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同沈颜欢想要做的事,得等到殿中无人的时候才可以做。
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只是想着要去看看慧明口中那香炉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掌灯时分……
忙碌了一天的僧人们到殿后去用斋,熙熙攘攘的香客们也散尽了。
大雄宝殿中只有两位留下来守夜的僧人打扫着白日里人们行走时带落的尘土,擦拭着佛像的金身。
门前刮过一阵阴风,倏然熄灭了门前一盏本就不算很明亮的灯。
两个僧人小声的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放下手中的抹布出去看看情况,谁知刚走到门口,另一盏灯也熄灭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冲他面门而来,僧人挥手一挡,一枚小石子被打落在地,他正待上前查看,却感觉有人在他身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背,他一回头,正看见沈颜欢冲他和善的笑了笑,然后手刀毫不犹豫的往他脖颈处看去。他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两人拖到草丛中去藏了起来。
留在屋里的那个僧人见同伴许久未归,疑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取了木棍十分警惕的跨出门外。
谁知却只看见门前站着一个面带倦色的小公子,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看起来纯真无害,这让僧人稍微放下了些许警惕,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这位小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就被一脚踢中了腹部随后颈上一痛,也不可避免的昏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这个小公子说道:
“不好意思啊,下手好像重了点……”
“还行,死不了。”祁渊探了探这两人的鼻息,确实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但是醒来之后是不是会酸痛难忍那可就不好说了。
二人走进大殿内,那香炉端端正正的就摆在正中央。到这里来的不论是僧人还是香客都对这店里供奉着的佛像抱有十二万分的敬意,没有人敢随便去动这东西。但祁渊二人则毫无心理负担的把香炉一掌掀了。
事情看起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是什么?”沈颜欢问道。
祁渊拦了拦他,自己先走上前去捻起搬开香炉后露出的深坑中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火药……”
但目前最先要搞清楚的是,他们究竟有多少火药,都藏在了哪里?
“这味道……”沈颜欢拧着眉想了想,为了避免被人看出身份,他这次出来没有带临烟,他从怀中摸出祁渊送他的小铜块,“噌”的拔出又细又长的剑身来绕着大雄宝殿中央最大的那一尊佛像走了一圈,随后手上一使力,狠狠地把尖锐剑尖刺入佛像身上。
祁渊:娘喂!
如他所想的那种剑身崩断的惨象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金身塑像竟直接被刺穿了。
沈颜欢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缓缓把剑平直着抽了出来,那光滑的剑身上此时正沾满了同香炉地下一样的东西。
这佛像竟然被人掏空了,里面灌满了火药。沈颜欢又接连试了其余的佛像,又找出了几个同样被替换成了装火药的容器的佛像。
这样大的规模,一旦引燃,怕是整个山头都要被炸飞了。
他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火药,这东西是梁王派人所造,因为怕引起战火所以明令禁止民间私自制造,甚至官造的火药也有十分明确的限制。狄靖更不可能有……
“祁渊。”沈颜欢突然叫了他一声,祁渊循声望去,只见沈颜欢脸色不太好看的问道:“往年的兴安寺在新年开办庙会向百姓们敞开大门的时候,会有皇族中人到这里来吗?”
“会,之前一直都是大皇兄过来主持庆典,只不过今年我在这里,所以老爷子就让他留在了宫里。”祁渊道,“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点不好的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如果这样说会对你们产生不好的影响,那我先道歉。”
沈颜欢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顾及别人的,但他今天说的这话分外小心,如果不是祁渊自作多情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与他有关了。
“或许,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杀掉太子呢?”先害了二皇子,让他无法作为继承人,三皇子身边有个苏澜。
若是他们没有发现苏澜已经脱离了控制,想要杀掉祁墨是很简单的事。
四皇子从小就向昆仑问道,不理朝政,不能作为大梁的继承人,那么如果太子死了,大梁王室后继无人,培养起新的继承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朝朝野动荡,狄靖乘虚而入,打的一手好算盘。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在大梁四处惹是生非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宣扬封建迷信?
