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通有趣的看着把人护在身后的祁渊,“四殿下,你还叫过我好几声皇兄呢?怎么,难道不应该感谢我费尽心机撮合你们俩?”
他遥望着原本富丽堂皇的庙宇变为的废墟,内心颇为感慨的道:“唉,能敞开了正常说话的感觉真好!”
祁渊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那二皇兄呢,他在哪儿?!”
慧通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肯定道:“大概已经被送回皇宫了吧……诶诶诶,别生气啊!”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甩手一卷化开了临烟的攻势,“说真的啊,自打出现在这儿的是你们而不是太子的时候我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他尽职尽责的解说道,“不过嘛那些火药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你们的大臣手中换来的,就算任务失败也不能便宜了你们,所以就只好炸掉咯,本来还以为能杀点人搞搞事,唉,都毁在你们手里咯!”
沈颜欢不听他叨逼叨,他先前就见识过这人的话痨程度,在这兴安寺又要扮演一个寡言少语的慧通,他现在肯定憋坏了急于宣泄,他偏就不想让他如愿。
“悠着点儿呀……”慧通笑眯眯的,“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祁渊神色冷峻,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什么意思?”
沈颜欢没有回答,把剑顺势换到左手又再度向他刺去,“左手一样可以揍你。”
“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
剑气陡然凌厉起来,沈颜欢加快了攻势,终于逼得他闭上了嘴专心对付起眼前的人来。
不对,这不对……
红铃心里没有来得有些焦躁,怎么会就只有这么简单?
那些东西真的只是为了不让他们得到而毁掉吗?
“番红花,糜花……那些毒物呢?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她突然收住了话音,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番红花可以影响人的精神,蛊虫用来控制人的行动,乌藤草用以催化糜花使人慢性死亡的毒性。
如果来的人是毫无防备的太子,那他回到皇宫……
“小姑娘,你很聪明,比你妹妹强多了。”慧通笑道,“虽然失败了,但我还是要给自己留条活路啊。”他就着沈颜欢的剑锋退出去好几米,轻快的打了个呼哨往反方向跑去。
“什么……”
根本没有给他们追上去的机会,树林中远远的跑来一大群僧人,他们手持圆棍双目赤红,嘴里呜呜呀呀的含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向他们杀过来,有的还同身边自己的人打了起来。
“他们定是吸入了毒烟!”红铃恨恨道,“除了杀掉他们别无他法,即便留了一条命在,也会在体内的毒毒发时身亡,这毒,我师父也解不了。”
这些中了毒的僧人虽然人数多,但都失了神智,只知道一味拼杀,这林间到处都是可用的树枝,祁渊也不客气,随用随折与沈颜欢一人一边攻了过去。
红铃守在从刚刚起就眼神茫然的空明和昏迷不醒的慧明身边,腕上系着银丝红锁,飞快的划过他们的喉间,那些僧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气息。空明这会儿的状况,可能就是他所说的变回八岁孩童的心智了。
几人不敢有一丝松懈,直到看见老管家带着百余位亲兵赶到这方才松了一口气。
取的了人数上的优势后,这场战役变得轻松起来,替这些僧人收了尸骨安葬在兴安寺后山后,他们便不再耽搁,整顿车马,回了甘州。
春日清风刮来了杨柳新绿,挨过了冬天的甘州城百姓开始动手搭建新的房屋院落,一切都萌生出勃勃焕发的生机。
百刃生好像终于接受了几个弟子的死亡和景川所发生的变故,多年来的对手就这样死去,他心底幕然生出一股悲凉,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师父。”见他从屋里出来,沈颜欢从树上跳下来在他面前站定,“师父,我跟您……一起回去。”
“嗯?你舍得走了?”百刃生惊讶的问。
第55章 .青坞旧事(1)
沈颜欢笑了笑,“我怎么可能舍得,可是师父……我想回家了。”
百刃生自认为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可这样的笑容他从来没见他脸上出现过,这小孩对谁都摆着张无所谓的厌世脸,好不容易他们这次再见时对方身上有了些鲜活的人气儿。
可转眼间,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百刃生不明白,但也知道着一定是跟沈颜欢身边那个狗皇帝的儿子有关。
可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没事的师父,再给我一点时间。”沈颜欢拍了拍老爷子的手,柳条枝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他伸手折下一枝,轻声笑了笑,这就算是“折杨柳以送归人”吧。
百刃生疑惑的问道:“你干什么去?”
