了一跳,赶紧跑到老太后床前扶着她坐起来。
“水……”老太后用被子捂着嘴,伸手指了指桌子。
一杯水灌下,老太后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坐在床边直喘。
“皇奶奶你怎么了?伺候着的人都去哪了,怎么不叫太医来看看?”祁墨正欲去叫人来,却被老太后拦住了。
“墨儿,别忙,别忙,咳咳咳……”老太后想对他笑笑,但显然没能成功,“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别再打扰他们了,让大家,安安稳稳的过个年吧。”
祁墨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抓紧了老太后的手,“皇奶奶……”
第45章 .景川生变(7)
“生死有命,皇奶奶看的开。”老太后拍了拍他的手,从枕头旁边摸出了一个大包袱。
她的手用不上力,只能一点点的拆开来给他看,“前几日就做好了,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叫你过来。”包袱里面是一件狐皮大氅和一件轻便的夹袄。
“是我前些年疏忽了,苏先生不像你们,他平常在墨阁穿那斗篷太过繁琐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今年用西北贡来的棉花做了件小袄给他,那孩子看着就身子骨弱,冬天可得穿暖和些。”
老太后念叨着,“疏儿瑜儿的都已经差人送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小渊他们怎么样了,北边冷不冷啊……”
“皇奶奶不用担心,前几日他们不是传了报平安的书信回来吗,只不过怕是不能回来过年了。”祁墨接过老太后手里的东西,喂她喝下一直温在暖炉边上的参汤。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四个不管在哪儿都要赶回来,就为了换上老太后新做的衣裳,吃一口傅月盈亲手烧的菜,过了年再去问他们的皇帝爹讨一个大红包。
相比之下今年就显得尤为凄凉了。
“是了……”老太后缓缓合上了眼,似乎是有些困倦,“墨儿,外面的牡丹花开的好吗?”
祁墨轻声道:“皇奶奶,这会儿外面没有牡丹花了,腊梅倒是开得不错,我给您折几枝进来?”
老太后好像是点了点头,但她的动作太轻了,祁墨看的并不是很真切。
他屏退了打扫庭院的两个小宫女,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
梅花的清香混在温暖的室内营造出一种旖旎的气息,仿佛是一场美好的幻梦。祁墨把花插在窗前的琉璃瓶里,老太后已经睡着了。
此刻正值年关,兴安寺门前的马车和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不管穷人还是富人,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前来这边烧上一柱高香,祈求来年能顺顺利利的。
兴安寺因为是皇家修建的寺院,除了气派雄伟之外的一大好处就是不设门槛,到了开放的日子里所有百姓都可以来拜一拜,沾一沾新年的喜气和皇家的贵气。
祁渊他们的马车混在这些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随着车轱辘转转停停的,沈颜欢好奇的探出脑袋来打量着外面道路两旁叫卖的小商小贩们。
跟皇城的不一样!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祁渊盯着桌案上的小香炉深沉的说道。
沈颜欢被他严肃的语气吓的一愣,仔仔细细的关好了车帘防止外面的人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趴在桌上问:“什么事?”
看上去有点软,祁渊神色严肃的捏了捏他的脸。
沈颜欢:?
“我,道士。”祁渊说道。
沈颜欢:嗯?
“那边,佛寺。”
“所以呢?”
马车紧跟着前面的人驶入寺院侧门,祁渊认真的问道:“颜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不会的您多虑了。
沈颜欢打掉他的爪子掀开门帘,“你,皇子。快给我滚下去!”
祁渊绷不住笑了一声,“好凶好凶!”
大梁国教实际上并非兴安寺所代表的佛教,而是以玉虚宫为首的道教。
只不过老太后长年笃信佛门,而两教又都是不问世事不争不抢的处事作风。
所以佛寺在大梁也是随处可见的,两教多年来共存并处,甚至隐隐有交好之意,但二者到底是“本”不同,因而即使不起冲突也难以相融。
两人下了马车,皇子令牌是早就交到了看守寺院的僧人手上的,所以他们的车马直接进到了寺院的里面,与外面吵吵嚷嚷的人群隔绝开来。
“啊!”沈颜欢指着蓬松的干草垛的面几个白毛团子惊讶的喊了一声。
他原本声音不大,甚至还不如外面叫卖的人说话声音高,但还是惊动了那几个白团子,它们纷纷抬起小脑袋,支棱起一双双的长耳朵东张西望。
“不知道我们家的小兔子怎么样了。”沈颜欢眼里满是欣喜。
祁渊道:“放心吧,赵伯照顾小东西很有一套的。等我们回去说不定都已经胖成球了。”看看你就知道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会被打,非常可怕。
等他们回去吗……沈颜欢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兔子柔软的皮毛,因为是背对着,祁渊没有看到他脸上稍显落寞的神情。
“这是护院的师兄昨日从山上救回来的,刚出生不久,也不怕生!”
一个小沙弥晃晃悠悠的拎着一个有他半个人大的水桶从干草垛后面挪出来,他边走手里的水边往外洒,沈颜欢上前想要接过来帮他拿着,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多谢哥……咳,多谢这位施主!那个,阿弥陀佛!师父说啦,我每天都得灌满整整一缸的水,这是修行!不能够让别人帮忙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的桶也没放下,脑门上出了一层汗,不过还是呲着牙冲这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