事实上他们做到了另一点,就是把四皇子带离朝堂,让他无暇接触到政事。
他们想的太简单了,狄靖人如此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毁掉一场庆典,怎么会只是想要杀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想要做的,是毁掉大梁的根基。
“你说得对,只怕是当局者迷,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些……”祁渊喃喃道,“怎么会相信这些都是巧合呢……”
“我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沈颜欢握住了他的手,“你不要生气,冷静下来听我说。”
祁渊苦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沈颜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怕是朝中有人被他们蛊惑……你熟悉的人,特别是希望你和祁墨能有一人继承王位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祁渊可能就已经冲上去跟他打一架了,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沈颜欢,他几乎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他脑子一片混乱,伸出手扶着脑袋道:“等等,让我好好想一想。”
都公元年了还有人搞皇子夺权这一套?
但仔细思索后却又不得不说其实沈颜欢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四个从小跟在梁王身边教养,思考事情的方式与真正的大梁人有所不同,遮天的财富权势谁不想要?
更别说元皇后逝世多年,他们二人才是傅月盈亲子,梁王也对他们爱护有加,有心人自然觉得他们比祁疏更适合作为大梁的下一任统治者,谁又会去想他们如何?
“有人来了!”凭借着武者极佳的听力,沈颜欢听到有大约三五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把香炉推回原处,藏在了靠近墙壁的那几尊高大佛像身后。
来的人是慧通与平日几个负责监察物品的僧人,他们在大殿里巡视了一圈,似乎并没有发现佛像上留下的细微小孔。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慧通似乎有意无意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咦”了一声,正要走过来,门口的几个僧人却突然问道:“守夜的人呢?今夜是慧智慧善两位师弟吧?”
慧通笑道:“今夜确实冷些,两位师弟或许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众僧人纷纷称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快步离开,慧通留在最后,合上大门的一瞬间,沈颜欢好想看见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那笑容看的他毛骨悚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暗暗回想他是不是又走进了什么陷阱中。
“怎么了?”祁渊问道。
“啊,没什么……”沈颜欢冲他笑了笑,“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等空明大师回来再做打算。”
两人把藏在草地里的两个僧人搬进了大殿,外面冷,以至于碰到他们的身体时沈颜欢都要以为他们已经凉透了,知道看见他们的胸腔还微微起伏才确定这两个人并没有被他们弄死。
五日后,天气渐暖,万里晴空不见一片云彩,太阳也不似以往那样娇羞,大大方方的露出脸来普照着世人。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因为这场盛典而带来的吉兆。
前几日就陆陆续续赶来的百姓们赶早儿出了门,就等着抢到个顶靠前的位置沾一沾佛前的香火,以祛邪免灾,换得一年的好运气。
但今年却意外横生,先不说上山的大路被封了,你把大路封了大不了我们走山林小路嘛,可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山林中却突然窜出来一伙劫匪摸样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余人,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哭天抢地什么话都往外喊,不知道人群中是哪个喊了一句“紫璃真人在上!求各位道长救救我们吧!”
话音刚落,林间枯叶纷纷扬起,飞沙走石间出现了三道人影,为首那人穿一身天青色道袍腰间扣着昆仑玉虚宫的腰扣,手里一柄细长竹竿,上面系着一块白布,上书“妙手神算”四个大字。
沈颜欢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个。
这道人身后一边站着一位冷面剑客,手中的兵刃让人见之生寒,另一边站着一位红衣少女,相比之而言就要和善很多。
第54章 .景川生变(终)
隐藏在人群中的亲兵默默的退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诸位先静一静!请听贫道一言!”祁渊轻咳了一声。站在最前面的百姓最先停止了交谈,受到他们的感染,后面赶来的人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同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自从这三人一出现,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宛如看见了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武林高手一般,尚未交手便自顾自的溃败而散,跑入林中不见了踪迹。这更让百姓们相信眼前这几人,是能够救他们的。
“这位道长……”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上前了一步问道,她那篮子里装着一些卖相算不得很好的蔬菜水果,还有一只花母鸡,可怜的母鸡被五花大绑,躺在篮子里直翻白眼,沈颜欢忍不住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大老远的地方特意赶来的,怎么不让上山呢?”