沈颜欢冲他摇了摇手里的柳枝,“去道个别。”
……
明月高悬,所有人就像说好了一样把这间院落独立出来,整个后院都静悄悄的,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氤氲的几抹月光洒在窗边,祁渊从城中回来推开门时,好像打破了一个美丽的梦。
“怎么不点灯?你能看得见吗?”祁渊好笑的问道,他几乎可以确定沈颜欢就在屋子里,他的呼吸声甚至因为自己回来而变得有些急促。
他说着就要去点上桌上的蜡烛,可还没等他打开火折子,手就被人拉住了,身后的人手上比他刚从外面回来所带的温度还要低,可呼吸却是滚烫的甚至不自觉的在颤抖。
他顿时紧张道:“颜颜?”
“别……不要点灯。”
“你怎么了?”祁渊回过身来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想要确认他是不是有点发热。
但回答他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唇齿相依间对发似乎发出了类似小动物的呜咽。
“这到底怎么了啊?又不是没有亲近过,至于不敢点灯吗?”
祁渊低笑,但没料想到沈颜欢突然发力,径直把他拉了下来,随之加深了这个亲吻。
祁渊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摸了摸沈颜欢烫的发热的脸颊低声道:“不后悔?”
“不后悔。”
……
明月如钩,淡淡的光晕醉倒了一片星子,林中飞起几只早归的惊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动了静谧的月夜。
沈颜欢系好衣带挂上佩剑,轻轻的把柳枝放在祁渊枕边,在黑暗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要走了是吗?”祁渊问道。
“嗯,你……生气了吗?”
“没有……”祁渊叹了口气道,“至少你没有不告而别。”
“因为我答应你了。”
“你要离开是因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有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吗?”
“嗯。”
“那你还回来吗?”
……
沈颜欢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
“你会阻拦我吗?你会……讨厌我吗?”他接着问道。
“我不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过发生了多么不好的事,我最想做的都是陪在你身边。”
祁渊把柳枝摸在手里,上面小小的嫩芽儿因为离开母体缺少水分已经枯萎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阻拦你或者跟着你,但是颜颜,如果我们下次再见面,我就绝对不会放你走了。”
“嗯。”沈颜欢小小的抽了抽鼻子,“那我走了……”
祁渊道:“照顾好自己。”
沈颜欢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再犹豫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
屋子里还是没有点灯。他关上门,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关在了身后,茫茫夜色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走吧,师父。”
百刃生看着他,自己的小徒弟就跟离开时一样,一人一剑,再度把自己决绝的与外界隔绝起来。只不过他身上因为穿了一件鲜红色的披风而显得不似过去那般单薄。
然而时间绝不会等待任何人的脚步,转眼间春回大地,灾祸也敛去了自己最后一点余威,夹着尾巴悄悄的溜走了。
王城中的一切都平静的跟往常一样,只不过偶尔有人提起,说宫中的太后仙逝,四皇子昨日回了宫。
麟化斋被打扫一新,了了几个下人口中谈论最多的,也不过是院子里的新叶上生了几只小虫。
离开时秋风萧索,归来时春风送暖,只不过先前被祁渊折下来插进琉璃瓶中的那几枝花,确是没再开过了。
祁渊刚进城时,远远地便看见了张太医跟谢老大夫坐在一棵缀满了绿叶的大槐树底下悠闲地喝着茶,这两人看不对眼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也有这么和平的一天。
“回来了?那丫头没跟你一起?”谢老大夫随口问了一句。
祁渊自然知道他早就看出孙女被换了一个,也不遮掩,“景川出了些事,她走不开,等到事情都安排好了,她会回来看您的。”
谢老大夫拂着花白的胡须,轻轻地说,“好啊,好啊……”
宫里的梨花开过了一茬,就快要凋谢了……
“小渊,小渊?”傅月盈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祁渊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怔愣了一会儿方才道:“母后恕罪,儿臣刚刚想事情太入神了。”
傅月盈能怪他什么?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她这做母亲的能不心疼?