“对啊!”
“就是啊……”
身后的人群又吵嚷起来,甚至有的人想要直接越过他们上山。
沈颜欢眼神一凌,人们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这白衣少年腰间的佩剑转眼间就已经插在了冲的最靠前的那一人脚前,若是他刚才再往前一寸,这只脚估计就没法要了。
那人顿时不敢再乱动了,可他身后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顾一个劲儿的推搡,那男人欲哭无泪,只能和他的同伴一起阻止后面的人继续向前。
祁渊在背后冲他伸了伸大拇指,厉害。
“诸位,不是贫道刻意为难你们,只不过这兴安寺中出了妖邪,现在贸然前去恐怕会生出不测。”
百姓们最畏惧的,便是这妖邪之说,顿时间人群中就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我就知道这兴安寺有古怪,我家就在这附近,时常半夜看见寺中和山上明明灭灭烛火……”也有的说“不可能,兴安寺受众神佛庇佑,怎么可能会有妖邪。”
信的人有很多,不信的人也有不少,嗡嗡洋洋的吵得沈颜欢脑仁疼,红铃趁着祁渊应付百姓时悄悄塞给他一颗药丸,“这是我用余下的几味药材做的,清心败火,多少有点用。”
沈颜欢低声谢过,背过身去咽下了药丸。
有点噎……
就在这时,空明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山连滚带爬的冲了下来,他这一路颠簸,滚的满身是泥也无暇顾及,圆滚滚的身子竟是如同飞镖一般的冲到了他们身边。
他身后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追她,但几人都同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好……”空明喘着粗气道,“你那管家带人把全寺的弟子都看管在后院中,方才我去点了一遍,唯独少了那个慧通!我们救回来的慧明也不见了。”
“什么?不行,我回去看看!”沈颜欢说完,取回了临烟转身就要往回走。
“慢着!”祁渊大声喝道,远处的兴安寺中已经可以看见滚滚的黑烟升起,这回不用他再多说,百姓们已经吓的扔掉了手里东西自发往山下跑,埋伏在不远处的亲兵们早就摘下了劫匪的行头,见势不好立刻训练有素的分出了一支小队来指挥着百姓们疏散。
“火势已经起来了,不消片刻就会引爆佛像中的火药,现在绝对不可以回去,快走,我们下山,离这儿越远越好!”
祁渊不由分说的拉过他,沈颜欢挣了挣,但他的手握的死紧,丝毫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沈颜欢失声道:“可是赵伯还在山上!”
红铃看了看浓烟升起的地方,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从空中飘散而来,她心道坏了,她知道为何会是烟雾最先升起而非爆炸了!
“快走!他们点燃了那些毒物!”红铃吼道,几人吃下解毒丸,飞快的往背对村镇的后山山下跑去。
他们尚未跑到山下,就听身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祁渊护着沈颜欢的头把他护在身下,几人被一股强力的气流冲倒在地,祁渊最先回过神,扶着沈颜欢站起来,面色不善的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慧通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被发现和破坏了计划的并不是他一样,他单手挟着昏迷不醒的慧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手中的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一遍。
“你究竟是谁?”
慧通看了一眼钉入自己身侧树上的一截树枝,礼貌的冲沈颜欢笑了笑,“先前多有得罪,不过在下也是有任务在身,以后可能还要得罪,在这先容我告个罪。”说罢还躬了躬身子冲他们行了个礼。
“是你?”沈颜欢道,那日把他抓走的人,竟然就是他?
他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所看见的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但当这人就这么明明白白的站在眼前时,还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