“那孩子……是自己离开的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祁渊笑了笑,“母亲不用多想,他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子,一定会回来的。我刚刚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难得这次梁王也在场,祁墨苏澜在他另一边,几人都静静的听他说完兴安寺中发生的事和沈颜欢的猜测。
“你是说,先前我认定的那个“反穿越”过来的瑜儿,其实是假的?”梁王拧着眉问道。
“不错……”祁渊点了点头,“要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太难了,那么有父王这个“穿越者”为先例,弄出一个大家完全不熟悉没有认知的全新的人来可不就容易多了。”
“可他们是怎么把人换进来的?”傅月盈问道。
这回却是祁墨开了口,祁渊刚回来,还不知道机关阵的事,“肯定与顾宥有关,这机关阵多数是他所建造,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密道能通入宫里。”
目前来说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了。
傅月盈摇摇头,“他费尽心机混进宫来,但,但却什么都没做?这怎么想都不太合常理吧。”
梁王道:“未必什么都没做,只是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罢了。”
“算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与王城的春意盎然截然相反的是青坞山上经年化不开的冰雪,偶有鹤呖在松林间响起,后山却有一方活水寒潭,那正是沈颜欢小时候经常被百刃生扔进去的地方,而且往往一扔就要在里面泡上半宿。
而此时,这座清静的山上却并不清净,甚至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百刃生拎着一杆笤帚在后面边跑边骂,跑在前面的夜斩顶这个案板嗷嗷惨叫,惊的院中看门的黄狗狂吠不止。
“错了错了!师父!!好师父!我真的知错了!”夜斩哭喊道。
“你知错了?”百刃生呸了一口,“我就是信这黄狗叫唤!也不信你的鬼话!”说完,举着笤帚又追了上去。
“诶哟亲娘喂!师父您老人家小心身子骨,哎哟哟!!师父你看!师弟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起了作用,百刃生收了收怒气,看着沈颜欢从院外走来,身后跟着个竖着乱七八糟小辫子的女娃娃。
夜斩连忙腆着个笑脸迎上去,“诶哟我的师弟,好师弟,亲师弟!”
沈颜欢:“滚……”
被凶了的夜斩毫不气馁,又转向那个女娃娃,“我的宝贝女儿!”
小夜歌:“滚……”
百刃生听后嗤笑一声,用笤帚疙瘩狠敲他的脑袋,“怎么样,看见了吗?你这就是活该,以后你再沾着一身酒气就少给我出现在小夜歌面前!”
“怎么能这样?小歌,你可是我女儿啊!”夜斩泫然欲泣。
“我不要!你这个臭男人!始乱终弃!丧尽天良!我要跟哥哥在一起!我要跟哥哥学武功!”小夜歌连珠炮一般冲他叽里咕噜吐了一大串话,听的夜斩心都碎了。
自己的亲女儿好像是个颜控怎么办?挺急的。
“夜歌你听话,你爹我也很厉害的,还有你要叫他叔叔。”夜斩语重心长。
谁知这女娃娃个不大脾气倒是倔的很,死活就是不跟他走,抱着沈颜欢的腿坚决不撒手,拉她拉的狠了就小嘴一扁哇哇大哭,可算是叫人没了脾气。
留夜斩在那边苦口婆心的教育女儿,百刃生问沈颜欢:“你怎么想?”
沈颜欢看了看手中的临烟,又看了看红着眼睛咬着牙的女娃娃。
宋峰说过,这本是一把女子剑……
“师父,师兄,我想教。”
这话一出那两人都愣住了,唯有小夜歌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抱着沈颜欢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百刃生欲言又止。
沈颜欢道:“师父,或许我教的不好,但我不想临烟因为我而敛去锋芒。”
第56章 .青坞旧事(2)
青坞山上有一片长青竹林,沈颜欢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被百刃生揪着耳朵从床上拎下来练剑,那时候他年纪小身子骨也弱,青坞山上常年冰雪不化,他几乎是三天两就要发一次热,没日没夜的咳嗽扰的他吃不下饭去,这毛病他前一世一直有,甚至至死都没能睡过一天的安稳觉。